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千里快哉风(补全)

千里快哉风(补全)第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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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里快哉风(补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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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渐渐升高,耀眼的光芒照得山顶明晃晃的,楚风云闪转之际,突然发现几点寒光闪过,大吃了一惊,不及细想,纵身跃起,剑花一圈,叮叮数声轻响之后,十来枚细细的钢针落在地上,他知这是衡山派的暗器暴雨飞针,心中一滞,背上却正中了血魔一掌,打得他飞跌出去丈余,喷出一口鲜血。

    血魔出掌时并未发现暗器来袭,待发现时掌力已出,收势不及,看到楚风云倒地不起,怔了一下,收回紧接着挥出的软剑,凝目望向山庄之内。

    谢靖泽心中大呼可惜,刚才血魔恰好转到一个适合庄内攻击的角度,他命手下发射了暴雨飞针,这衡山派的独门暗器,用强力机括发出,射程极远,且破空之声微弱,几乎从未虚发,万没想到楚风云竟会去助血魔挡针,不但白浪费了一筒飞针,还使场上形势突变。

    血魔正望着庄内,却听楚风云轻轻地叫了他一声,回头一看,楚风云挣扎着半爬起来,脸如死灰,目光却殷切地凝望着他。

    血魔问道:“怎么?”他虽然狠决,但向来恩仇必报,楚风云舍命为他挡了暗器,他便决定不再亲手取他性命。

    楚风云颤抖着嘴唇,勉强提起一口真气,轻轻地道:“天鹰,我对你不起,这二十多年来时时悔恨,今日天命当绝,我不敢求你原谅,但望你不要再追究我的家人弟子。”血鹰冷冷地道:“好!我不会再寻他们的麻烦,你放心吧。”楚风云知他一言九鼎,顿时松了一口气,支持不住,跌趴在地上,勉强抬着头看向血魔。

    血魔又道:“你欠我的,可不欠别人的,他们欺负你,我会替你报仇。”

    楚风云知他在自己身边派有眼线,自己受谢靖泽之辱的事肯定瞒他不过,见他肯为自己出头,心中感激,却求道:“不要……不要多伤无辜……”

    血魔哼了一声,厌恶地道:“你们这些人!”

    楚风云见他没反对,那是同意了,放下心来,强睁着眼睛,又道:“请你……请你砍下我的头,带回天山去……埋在可以望见你宫殿的地方,好么?”见血魔露出不可理解的目光,他惨笑了一声,低低地道:“你放心,我再不敢有丝毫亵渎你的心思,只是,只是……”他留恋地望着血魔,目中缓缓流出泪水,划过他清瘦的脸颊,混着颌下的鲜血,一滴滴落在地上,当真是血泪斑斑。

    血魔怔了一下,终于缓缓点头,道:“好!”长剑挥过,楚风云的人头飞了起来,一腔热血喷在黄土地上。旁边跃起一名黑衣人,接住他的头颅,装入一只革囊,背在身后。

    武林盟诸人见楚风云被斩,顿时鼓噪起来,群情激愤,谢靖泽一声令下,飞蝗般的暗器纷纷射向血魔,血魔身边的众黑衣人立即抽出兵刃拨挡,护得水泼不进。

    血魔双目精光大盛,仰天大笑一声,道:“又使这般鬼祟手段,好,我让你们看看什么叫报应!”伸手一挥,数名黑衣人飞身抢出,手中各端着一具黑黝黝的铁筒,对准了庄内诸人,血魔喝令一声,黑筒内射出千百道寒光,直扑武林盟众人而去!

