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肯带她走的男人,也恨那个强要娶她的男人,恨和他们有关的所有人……她过誓,穷尽此生也不会让这两个人得到幸福!
既然已经不能携手终老,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峥嵘》完
ps:再看一遍《bsr》还是觉得不管是赤王朱理,苍王浅葱,还是扬羽我都非常的有爱……
第三十九章残宵犹得梦依稀(一)
宝庆三年五月底,鸿水帮正式派遣船队,沿甸江而上经由腾水河前往颐州,从此打开了蜀地与外埠的通商之门。
六月,蜀王慕容捷多方赣旋,在尚书令杨应同的暗中帮助下,将铁矿开采的地方私有权握于手中,代价是封地界碑后退五百里,由魏王慕容宸掌接。
同时,鸿水帮的商船还带来了三名藏锋馆的能工巧匠。他们将最先进的铸铁工艺带入了蜀地,利用丰富的铁矿铸造出了一批当时最先进的武器。百年之后,“蜀刀独秀”的说法依然流传在甸江两岸。
这些事情,月影要到很久以后才会知道,包括所有的起因,和结局。
现在还只是宝庆四年的四月,春天,一切的新生力量都在蠢蠢欲动。她根本不知道相隔千里的地方正在酝酿着什么,也许她身边的慕容苏知道,但是他不会告诉她。
他只是倚着临水的轩窗,看阡陌河道的往来船只,衣裳锦绣,倜傥风流。
然后笑眯眯的和她聊天:“巨泽之地河道如织,物产丰饶,男女皆生得温文灵秀,真是个好地方。”
月影看了他一眼,道:“巨泽位于甸江下游,水源自然是丰富的。可一旦逢到夏季汛期,沿江一片汪洋,人畜田地都不能幸免――这些你都看不到。”
慕容苏一愣,不由笑叹道:“为何你看到的偏偏都是些痛苦的事,难道眼下的桃红柳绿,欢声笑语,都是不值一提的?”
她微微蹙眉。他以为她又会晓以大义,或像平时一样置之不理,谁知她却低头轻声叹息:“我和你……是不一样的人。”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手平放在桌上,手指瘦而纤长,却并不细腻白嫩,不留长甲,不涂蔻丹,并不好看。
不一样的人吗?……他默默凝视,心中似有所动。月影却急忙将手拢进袖中,再不让他看见。
他有些意外。她也会如此在意自己的模样?
若是换做别的女子,他早就将那双藏起来的手轻柔的放在掌心,他至少有十种法子哄女孩子开心。可是此刻在她面前,他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看着她的袖子怔。
气氛有些尴尬,正巧店家小二送来一笼热气腾腾的青色糕团,月影趁机岔开话道:“这是巨泽特有的点心,雀麦草汁和入糯米舂合而成,只有清明前后才有的。你……”
说到一半又不说了,把屉笼朝他面前一推,转过了头去看窗外。
她的侧脸很好看,少了几分女子的柔和,却添了英挺飒然的线条。他不自觉的微眯起眼睛,却骤然觉自己又开始神思不属。
这情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数日前,他替她解开了斑雎莲所下的“鸳梦”之毒。当大夫替她裹好背上的伤口之后,她便叫人把他找了过去。
那个时候她似乎犹豫着有很多话要说。但问的第一句话却是:“慕容苏,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有解药?”
他笑答:“我是个君子。”
其实这句话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君子?若不是另有打算,在那样的状态下还能打住的男人大概很稀有吧……
她的神情有些复杂,隔了半晌又问道:“你让我带去送给颜庄主的东西,你知道是什么的对不对?”
他早知道她会问起此事,也因此早就想好了措辞,此刻脸上现出一丝惊讶之色道:“原来你知道了。”
见她脸色一凝,他又道:“好吧不瞒你说,这枚剑坠是阿莲拜托我带来的。很抱歉一直瞒着你。”
她不相信他居然这么老实的承认,皱眉道:“真的是你和斑雎莲合谋……”
他打断她道:“听阿莲说这是他母亲的遗物,原本就是属于颜庄主的。前些日子,他知道我府上新近收了一块,因此托我代为转送,物归原主,也好遂了他母亲生前的心愿。”
“正好你要来持剑山庄,我就想借你的手做成此事。可是我知道阿莲曾经伤你极重,如果我说了实情,怕你不肯帮我……”
他的语气如常,所说的既非真话也非假话,听在别人耳中毫无破绽。
她却还是不相信:“你不知道班雎莲会来持剑山庄?”
