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凤舞千殇Ⅰ

分卷阅读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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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主”

    “城主”

    余攸之紧握的指节微微泛白,嘴唇紧抿,待到哨兵退去,恨恨道:“王爷,来得可真快。”

    身后挂着浅灰的帘子,三重,隐隐绰绰一个人影,“哐当”巨响是摔茶杯的声音,莫隽汝一剑劈下椅子一个角:“冲出去,打得他满地找牙!”

    “不可”,余攸之折扇一挥,脸色吓得煞白,“王爷,您养伤的期限还没过——”

    莫隽汝冷笑:“怕我损了军威是么?”

    余攸之一震,冷汗簌簌,当日却不知是谁说过“不断上几根骨头不准抬进来”,莫隽汝不说,大家都心知肚明。

    岂料莫隽汝眸子一转,忽然微微笑起来:“有什么法子拿来斟酌,另外派个可行的人去翰州调集三万镇国军来。”

    “啪嗒“一声,镇国军的虎符抛在桌上:“我就不去凑什么热闹了,聊邬三十万骑兵与三万镇国军全交予你,剩下的七万,留守翰州,攸之有何高见?”

    又是一震,他万想不到拿到兵权是那么容易的事,能以十万败六十万的镇国军,虽说有莫隽汝的谋略以及夏殒歌围城之功,没有以一当十的实力却也不能,如此说来,他再次掌握了六十万雄兵。

    一瞬间欢喜得几乎晕眩,抬起头却变了颜色,迷惑而惊悚:“王爷,在下不敢——”

    “本王命你去,你敢不去?”莫隽汝的笑容灿烂、锋利,细看有阴沉寒意,余攸之的折扇不自已滑落掌握,莫隽汝拍拍他的肩头,“去吧,余先生,用人不疑。”

    余攸之恍惚有回生之感,强笑着捡起虎符,金色衣角拂过面颊,有刃的锐利,莫隽汝受了伤,可他站得很直,很挺拔,他还是那叱咤风云的龙骧将军。

    杀伐决断,从容干脆,不怒而威!

    余攸之感觉,他不同于孟舟,不同于莫佑彦。

    他只能被领导,只能仰望,不能妄想着平视,妄想着凌驾。

    翊都龙城,铅云低压,各色花儿却开得热闹,花影深处缓缓驶出一辆翠幄车,两匹雪白的马并骖,悠然打着响鼻,穿过车如流水马如龙的街头。

    丝帛,玉器,青瓷,花灯,画卷,丝竹,笙箫,这些专属于艺术与富贵的符号,一一打上皇都奢靡华贵之气,在精致囚笼中笑得高傲而不屑。

    唯有慕离袖间那只幽黑的匕首冷眼看着,在融融光泽下沉着最意味深长的讥诮。

    红衣少年不语,阖眼,似乎沉醉于古琴那透绿的光泽,静如处子,全身息已全然是入定的状态。

    “浮光,我们的人在哪里?”

    “就在您身边,一花一木,一草一石”

    “有无变动?”

    “目前没有。”

    慕离掀起一线帘子,瞧着形形□人来人往,不由感叹公子妙绝。

    毕竟,谁都不会想到,一个全国通缉的人,就在刚刚“作案”之后,坐着舒适的马车,大摇大摆走进一切危险的源头。

    再,猝然掐灭。

    只是,这坚决,是太早,还是太晚?

    反正不会是合适的时辰。

    “阿离,我不会因私人恩怨放弃复国。”水盈盈眸子缓缓张开,声线无喜无悲。

    真的,无喜无悲,无情无义?

    翰州城楼那纵身一跃飞天而起则是为了什么?飞虎令调集天业镇十万虎师则是为了什么?甚至,一对妇孺便轻易困住了凤凰一飞冲天的梦想,轻易将他推往最锋利的刃又是因为什么?

    八年戍边,八年风霜黄沙的洗礼,成就齐州浴火凤凰。

    只是,回首,已是潇潇暮雨。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

    年年岁岁,他看着宫廷画师送来的画,母亲的美丽雍容染上华发如丝,姐姐的稚气笨拙转成少女的娇羞清丽。

    不变的,是骨血相连的心。

    十四岁那一年,端午,他没能等到期待中的画卷,只有一封印着红玺章的信——“母病危,速归。”

    彼时,他已不是当年单纯的八岁孩子,对于一些叫做耳目、权术的东西,不是没有用过,甚至不是用得很少,只是,他没有把耳目伸向自己保护的深宫高墙。

    他不愿意猜测,或许,当时已有预感,只怕那真相比谎言更会让人难过。

    他在毓明宫见到了母亲,依然穿着华美的曳地长裙,锦茗依然穿着水绿衫子,只是,重逢的第一句话,不是嘘寒问暖,不是温馨的叙旧,只是一声厉呼:“快走——”

    五百杀手顷刻将厢房团团围住,寒光凛冽,一团一团雪亮的花爆溅在空气中,窒息而绝望。弓如霹雳弦惊,流矢穿梭如雨,锋利的刀刃片片相连,叠加,雪浪层层排山倒海。

    山雨欲来风满楼!

