柳蓉冷笑:“白费力气。”他继续发力,一下子又把楼牧的右肘拧脱了臼。
在拧脱臼的一瞬间,他突然感到被楼牧手肘顶到的掌心微微一麻。
麻木沿着经络迅速在身体里扩大,柳蓉大惊,掐住楼牧脖子的手猛地收紧,道:“你……”
才说了一个字,他已经站立不稳,松开楼牧踉跄一步跌倒在地上,只又恼又怒地望着楼牧。
楼牧哈哈大笑:“你什么你?你忘了我前面给你喂过毒药了吗?我早说了那毒是特制的!那毒服下之后会慢慢潜入经络,撞击掌心特定的穴道才能发作呢。”
说完他把自己脱臼的右肘重新接上,又去看一声不吭的云栖。
“我早说过啦,我这样的人物,是不需要你来救我的。”他得意洋洋地挑眉道,随即弯腰,不由分说单手把云栖扛过肩头,又低声问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是先想办法替你解毒,还是先逼他替你解蛊?”
云栖却沉声道:“先杀柳蓉。”
楼牧一愣,道:“你疯了?杀了柳蓉谁替你解蛊?”
云栖咬牙补道:“我中的毒你解不了。反正我怎么都是死,解蛊不解蛊又有什么关系?不如趁机杀死柳蓉,免得他再下手害你。”
楼牧听他左一句“死”,又一句“死”的,只觉得十分刺耳,当即一口回绝:“不行!天无绝人之路。你怎么知道你的毒解不了?再说了,阴曹地府是我家开的,阎王爷是我亲侄子。我说你不准死,谁也不准让你死。”
他正与云栖起争执,只听云栖突然又大叫:“快逃!”
楼牧回头一看,只见柳蓉重新站起,一步一步咬牙朝自己走来。
楼牧不由一骇。他给柳蓉下的毒,其实并不致命,只不过令人经络俱麻。这种毒的厉害之处在于,中毒之人稍有动作,便会感到经络犹如万蚁啃咬,痛不欲生,因此只能彻底被人摆布,简直比死还不如。
可柳蓉异常强悍顽强,竟然能够忍住剧痛重新走动,可见他也是心性极其坚定之人。
楼牧见他走得甚慢,显然也是在抵御剧痛,不由扭头拔腿就往入口跑。
才跑了一步他便绝望。
方才触动机关,无数岩石坠落。有一块,恰好不偏不倚,挡住了出口。
楼牧稳住心神,转身面对柳蓉。
“云栖?”
“嗯?”
“柳蓉中了毒行动很慢,你说以我现在的功力和他打,我有几成的把握能打赢他?”
云栖从肩头斜瞥他一眼,又打量了柳蓉几下,十分肯定地道:“除非你使诈,否则一成也没有。”
楼牧闻言低头思索了一会儿,然后他突然恍然大悟。
“那就只有使诈了?”他全然不顾逼到近前的柳蓉,只侧头看着云栖问。
云栖背对柳蓉,朝他点点头,漆黑的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最后停留在一个方向。
楼牧笑了,猛地回头,将那只被柳蓉捏碎腕骨的手臂往柳蓉面前装模作样地一挥。
柳蓉不为所动,冷笑道:“使诈也要有资本。可不是随便糊弄人就行的。”说着反手向楼牧抓来。
楼牧趁机吸气蹲身,抱着云栖,就朝云栖眼珠子所停留的方向半滚半爬冲了过去。
柳蓉在身后冷飕飕地啧道:“这躲闪的姿势可真是不赖。”
楼牧边滚边还嘴骂:“大丈夫能屈能伸……”
话音未落,他怀里的云栖突然抬肘,用尽全力身后的岩壁上一撞。
楼牧眼前顿时露出一条朝下的地道入口。楼牧只觉得身前半空,人收势不住,一个跟头就抱着云栖栽了进去。他正张着嘴和身后的柳蓉打嘴仗,哪料到这样的变故?当即吃了一嘴的尘土,忍不住大声咳嗽起来。
云栖从他怀里挣脱,咬牙回头,又往地道的某处猛力撞了撞。
那地道的入口,立刻重新闭合了起来。将行动缓慢的柳蓉隔在外头。
楼牧好不容易把嘴里的尘土吐干净,回头埋怨道:“虽然是使诈,你好歹通知我一下啊。”
云栖没有吭声。
楼牧心道不妙,连忙爬到他身旁。
云栖软绵绵地蜷缩着。他先前两次发力,显然牵引了体内的剧毒,因此只能急促地呼吸。
楼牧哪敢继续说笑,忙用那只完好的手抱住他,看着地道黑漆漆的另一头,道:“你忍一忍,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云栖摇了摇头,道:“这条地道只是临时存身之所,并没有其他出口。那一头……是死路。”
楼牧一惊,急道:“那可怎么办?我们不能被困在这里一辈子。”
云栖又吸了两口气,低低安慰道:“柳蓉被我下了平齐蛊,又中了你的毒,在外面活不了多久的。你……你等他断气了,就……就可以出去了。”
楼牧听得愈发得急,道:“等他断气了你也死定了!我活着出去有什么意思?”
