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海妖刀行》
新作首更重要前言
在很早的时候,我就产生了要写《业障妖刀》这样一部小说的念头,但真正令我将此前迎合cháo流的小说《梅度沙》暂时停更,直接转入《业障妖刀》的真正原因就在于写《梅度沙》时所经历的痛苦,因为那本书并不是我的本意,在那痛苦中我翻然醒悟,创作者如果非要为了写作而去写作,那样的作品其本质必定是生涩而无法经受时间考验的,因此,在我经历了五年前写《千人斩传奇》时的稚嫩到如今“懂得思考”这样的蜕变之后,我想要极力去验证这一点。
另外,我个人对于玄幻小说有着特殊的理解:我并不认同一开始就天马行空的玄幻小说,那样的玄幻小说充其量是神魔小说,真正的玄幻应该是以人xg、现实为本质,为依托,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体现小说的首要前提——合理xg和逻辑xg,并在此基础上有发展xg、阶段xg的渐入,就好象黄老先生的《寻秦记》、《大唐双龙传》等不朽名著,只有这样,你的书才会有灵魂,而不是虚有其表。
我一直深信,只有有灵魂的玄幻,才是真正的玄幻,才是真正的小说,这才是我心中的玄幻。
因此,那些抱着一开始就要看到神侠、异能的读者可能要失望了,但只要你继续读下去,你就会觉得这样的故事才是值得读下去的玄幻。
以上就是我想在首更前说的;
其之一隐世
每把刀都有一个妖灵,就好象每个堕入地狱者都有一个恶灵——《业障妖刀》。
《尔雅》曾记载:”北戴斗极为崆峒”。平凉崆峒山正位于北斗星座的下方,即为所指。《汲冢周书》记载:”崆峒”是大夏、莎车、姑地、旦略、貌胡、其尤、戎翟、匈奴等十二个氏族的首领。所以说崆峒是周时一个强大氏族部落的名称。又在《史记.赵世家》、《姓氏考》等书中记载:有商代始祖契的后代分封于崆峒,遂以国为姓,而崆峒山为当地一座名山,故以姓命山名。
这是一段详实可查的史料,而我们可以从这段史料开始来认识这座山脉,自平凉城西二十四里的地方,登上这座峰林耸峙、危崖突兀的山脉,他看上去既又北国的雄奇,又透着南方的秀美,但我们可能更关心的是他的文化:古往今来,凝重典雅的八台九宫十二院四十二座建筑群七十二处石府洞天的崆峒山吸引了众多的风流才俊。被中华民族尊为人文始祖的轩辕黄帝亲自登临崆峒山,向智者广成子请教治国之道和养生之术,黄帝问道这一千古盛事在《庄子·在宥》和《史记》等典籍中均有记载;秦皇、汉武因“慕黄帝事”、“好神仙”而效法黄帝西登崆峒;司马迁、王符、白居易、杜甫、赵时chun等文人墨客也留下了大量的诗词、华章、碑碣和铭文。
但他最为重要的还是在于他道教圣地的地位,从“崆峒”这两个字看来,应该是取道教空空洞洞,清静自然之意。
位于崆峒前峡的太和宫处泾水北岸,背山面水,这是一所严格按照《真灵位业图》来建造的官观,这里环境幽寂,人置身殿内,却几乎听不到泾水的涛声,唐龙曾在此赋诗道:“yu捉白蟾飞树梢,遍寻元鹤在云中,荒凉栋宇聊停节,怅望当年太和宫。”
这里毕竟是轩辕黄didu曾经亲自造访过的地方,所以殿中供奉的是位于《真灵位业图》最上层的原始天尊,他在道教中是宇宙之主,也是衍化天地万物神圣而又虚无的“道”的象征,他所对应的应该是西方《圣经》里的耶和华。