    武林盟在场者俱是见机极快之人,立即各展手段或挡或避,却听“啊呀”一声,谢靖泽翻身倒地,痛苦地抽搐翻滚,众人一呆,都没想到以他的身手竟然会中了血魔的暗器,旁边又有数人惨叫,当是也中了暗器,一时庄口乱做一团,武林盟人人胆寒,发一声喊,抢了受伤的数人,退回庄内,迅即关了大门。

    薛乘龙指挥人四下防守,又派人速请叶迦大师过来诊治伤员,自己安抚了一回受惊的众人,转身来到一侧厢房,早有他的手下将一个人点了|岤道扔在地上,看衣着是衡山派的一名年轻弟子。

    薛乘龙道:“你叫什么名字?”那人不答,冷冷地望着他,薛乘龙手下一人伸脚在他尾骨大|岤踢了两脚,那人顿时浑身如被毒蚁咬啮,痛得冷汗直冒,不一刻嘴唇已咬出了血,却是一声不吭。

    薛乘龙道:“我知道你的身份,也不想难为你,只是这毒针的解药你立即拿出来,我便饶你一命。”他知谢靖泽身边必有血魔的眼线,故派人严密监视,这人放毒针伤人之时,被薛乘龙的手下悄悄擒了下来,当时场面混乱,也没人留意。

    那人只是不理,痛得昏晕了过去,薛乘龙命人解开他的|岤道,搜他身上,果然找到两个极精巧的针筒,一个已空,另一个内装数枚细如牛毛的金针。

    薛乘龙见这针造得极是细小,几乎放在水上也飘得起来,竟能用机括发射,不由得大为惊叹,再搜他身上,找到几个小瓶,却不知哪个是解药。

    那人醒了过来,恨恨地瞪着薛乘龙,一言不发。

    薛乘龙也不费心问他,命人将这几个药瓶都速送给叶迦大师验看,然后走上前去,伸手在那人脸上拂过,那人闪躲不及,脸上已被揭下一层皮来。

    薛乘龙见他的真面目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少年,点了点头,道:“制作面具的就是你吧?果真好手艺,我把你的朋友们都送了出去,你倒隐藏得好。”

    那少年一怔,问道:“你把他们都送了出去?”

    薛乘龙道:“还有你们的小主人天宁,是昨晚一起走的。”

    那少年大喜过望,叫道:“小主人没死?感谢安拉!”昨夜石牢失火被焚,庄中人只道天宁已死,这少年也不例外,暗自痛哭了半晚,再也想不到他竟已平安离开,真是喜出望外,张大了嘴合不拢来。

    薛乘龙道:“你暗中伤人,有没有害人性命?”

    那少年不知他与血魔有何关系,但不再对他充满敌意,答道:“没有,我们几个人分工不同,我只负责提供谢靖泽身边的消息。我们都是小主人的陪伴,夫人曾有严令,小主人身边的人绝不允许杀人害命,要为小主人积福。我们混进庄来只是为了保护小主人,并没有杀过一个人。”薛乘龙的一名手下喝道:“那死的那十个人是谁下的毒?”

    少年道:“是他们自己。”

    薛乘龙奇道:“他们自己?”

    “是,我们掌握了他们致命的把柄,逼他们自杀。”他没说是什么把柄,但能逼得这些人以死遮掩的,想必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

    薛乘龙心里叹了口气,道:“你先在这里呆着,等事情过去了自会放你走。”推门出去,先看望谢靖泽,见他已服下了解药,不再嘶喊翻滚,昏睡了过去。谢靖泽在武林中是出了名的硬汉,能令他失控疯狂的药物,效力委实惊人,叶迦大师料理好了伤员,正在拿着那几瓶药查看,口中啧啧称赞,快步回房研究去了。

    薛乘龙又回到庄口,登高一望,血魔及其下属均已不见,空地上只有楚风云的无头尸体横亘在地,血渍未干,在这晴天丽日之下,显得无比诡异,令人遍体生寒!

    突然,远处传来人声,片刻间人影闪动,有人赶上山来,薛乘龙眼尖,已看清是父亲手下的亲卫,当先一人正是齐正,顿时大喜,命人开了庄门,快步迎将出去。

    薛宋亲率武林盟大援来到,云海山庄中顿时喜气洋洋,半月来阴风惨惨的气氛一扫而光,血魔已经远遁,武林大危得解,众人都对薛宋感激涕零,一时颂扬之声不绝于耳,都认为他兵不血刃就吓得血魔望风而逃,实在功德无量。薛宋谦和自敛,并不居功,反倒让人越发起敬,原本对他暗有嫌隙者也都倾心归服。

