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脸蛋擦过,竟是毫发无伤,光点随着这一扫的方向收拢,变成一团跳跃着的光球,罩向刀王手中的刀。
三招之后,刀光在密集的剑光中一闪,然后落下,竟已被主人弃诸于地。刀王换了刀,左手刀薄如纸,右手刀黑如墨,同时架住了刺向他小腹的一剑。他的确是刀法大家,否则这一剑已要了他的性命,但他再也不敢小觑面前这个看似斯文秀气的年轻姑娘。
刀王额上已经见汗,苏芒却还带着微笑。
她闲着也是闲着,有心看看不同刀的特质,并未刻意痛下杀手,任凭刀王一把一把更换过去。继冰魄寒光刀之后,闪电刀被逝水剑挑上半空,斩剑刀一折两断,霹雷刀黯然落地,龙雀刀最惨,竟在光雨中寸寸断裂。
千万重刀光迸射,均被死死压住,刀王竭尽全力,始终不能冲破剑雨的封锁,无论怎么变招,总有一点星光引领着一痕剑影,准确无误地点在他刀锋之上,逼着他不能不撤刀。这其实还是苏芒有意留情,不然他应该只剩下思考“怎么活下去”的力气了。
他独创的“手刀”,连李沉舟都颇为赞许,然而此时焉敢以手刀劈进剑雨中,想用袖刀,偏偏被剑气逼得刺不出去。堪堪三十二把刀换完,苏芒身影摇曳,在众童子间如风穿梭,连这群孩子的头发都没碰着一根,比之刀王的形容狼狈,相差不可以道里计。
待最后一柄“如山宝刀”落地之时,兆秋息脸色已是很不好看,竟就此垂手不动,一副束手待毙的样子。无数光点在触及他面容的一刹那,潮水般激射而回,四散不见,他眉间被剑气刺出一滴鲜血,除此之外,毫发无伤。
地上宝刀零散,苏芒收剑,笑道:“不是还有三十六把么?为什么不用了?”
兆秋息涩然道:“实力相差太远,再换也是无用。”
他输的实在太彻底,连个面子上好看的理由都找不出来。论年纪,苏芒和他差不多,论实力却是天差地远,但在这么尴尬的局面下,他仍然坚持着问:“你是不是也懂用刀?”
苏芒武功是从取巧的途径得来,一向很有自知之明,从来不去大言不惭地指点旁人。萧秋水和邓玉函都是用剑的,曾向她讨教过剑法,她也只不过是稍微说了几句而已。然而今非昔比,总不能真的永远不和人探讨武功,兆秋息一问,她想了想方道:“其实不懂,但懂得如何破你的刀法便足够了。”
她又看了看那群正太,笑道:“七十二把刀,除了证明你有钱之外,又有什么用呢?刀练得好,一柄足矣,何况你换刀之时气息变换,身法必会露出细微的空隙,不是等着高手趁机杀你么?同样是用刀,你们柳总管就比你难打得多。”
“想胜过我,把刀练到只剩一把的时候再说吧!”
梧桐林中忽有一个声音笑道:“好剑法,好气魄。”
同样一身青衫的柳随风从林中走出,苏芒亦笑道:“怎么就不提我还夸了你一句?”
兆秋息看看柳随风,再看看她,忽然道:“你为什么不加入权力帮?”
苏芒笑道:“进帮做什么?被你欺负?”
兆秋息的脸立刻红了,苏芒正色道:“我只是想杀朱大天王,没打算给自己找个老大。我最后再说一次,鬼王药王是我杀的,但一直是他们先动的手,剑王火王也是如此。真要报仇,不如等到朱大天王死后,那时我们各走各的路,岂不痛快?那时就算你们五天王联手围攻我,难道我会逃么?”
这话是说给兆秋息听的,也是说给柳五听的。这些天来,他们两个人就入帮的问题进行了数次亲切友好的会谈,她好不容易打消了柳五的念头,真的不想再见到一个小柳五。
兆秋息脸色忽然又白了,他毕竟太年轻,远不及柳随风的波澜不惊,恨恨道:“昔日饮誉黑白二道的大王龙盛江北,以烈直称著,最终还不是投入了权力帮!”
苏芒笑道:“这可真不容易,那贵帮还找得出第二个烈直的英雄吗?”