拓拔元君故作虔诚的轻声念诵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他站在至高无上的元始天尊雕像面前,位列天尊左边的是五灵七明混生高上道君、东明高上虚皇道君、西华高上虚皇道君、北玄高上虚皇道君等一批仙官,一共是二十九位,拓拔元君有仔细的数过,右边的是紫虚高上元皇道君、洞虚三元太明上皇道君、太素高虚上极紫皇道君等一共十九为神仙,拓拔元君对于右边比左边少了十位感到困惑,他仍旧显得小心、谨慎,他端详着这些仙官们的身形样貌,他们的五官分布,高矮胖瘦,甚至神态表情都如出一撤,可能只有从他们身着华服的特点来将他们加以区分,但当拓拔元君将《道德真经》、《度人经》、《文始真经》中的一些重要部分念诵完毕之后,他除了从视觉上感到我们的诸位伟大的仙官只是一些五颜六sè的小丑之外,心里头没有任何的感触。
尽管在张真人(张宗演)告戒拓拔元君每天到三清殿诵读真经一百遍,持续七七四十九天,方能洗净浑身污垢以来,拓拔元君一直认为这样的内心想法是极为轻浮、甚至是危险的,但他仍旧无法将自己的内心世界在这人世间最为肃穆的地方停止下来,他心里的世界是不停的运转、流动着的,没有一刻的停歇与安分,尽管他这个人的外表看上去如泾水湖一样平静而波澜不惊。
他从血缘上讲是鲜卑拓跋族的后代,这个族群一直认为黄帝是自己的祖先,而他的另外一些往事则认定他并不真正属于这里,他终有一天是要冲破樊笼,逆流进入外面的世界的。
拓拔元君走出三清殿的时候,冷冷看了一眼元始天尊,刚刚进入殿内的神圣脱俗之感已经渐渐散去,他拂袖走出去的时候,却不知道身后的天尊也在同样冷冷的看着他。
他走出三清殿,进入四御殿,途经玉皇殿、灵宫殿,过了钟鼓楼,来到配殿,张真人正肃容打坐于八卦图上,拓拔不灭站在门口,张真人犹闭着双目,平静的道:“元君,你来了。”
拓拔元君道:“是的,弟子来了。”
“今天的早坛功课经念得怎样了?”
“除了太上灵宝天尊说禳灾度厄真经,其他的都念完了一百遍。”
“为什么不能念得完满呢?”
“因为弟子无法悟透禳灾度厄真经中的奥妙,弟子太愚笨了。”
张真人睁开双眼,他的眸子里似乎被注入了星辰的光明,他缓缓道:“元君,你还无法悟透度厄真经中的玄机,是说明你的灾厄还没有完全消除,你明白吗?”
“弟子不明白。”
张真人叹道:“你的内心仍有杂念,你还不能够在这清净地中像为师一样完全静下来,所以我说你还有灾厄未消除,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你心中还存有杂念,所以你就无法做到自然,这样灾厄是消不掉的。”
拓拔元君道:“师傅你似乎话中有话啊?”
“惟愿今对玉皇天尊、大道真圣忏悔,解禳、度脱身中灾厄一一解散,勿为留难。敕诸天神王,并降圣力道力,承斯经力恩力,卫护弟子。受持念诵此经以后,解禳阳九百六之灾,三衰八难、九横五苦之厄。”张真人没有理会不灭的提问,而道,“不灭,你能念吗?”
拓拔元君道:“我不能。”
张真人的脸上不觉察中多了几分严峻,给他那张本就像个老学究的脸更多了一些刻板,他沉默了片刻道:“你站在三清殿里的时候,心里在想些什么,是在思考经文里的内容吗?”
拓拔元君却反问道:“师傅,恕我直言,你在思考经文里的内容后,你在履行经文中的指示吗?”
“放肆!”张真人怒道。
拓拔元君忙露出他那刻板的谦卑道:“弟子不敢。”
张真人脸上难掩愠sè,尽管这与他的仙风道骨很难匹配,“你在天尊面前,仍旧心存不敬。”
拓拔不灭怔住。
张真人接着道:“我交给你的早课是由八大神咒到结经谒等前后九首,每首一百遍,我至少要花费两个时辰的时间才能念完,但你才不到半个时辰就回来交差,你打的什么马虎眼啊,你身为太和宫弟子,竟然在天尊面前……”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拓拔元君打断了他的话:“师傅,弟子从来不相信天尊能为我解禳阳九百六之灾,三衰八难、九横五苦之厄,也不相信天尊能将这些灾厄降到我的头上,但我却相信师傅你心里有话本该告诉我,可你却不知为什么要瞒着我,对吗?”