    兵器破空赫赫风声,五万亲兵已包围毓明宫。

    那一战,他失了天下,失了守护的一切。

    骨骼和骨骼在对抗,利刃将空气切碎成片,毓明宫起了飓风,拉着他和亲人向着不同的方向远离,痛哭、惊呼、呼喊被吞没,空气是可怕的静、可怕的喧嚣,最后全然模糊开去。

    “公子”,慕离提了带血的剑冲进来,低声道:“北门,四王爷的防守很松,城外备了快马。”

    “走——”

    花红柳绿萎顿一片,唯有那深夜母亲絮絮嘱托,姐妹裙上的鲜亮水绿,支撑着日益虚脱的身躯和灵魂——“殒儿,活下去”

    “母后,姐姐,你们答应我,好好地,殒儿很快就回来,答应我——”

    作者有话要说:介个非常抱歉文文下出现了些重复酱油瓶,具体原因未明,新人一只不知怎么删除,大家无视掉吧注:“真珠帘卷玉楼空,天淡银河垂地”出自范仲淹《御街行》“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出自晏殊《玉楼春》“劝君莫作独醒人,挽断罗衣留不住”出自晏殊《木兰花·燕鸿过后莺归去》“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出自李煜《浪淘沙》“山雨欲来风满楼”出自许浑《咸阳城西楼晚眺》

    ☆、囚凤晏后

    入夜,禁宫千重万叠的瓦砾屋脊如怪兽的背部鳞甲,起伏漾开层层杏黄涟漪,泛出丝丝灰垩。黄昏便下起的雨并不密集,似一阵阵烟雾飘飘转转,散开了又聚拢,屋檐之间的罅隙透出璀璨明灯,在幽暗的天空漂浮着一层牛乳般单薄的白色光晕,那光晕专属皇城,如此的炫目,却风吹即散。

    玫瑰色曳地长裙在红色地毯上熠熠生辉,菱花镜映出两鬓苍白的妇人松弛的脸,过度折磨令她额头失了饱满,眸华失了水光,她不再是二十年前那名动华洲的卫国公主。枯瘦见骨的手颤巍巍捏住步摇一端,忽然就失掉了力量,金步摇碎成三段,扯下一缕发丝。

    两年之别,竟成永恒。

    他再也看不到那美丽慈柔的卫国公主,只剩苟延残喘的身躯在角落里衰老,腐烂。

    母亲,这俎上鱼肉的两年,您是怎么过来的?

    晏后叹息一声,空荡荡的皇家院落,宫娥全都睡得死猪一般,她勉力伸手去够小几上的茶,虽说已凉透,终究是可以解渴的水。

    那茶盏看得见,却总有那么一段距离,她手臂伸得笔直也够不到,脚一麻,整个人扑到在地,“卡擦”骨折的声音分外清晰。

    “母后——”有人低唤,温顺乖觉,依依不舍。

    风吹过,凄凉无比。

    “凤皇?我的凤皇回来了?”那双手在地上茫然摸索,声音透着无限喜悦,在这空荡荡的房里却是萧索,“凤皇,是你吗?”

    一双冰凉的手抱住她,声音低柔悲切,字字是带泪的腔调:“母后,是我孩儿孩儿来迟了。”

    臂弯里的妇人衰老,荏弱,轻如柳絮。

    那双眼,曾在灯下一遍遍检视他的寒衣。

    夏殒歌抱起她,柔声道:“母后,凤皇来接您,以后,都不分开了。”

    两年之后的晏太后,已衰老到只能缠绵病榻的地步。

    两年,那是怎样的折磨?

    母后,凤皇,来迟了。

    “母后,孩儿来接您和姐姐,姐姐呢?”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夏殒歌蓦地一震,一股寒意从地底升起,顺脊柱逆流而上。

    憔悴的母亲母亲忽然焦虑不安:“凤皇,锦儿半月前一早就被几个人带走了,你快去看看啊,她是不是出事了凤皇?”

    半月前,一早!

    高宇的飞鸽破开晨雾,将一封密函送至熙宁宫夏景泓手中。

    他还在筹划着怎么从眼线暗哨重重的大翊皇宫救出人质,他想不到,那于莫隽汝救命的一战,丧失的,不止是三分之一复国的希望。

    发出去的飞虎令,成了撷芳苑内一道催命符。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不不是真的”夏殒歌感觉全身力量被瞬间抽空,软软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