兆秋息大怒,双眉倒竖,似乎马上就要让她见识一下他喷人的功力。柳随风却于此时开口,随随便便把他的话堵了回去,“黄龙溪那边有什么消息?”
苏芒想要回避,柳随风却说不用,她便留了下来。
刀王此来,当然不只是为找苏芒的晦气,也有正事要做,他带来的便是从巴蜀往东长江流域的密报。长江水道在最初的措手不及之后,已经开始反击,双方各有折损,综合起来,还是权力帮占了上风。
剑王火王击杀五剑叟,朱大天王手下的高手也不甘寂寞,“六掌六杀”同时出手,围杀了权力帮的长天五剑和狮公虎婆,正是在黄龙溪附近。六杀在长江水道的排名仅次于双神君,苏芒心想六人合力,定有可观之处,遂插嘴道:“让我去吧,我……”
兆秋息瞪了她一眼,苏芒微微一愣,立即明白过来,笑道:“原来是你的任务,那当我没说。”
柳随风笑了,道:“双神君留给你,辛妙常还不知道她的身份已经泄露,仍跟在火王身边办事,大概还在打暗杀火王的主意,只等柔水神君现身。”
此地离黄龙溪不远,兆秋息未及入夜便匆匆离去,估计是要追杀六杀。苏芒心里一直压着一个问题,很想问他是不是和所有人打架都带着七十二个童子一起上阵,又觉得这个问题太不厚道了,只好转去问柳五。
“他真不是你兄弟?实在是有点像。”
柳五又笑,事实上,他很少有不笑的时候,只不过苏芒已不是权力帮的敌人,所以他的笑意中少了几分讥讽,“兆秋息是李帮主的亲信,帮主亲自指点过他的刀法。其实那七十二个童子可以组成一个极厉害的阵法,只不过对你无用而已。”
然后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道:“李帮主是我大哥,我没有别的兄弟。”
苏芒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他这么信任你,连攻打长江水道的大事都肯全权委托给你。”
两人正并肩走在下山的路上,遥遥能看到在田里忙碌的农人。前线日夜鏖战,江湖风波不断,但只要眼前没有拈刀动枪的蠢人,看上去仍然是一片祥和的盛世风景。
李沉舟野心极大,不仅想要称霸江湖,还觊觎九五大位。以柳随风的眼力,不难看出她对这些事完全没有兴趣,也并未隐瞒。苏芒对宋高宗没什么好感,李沉舟想不想做皇帝都不关她事,她只是觉得,他没有可能成功。
因为宋高宗之后,南宋还延续了很多年才被蒙古灭掉。
从这个角度看,注定失败的人竟多了几分悲壮的意味。柳随风自然不知她的心思,淡淡笑了笑,道:“我不便在剑庐现身,要暂时离开一阵。你先去吧,雍希羽急于立功,不会潜伏太久,有了消息,我会让人送给你。”
苏芒笑道:“好。”
就算柳随风不说,她可能也会主动提出要独自离开,因为这些日子里,柳随风对她殷勤的有些奇怪。
平时不算,每次离开后,他都会在归来时带些礼物送她,回溯一下,竟没有一次落空。虽然只不过是当地特产的食物,她也坦然笑纳了,但这种感觉太过诡异。尤其柳随风对人从不疾言厉色,待女子更是温柔体贴,这种形象和之前从背后打她一枚客舍青青的柳五总管相差太大,她需要时间来适应。
第二天,她离开了这个看似幽静安详,实则暗藏杀机的地方,动身前往浣花剑庐。
她终于明白柳随风为什么笃定她会无功而返,因为那时他遍寻忘情天书不获,遂纵火烧掉了整个剑庐,大部分建筑物都被付之一炬。萧家兄弟和交好的朋友正在筹划重建,见苏芒赶到,自然十分高兴,苏芒装作不知道柳五干下的缺德事,问了问他们的打算。
他们的打算把她吓了一跳——萧秋水准备集合人手,挑朱大天王的场子,救出岳太夫人。
62第六十二章
其实就算是朱大天王,也不敢当真对岳太夫人做什么。靖康之耻犹在眼前,抗金是民心所向,岳飞威望日隆,不难想象,倘若朱大天王伤及岳太夫人,还将此事传遍天下,会有怎样的后果。但是谁敢保证他不会用岳太夫人的安危玩把戏,譬如威逼萧秋水等人替他对抗权力帮。
所以萧秋水的计划并没有什么问题,问题是计划的实施。奇货可居,朱大天王岂会把岳太夫人藏在随随便便可以找到的地方?