“胡说,简直一派胡言,”张真人已气得满脸胀红,“元君,为师现在就罚你打扫一个月的三清殿,我每天都会让执事来检查,不允许留下一丁点的灰尘!”
拓拔元君并没有因为这自己讨来的惩罚而苦恼、懊悔,他显得出奇的平静,就好象这根本无他无关似的道:“弟子认罚,但我希望师傅你能在明天把你搁在心头的话告诉我。”
三清殿每天来上香的人络绎不绝,上香这也是一门学问:上香时,持香者要手指干净,切忌“信手拈香,触以腥秽”,供神之花常以梅、兰、菊、竹四季之花为上品,次为水仙、牡丹、莲花。敬神所用鲜花,首重清香芬芳,全无芳香者,或香味强烈、令人生厌者,忌用于敬神;醮坛所用之灯,须用一sè芝麻油燃点,忌用六畜脂膏之油,否则会触秽神灵;道门称奉献斋坛之水为七宝浆。此水忌用生水及不洁之水;道教所用的供果必须是“时新果实,切宜jg洁”,忌用石榴、甘蔗之类及秽泥之物。
今天的香客大多选取的是梅花和一些洗得一尘不染的梨,在这圣洁的道场里,不知道他们的内心是否也如此而未受到污垢的侵染?或是他们来到这里本就是为了洗涤心中的尘泥?
拓拔元君正在清理着元始天尊背后的尘屑,他偶然间抬头注意到了正在上香的一位访客,他大约三十多岁,一身玄sè窄袖蟒袍,袖口处镶着金线祥云,腰间系着的是朱红白玉腰带,挂着一块白玉玲珑腰佩,他的着装得体而细致,令他看上去更加气质优雅,气度逼人,他左手持香,右手护香,眼神却在向四周环顾,而且三心二意的作出了用灶中火点燃香烛的亵渎行为,他在敬神时却心神不专,他的脑子里在想什么?他的眼睛在搜寻着什么吗?这太和宫里有什么值得他关注的事物吗?
拓拔元君刻意将身子完全藏进元始天尊背后,脊背抵着金身雕像,他的脑子里在反复读着那个玄袍男子的形象,他在努力找寻着什么可疑的会与自己关联的东西,这个人他是否熟悉?但他没有成功。
他希望自己是在杞人忧天,他希望在全身心投入早课之后,张宗演能将他的弦外之音如实的告诉自己。
香客很快都走净了,现在是午时,拓拔元君又在那间配殿里与张真人见面,张真人还是那张刻板的脸,没有笑容,“元君,你是来向为师发问的吧?”
“师傅你怎么不问我早课做得是否完满?”
“不必问了。”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知道了答案。”
“是吗?”
“执事告诉我三清殿一尘不染。”
“我前前后后打扫了三遍。”
“你在用心,这是好现象。”
“那么,师傅你现在能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事情了吗?事实上,我今天已经看到了可疑的人。”
张宗演仰面深深的呼吸了一次,道:“元君,你在这里躲藏了这么多年,终于还是有人找上门来了,我知道这件事最终是瞒不住你的,一刻也不行。”
拓拔元君并没由显得过于惊讶,只是微微一怔之后问道:“是一个玄袍佩玉男人,大约三十多岁的样子吗?”
“是的,他已经来过两次,也向我问过两次。”
“他问了什么?”
“问到最近五年内入道的弟子里有没有一个左手只有四根手指的人。”
拓拔不灭低头望着自己的左手,他的小指,不知在什么时候,因为什么而缺失了。
“他还问了些什么吗?”