他摇头,神情间也颇为沉重:“我一直以为他在碧石城。况且他也说过,依照祖制他是不会参加颜庄主寿宴的,否则怎会托人转送?直到我知道你中了‘鸳梦’……”他看着她,眼神幽深,“月影,持剑山庄到底生了什么?”
她正低头思量,被他一问才回过神来道,皱眉道:“班雎莲带兵围攻持剑山庄,意图染指紫霞关。”
他露出难以置信的震惊,良久才低声道:“他竟然……”
“你和他关系这么好,你会不知道吗?”
“我和阿莲的确是朋友。当初他钦慕中原文化,因此偷偷乔装到白山书院学课,我们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他虽然有些任性,待我却是真心。”他轻轻叹了口气,“可是这件事我是真的不知道!月影,不管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做过什么样的事情,我也都是大酉的子民!不管怎样,我也绝对不会将紫霞关送给虎狼之邦,任其践踏大酉的江山土地!”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很郑重,郑重的连他自己都几乎信以为真。因此月影低头想了很长时间,最后终于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些道理,我姑且信你。“
他释然而笑,心里却很明白,当她有一天知道真相的时候,只怕不只是想要杀了他这么简单。
那么,就让她永远不知道好了。他有些不确定的想着,听到她又问:“接下来你要去哪里?”
他答道:“去巨泽国的凌源见一个朋友。”一眼瞥见她低垂的眼眸,明知不妥,竟还是鬼使神差的问道:“你想去吗?”
她愣了愣,似乎有些无措的低下头。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她说“好”。
……
是了,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变得不一样。
说不上是为什么。但有些时候,她举止的异常会让他觉得十分迷惑,就比如方才……
司徒星的声音适时的插进这份快要凝固的沉默。他轻轻道:“王爷,方才王府里有家信传来。”
慕容苏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随口问道:“说了些什么?”
司徒星看了月影一眼,见她依旧望着船外往来的船只,这才道:“侧夫人有喜了。”
慕容苏闻言手中一顿,忍不住朝月影看去,却见她已经转过头来,显然也有些惊讶,继而垂睫,复又抬,淡淡道:“恭喜你了。”
但是他没有遗漏她眼中一闪即逝的黯然。这一次,他确信没有看错!
他觉得心跳有些乱,但她已经站起身离去,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有一瞬间他几乎想要追上去。却终于还是坐在原地,慢慢平复心里的激越。然后吩咐道:“回信让婷儿好好休养,我们很快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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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的更新要晚一些,大概在下午吧~~
第三十九章残宵犹得梦依稀(二)
虽然慕容苏看起来很多情,可是真正流连于身边的女子却并不多。况且他一直都很小心,就算是明媒正娶的妻妾,也一直没有让她们受孕。
欢爱不过朝夕,可一旦有了子嗣,彼此之间就要有一生的纠缠。他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虽然将来一旦夺得帝位,势必要娶很多女子来开枝散叶。但是至少现在,他还没有找到那个愿意与之诞下子嗣维系一辈子的女子。
假如梁婷儿真的有了孩子,倒也不是不好……只是有些可笑,他现在想起她的时候竟然一下子有些面目模糊。她的眉眼是很像周雨的,但是,就连记忆中的周雨都是模糊的。
时间如流水,将那些棱角打磨殆尽。他放不下的已经从某一个人变成了一段记忆。不免意兴阑珊。