至于本来在岳太夫人身上的“天下英雄令”,不知道萧西楼是否在离开前看出了朱侠武的异状,他把令牌取走,藏在了剑庐的屋檐上。萧夫人又巧心慧思,给儿子指出了藏匿位置,现在这块牵动两方霸主的牌子,正在萧秋水身上。
“我的建议是把令牌毁去,”苏芒拿着令牌仔细看了看,确认和自己空间里那块一模一样,又还给了萧秋水,“这种东西看上去满腔热血,其实全然无用,反而会给持有者带来灾祸。愿意受岳飞驱使的好汉,没有这块牌子一样愿意,不然随便来个阿猫阿狗拿着令牌号令江湖,你们听还是不听?”
她话说得轻巧,却低估了真正江湖人的义气和……智力,萧秋水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真要让他去毁这块凝聚着无数好汉誓言的令牌,他也犹豫着下不了手。
苏芒在心里轻叹,心想如果这样,那这牌子八成就是萧秋水作为主角,纵横江湖的信物了,便不再多说。
她这次来到剑庐,发现许久不见的唐大也在。一直以来,唐门派遣子弟出外,都是由这位不足三十岁的年轻人调兵遣将,他和唐方是唐老太太长子唐尧舜的子女,在唐门中威信极高。最近权力帮不再追杀萧家兄弟,唐门亦把唐刚、唐肥等人召回。
唐大只因妹子还在剑庐,迟迟未归,但过几天便要回去向唐老太太复命。
此时他问道:“苏姑娘,你如今是留下,还是有别的打算?”
苏芒剑法超卓,唐大疼爱妹妹,自然希望她能与唐方共同行动。苏芒略一迟疑,笑道:“实不相瞒,我现在和权力帮联手,准备诛灭朱大天王,一旦收到消息,就要动身,只怕很难留下。不过我会问问柳随风,看他知不知道岳太夫人的消息。”
双方敌对多年,阵营里当然会有对方的卧底,双重间谍辛妙常便是明证,只不过她很满意自己的打手身份,从未多嘴问过权力帮中的事情,甚至连人王和水王是谁都不知道。但萧秋水主动提出要救岳太夫人,柳随风绝不会隐瞒情报不说。
之前她才在丹霞山上出手逐走了剑王和火王,这次见面就变成了与权力帮合作,萧秋水被这神转折打得晕头转向,其他人也都神色诡异,尤其是曾化名汉四海与柳随风相交的唐朋。
最后还是唐方笑道:“怎么突然和朱大天王过不去了?”
苏芒亦笑道:“有仇嘛。”
她并没能在剑庐耽搁很久,十多天后,她正在和人探讨武功,说得眉飞色舞时,权力帮的人大摇大摆地上门,给她送来消息,说柔水神君在陕西出现,火王带着人赶了过去,请她去那里与火王汇合。
她顺口问了问六杀的消息,却极为意外地得知,刀王成功击杀六杀,自己也受了不轻的伤。
“也不知道他用上那群正太没有。”她没心没肺地想。
她这一走,唐方和唐柔等人都很是不舍。抛却以前的交情不论,苏芒现在在暗器方面也很是出色当行,唐门子弟没有不爱研究暗器的,区别仅在于有人有节操,有人没节操,顿时觉得她更亲切了。她曾把暴雨梨花钉展示给唐方看,这本是楚留香世界中的绝顶暗器,唐方的评价却并不高。
在他们姐弟看来,这种以机括之力将速度催发到极限的暗器,根本不能算作暗器。何况银钉上还淬了毒,评价就又低了一层。
苏芒倒不觉得暗器不该淬毒,事实上唐朋和唐大的暗器都带毒,不过她拿暴雨梨花钉确实无用,可怜这名家暗器在空间里无用武之地,遂转手送给了萧秋水的妹妹萧雪鱼,让她做防身之用。
长江水道烈火神君的名字叫蔡泣神,这自然是辛妙常的化名。辛妙常一直跟在火王祖金殿身旁,伺机下手,可惜柳五早已将此事通知火王,她至今没能找到下手的机会。
柔水神君雍希羽心机较为深沉,这次突然暴露行踪,那是想借着辛妙常的暗算,做掉火王,甚至还有剑王。
这一战打得简直毫无趣味,一方早有准备,一方被蒙在鼓里,胜负早已注定。出于想见识奇术的心理,苏芒到场时一口叫破辛妙常的身份,让火王很是阴沉。
双神君同时出手,但无论是烈火神君的真火,还是柔水神君的毒水,都没能奈何得了她,他们对她造成的最大损伤是把她的衣襟点着了。火王甚至没有捞到出手的机会,他一直腹诽柳五公子结交权力帮大敌之事,现在终于明白,像苏芒这种实力的人物,的确是做朋友比做敌人强。
朱大天王的实力损伤极大,苏芒并不认为偌大一个组织,真的只有列表上的那些成员,但列表上的无疑都是排得上号的重要成员。她一直在猜想,长江水道明面上的实力比权力帮弱了一截,那他们到底是靠什么与权力帮势成水火的?