“他还用了官府的令牌,征要了太和宫的花名册。”
“那上面没有我的名字。”
“是的,名册上没有你的名字。”
“但假如他按照名册上来清点人头就麻烦了。”
“是的,你看是不是需要稍微避一下了,元君?”张宗演皱着眉头道,“我救了你,但我不希望在五年之后让你再回到他们手中。”
张宗演显然已经察觉到这个访客极有可能是拓拔元君以前的一位仇人。
拓拔元君镇定的道:“师傅你不是常说天人感应,天道承负吗?因果循环迟到都会到来的,为什么我们不看看他究竟会落到谁的头上呢?”
“你的意思是?”
“我就在这里等着他,就在这里,一步也不离开。”
其之二参同契
拓拔元君对于五年前的某些记忆是清晰的:五年前他作为摩尼教的护教法王,在中原九派的围剿中,教众死伤惨重,后来孤身一人与五岳剑派五位掌门人展开车轮战,以至于寡不敌众而受伤,后来又在逃亡的路上被天山派和全真教在昆仑山脉中截住,他被天山派掌门人重创头部,滚下悬崖,为正巧路过的张真人所救,这才机缘巧合的入了太和宫,做了道士。
而在更早先的记忆他也还仔细的保存着:在七八年前他还是入云城的嫡传弟子,摩尼教与他更本毫无联系,在某一天,在某个神秘人的引导下,他开始走入歧途,那个神秘人是个篓笠客,完全看不到他的脸,他的身子是漆黑的,如同午夜的夜空一般漆黑,同时,那个神秘人对他的吸引是巨大的,几乎是无法抗拒的——他为拓拔不灭准备的见面礼是一份《近魔真经》的部分手抄稿,这卷经书在江湖传说中的是可以指引人的体魄接近永生状态的一种奇术。但更多的武林正道对他的定义是彻头彻尾的魔功,这种由西域摩尼教流传至中原武林的旁门武术,是不可能得到主流社会的认可的,以至于这卷经书本来的名字《近婆雅无极真经》都已经被大多数人遗忘了。
由于他的脑部曾受重创,因此他对于某些记忆,甚至是关键的记忆是模糊的、有所缺失的,他分不清那些记忆对他而言有多重要,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令拓拔不灭变得支离破碎了,他要通过找回那些面孔、那些场景、那些细节来让自己重新变得完整起来。
张宗演屈指数着,“五年了,时间真是没有片刻的停留啊。”
“是啊,在这里的每一天都让我感到宁静是多么珍贵。”拓拔元君望着自己左手缺失的小指,他所丢失的恐怕不止在于他的肉身上。
“虽说你与得道还相去甚远,但你在道教修行方面的天赋却是优异的,这一点必须承认,”张宗演道,“不过你的思想永远如野马一样无法停歇,在这五年里我时时都感到这小小的官观根本容不下你,这里不过是你人生路上的一站而已。”
拓拔元君的眼神有些怅惘的道:“我无法真正控制我的内心,就好象我当年被那种污秽的东西所深深吸引一样。”
“你指的是《近魔真经》吗?”
拓拔元君突然不说话了,他只是在心里纠正了这本经书本来的名字——《近婆雅无极真经》。
张宗演接着道:“恕为师直言,你应该远离他,就如你应该远离那些藏在附近的危险一样。”
拓拔元君继续着他的沉默,他用一种冷彻骨髓的眼神注视着张宗演,不过这种眼神没有持续太久便消散开去了,就好象针刺时短暂的疼痛,他没有因为被揭到伤疤而立刻愤怒不安,这都归功于张宗演良好的习惯,这是道教真人最可贵之处:他绝不会轻易的去伤害别人,哪怕只是流于言语上的伤害,他们对人的态度最开先的永远都是真与善,而不是仇与怨。他们很少会直接对你进行冰冷的批评和斥责,而总是循循善诱,尽管他们的道德尺度并不能实质xg的改善、消除这世间的罪恶,但就像是拓拔元君这样浑身罪恶的人也愿意在他们面前谨言慎行。
这其实只是一个很简单的理念,那就是懂得如何尊重别人。
因此拓拔元君道:“师傅,感谢你的忠告,你对弟子五年来的教诲,我都会深深的记在心里。”
“《道德真经》、《度人经》这是两部永恒的经典,不要轻易的认为他们只是流于形式,用一些故作高深的文字,在适当的时候,回想里边的戒条,他会帮助你逃过劫难。”
拓拔不灭眼中闪着jg芒,“师傅,你现在的话算是临别赠言吗?”