    接连三天,薛宋周旋与各门派之间,探望伤者,安抚人心,悼念死难者,厚殓楚风云,促进各派的和谐融洽,把武林盟主的责任和能力发挥得淋漓尽致,他命薛乘龙跟随在侧,时时对他提点,派他执行自己的各种安排,这既是对他的能力进行锻练,同时也帮他树立威望,薛氏父子的声名如今在武林中越发的响亮,人皆仰视。

    此次与血魔交锋,楚风云殒命、谢靖泽昏迷,只有薛乘龙沉稳机智,临危不惧,保护全庄上百人平安渡过劫难,实是功不可没,一时之间,薛氏父子的名望如日中天,放眼天下,再无一人可与比肩。此后十数年薛宋威望不堕,禅连数届武林盟主,众望所归,全凭此次云海山庄之事打下的坚实基础。

    三日后,庄中事务基本处理完毕,华山派掌门楚风云力战血魔而死,虽死犹荣,因此薛宋提议,武林盟暂时不再另选副盟主,此位虚悬,待次年的武林大会再行选举。各门派并无异议,纷纷告辞而去。

    谢靖泽这回劳而无功,最后还中了血魔的暗器,险些送掉性命,直到离开时也还余毒未尽,行走不得,只能坐软轿下山,真是丢尽了脸面,他对薛宋愈发的嫉恨,却找不到可以发泄之处,只得带着一肚子闷气回衡山去了。

    雷楚东仍是毫不张扬,默默地等别人都走差不多了,才向薛乘龙告辞,雷楚东道:“没想到血魔竟会主动退兵,看来还是你的办法有用,不动干戈就化解危机,保存了中原武林的实力。”

    薛乘龙道:“其实也是侥幸,若不是柯姑姑从中相劝,凭我哪里说得动血魔?”想到当时的情形,犹自捏一把冷汗。

    两人想到柯承谨、天魔和柯梅雪一生的情怨牵缠,都是不胜感慨。薛乘龙问他今后的打算,雷楚东道:“我也没什么大事要做,回山里住着,把我神剑门的剑谱好好研究一下。”这剑谱流落在外近百年,此时重新回到神剑门,雷楚东自然想把它研究透彻,发扬光大。

    薛乘龙心下暗赞,雷楚东平素淡泊名利,一派隐士高人的风范,而遇到真正危及武林正义之事,却又能坚定不移地挺身而出,天下若多一些这样的人,武林中定会正气昂扬,邪魔不兴。两人惺惺相惜,拱手而别。

    薛氏父子被铁旗门竭力挽留,准备多住两日,此时庄中已只剩少数尚在养病的伤者,这天薛宋与铁旗门掌门严立秋在庄口视察,严立秋忧虑地道:“庄外这毒阵并未完全除去,血魔只是在庄子正门这里解开了一个口子,其它的地方还是出入不得,不仅非常不便,而且极是危险,若有不明就里的百姓从这里路过,难免会受害丧命。”

    薛宋道:“叶迦大师怎么说?”

    “叶迦大师已研究了好几天,尚没有最佳的办法,这毒阵是由多种毒药混和布成的,要想永绝后患,势必需要了解这些毒物的详细成分,逐一解除,以叶迦大师之能,也还需数日才能研究出眉目。”

    薛宋点了点头,道:“这也急不得,好在血魔已退,尽可来得及,只是需安排人手在四面防护,以免误伤百姓。”

    严立秋道:“正是。”

    两人说到这里,忽然看到山路上两条人影向山上奔来,脚程极快,再临近些,才发现当先的一人正是严子容。他远远见到薛宋,忙加快脚步赶了过来,行礼拜见。

    薛宋点了点头,面色和蔼,道:“你回来了。”严子容和齐正均出身武林世家,自小与薛乘龙交好,情愈兄弟,薛宋待他们自也不比寻常,如同自家子弟一般。

    严子容恭恭敬敬地道:“是,子容奉公子之命前往薛神医处搬取救兵,幸不辱命。”指着自己身后那名白衣少年道:“这位是薛神医的……弟子,名叫秦越。”秦越与薛飞既是师徒又为父子,不过秦越不喜欢人家知道他的底细,所以对外只承认是薛飞的弟子。

    薛宋注目秦越,微笑点头,他是德勋长者,对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如此已算客气,秦越却大大咧咧地也点了点头,笑道:“你好啊!”