她拿这个问题去问火王,火王懒得理她,只让她去问柳五公子。
朱大天王绝不会坐视双神君被杀,她有一种预感,对方的反扑不但会来,而且会来的非常快,所以她并没有回剑庐,而是就近在天残帮里待了下来。天残帮也是权力帮麾下势力之一,帮主司空血凶残恶毒,只是在她面前,不仅周到,而且客气,完全看不出黑道头子的气势。
她又等了一段时间,觉得自己闲得快要长出蘑菇来了,柳随风终于姗姗来迟。
面对这个问题,他先是微笑,然后笑道:“不怕告诉你,朱大天王和金人素来亲密,他的后台便是金国,身边也有金国的高手。”
苏芒愣住,半晌方道:“原来他也想做皇帝。”
如果只想要荣华富贵,大可走为朝廷效力的道路,而且朱侠武本身就是六扇门三大名捕之一。在武侠小说的背景下,若他有心,封侯拜相想来不会太难,但他没有,反而选择了通敌叛国,那么他的图谋显然不是小小的荣华富贵。
北宋被金国所灭,南宋偏安一隅,本来是家国恨,结果过了不到十年,武林中就出了两位想做皇帝的枭雄。权力帮和朱大天王两个名字,还真是取对了。
柳随风轻笑,却不说话,苏芒忍不住问道:“你呢?你想要什么?”
这个简简单单的问题竟让柳随风一愣。
他想要什么?
他爱权,爱钱,也爱美人,但最爱的还是名。必要时,他可以杀美人、掷千金、夺大权,他要的名,无须流芳百世,但要他在世时,没有一个人的名字可以在他名字之下和他这个人的光芒之下抬得起头来,除了李沉舟。
他望着苏芒,苏芒很自然地看了回来,还很和气地笑了笑。这是一种毫无畏惧,与他平辈相交的目光,他很少在别人眼中见到这种目光,尤其是女人眼中,于是他忽然很想把问题反问回去。
苏芒无疑是个美人,还是个能胜过他柳随风的美人。如果她愿意,随随便便就可以名扬天下,然后手握大权坐拥万金,但是她全然没有这个意思。柳随风见过许多人,从来没有一个像她这样捉摸不透,他的欲|望,在她面前就像一个笑话。
他对她从来没安着好心,却很庆幸她以这样的身份和他结交。
他说:“如果你肯先回答这个问题,我就把我的答案告诉你。”
苏芒垂下眼睛,看着桌上的一套泥人彩塑,这是柳随风这次带来的礼物,而她确实也很喜欢。但不幸的是,她自己家里也有这么一套玩意,偏偏柳随风又问了这样的问题。
她稍微整理了一下心情,答道:“我想回家。”
然后她又重复了一遍,“我想回家,这就是我唯一想做的事情。”
柳随风并没问她家在哪里,也不认为她在开玩笑,只问:“那你为什么不回去?”
“当然是因为回不去啊,”苏芒笑道,“我已经说完了,你呢?”