蓦然间,他想起方才月影眼底那一抹黯然,不由慢慢的皱起眉。
这一切的生其实很自然。只要是女子,对有过肌肤之亲的男人终归会有些别样的心思。她这一路上在他面前的表现,应该是意料之中的。
但是他还是觉得难以置信,也不如预料中那么高兴。他现自己很不喜欢看到她黯然神伤的样子,因为这会让他自己也觉得不开心。
慕容苏忍不住把手里的扇子重重的合上,朝一旁的司徒星看了一眼,道:“司徒,你先回去吧。”
司徒星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的答道:“王爷,此去前路叵测,还是让属下跟着吧。”
“不必。你回去守着王妃,她还没伤愈,别让如意侯有机可乘。”他淡淡吩咐着,走了几步又想起了什么,回头笑道,“还有,回去告诉她,明天早上等我一起用早饭。听说这里的桂花糕不错,可不许一个人吃了。”
司徒星应了一声,静静的看着他一袭青衫的背影没入蓝永公府高大的门墙之内。一时间觉得迷惘。
……这么简单的几句话,为什么自己不肯当面说清楚?王爷从前和女人相处,从来都不是这么别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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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苏进了蓝永公的府上,便有一个身量苗条的蒙面女子领着他穿过重重的花园和屋舍,沿着一条弯曲的小径来到园中高地的一幢小楼前。
楼前一色大方青砖,门窗皆是如意八宝灯纹。小小的一座砖雕门楼,却是精致非常。楼前种着萱草,疏淡的几株海棠,花开正艳。
周围有沁人淡香,他轻轻的吸了口气,只听门内传出一个温雅柔和的声音道:“玉笑,可是大酉的信王殿下来了?”
这声音十分悦耳,只是主人的架子却有点大。
叫做“玉笑”的蒙面女子道:“正是。”
“快请他进来吧――七葵可是等了殿下一天了。”
慕容苏闻言微微一笑,随即推门而入。只见布置清雅的屋中端端正正的坐着一个身披蓝纱的女子,眉目清幽,气度高华,满目出尘之意。
他犹自笑而不言,蓝衣女子眨了眨眼,问道:“殿下笑什么?”
“本王只是没想到,统领燮羽旧部数万大军,杀伐决断的‘葵将军’,竟是这样一位年轻美丽的女子。”
林七葵忍不住掩袖而笑,道:“殿下谬赞,七葵实不敢当,不过是先辈的庇荫而已。若殿下叫我葵姑娘,我倒是更自在些。”
“葵姑娘不必自谦。你是怎样的人,本王心里知道就好――”他从善如流的改了口,温言低语之间,从怀中掏出一只锦囊递了过去,正要放在林七葵身前的桌上,蓝衫女子却已伸手托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从他手中取过,玉指自掌间轻柔一拂,浅笑的眼中似有神光流转,矜贵,却妩媚。
慕容苏接触到她的目光,微微一怔,才又道:“葵姑娘知道这是什么?”
林七葵笑意温软:“难道不是我朝的鹰落莲花玺印?”
她一边说一边将锦囊打开,纤指从囊中拈出一枚玉石戒指放在掌心,仔细看了看,脸色微变,笑意却不减:“原来并不是帝姬身上的那一枚。”
慕容苏一点也没觉得惭愧,点头道:“抱歉我不是君子,做事难免小心一些。”
“殿下说的不错。”林七葵的笑意更见幽深,眼中的光彩流离迷幻,定定的看着他道,“不过这也足够证明我朝的姬氏帝姬确实是在殿下的身边,不枉我们多年寻找。只是事到如今,七葵尚有一事十分好奇,很想请教殿下。”
“葵姑娘请说。”
她微微朝前倾身,带起身周淡淡香气,眼波如醉,轻轻道:“十年前,殿下几岁?”
“十一。”
“既然殿下还是个未成年孩子,又怎会想到收养帝姬?我记得先人曾说过,帝姬身边有十数位护国神卫,皆是我朝精英。”
她的眼中似有无形的魔力,慕容苏有些微微的失神,如实答道:“起先并非是我的意思,而是一位长辈所为。”
“怪不得呢!若不是个厉害的人物,怎么能戮尽这么多的高手,将帝姬藏匿这么久……”
她点了点头,口中虽说着杀伐之事,神情却像是说着一个不相关的故事那样平淡。
说罢,她的眼神一转,又看定他道:“殿下真是好耐心,竟然将事情藏匿了十年。此刻既然故意将消息透露……莫非殿下心中,决定要干一番大事业了?”