    严子容轻轻拉了他一把,道:“这位便是当今武林盟主薛大侠,你态度认真点!”

    秦越笑道:“我知道他是谁,不过大同世界里天下为公,他是武林盟主,又不是皇帝,难道还要我下跪叩头不成?”

    严子容颇觉尴尬,知他素来是吃软不吃硬的脾气,反倒不敢再说了,生怕他顶撞薛宋,双方下不来台。

    薛宋岂会跟个无名少年一般见识,微微一笑,道:“薛神医救死扶伤,端的是令人景仰。”轻描淡写一句话,便把事情揭过了。

    严立秋却道:“秦公子,血魔在此布了毒阵,不知你师父可能解除?”

    秦越笑道:“解毒当然不成问题,你拿什么谢我?”

    严立秋一怔,道:“你想要什么?”

    “我就要你这云海山庄。”

    严立秋听他狮子大张口,竟然想要这占地百亩、价值连城的云海山庄,顿时吃了一惊,还没说话,秦越又道:“反正这庄子现在也住不得人,你们武林盟两次在这里陷害血魔,又两次失利,实在晦气得紧,不如干脆送了给我。”

    严立秋怒道:“若是送给你,那我还要你给解毒干什么?”

    秦越奇道:“大侠们当然要急公好义,这庄子四周布有剧毒,说不定将来还会扩散,往来的山民游人会有生命危险,难道你就这么把它放着,让它不断害人么?”

    严立秋语塞,瞪了秦越一眼,心想这少年嘴头上如此凌厉!

    秦越又道:“若是有点良心,不免还得派人在四处竖立告示牌,警告生人勿近,可惜山民多不识字,只怕也起不了作用,若是再派人手四处守卫,岂不又要劳民伤财?”

    严立秋气得转过脸去,不想理他,秦越却道:“所以不如由我来勉为其难,接手你这破落荒芜的老旧庄子,费心费力地解了毒,再雇十几个园丁厨子门房马夫丫头老妈子,才好住得下去。”

    严立秋听他越说越不像话,怒道:“胡说!这云海山庄是我们铁旗门祖上传下来的地产,任你出多高的价钱也不能卖!”他夫人患病曾被薛神医救治,算是受过薛飞的恩惠,一直心怀感激的,现在却被秦越把这感激都变做飞灰了。

    秦越笑嘻嘻地道:“谁让你卖了,我是让你送,这总不违反祖宗的遗训了吧?”眼珠一转,恍然大悟似的道:“铁旗门?就是那个掌门人做了三年男……”

    严立秋暴喝一声:“住口!”额上青筋直跳,脸色发黑,右手紧紧按住了剑柄,差一点便想拔剑劈了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子,前任掌门江铁树之事是铁旗门最最无法容忍的耻辱,谁敢当着铁旗门的人提起?

    薛宋冷眼旁观,平静地道:“秦越,你师父派你来时可有话说?”

    秦越听他提起师父,不得不收敛一点,道:“他叫我来解了毒阵。”

    “可有提出要铁旗门拿云海山庄做酬谢?”

    “那倒没有,不过要是铁旗门死皮赖活地非要送给我,我推辞再三却之不恭也就收下了,不会令严掌门难做人。”

    薛宋失笑,道:“既然你师父命你解毒,那就不要多做纠缠,快去做事吧。”说罢不再理他,向严立秋使个眼色,两人向庄中走去。

    秦越没想到这薛大盟主涵养功夫如此之好,太极云手的推托功夫也是出神入化,倒被晾在了当地,严子容刚才还窘迫不堪,现在见秦越受挫,几乎暴笑出来,强自忍耐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秦越性情豁达,脸皮也厚,倒也不以为意,耸了耸肩膀,道:“这般严肃认真的一个老头子,小薛这当儿子的可有的受了。”回头看看严子容,笑道:“啊,还是子容可爱,你瞧你这模样,可不是一只偷吃了蜂蜜的小狐狸么?”