张宗演叹道:“那个人手里有官府的令牌,说不定是个乔装的捕快,虽然我没有将你的信息向他透露半点,但我还是不希望事态因此而扩大,因为他能找到这偏远的崆峒山里来,说明你的行踪已经暴露了。”
拓拔元君与张宗演四目相对道:“师傅,你是在担心太和宫会因为我而受到牵连吗?”
张宗演立刻回应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当年就不会把你带回这里。”
“在这几年里,你并没有过多的问起我过去的事,而多数是我自己告诉你的,但你应该是很确定我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对吗?”
张宗演摇了摇头,“我还说不准。”
拓拔元君道:“但我确信你现在很失望,你指望用道德真经来把我引入正途,但你最终还是发现我并不太适合这样的方式,我骨子里还是个江湖人,世俗之人。”
“现在快到我要脱出樊笼的时候了。”拓拔元君在心里继续补充了这句话。
张宗演手指的动作好象要掐灭火种一样,道:“你还是走吧。”
拓拔元君道:“以你现在对我的道德尺度,就算我说我不会连累太和宫你也不会答应我继续留下是吗?”
张宗演沉默,沉默就代表认同。
拓拔元君微微叹了口气,道:“师傅,我最后能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吗?”
张宗演望着他道:“你说吧。”
“我能把我的丹药炼完再走吗?这花不了几天的时间。”
张宗演道:“好吧,不过这几天你不能离开炼丹房半步。”
拓拔元君淡淡笑了笑,道:“完全同意。”
炼丹术的发明是依托于神话传说中长生不老的观念。后羿从西王母处得到不死仙丹,嫦娥偷吃后便飞奔到了月宫,成为月中仙子。我们并没有得到确切的记录了解到先人们究竟服食什么样的丹药以求长生,但根据晋人所编纂的《列仙传》,他们所服食的应该包括丹砂、云母、玉、代褚石、石、松子、桂等未经制炼的矿物和植物,这为炼丹术提供了最直接的物质上的依据。
这同样启发了拓拔元君,在入太和宫做道士之前,他就已经十分着迷于炼丹术,但他却缺少实践,这不同于他修炼《近魔真经》,《近魔真经》将人的体质从根本上强化到难以想象的程度是一个需要大量时ri的过程,这中间有常人难以克服的困难,而炼丹则是一个更加旷ri持久的繁琐工程,若没有一定的道家修为,是很难成功的。
拓拔元君静坐在炼丹炉前,他和张宗演一样,最多的炼丹知识是从《参同契》里获得的,丹是什么呢?拓拔元君从书中很清楚的认识到:所谓“丹”就是道家人士经过冶炼所得到的珍稀、纯净之化学物质,并认为这种化学物质有神秘的“益寿延年”的作用,再进一步呢?再深入一些呢?拓拔元君喜欢在即有的知识上面再进一步,他喜欢去发现、探讨那些别人不太关注或者有所忽略的东西。
炼丹是一件细致而烦琐的工作,拓拔元君一直想要炼出的是朱砂,他把所需要的原料储存在一个平底的瓷器里,他要确信没有任何杂余的金属成分混进原料之中,原料并不复杂——金十五、硫磺五分(水五分),在这个过程中最关键、困难的地方在于对原料消耗的判断:水银在冶炼过程中要没有损失,而硫磺参加化学反应的只有两分,其他三分没有参加反映。
拓拔元君生起小火,他将jg神全部集中在原料消耗上,他要开始第一个阶段了:他小心的将原料一部分一部分的倒入炼丹炉中,水银同硫磺在加热的情况下,变化神速,硫磺因为受热了变成液体,拓拔元君把火搞大,硫磺则在升温的情况下凝结,成为第一阶段的半成品:“黄舆”,这东西看上去灰黑如尘土一样。
拓拔元君将这些成品作为丹料捣碎混匀装进炉中进入第二阶段,仔细看看这座炼丹炉,他足有一人高呢,估计里边的空间正好是一个成年人的大小,入炉之后,他将炉盖严严密密的封死,在此前拓拔不灭进行了严密的计算:十五分水银只须要不到五分的硫磺就能形成“紫sè还丹”,多余的部分会同空气中的氧结合、燃烧,这一方面提高了冶炼温度,一方面保护了水银不被氧化,这就是《参同契》中提到的“金重如本初”。炉盖封固之后,就开始加热,接下来就是几个ri夜的等待了,拓拔元君剩下的工作就是为冶炼不断的升温,从文火到武火,他要确保自己不间断的观察,长期的保持最适合的冶炼温度,直到炼成朱砂。
就在一切都顺利、有序的进行时,有人带着节奏的敲打着炼丹房的门,拓拔元君伸出舌头祗了一圈嘴唇,本来紧张而愉悦的心情突然只剩下紧张,他起身来到门口,道:“谁?”