她得到的回答也很简单——“我只想跟着大哥打江山,这也是我唯一想做的事情。”
他们都没有沿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苏芒把萧秋水的计划告知柳随风,希望从他那里得到岳太夫人的消息。权力帮不受任何人、任何事的威胁,但萧秋水不同,她自己也有些担心萧秋水会被迫与权力帮为敌。
柳随风却道,这种机密事情自然由朱大天王亲自料理,他也不清楚。
“倘若朱大天王真想以岳太夫人干些什么,很快就会有眉目了,”柳五笑,笑容中充满了自信之意,“到那时候,你会见到朱大天王真正的实力。”
苏芒轻轻哼了一声,笑道:“对了,还有一件事。唐朋让我问你好——”
柳随风大笑,笑道:“好,好,我也有一个消息,你有机会就告诉他们吧。左丘超然是朱大天王的义子。”
苏芒几乎跳了起来,惊道:“你说什么?”
邓玉函、左丘超然、唐柔三人与萧秋水合称锦江四兄弟,均是萧秋水的死党。没想到继康劫生之后,他的死党中又出了一个叛徒。柳随风悠然道:“朱大天王干儿子不少,左丘超然只是其中之一。他的师父、养父、父亲都在朱大天王的威胁之下,当然要为朱大天王卖命。”
唐朋向他问好,点出他一直不知自己身份,是输了一筹,柳随风锱铢必较,顺口说出左丘超然的双重身份,要萧秋水伤心难过。不仅如此,萧秋水伤心难过了,还要感激他送去这个消息。
苏芒震惊之后,心想左丘超然也有苦衷,便道:“朱大天王死后,左丘超然便不必受他辖制,总比你们权力帮的康家父子卖友求荣好。”
柳随风笑道:“你好天真,即使是亲生兄弟之间,嫌隙一旦出现,只可能愈演愈烈,再难弥合。不然姜氏兄弟为何会败在权力帮手上?”
不管苏芒天不天真,江湖局势一直在按柳随风的预测发展。名门正派大多乐得见黑道的两大霸主拼的两败俱伤,遂袖手不理,不那么名门正派的门派则几乎全部找到心仪的墙头站着。
稍微强悍一点的势力,比如四大世家的皇甫、墨、南宫、唐,皇甫家没落已久,墨家唐家潜伏不动,南宫家投入李沉舟麾下。三大奇门的上官、慕容、费则只有慕容家独善其身,上官家投入权力帮,费家挂靠朱大天王。
她被天残帮好吃好喝地伺候了一个多月,连北冥神功的熟练度都几乎练满了,才终于又接到了第二个需要她出手的消息。
这消息非常重磅,而且是柳随风亲自送来的,“朱大天王近期内会有异动,行踪基本被我掌握,但他身边可能带着章残金、万碎玉。怎样,敢不敢去?”
苏芒却没有露出任何他想看到的表情,只问了一个有些奇怪的问题,“这两位长老……实力相当于你们几个天王?”
63第六十三章
她的计算方法有点奇特,但柳随风还是勉为其难地给出了答案。
他和那两位长老都曾参与武夷山围攻燕狂徒之战,长江水道的七大长老只有这两位逃出生天,在他的印象里,当年的章残金、万碎玉实力大概相当于权力帮的三个天王,和权力帮的四位护法差不多。
十多年过去,这二人从未公开露面,武林中并无一人见过他们的出手,实力有没有提升,提升至何种地步,这谁都不知道。至于傀儡朱大天王,“铁锁横江”朱顺水,外表看去是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实际上身怀绝顶神功,并不输给李沉舟。
要杀这聚在一起的三个人,已经不是“不容易”三个字能够形容的。
但是不用柳五提示,苏芒也知道,在眼下这种风声鹤唳的形势中,朱大天王那种等级的存在,几乎不会有孤身行动的时候。时机稍纵即逝,她的任务时间已过去了近两个月,再等下去,万一朱顺水藏了起来,茫茫神州纵横万里,去哪里找一个一心躲藏的老头儿?
苏芒在沉思,柳随风在挑桌上红烛的烛芯,忽然之间,烛火一晃,苏芒道:“有没有人和我一起去?还是只有我自己?”
柳随风笑道:“你想一挑三?”
苏芒瞥了他一眼,道:“谁想一挑三了,这不是在问你吗?不过就算没人一起,我也要去看看,哪怕只杀一个也好,这种机会放过太可惜了。”
她说得豪迈,柳随风却不由有些好奇,问道:“你和朱大天王究竟结过什么仇,要和他这么不死不休?”