    严子容瞪他一眼,知他无赖得紧,不敢招惹,淡淡地道:“你师父命你来解毒,还不动手!”

    秦越笑道:“忙什么,我师父又没说什么时候必须解完,我看这里景色不错,便住在这里解它个十年八年的,也不算什么。”

    严子容跟他无话可说,掉头就走,秦越嘻皮笑脸地追在后头,道:“听说这里有许多奇花异草,我妹妹木兰最喜欢不过了,我去找几株给她。”

    严子容无奈地道:“你就不能先干正事?”

    秦越道:“什么是正事?你没看那个严掌门一幅晚娘面孔,好象我欠他八百万两银子不还似的,我干么要急着给他解毒?什么时候他把这庄子送给我了,我才解毒。”

    两人一边拌嘴,一边进入庄内,薛乘龙出来接待,安排秦越住下,好茶好酒款待,对解毒之事却只字不提,他知秦越是拧劲儿的脾气,强说他反而不成,既然薛神医命他前来解毒,想他也不敢阳奉阴违。

    叶迦大师听说薛飞的徒弟来了,倒是喜出望外,忙来见面,他年高望重,在武林中好大的声名,却对秦越这惫懒少年礼敬有加,偏偏秦越只跟他胡扯一通,只字不提正事,他心思活泼,言语跳脱,叶迦大师端方几十年的人,哪里辩得他过?时不时被他用话绕了进去,苦思半晌不解,两人缠七夹八,倒也颇不寂寞。

    叶迦大师与秦越探讨起毒草的药性,秦越并不喜欢医学,涉猎极浅,信口开河一通,叶迦大师正在思索,突然屋外跑来一人,踉跄着扑在秦越脚下,哭叫道:“神医救救我娘!”

    叶迦大师一看,原来是任锦峰,他当日中毒之后多亏叶迦大师用掺了天宁之血的药物控制了毒性,经过十数日调理,已经基本无碍,只是他娘前几日也中了毒,却与其他人所中毒物颇不一样,连叶迦大师也束手无策,只能保持着她昏迷不死而已,今日听说薛神医的徒弟来了,顿时如得了救命的稻草,忙来哭求。

    秦越嘻嘻一笑,伸脚踢了他一下,道:“你娘得罪了人,救不得的。”

    任锦峰奇道:“她得罪了什么人?”

    秦越道:“你得罪了什么人,她便得罪了什么人,那人是什么身份,也是你们冒犯得的?”

    任锦峰顿时明白,自己是对天宁轻薄而中毒,而自己的母亲因为跑去骂过天宁,所以也被下了毒,只是这毒从何而来、被何人所下,竟是半点猜测不出,越发的害怕起来,哭道:“求你救救她,我娘是个好人!”

    秦越冷笑道:“她对你好,未必对别人好,怎么就叫好人了?”

    任锦峰不知他此话有何含义,又不敢开罪他,只一味央求,跪在地上不起来,秦越被他磨得心烦,踢了他一脚,道:“你起来吧,我救她便是了,只是她若再不修口德,将来还会遭天遣!”

    任锦峰见他答允救治母亲,大喜过望,忙磕了一个头,未及站起,秦越向他一招手,指间捏着一颗药丸递过来,任锦峰忙膝行了两步,双手去接,忽然看到秦越腕间一粒小小的红痣,心中一惊,又抬头细看他面目,惊疑不定。

    秦越冲他挤挤眼睛,低声笑道:“没错,就像你想的那样。”