慕容苏轻轻一笑,答非所问道:“听说在南方,奇书《十梦录》被盗。燮国之军等待时机的何止十载,在姑娘心里,难道不想做一番大事业吗?”
林七葵一愣,不由笑出声来。她的笑声不算娇媚,几乎是带着豪气的,却很有感染力,仿佛池中一圈涟漪,自波心荡开,牵起层层叠叠的浪花。神情间的高雅也不复有,却透出一股调皮跳脱的愉悦。
她一边笑一边很不客气的拉起慕容苏的手,道:“我和殿下果然很投缘!之前虽有书信往来总不比亲眼所见,关于此事我们还有很多细节要慢慢商量,请随我来。”
慕容苏并不拒绝,举步相随,漫不经心道:“这是葵姑娘的内帷,只怕有所不便。”
林七葵掩袖而笑,那笑意便把人的心神都密密的网了起来:“里面是什么地方,殿下跟我进来就知道了……”
重帷次第落下,暗香氤氲。浓春醉意于夜幕之下涌动,就连那一丝隐约的肃杀都几不可闻。
明天起恢复更新时间
第三十九章残宵犹得梦依稀(三)
清晨的第一缕日光撕开厚重的云层,次第晕染天幕,蓝永公府的小楼便沐浴在这迤逦奇彩之中,看起来精美不可方物。
这里是大小姐林七葵的闺房,也是整个公府里最为僻静的地方,平时就连下人都不能轻易入内。此刻院落中除了几声雀鸟的鸣叫,更是安静的没有一丝声音。
春意融融的早晨,每个人依旧好梦正酣。
然而不久之后,一声轻微的推门声便打破了这份宁静。淡香氤氲重纱半掩的内帷中,正有青衣公子整衣而出。阳光照拂之下,他的脸色略有疲惫,眼神却亮如晨星。
他正要举步,身后伸出一只雪白的柔荑轻轻扯住他的袖尾,女子的声音娇糯柔软,低低道:“殿下,陪七葵用过早饭再走好不好?”
他转过身,长指轻轻拂过她的手背,缱绻的握住那双皓腕,脸上的笑意也是缱绻多情的,低低的嗓音更如泄玉流冰:
“葵姑娘的好意。,我又怎敢拒绝?”
他笑意更甚:“只是我已经和别人约好了,不想让她等得太久。真是抱歉,下次在辽阳京见面,本王当尽地主之谊。”
他将那只骤然僵硬的手慢慢放开,转身穿过院门。炫目的日光很快将他的背影吞没,不留一丝痕迹。
许久之后,小楼里响起了一阵清脆的碎瓷之声。
刚起床的涂玉笑正好听到了这声音,急忙匆匆的赶了进去,一路进了内房,果然看见林七葵正独自坐在床边,脚下雪白的茶碗已经被摔得粉碎。
她的脸上仍有余怒未消,雪白的牙齿死死的咬着樱唇,一双手几乎要把鲛纱床帐扯成碎布。
涂玉笑看着她的脸色,又看了看几乎一丝不乱的被褥,小心的问道:“葵姑娘,信王殿下已经走了?”
“走了。”
“他走得可真早,厨房还没来得及准备早点……”涂玉笑不知道生了什么,却识趣的并不多问,正准备叫人进来打扫,却听林七葵的声音幽幽的传来:“玉笑,他没碰我。”
涂玉笑一愣,显然这句话让她觉得很意外。
“他没碰我,什么也没做。”林七葵慢慢的重复道,声音里有种又是懊丧又是不甘的恨意,“他居然坐在我旁边讲了一夜的话。谈完了合作的事,就说什么古今中外诗词歌赋。不管我做什么说什么,他都像个瞎子!谁说大酉信王是个知情识趣的风流种的?骗人!”她忍不住狠狠的踢了一脚地上的碎片,表情再不复平时的高贵素雅。
“从来没有男人敢不把我林七葵放在眼里,他居然敢……”她越想越气,抄起桌上的茶壶就要再次掼下去,急忙被涂玉笑眼疾手快的抢了下来。
但是涂玉笑也不明白,问道:“难道葵姑娘的‘幽冥神功’对他一点用也没有吗?”