权力帮数次追杀,焚毁剑庐,苏芒本人重伤在柳随风刀下,她说不计较就不计较了,反而和朱大天王死斗起来,饶是柳五见惯世事,也难免心生好奇。苏芒笑道:“原因不能告诉你,不过你可以这么理解——私仇方面,他害死了萧秋水的父母,能帮着报仇就报仇呗;大义方面,他与金人勾结,图谋颠覆大宋,我打算学习岳飞精忠报国,行不行?”
柳随风微笑道:“李帮主本有与朱大天王决战之意,但……”
他顿了一顿,苏芒已抢先笑道:“但反正这里放着一个现成的高手,何必要你大哥冒险呢?”
每一次柳五说到李沉舟,她都不禁好奇李沉舟是何等人物,能让柳五死心塌地地服从。只是权力帮的宗旨实在不合她胃口,她的好奇心早被不满抵消,便从未开口求见这位天下第一人。
柳随风神色一凝,已是收起了笑容,正色道:“我和你一起。”
他在权力帮中身居高位,手握大权,但是极少出手,一是因为很少有值得他出手的敌人,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他的好名,总是极为审慎地挑选对手。他年纪到底不大,还很享受这种一战成名的成果,这才提出要一同前去。
朱大天王和两位长老无疑是极好的踏脚石,只要能够取胜。
然而下一刻,最有资格谈“一战成名”的苏芒却问:“只有你一个人?对方是三个人的话,是不是三对三比较合适?我看刀王就不错,他的伤若是好了,可以叫上他吧?”
柳随风修长的手指轻轻叩着桌面,他基本放弃了在苏芒脸上找到受宠若惊或者钦佩仰慕,但这种觉得他不行的表情还是第一次见到。
他,柳随风,是什么人——岂能被妇人女子所轻视?
然后,他旋即意识到,不管他是什么人,苏芒的确有实力轻视他,何况她并未真的轻视,只是支颐蹙眉,很认真地在为将来的一战做准备。这不是一个高手应该有的计较,但这种做法没有错。是以最初的不快过后,他忽然问了一个没想到自己会问的问题,“你很喜欢刀王?”
“看他之前装得老气横秋,一输就露出真面目,还挺可爱的,”苏芒嫣然道,“我也很喜欢萧秋水他们,同龄人嘛,比较说得来。”
柳随风似乎在考虑着什么,良久方道:“别人去,只会是累赘。我又和帮主说好了,他不出手。”
这便是变相的拒绝。其实他的顾虑的确有道理,柳随风的轻功独步江湖,苏芒也不输给他,见事不谐,合力突围而去并非难事,旁人若来,逃不掉只能成为弃子,她完全没有拯救大兵火王或者剑王的准备,也就不再说话。
既然决定要对朱顺水下手,苏芒便用剩下的时间做起了准备。强制任务不同于挑战切磋,不是任务对象死就是她任务失败,又是以少打多,如果真有必要,暗器毒药她都会用上。
洪湖黑蛟帮水寨——这就是朱大天王有可能出现的地方。
朱大天王麾下有长江七十二水道,黄河三十三分舵,每一条水道每一个湖泊上都有他的据点。权力帮主攻洪湖水寨而非洞庭湖,正是为了以洪湖为跳板左右夹击洞庭湖中的重要分舵。据苏芒所知,参与此事的有权力帮中天王,也有柳五手下的亲信,对洪湖势在必得。朱大天王正要趁这个机会,亲自出手诛灭权力帮的主力。
苏芒心里无限狐疑,很怀疑这么大的阵势会惊动官府,但柳随风没什么表示,她也就不管了。
她现身在丹霞山上的时候是六月初一,而正式找朱顺水晦气的那一天,恰好是中秋节。
权力帮的传信方式众多,有飞鸽也有飞鹰,还有眼线们的人工传信。朱顺水一路奔赴洪湖,行踪虽然隐蔽,但是落脚点有权力帮的暗线,终究还是被柳五拿到了他的路线。
