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丢愣了一下,只好走上前去,给他脱了鞋子。吹熄了灯,端着饭菜回到灶房。老赵已经回房了,丢丢就将饭菜放到菜橱了,关上纱门。
丢丢跟着方丈师父持的是过午不食,师父说过丢丢不是佛门中人,不必如此,但是丢丢觉得晚上不吃东西也没什么不好,私心里觉得还能省点米面。
☆、三 滚开
丢丢去了他和小师兄两人的禅房,将自己的铺盖和衣服收拾了一下,拿回了小院中。
暮春时节,夜幕低垂,但室内朦胧着月色。丢丢要住的是里面的一小间,进去时要经过外面的大房间,丢丢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借着月色将铺盖在床上铺好。
小院外面角落里有一口井,倒是还能用,辘轳还都在。丢丢打了水在井边洗了脸又冲了脚,然后回到他的小房间,拉开被子躺下了。
十二岁的丢丢第一次和师父师兄以外的人住在一起,觉得有点小小的紧张。
丢丢平时和小师兄住一个禅房,小师兄睡觉不老实,老是动来动去的,有时候夜里还会叫丢丢帮他倒水喝。
丢丢就留神听着外面的动静,怕石施主喊他。
可是外面很安静,丢丢一动不动的躺着,渐渐地能听到那人规律的呼吸声,丢丢慢慢的睡着了。
不知什么时候,丢丢忽然惊醒了过来,他听到外面传来一种奇怪的声音,他一下子坐了起来,凝神细听,那声音低沉压抑,似乎是梦魇。丢丢有一次梦魇,感觉陷进一个恐怖的黑洞里,不停地往下掉,耳边是巨大的轰鸣,胸口憋闷的喘不过气来,觉得自己意识清楚但是总也醒不过来,那时候最盼的就是能有人一下子摇醒自己。
丢丢连忙踢拉上鞋子,走到外面。月光亮亮的,他看到那石施主背对着他躺在床上,双肩微微颤动着,丢丢连忙推推他,喊道“施主,施主,快醒醒。”
石念青一震,猛然间翻身坐了起来。一只手一把抓住丢丢摇动他的双手,双目炯炯的看过来。
丢丢吓了一大跳,几乎要惊叫起来。
月光下那张英俊的面孔有点扭曲,脸上满满的都是眼泪,目光里充满狰狞的戒备。
丢丢嚅喏道:“施主……”
石念青仿佛才看到他一般,愣了一下,松开了他的手,淡淡的说了一句“滚开。”
丢丢很少听到有人这样说话,张口结舌的呆住了。
石念青复又躺下,面朝里拉上了被子。
丢丢连忙跌跌撞撞的走回了里间,在床沿上坐了下来。心里充满了懊悔和尴尬,真够蠢的,第一天就被骂了。怪不得小师兄总是说他傻。
后半夜丢丢就没有睡着,心里忐忑不安,七上八下的。
直到三师兄敲击晨钟的声音响起来时,丢丢才觉得不用躺在床上受罪了。晨钟之后沉沉的鼓声接着响了起来,红莲寺的一天开始了。
山下人家早起的也都会按着钟鼓声开始一天的红尘生活了。
丢丢穿好外衣,收拾好床铺,走出去,那石施主还没有起床,丢丢不敢喊他,就出去打水洗了脸,然后用水盆端了一盆清水,走进房间放到洗脸架上,把毛巾摆放好,漱口水和青盐放置妥当。
丢丢洗漱完毕就到前面去了,师父和师兄们有的正在洗漱,有的洗漱结束正在活动筋骨。
大师兄最是憨厚,看见丢丢笑了一笑,说道:“丢丢动作真快。”
大师兄的话让丢丢觉得心里很踏实,他觉得昨天晚上的小委屈随着新一天的到来,在禅院熟悉的早晨中慢慢的消失了。
时间正是寅时末,禅院里开始做早课了,丢丢从七八岁上就开始跟着上早课,但是今天他有点担心石施主醒来后需要服侍,就不能跟着了,师傅虽说这一段日子不用做别的事了,但是丢丢总觉得还想有点不适应。
丢丢就又回去看了一趟,那石施主还在睡。丢丢就去灶房。老赵也起来了,正往灶房挑水,丢丢就打开菜橱的纱门,将昨天放进去的饭菜端了出来。闻了闻还行,就放在灶台边吃了起来。
老赵将水倒在门后的水缸里,笑着说:“丢丢饿了?灶膛里焐着几块红薯,昨天晚上放进去的,现在吃正好。”
丢丢摇摇头,说:“给小师兄留着吧。”
老赵呵呵笑了两声说:“不嗔呢,亏不了嘴,只你这孩子太实诚。”放好扁担,老赵走过来看到丢丢的面前的饭菜,咦了一声,说“这不是昨天晚上给那个姓石的客人做的晚饭吗?”