“是我,师兄。”
“哦,是师弟啊。”拓拔元君听出声音,神经松弛了下来,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是他的一位年轻师弟。
“师兄,有客人找你。”
“是吗?是什么人?”
“男的,三十多岁的样子。”
“他在哪?”
“在知客厅。”
“我这就去。”拓拔元君没有过多的迟疑,也没有显出过余惊讶,他没有花时间去猜测究竟是谁把他交代了出去,他首先想到的只是必须会一会这个人,把他看明白。
知客厅里,拓拔不灭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个熟悉的香客,就是那个男人,玄袍窄袖,腰带白玉玲珑玉佩,他的皮肤微褐,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如火炬一般注视着被炉火弄得满脸泛红的拓拔元君。
那男人的茶杯端在手里,集中jg神盯着拓拔元君,没有去揭茶盖,也没有说话,就好象在鉴定一件珍贵的古玩,直到就那样随意的站在那里的拓拔元君首先开口道:“阁下是找我吗?”
“是的,是的,应该不会错!”他的情绪有些激动,就好象失散多年的恋人重逢一样。
拓拔元君很随意的将左手摆在外边,他并不想破坏这气氛,“你认识我吗?”
“我已经花了太久的时间来找你,应该有几年了吧,直到最近才有了消息,但我想不到的是你竟然就这样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拓拔不灭,是你吧?”
拓拔元君没有立刻理会他的话,而是用刀子一般的眼神望着一直木立在一边的知客,道:“张久,是你吗?”
张久茫然道:“什么?”
“是你告的密吗?”
“不是我,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那男人道:“拓拔不灭,别想着为难他,既然我已经找到了这里,就可以凭着蛛丝马迹找到你,那天我在三清殿上香的时候就已经找到你了,你躲在原始天尊背后,你干嘛怕被我看见呢?”
“是吗?原来你早就看到我了吗?”
“虽然你改头换面做了道士,但你左手的四根手指却永远不会变,你被砍掉的小指永远不会再长出来了。”
“可是这里没有人知道我本来的名字。”
“但你有道号,虽然你的名字是秘密,但你的道号却不是秘密,叫元君而且左手特征如此明显的道士这里只有一个,对吗?”
“对的。”
“只有元君这个名字没有上花名册,确定这件事花了我不少时间——你以为不上花名册就可以瞒天过海了吗?拓拔不灭?”
拓拔不灭笑了笑。
玄袍男人冷冷道:“你笑什么?”
其之三阴阳双煞
拓拔不灭道:“我笑你始终把我说得是在躲躲藏藏似的,你觉得我喜欢玩小孩子捉迷藏的游戏吗?”
“你没有吗?”
“如果有,我就不会现在这么随意的出来站在你面前了。”
玄袍男人的脸sè变了变。
“现在该告诉我你是何方神圣了吧?”
玄袍男人一字字道:“y离魂,你还记得吗?”