洪湖东边的赤壁镇,镇上名气最大的酒楼已经不接待客人,因为他们的幕后主子正在楼中。
朱顺水凭窗而坐,眺望不远处的长江,月色如水,江水滔滔,千万年来奔流不息,正如他此时的思绪。赤壁镇在长江之南,洪湖却在长江之北,他只是来这里歇一歇,晚饭后会立刻乘船北渡,亲自到黑蛟寨中坐镇。
权力帮的调兵遣将并非秘密,他知道其中有水火双王,还有柳五座下“双翅一杀三凤凰”中的一翅,听说他们在今晚子夜时分会对黑蛟寨发动攻击。
最近在与权力帮的争斗中,长江水道始终没能讨到便宜,朱顺水本是个精神矍铄的老人,此时头上的皱纹已深了几分。
“朱大天王”“朱老太爷”的真正身份是朱侠武,不是朱顺水,这是藏在他胸中的一个大秘密。朱侠武是他的亲弟弟,他素服兄弟之能,心甘情愿地当他的台前傀儡。十几年来,狂如燕狂徒,强如李沉舟,智如柳随风,均未能窥破这个秘密。
甚至连同桌上坐着的章残金、万碎玉,也一样不知道。
上个月,朱侠武忽然传来消息,命令他不要刻意隐瞒行踪,说可能会钓来意想不到的人。朱顺水依言而行,并未怪罪他把自己当做诱饵。他的兄弟没有把他抛下不管,长江水道明面上的实力的确不如权力帮,但金国已送来了好几位高手,其中甚至有堪与李沉舟或朱侠武一战的人。
朱侠武老谋深算,忍耐功夫绝非常人所能及,对他的命令,朱顺水一向是无条件服从的,而且他自己也在想会钓来怎样的人。
若是李沉舟或赵师容便好了,或者柳随风,这三人随便死一个——
朱顺水这么想着的时候,耳边突然听到一声女子的轻笑。
章、万二长老同时跃起,同时出掌,击向从二楼窗口轻掠进来的身影。残金碎玉掌的威力石破天惊,双掌却同时打空,那人一低头,从掌风下掠过,只听喀喇巨响,接住二长老掌力的墙壁竟整个塌了下来。
来人不是权力帮三巨头的任何一位,而是一个身穿蓝衣的美貌少女。天上悬着一轮巨大的圆月,酒楼墙壁倒塌,月华倾泻入室,她几乎像是随月光而落。
落地的同一时间,她腰间长剑跃至手中,剑光闪动,人与剑竟似相合,笑道:“朱大天王?”
朱顺水霍然站起,厉声道:“蓝凤凰?”
苏芒奇道:“什么?”
她记得蓝凤凰似乎是笑傲江湖中的角色,难道自己长得很像苗女?还在想的时候,朱顺水已道:“你是柳五座下三凤凰中的蓝凤凰?”
苏芒出于一种不想解释的心理,不愿和柳随风穿一种颜色,这次出来,特意换了一身蓝衣,没想到又被误认为是他的下属,顿时脸色一黑,道:“不是。”
章残金与万碎玉默不作声,分开两边站在她背后,再加上她前方站着的朱顺水,已成瓮中捉鳖之势。朱顺水嘿嘿笑道:“李沉舟竟派一个黄毛丫头来挑战老夫,真是疯了。”
苏芒黑着脸道:“我不是李沉舟的部下,也不是他派来的。”
朱顺水锐利的目光移到她的剑上,猛地醒悟过来,冷声道:“你是否姓苏?”
苏芒笑道:“左丘告诉你的?还是柔水神君?”
柳五看在她的面子上,遣人给萧秋水送信,告知左丘超然是朱大天王的义子,苏芒很承他的情,但她并不知道萧秋水的处理方式。毕竟左丘超然的父亲还在朱大天王手上,想来萧秋水没办法把他留在身边,他大概已经回长江水道了?
朱顺水道:“我听说姑娘和权力帮本是仇敌,为何要为柳随风办事?”
他这句话,无疑承认消息是从左丘超然那里得来。苏芒岂会把理由告诉他,微微一笑,揶揄道:“因为他比你长得好看吧?”