禅院里的僧人因为持戒,过午不食,老赵晚上只做自己的饭吃,很简单。除非有人生病,晚上很少做两个菜的。丢丢八岁时随师父持戒,所以晚上老赵很是清闲。
方丈特意交代要一日三餐给那个姓石的施主用心准备。所以老赵昨天炒了一盘青菜,一盘蘑菇。蒸了一碗白米。
过了一晚上,那盘青菜已经发暗了,刚炒好的时候翠绿翠绿的,老赵在禅院中呆了十几年,青菜是炒的很好吃的,老赵很是以此为傲。
“赵伯,那个施主昨天赶路累了,早早就睡了,我看到掉了可惜。”丢丢连忙说。
老赵有点生气,将那两个盘子端着倒进垃圾桶里。嘴里说着:“剩了一夜的冷饭,不能吃了。这天也慢慢热了,饭菜不禁放。大伯这就做早饭了。等会再吃。”
丢丢眼看着才吃了几口的菜被倒掉了,真有点心疼,要知道,那些青菜可是丢丢和师兄们一起种出来的。蘑菇是丢丢漫山遍野采来晒干的。
丢丢从小就知道爱惜粮食,师傅常说: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况且师父也说过,过午不食的戒律一个原因也是为了减少居士的供养,所以丢丢是真看不得饭食被糟蹋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留言,万分感谢。
☆、四 一切都是修行
丢丢照顾石念青已近四天了,那个石施主实在是个怪人,几天来吃的极少,每天还没亮就起来了,说是个举人,却没见他翻过几次书。极少说话,四天来和丢丢说过的话统共就一次,还是那两个字:“滚开”。
丢丢真是怀念和小师兄在一起的日子,小师兄爱说笑玩耍。师父常说“不嗔如果不出家,定是个嬉皮的。”和小师兄在一起真的不会闷的慌。这四天下来,饶是丢丢是个安静乖觉的,也有点受不了了。第一次觉得师父交给的活真的很难。
这一天晚上丢丢起夜,披着衣服走出去,门外月光如水,如水的月光下,有什么一闪一闪的,雪一样的光亮。
丢丢睡得迷迷糊糊的,用手揉了揉眼睛,原来是那棵梧桐树下有人正在舞剑。
剑气纵横,剑光反射着月光,一时间令人如见九天飞瀑,春雪漫舞。一团团光影剑气中,那个舞剑的人身姿矫健,翩若游龙,矫若惊鸿。
丢丢不由得看住了。
月移树影,夜色正沉。
渐渐地,舞剑的人脚步变得仓促烦乱起来,招式也渐渐地不再行云流水一般,似乎泄愤似的将手中的剑大开大合,对着树上的枝叶一阵乱舞。梧桐树上枝丫纷纷下坠。
丢丢怕他去砍树干,连忙喊了一声:“施主。”
石念青没有听见一般,仍然将手中的剑狂乱的挥舞着,不多时梧桐树上较低的枝丫就都落到地上了。
丢丢有点骇住了,不敢再出声。
过了一阵子,石念青停下手中的剑,喘息了一会儿,将剑放进剑鞘了。走到井台边,摇起辘轳,打上来一桶水,就着捅喝了几口。然后将剩下的水从头上直浇了下去。
丢丢一哆嗦,觉得春夜的风陡然的凉了一下。
石念青抹了一把脸,就那么水淋淋的提着剑往回走。经过丢丢身边一侧身进到屋里去了。
丢丢怔怔的看着满地的枝叶花朵,连撒尿这回事都给忘了。
等丢丢回到房间时,石念青已经睡下了,床脚的地上堆着一团东西。
丢丢捡起来,湿乎乎的,拿在窗前堆着月光看去,原来是水湿淋淋的外衣。
丢丢怕堆在地上阴干后,泥土渗进衣服就不好洗了,只好拿出去,走到井台边将衣服放进木盆里,打了水泡起来。
石念青睁开眼晴是太阳已经老高了。
头很痛,眼睛也胀得慌,石念青坐起身子,用手揉了揉太阳穴,又搓了搓脸。
扭头一看,一个小孩子坐在门槛上正在打盹儿,那孩子背对着他,倚着门,脑袋一点一点的。
石念青记起这是方丈说的那个小孩子,来照顾他的起居的。
这个小孩倒是很安静,不让人讨厌。
石念青倚着床头呆呆的坐了一会,两眼望向门外的虚空。伸手向枕下摸了摸,摸到那把熟悉的剑,方才觉得心下安定了些。
腹中一阵鸣叫,石念青方才觉得真有点饿了。几天来就没吃多少东西,可是心中五内俱焚的感觉实在是玉粒金莼也难以下咽。
昨天的衣服弄湿了,他就连亵衣一起除掉睡下了,不好裸着身子下床,看那小孩就在门边,清清嗓子喊道:“你来一下。”
丢丢昨天夜里泡上衣服就回屋了,他怕晚上看不清,洗不干净。毕竟衣服湿了水,又扔在地上沾了灰土。
心里想着衣服的事情夜里就没有睡太好,三师兄敲钟的时候他竟然没有起来。
丢丢醒来时,寅时已过,师父和师兄们已经在做早课了。
丢丢慌忙穿好衣服,走出去,石施主还没有醒。
丢丢先用一个大竹扫帚将昨天的断枝残叶清扫干净,又用垃圾筐背出去。然后慌忙忙的回来洗了手开始洗衣服。看看天,前几天这个时候石施主就已经起床了,丢丢怕他有事喊他,就搬了木盆坐到门槛上去洗了。
可能是几天夜里丢丢都没有睡好,所以洗着洗着就开始打盹了。
听见石念青的声音,丢丢连忙站起来,双手还插在水盆里,马上拿出来,在身上擦了擦,回头问:“施主,要起身了吗?”
石念青点点头,说道:“把我的包袱拿出来,在柜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