云栖抬眼看了看他。
“当然有意思啊。”他突然浅浅一笑,随即又轻声道,“你知道那么多好吃的东西,活着又怎么会没有意思呢?”
楼牧闻言也不知该气该笑,刚想说我一个人吃有甚么意思,抬眼却见云栖眼皮沉重,似要昏昏睡去。
楼牧心中一怕,立刻抱住云栖用力摇晃他,喝道:「不准睡!云栖你听没有?我不准你睡!」
云栖半睁眼,迷迷糊糊看了看他,语气竟然有些哀求:「你放手让我睡罢。我,我这二十年活得太累了。」
楼牧大怒,反手就朝他脸上扇了两记耳光,骂道:「睡甚么睡!你是猪吗?」
云栖被他打得又有些清醒,努力睁了睁眼看楼牧,突然又费力对楼牧道:「我死之后,没人再能替你控制体内真气,你也不需要再练我神教的这门内功为我治病。你,你尽早,尽早废了它,免留后患。」
楼牧没料到他弥留之际想的竟然还是自己的安危,一时潸然无言。
云栖见他不说话,却是错会了他的意思,急道:「你,你莫贪恋这门功夫。这门功夫的确厉害,否则我当日也不会」
说到这里他便住口不说。
楼牧怎么会不知道他后面原本想说的话,忙接过话头柔声安慰道:「我不介意你以前做过些甚么。」
云栖沉默一会儿,他的神志似乎再一次开始模糊起来,低声喃喃道:「我当时除了取悦我师父,没有其他选择我从小便被关在我娘在神教的住处,关了十几年。他们,他们都待我不好」
这是楼牧第一次听他说过往的事情。令人奇怪的是,他只轻描淡写地说「待我不好」,似乎并不伤心愤怒,更像是一种无奈。
楼牧听得难过,便吻了吻他冷汗涔涔的额头,开口道:「以后我待你好!」
云栖又被他吻得清醒了一些,忽又接着之前的话题道:「你废了那门功夫!练功本就是逆天而行。这世上,见效越快威力越大的功夫,对人的伤害越大。你看看我,再看看柳蓉我们都因为练这门功夫才搞得经脉萎顿虚弱不堪,最后不得不联手做戏,背着师父跑来此处寻求解救之法,结果却」
楼牧听他说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心疼得要死,忙打断道:「你别说了。这门功夫我不会废的!」
云栖朝他愤怒地睁大眼睛。
楼牧又抱紧他,耍无赖道:「所以你撑住不能死,否则我也一起没命啦!你,你忍心我死么?」
云栖在他怀里无力挣扎了一下,最终却置他的话语于不顾,只轻轻回道:“抱歉。我……撑不下去了。从今往后……你,你好自为之罢。”
楼牧哪容他就此放弃,只用那只完好的左手拼了命地摇他,在他耳边道:“我干嘛要好自为之?你敢死,我就敢不好为之!你……你若敢死,我明天就去青州最好的相公馆,脱光了衣服找十个如花似玉的小倌伺候我三天三夜,把你忘得干干净净!你信不信?信不信?”
云栖闻言却笑,道:“我信。”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轻声接道:「把我忘了,高高兴兴地活下去……你这样,是最好不过的。」
楼牧听他口气,当真想的全是楼牧将来的幸福,竟然没有顾及自己一分一毫。楼牧虽与云栖相处多日,也知道云栖对自己感情非浅,可却是头一回亲耳听云栖说出这样深情如水的话来。
楼牧难过得简直要发狂了,抱着云栖扑到地道口,往他先前触动机关的地方撞去。
云栖察觉不对,拦道:「你又要做甚么?」
楼牧咬牙回道:「谁要忘了你?谁要开开心心地一个人活?我要出去!我要找人救你!」
云栖道:「你现在出去就是送死。况且这是我娘精心埋伏下用来对付我的剧毒,你救不了的。」
楼牧闻言心中突然一动,停下撞击的动作,道:「天底下哪有母亲要杀儿子的道理?你娘要是真恨你,把你生下来的时候就可以摔死你。何必如此曲折?」
云栖苦笑一声,却没有接话。
楼牧察觉有异,心中一动,道:「你说你是偷看了你娘留在你师父那里的遗书,然后又偷偷背着你师父来到此地的」
云栖满脸的失望与无奈。
楼牧见状,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骇人的想法,不由脱口叫道:「难道说,你娘这样处心积虑给你下剧毒,要杀的人并不是你,她的目的,她真正要杀的人,是,是」
他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只听耳畔一声机关响动,那已经被封闭的地道口,不知怎么的,重新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有人半蹲在地道口,俯身看着他与云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