朱顺水一身铁色长衫无风自动,双目已如鹰鹫一般,撮唇作啸。只听一声尖锐的口哨,楼顶、窗口外,三个地方飘进了三个灰色的身影。
这三个人形貌各异,一个是枯瘦老人,又矮又小,站在章残金身边,头顶刚齐他胸口;一个是老太婆,眼色里有说不出的孤傲之意,虽身着粗布衣,却宛如一品夫人般的气态;第三个人却是个小孩子,扎着冲天辫子,样貌甚是可爱。
他们落地的时候,全部一点声音都没有。
朱顺水缓缓道:“姑娘想必一定听说过关外三冠王的大名。”
百里寒亭寒亭君,千里孤梅仓媪君,万里平原荒川君,合称关外三冠王,是金国数得着的高手。朱侠武要朱顺水把他们暗中带在身边,一等李沉舟出现便围攻击杀。
没想到李沉舟没来,来的是苏芒,朱顺水知道双神君就是死在这小姑娘剑下,死前连人家一根头发都没伤着,心中早已大恨,当即将三冠王唤出,要不惜一切代价,把苏芒困死在这酒楼中。
苏芒犹豫了一下,摇头道:“真对不住,没听说过,请天王介绍一下?”
朱顺水阴恻恻地道:“这三位是天下轻功第一、第二和第三高的人,荒川君轻功居首,内功剑法均是冠绝关外。今日姑娘就不要打逃走的主意了。”
苏芒的确不知关外三冠王的大名,但是武功练到他们这个等级,又何须听过名字才知道这是个高手?那老人目光如电,老太婆目光如钩,小孩子的目光却如利刃割肉,她都不用仔细观察,便知这小孩子是三冠王之首的荒川君。
她微笑道:“轻功第一第二,也不是自己封的,我偏要说我轻功天下第一,几位来追追看吧?”
逝水剑的剑锋垂下,剑光溶溶,与月色映成一片,刹那间,朱顺水竟分不清哪里是剑光,哪里是月光。剑尖劲风吞吐,刹那间,她足下踩着的木板寸寸断裂,众人只见眼前蓝影一闪,苏芒已从酒楼二楼坠了下去。
64第六十四章
荒川君尖声道:“先天无形剑气?”
说“先”字的时候,他人已消失,小小的身形如皮球般跟着苏芒,从地板上的大洞中落下,落地弹起,一弹便是十丈远近,说“气”的时候,他已经追了上去。与此同时,寒亭君和仓媪君自酒楼二楼长身掠下。
荒川君的轻功身法简直骇人听闻,甚至超出了同门师兄妹百里寒亭和千里孤梅,朱顺水和双长老不擅轻功,落在最后。六个人分作三批,紧蹑在苏芒身后。
赤壁镇位于长江之畔,风景奇佳,常有大量词人马蚤客来凭吊三国魏吴之战的遗迹。他们在镇上花的钱,大部分都落入了朱大天王的口袋,因为这本来就是长江水道的势力范围。
朱大天王亲至,镇中一片死寂,生怕冒犯了他老人家的虎威。而且高手对阵,普通帮众根本插不进手去,朱顺水从没想过要放出召集帮众的烟花急讯。是以苏芒疾奔之时,竟未见到一个人,只觉耳畔呼呼风响,微微侧头一瞥,便看到万里平原被月光扭曲了的影子跟在数丈之外。
“真像恐怖片啊。”她暗自嘀咕了一句,身形忽然一凝,从飞奔状态转为倒纵,手中逝水剑向后一指,飘飞倏忽间,剑尖递到了万里平原的鼻尖。
她受反天山剑法的影响较深,始终喜欢刺人关节、重|岤、要害,直到现在都是这样。只是万里平原个子太矮,常人胸腹的位置便是他的鼻尖了。
万里平原随着这一剑斜飞,他也用剑,是一柄纸剑,斜飞中纸剑出鞘,迎上逝水剑。双剑交击,均是巨震,他脸色突然一变,大叫道:“小心!”
他敢用纸剑,剑法当然是神完气足,内力充沛至极,但苏芒不和他纠缠,借着他一剑之力,速度又增一分,回身直扑百里寒亭和千里孤梅。百里寒亭一对肉掌,千里孤梅一支拐杖,同时扬起,要接下苏芒的攻势。
犹如龙吟的剑啸刺进了每个人的鼓膜,连月光都似被剑芒割裂成了碎片,半空中银光缭乱,把百里寒亭和千里孤梅裹在其中。苏芒自知以一打六是极为凶险的事情,一个不好,连逃生的机会都没有,是以一出手就竭尽全力。
银色的光点如潮水又如暴雨,击打着剑光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