“有到是有的,也不能说他一直很规矩……”林七葵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飞起一丝红晕,复又狠狠的咬牙道,“这男人狡猾得很,身上想必带了青云草寒碧硝之类的药物,这才抵得住幽冥神功――他居然骗我,我要把他剐了喂狗!”
恐怕谁都想不到,气质高雅贵气的林家小姐,其实脾气却最是暴躁。涂玉笑暗中觉得有些好笑,听她骂得难听,只得问道:“葵姑娘,那合作的事情……”
“合作?当然要合作的!”她听到这一问,原本咬牙切齿的神情也收起了一半,冷笑不止,“谁叫我朝的帝姬在他手里呢?就算是我,也得听从鹰落莲花玺印的差遣啊……玉笑,这是最好的机会。恢复燮羽盛世,指日可待,你等着瞧吧。”
说罢她一挥袖,道:“替我备马!我要去秣陵巡兵,今天心情不好,挑两个兄弟陪我练枪!”
涂玉笑离开之后,林七葵独自在房中换衣。想到昨夜之事,忍不住一时恍惚一时气恼,恨声道:“这么急,回去投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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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晚上没睡不是不累的,更何况对着一个千娇百媚的女人,而那个女人又时时刻刻想要勾引你的时候。
慕容苏轻轻的揉了揉眉心,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林七葵肯定不会知道,当慕容苏刻意放出燮羽帝姬的消息,并得到“葵将军”的第一封联络信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找人打听她的底细。
燮羽的余部或许藏匿很深,但了解“林七葵”这个人并不算很难,知道林七葵身上习有幽冥神功的媚术也不算很难。
这女子虽然统领燮羽余部,到底还是个年轻的姑娘,带兵打仗或许是一等一的将领,其他方面却还算不上是个好对手。
更何况他也并不是真的滥情。不是所有送上门的女人他都会来不拒。
可以合作的人,与他敌对的人,下属和朋友,这些他一向区分的很清楚。
目光落在不远处客栈门口悬挂的红灯笼上。他的心里有些疑问,如此说来,月影又算是哪一种人呢?她应该属于以上的某一种,但是上次,他明明就是想要她的。
那时候他根本没想到什么原则。之后每次想起来,也还是有按捺不住的冲动。
这么想着的时候,他已经跨进了客栈大门,走进楼上的包间雅座里。
司徒星果然按照他的吩咐叫店家准备了早点,但那个应该等着他一起吃饭的人,却趴在桌子上,枕着袖子,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昨晚也没睡好吗……这也难怪,趴着睡的确不太舒服。
他的眼里一瞬间换上一种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温柔神色,顺手解下披风替她拢在肩上,摇头笑叹:“没睡醒就不要起床了,这样子会着凉的。”
她听到了动静,警觉的抬起头,却因为动作太快而几乎撞到了他的下颚。于是楞楞的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黑瞳,半晌,颊边染上可疑的红晕。
她有些慌张,转开头,语气生硬:“既然晚上不回来,还叫司徒说什么一起吃早饭。浪费时间。”
那种别扭的样子让他实在觉得很有趣,忍不住笑道:“那你可以不用等我的。”
眼见她长眉一轩,站起身就要离开。慕容苏急忙将她拉了回来,道:“先吃饭好不好?我很饿啊。”
月影看了他一眼,犹豫了片刻,终于慢慢的坐了回去。但她显然有心事,吃了几口就没了胃口,反倒是慕容苏的心情似乎不错,一直没有停箸。
她犹豫了片刻,突然问道:“你昨晚去见的朋友,是个女人吧?”