    任锦峰刚才便看着他眼熟,听他如此说,更大吃一惊,张大了嘴巴,还没说出一个字,秦越凑近他的脸,轻轻地道:“你敢泄露一个字,我就杀了你,还有你娘!”他的声音冷酷无情,任锦峰吓得打了个寒战,低下头不敢吭声,秦越又笑逐颜开地道:“乖,叫声好听的。”任锦峰低低地颤声叫道:“哥……哥哥。”秦越摸了摸他头发,笑道:“好孩子,真乖,拿去,用你的血化开了给你娘喝下去,记住,得一大海碗鲜血,少了一滴都不成,别人的更不行。”任锦峰又惊又怕,紧紧攥着那药丸去了,一路腿肚子都在打颤。

    叶迦大师奇道:“为什么要用鲜血,我看那毒倒是不亲血的。”

    秦越笑道:“这世上最灵验的药物莫过于孝子的鲜血,只要他肯为母亲放血,什么毒也可以解的。”这话纯是信口胡说,叶迦大师却觉得相当有理,不免点头叹息一回,薛乘龙和严子容陪同在侧,只暗笑得肚子都疼了。

    薛乘龙见秦越对任锦峰态度奇怪,却猜不到他们有何关联,陪他说了一会话,自去巡视伤员,秦越见他父子俩都沉着冷静得出奇,心下纳罕,却也找不到什么撩拔他的办法。

    是夜,薛乘龙陪父亲和严立秋说话,严立秋提到秦越的胆大妄为,犹自愤愤不平,薛乘龙却道:“这云海山庄自是极难得的一处庄园,只是似乎有些怨气集结。”

    严立秋一惊,忙问端详,薛乘龙淡淡地道:“我并不懂得什么风水学说,只是觉得二十多年前血魔在这里被困,后又脱身,武林盟当时就吃了亏,现在血魔的儿子死在这里,血魔又布了毒阵,武林盟死伤颇重,这……”

    严立秋听他这么一说,顿时醒悟,背上冷汗涔涔,忙道:“果然不吉利得很,其实我们铁旗门这几十年也几乎没有管过这庄子,一直闲置着,不如干脆送了给这小子,也算给薛飞一个面子。”

    薛宋并不反对,只道:“做个顺水人情也好。”

    于是严立秋立即去找秦越,同意将庄子送了给他,次日铁旗门及武林盟剩余的诸人陆续撤离,秦越得意洋洋地鸠占鹊巢,站在门口向众人挥手告别,笑容灿烂至极。

    叶迦大师却留了下来,一心想看看秦越如何解毒,薛乘龙奉父亲之命留下陪同,待叶迦大师无事后送他回去少林,严子容和齐正等皆随他行止。

    秦越取出一包白色的药粉,命薛乘龙的手下拿去用清水解开了,沿庄外血带泼洒即可,薛乘龙等一齐动手,果然那毒阵冰销瓦解,不到半天的功夫竟无影无踪了,叶迦大师大为赞叹,不停地追问此药究竟是何人所配,秦越笑嘻嘻地道:“大师,要说解毒呢,您也算高手中的高手了,可天下最有名的医师却不是您,您服不服?”

    叶迦大师点头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老衲自是服气的,天下最有名的医师,当是你的师父薛先生了。”

    秦越却道:“不然,我师父只是那个人的弟子而已。”

    叶迦大师惊道:“不知那位高人现在何处?老衲实在敬佩不已,一定要前去拜会!”

    秦越叹道:“她已远赴天边,只怕今生今世,不会再入中原了。”

    薛乘龙心中一动,立即想到当日血魔曾说:“你知道天下最好的医师在哪里?”难道说……当日他派严子容前往薛飞处求救,实是指望薛飞会出面说服血魔,平息干戈,却没想到是梅雪夫人来了,终于劝得血魔罢手收兵,这么说来,梅雪夫人当时就在薛飞那里,而且……他想到了那个呼之欲出的可能,心中搅痛——柯姑姑,一定是柯姑姑,柯伯伯不是说过么,梅雪姑姑是神药门的再传弟子,薛飞的医术如果是得自她的传授,那她的医术自然更是出神入化,可是……那夜在血魔帐中,梅雪夫人轻轻地道:“望上苍垂怜,叶迦大师能够找得到解毒之法,只要天宁能够平安,我便受再多的苦也是心甘。”