拓拔不灭微微怔了怔,他再仔细一点观察这个人的那张脸,回味他说话的声音和语气,尽管他从来都不屑将他的观察力耗费在类似的人身上,“噢,是y阳双煞中的y离魂吗?你身边应该还有一个人是吧?他是叫y离魄吧?魂魄组合……”
y离魂道:“是的,你果然还记得。”
“有些事我记不清了,但你们两个我稍加回忆就能想起来,”拓拔不灭道,“y阳双煞组合在六七年前也算得上是江湖上的一对狠角sè,令许多武行谈虎sè变。”
y离魂皮笑肉不笑的道:“许多武行……但是不包括你吗?”
“你认为呢?”
y离魂瞳孔在收缩道:“能够练那种武功的人,如今天底下恐怕除了你再找不出第二个人。”
拓拔不灭扬了一下手道:“能先插一句话吗?y阳双煞是两个人,另一个人呢?”
y离魂森然道:“他出现的时候,通常就是取人xg命的时候!”
拓拔不灭道:“是吗?他躲在哪儿呢?”
y离魂眯着眼睛道:“他可能在你的背后,在你的头顶,在你的脚下,在每一个可以随时将匕首刺入你心脏的y影里。”
拓拔不灭忽然望了一眼脸sè变得惨白的张久,道:“你能出去一下吗?”
张久几乎是带着有些战栗的声音道:“师傅……叫我一定要看着你……”
拓拔不灭道:“那么你觉得现在看得住我吗?”
“我……”张久已经低下了头,他是全真教太和宫的门人,他在三度五主十八头里好歹也是排列前十的知事,但他现在在y离魂和拓拔不灭眼前却似乎什么都不是,他可能充其量只是一个活物而已,他分明的感觉到了这里的危险,活物才会有危险存在。
“赶紧到师傅身边去吧,出去的时候把门关好,不要让任何一个太和宫的人进来,千万记住我的话。”
张久没有再犹豫,他点了点头,快步走了出去,随手关上了门。
“闩上!”拓拔不灭朝外边喊了一句。
门外有清晰的闩门的声音。
y离魂道:“怎么,你要把这里变作密室吗?你在做什么打算?”
拓拔不灭道:“我在等着你的打算。”
“五年前让你活了下来真是不应该。”
“五年前……”拓拔不灭的脑子里又开始出现五年前的一些片段,最近这段时间,只要他一听到五年前这个字眼,他脑子里就会不自主的出现一些零碎的画面,那些画面中的场景是他熟悉却又陌生的,遥远却又似乎近在身边的。
y离魂道:“你怎么不说话?你为什么不讲讲你是怎么活下来,而且藏身此地的呢?”
拓拔不灭的表情平静的道:“我只奇怪你这样的人居然也懂得弃暗投明,你现在的确切身份是什么呢?”
y离魂道:“自从花了两年多时间打听到你的消息之后,我就在平凉衙门谋得了捕快一职,但我却万万没有想到你竟然就藏在这太和宫里做了全真教的道士。”
“噢,你竟然真的做了衙捕快,那么,你现在要准备破大案子了?”
y离魂突然拉下了脸,“我y离魂做什么都可以,只要手里的刀够快,这年头就认这个,如果你不想立刻死在这里就快把经书交出来,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
“经书?什么经书?”
“《近魔真经》,别装蒜!”
“噢,那个啊,但我可没放在身上。”拓拔不灭表情还是没有什么变化,好象那张脸只是一张脸谱。
“在哪里?快去拿!”y离魂已在摸怀里藏着的刀。
“别在这里动刀子好吗?”拓拔不灭突然认真的道。
y离魂的脸上露出了残酷的笑容,“怎么,做了几年道士,连你也变得畏手畏脚了吗?你是不想在这种地方见血吗?你怕自己会真的连累到那帮蠢道士吗?”
拓拔不灭嘴角的肌肉抽动了一下,“给我两天时间,等我炼完了还丹,你再来这里找我,我把经书交给你。”
“我凭什么相信你?你是想弄个缓兵之计吗?”
拓拔不灭带着一丝讥诮的笑道:“你不怕我,但你能想象我会因为你而恐惧吗?而且你现在是官府的人,料定你也不敢在全真教的地盘造次吧?我把门关上,不要其他人进来,难道你没有觉得我是先退一步,而给你留下余地吗?”