他一愣,想到林七葵房里弥久不散的淡香,坐了一夜,想必是沾染上了,因此也就点了点头。
她有些踟蹰,抿了抿唇,过了片刻又慢慢道:“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回他吃了一惊,连手里的筷子都放了下来。然后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她,她被这目光看得很不自在,也觉这问题问得实在又蠢又唐突,懊恼的说道:“算了,你不要说了。我也不想知道。”
说完她又想走,这一回他没有让她轻易走掉,上前很不客气的拉住她的手,道:“月影,我们吃完了去逛街。这么久了,我都没送过东西给你对不对?”
她不明白:“什么东西?”
“不管是什么。”他笑起来,笑意明媚耀眼,“只要你喜欢,我都给你。”
那一瞬间,他的心里有一种难以抑制的欢欣雀跃。因此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眸中一闪即逝的冷意,以及临走时悄悄刻在客栈廊柱上的,浅浅的心形刻痕。
第四十章桐花万里关山路(一)
夜深时分,水巷里升腾起薄薄的雾气,如轻烟流动,将阡陌的街道都笼进了一重飘渺幻境中。周围的一切仿佛陷入沉睡,偶有一二个行人,也都是行色匆匆。
巷子的深处尚有简陋的面摊酒铺没有关门,伴着昏暗的灯笼等待晚归的赌徒。其中一间里正坐了一个客人,炉子里升起的白烟混和着门外的雾气,让他的脸看起来很模糊。
他一直坐着,半天也没说一句话。老板觉得很是无趣,就在上下眼皮子开始打架的时候,潮湿狭窄的石板路上却走来了一个人,身影被灯笼的光拉得很长。
老板立刻精神起来,因为来的是个女人,还是一个穿得富贵长得美貌的女人。
她径直走进这件逼仄的铺子,也不在乎油腻的桌椅,直接坐到了那个客人的对面。
那一位年轻的客人已经拿起身前的空酒杯倒了一杯酒,递到她的手上,声音低沉慵懒:“小地方的酒虽不精致,却也别有风味,尝尝吧。”
女子微微的皱了皱眉,犹豫的拿起酒杯,却又放了下来,道:“啸云,怎么会是你?”
往日总是一袭白衣的翩翩佳公子,此刻却只是穿着普通的灰布衣裳,天下闻名的寂夜剑也只是随随便便的挂在腰上,看起来一点也不显眼。
但他眼中的冷厉却淡了,深沉练达之意更甚。如名剑入鞘,明珠入匣,数日不见,已敛去了一身锋芒。
月影来见他之前,没想过会是这样。
他却混不在意,淡淡一笑:“因为持剑山庄被毁,爹爹被斑雎莲所杀。所以你觉得我应该借酒浇愁萎靡不振才是正常的?”
她一愣,随即也笑了:“不是的。”
“还是因为这身衣服?”他笑得懒散戏谑,“可是我现穿这样真的很方便,没人认得出我是谁。我不是我,自由自在。那个j商有时候说的话,也蛮有道理的。”
看见他的模样,她也终于放下心来。这一路上,月影早已知道了颜陌身亡的消息,也听说了紫霞关守军遇难。她心里最担心的人,就是颜啸云。
依着他平时狂傲偏激的性子,此刻不是去找斑雎莲拼命就是一蹶不振意志消沉。这两个结果,她都不想看到。
幸好,他此刻已将那份世家公子的偏执放下了。
她会心微笑,也不再绕弯子,直接问道:“你打算何时重建持剑山庄?”