“看起来我似乎必须接受你的提议?”
“你最好接受,而且你不是说过y阳双煞里的另一位能够在任何地方的y影里随时宰了我吗?我可以感到他确实就在附近,也许很近、很近,你认为这种情况下我还有可能逃掉吗?”
y离魂考虑了少时,道:“好,我接受你的提议,两天之后我再来找你。”
拓拔不灭颔首道:“张真人让我呆在炼丹房里不要外出,那我就在那里边等你好了。”
y离魂走了,他是官府的人,尽管太和宫已经知道来者不善,但没有哪个道士愿意主动与地方衙门结仇,所以任由着他大摇大摆的离开。
拓拔不灭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原来他一直是在强作镇定,这段时间是他修练《近魔真经》的关键时期,任何一点小的闪失都有可能让他前功尽弃,因此对于像y离魂这样的人他也只能选择暂时的忍受。
他此刻更关心的是他炼丹的进程,炼制高纯度的朱砂,是有助于他修练《近魔真经》的,这是他在太和宫偶然的发现,也是最令他振奋的发现,他按动隐秘处的机关,打开石门,他的师弟正认真的守在丹炉前,调节着火候,他微笑着道:“师弟,辛苦了,现在交给我来处理吧。”
炼丹术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人类的贪yu而被发明,古代传说就是最好的佐证:嫦娥偷吃了西王母的不死之药后飞奔到了月宫,成了月中仙子。我们还有更好的例子:根据《史记》里的记载,秦始皇二十多岁的时候就迷上了长生药和“真人术”,为了达到修仙的目的,他在炼丹方士卢生等人的鼓动下,甚至把皇宫都搬进了咸阳地宫,潜心炼制仙丹。他一直都深信丹砂水银能够带给人永生,所以战国末期,接管其家族经营的庞大丹砂水银帝国的巴清,才能够凭借她的神仙方术,进入秦始皇的视野。
为此,刘玢在《女贞花》一诗中写道:“巴妇能专利丹|岤,始皇称作女怀清。此花即是秦台种,赤玉烧枝擅美名。”
无论秦始皇,还是汉武帝,甚至到了西汉的王莽,他们都为炼丹术而着迷,他们都不能摆脱对于长生不死的贪yu和渴求。
但他们最终还是都入了土,腐朽了,成了大地的养料,这就好象同样因为人的贪yu而爆发的战争,都是以自我毁灭为结局。谈到自我毁灭的话,就可以去看看那些服丹身亡的皇帝:唐太宗、宪宗、穆宗、敬宗和晚唐的武宗、宣宗等人,深受其害的王公贵族,名士文人就数不胜数了,可是尽管如此,人们还是对此趋之若骛,为什么呢?还是因为贪yu,而贪yu通常都是以毁灭为代价。
拓拔不灭守在炼丹炉前两天两夜了,除了少量的进食和水,他没有离开房间半步,y离魂并没有在这两天来找他的麻烦,这一点倒是令拓拔不灭感到很满意,至少这个狗娘养的还是有信义可言。
江湖人通常都是要讲信义的,虽然拓拔不灭能够想到y阳双煞最终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烦恼,在这个不应该有烦恼存在的地方带给自己烦恼,但他还是为此从心里认真的对双煞表示感谢,冰冷的感谢。
拓拔不灭今天没有关门,炼丹房的门开着,现在是未时,是一天之中阳气最盛的时候,也是与y阳双煞约定的时间,他感到有人站在门口,没有转过身去看,声音平稳的道:“y先生你来了吗?”
门口的果然是y离魂,他自己倒是略显惊讶,道:“是的,我来了。”
“把门关上好吗?机关就在你左手边的墙上,有一块稍微突起的青砖。”
y离魂走进炼丹房里,照着做了,门伴着轻微的“隆隆”声关死了,他径直道:“经书呢?”
拓拔不灭却问道:“y离魄呢?你还是只身前来吗?”
y离魂道:“我一个人来就足够了。”
“是吗?”
“量你也耍不出什么花样,快把经书交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