他眼神一收,沉吟道:“我想过,重建之事并不急在一时,就算是找斑雎莲报仇,也不能操之过急。因为现在绝对不是个好时机――没人知道有谁会在背后等着我们两败俱伤,坐收渔翁之利。”
“所以现在,我在等。等一个最好的时机。”他继续说道,手指一下一下的磕着桌面,“持剑山庄是一定要重建的。但未必要在紫霞关,也未必要以从前的方式。”
“月影,这些日子我已经明白了,时代是流动不息的,而持剑山庄的存在又太特殊――就算这次不是斑雎莲,将来也会是别的国家别的君主,千万铁蹄总有一天会将这里踏平。而我要建立的持剑山庄,应该是不管在什么时代,在什么地方,都能够屹立不倒的持剑山庄。”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但锐利的眼中却精芒闪烁。那是混合着追思,悔恨,痛苦,雄心,向往,甚至是爱和仇恨的眼神。
因为这番话,她的心里也变得释然起来,点了点头郑重道:“我相信你。”
他看了她一眼,道:“所以,你明白了吗?为什么最先现你留下的心形印记的人是我――因为别人都很忙。”
“我的确很意外。”她微笑颔,从袖中掏出一枚青碧的糯叶放在桌上,道:“你的剑法又精进了。”
在巨泽,糕点之中放置?叶是很常见的点缀。但仔细看去这枚叶片却和普通的不一样,叶尖如刀裁,叶脉一分为二,竟是被极快的锋刃从中削开。月影小时候常常和颜啸云一起练剑,用这个法子测试剑法,因此她一眼就从晚饭的糕点屉笼中认了出来。
他挑了挑眉:“有什么事需要帮忙?”
月影略一思忖,手指沾了酒液在桌上画出一个图案。颜啸云脸色微变,惊道:“鹰落莲花!”
月影点了点头,手指一抹擦去了那个印记,面色沉凝,道:“啸云,有一件事我一直瞒着你……”
她一面斟酌,一面将苏襄襄的身世和盘托出。等她说完,门外已有尽兴的赌徒陆陆续续的归来,一双双浑浊的眼睛都好奇的看在了月影身上。
颜啸云一皱眉,拉着她朝外走去,边走边道:“你将此事告诉了,那和慕容苏的赌约怎么办?”
“此事是我违反约定在先,大不了将那三颗佛眼砂再还给他就是。”她的表情十分坚决,“前朝燮羽一事关系到整个后稷局势,师姐和师傅知道以后一定会理解的……至于还给他的东西,以后我自己再想办法拿回来就行了。”
颜啸云默默的看着她的神情,沉声道:“那你要我做什么?”
她抬头,眼中没有犹豫和疑惑:“啸云,我要你立刻赶回辽阳京,赶在慕容苏之前把苏襄襄带走。”
“带走?“
“不错!我曾经听无重提起过,他追查《十梦录》的时候曾经到过巨泽的凌源,并暗示这个地方和燮羽旧部有莫大的关系。而就在昨天,慕容苏孤身一人造访了凌源。我怀疑他已经和燮羽旧部有了联系,恐怕京中不久就会有变数。如今的关键就是身为前朝血脉的苏襄襄,绝对不能让他们找到她,并以此作为师出之名。”
她想到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女,忍不住将眉头皱得更紧:“啸云,这件事很重要。你一定要帮我。”
颜啸云的神情依旧凝重,唇畔却含笑道:“你要我做的事,我何时拒绝过你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等你的消息,记得随时联络。”她也不跟他客气,朝他颔一笑,“我要走了,司徒星耳力不弱,不能被他现了破绽。”
她随手掠了掠鬓边的散,颜啸云只看到眼前银光一闪,一皱眉便握住了她的手腕。
腕上戴着一只缫丝缀玛瑙的细银镯子,纹样精致,做工上乘,虽然并不张扬却别有韵味。
很衬她……但他记得她是从来不戴镯子的,因为使剑的时候会很累赘。
他的眼睛半眯了起来:“这是哪儿来的?”
月影愣了愣,神情有些复杂:“是慕容苏送的。”
“他?”颜啸云低低的哼了一声,“月影,你真的打算一直跟着他?”
“跟着他才能知道他要做什么。”
“他要做什么怎会让你知道?还是你打算……”看见她的神情,他突然低吼道,“不行!月影,不能这么做!”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的手掌正渐渐攒紧,表情却很冷淡:“男人一向乐意看到女人示弱,因为那样会满足男人的自负。可是当他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的时候,也是心防最为松懈的时候。――啸云,你应该明白,你也是男人。你把我当成是被你保护的女子,还是并肩作战的同伴?”
这是阿朱说过的话,她曾经不以为然。但是现在,她明白这是对的。
颜啸云愣了愣,沉默了很久,才皱眉道:“他是个狡猾的人,你自己要小心。”
她点头道:“我知道。”
他顿了顿,又道:“你刚才说的,我回答你。”
“当一个男人碰到自己喜欢的女子,哪怕她再强大,都会想要保护她,这和自负无关。月影,我们一直都是同伴,但是很抱歉,我没办法把你看成是和季芒无重他们一样的人。”
见她惊愕的睁大了眼睛,他反倒轻松了,笑了笑继续道:“月影,我答应帮你,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等此事一了,就嫁给我!”
第四十章桐花万里关山路(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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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此事一了,就嫁给我。”
颜啸云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让月影一个晚上没有睡好,第二天赶路的时候都有些精神不济。
相处七年的人,熟的可以替他挡刀子的人……这么明明白白却又不清不楚的一句话,连装不懂的机会都没给她。
以前也不是不知道他的心意……真是过分,关系好也不能这样。他们一直都是同生共死的朋友,一起吃饭一起喝酒一起并肩作战,为什么不能一直都是这样?
她坐在马背上呆,一旁难得骑马的慕容苏在看了她第三眼之后,终于问道:“没睡好吗?你有心事。”
她倏然回神,看着他清俊的眉目摇头道:“没有。”
“打架的话我或许打不过你,骗人的本事你可比不过我。”他不置可否的挑眉。
她瞥了他一眼,想了想,很老实的回答:“在想再嫁的事。”
他眯起了眼睛,眼中带着一丝危险冷厉,唇边却笑意盈盈:“对着我说这样的话,胆子可真大。”
她不由一笑:“我又不是不走了。将来你总是要娶别人的,有什么关系?”
慕容苏听见这话立刻被呛了一下,眼中划过一丝古怪的神情:“你倒是想得很远。”
“也许并不是很远。”
他看着她,然后微微的靠近过来,声音里带着三分玩笑:“你不走的话,我就不娶别人了,好不好?”
她飞快的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直视前方,语气中带了一抹叹息:“我说好不好有什么用……不可能的。”说罢,手指微微松开缰绳,信马由缰,顷刻间就跑到了他的前面去。
慕容苏默默的看着她的背影,半晌才策马追去,道:“慢一点,我追不上你!”
话音未落,只见前面的女子一勒缰绳,奔马一声长嘶,骤然停了下来。
只见路边的山岗上正走下一队人马,一色的黑鬃烈马,黑盔黑甲,颜色凝重肃穆,看起来英武而整齐。
月影拍了拍马颈安抚受惊的马儿,眼神骤冷,神情戒备。慕容苏的脸上却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惊讶,眼见那几个骑士齐齐的翻身下马,朝两人恭恭敬敬的行礼道:“我家主公请殿下相会一叙。”
主公?他们如今是在大酉境内,离京城还有半个月的路程,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又会有什么“主公”?
慕容苏怔了半晌,才不确定的问道:“你们是……黑骢军?”
为一人点了点头:“下官是黑骢军第二骑队队长张远。”
“那你们的主公……”
“主公是征虏大将军。”张远道,“正是殿下的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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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影,你认识以前的军政司大将军吗?”
“何倥偬?我知道,他是爹爹的后辈,打仗十分厉害,不过后来受了牵连被罢黜了。大概是五六年前吧,那时候先帝还在。”月影沉吟道,看着前面带路的一队黑甲骑兵。这些人训练有素,军纪严明,绝不输于爹爹的京畿将士。
“他是母妃唯一的亲弟弟。”
“这不是秘密。”
慕容苏并不理会她不甚感兴趣的语气,自顾自道:“我出生那天是惊蛰,母妃给我起名是万物复苏的‘苏’字,舅舅却不喜欢,所以他一直叫我的表字,那是他取的。‘子幄’,他希望我跟他一样做个运筹帷幄的大将,可惜我长到三岁的时候,他就失望了。”
“舅舅被外放瑶城,我也不能去看他,如今真是好久了。”
他的声音非常清澈干净,心情很好的样子。月影转头看去,看到他眼中的一点星辉闪耀。不用说,他和这位命运跌宕起伏的前军政司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