    想到这里,知道天宁的毒连梅雪夫人也爱莫能助,定然命不久长,薛乘龙心痛难忍,两颗大大的眼泪突如其来的冒了出来,飞快地划过面颊,掉在襟上。

    众人都吃了一惊,面面相觑,叶迦大师已知他心意,叹息一声,秦越难得地瞪大了眼睛,正色望着他,严子容和齐正面色复杂,怔怔地无话可说,室中一片静寂,弥漫着无以言喻的哀伤。

    38

    漫无边际的黄沙连绵起伏,夕阳西下,劲风凛冽,天地空旷得犹如上古洪荒。

    突然,遥远的天边泛起一片烟尘,风渐渐急了起来,夹着大粒的飞砂,打在人脸上火辣辣地疼,薛乘龙眯着眼睛,一边安抚着胯下焦躁不安的坐骑,一边极目远眺。

    苍穹下,一道高高的烟柱正从远处横扫过来,接地连天,仿佛一条巨龙正在吸水,看来这就是传说中著名的龙卷风了,天幸这风柱不算大,不然在这避无可避的大沙漠里可真是叫天不语,叫地不灵了。

    薛乘龙见机极快,立即催马往上风头避去,找到一个沙谷藏身,准备等风沙过去。

    突然,他发现在烟柱的前面,有一道小小的黑影正在移动,定睛看时,原来是一个骑马的人正在拼命逃避,其实他只要将马向横里蹿开十数丈,就可避过龙卷风的中心,可那人显然什么也顾不上,只一味催马朝前,却哪里跑得过风速,眼看着就要被风柱追上了!

    薛乘龙估量了一下距离,猛地催马冲了过去,他胯下的踏风是千里名驹,最难得的是对主人忠心耿耿,即使在如此危险的情况下,也没有退缩,带着薛乘龙闪电般冲到了那人近前,薛乘龙大喊:“朝左跑!”

    那人头上缠了防风沙的大头巾,也不知听到薛乘龙的喊声没有,仍是埋头前冲,薛乘龙追到他身后,一把将他揪了过来,搭在自己鞍前,踏风四蹄扬开,玩命地向斜刺里冲去,飞砂走石扑天盖地般砸将下来,强劲的风势几乎要将他们连人带马卷入半空,瞬时间天地无光、一片混沌,薛乘龙紧闭着眼,屏住呼吸,强提着一口真气控住马缰前冲,待得神智清醒过来,已经穿出了龙卷风的中心,两人一马精疲力竭地倒在地上,薛乘龙趴在那人身上,用身体护住他,任凭狂暴的风沙狠狠抽打着自己。

    好半晌,风沙才终于远去,一切又归于了平静,薛乘龙缓过气息,从沙堆里挣扎出来,吐出嘴里的沙子,站起来抖抖身上的土,看向旁边那人,这才发现那竟是一个姑娘,头上的大围巾散了开来,露出一张极美的面颊,肤色白晰,双眉浓长,黑黝黝的瞳仁像两颗大大的黑葡萄,水汪汪地望着他,年纪不过十七八岁。

    薛乘龙顿时有点尴尬,微笑着打个招呼,那姑娘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爬起身来,四下张望,她的马早被风卷跑了,薛乘龙的那匹踏风正在抖动着鬃毛,喷着响鼻,把身上的沙子弄下来。

    “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薛乘龙道,却不知她能否听懂,那姑娘犹豫了一下,用汉语道:“谢谢,我家住在西边的草海。”

    薛乘龙见她竟然会说汉话,大喜过望,他这一路走来,人烟渐稀,兼且言语不通,所受的苦楚一言难尽,再也想不到在这戈壁荒滩上竟能碰到会讲汉话的女子,忙道:“好,你骑我的马,我送你回去。”

    那少女也不推辞,飞身上马,动作轻盈矫健,然后向薛乘龙一招手,薛乘龙道:“你骑马,我走路。”

    那少女奇道:“为什么?这里到我家非常远,你走路可要走到什么时候?”

    薛乘龙心想她们这里的风俗跟中原不同,看来也不讲究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略微迟疑了一下,便大方地跃上马去,两人一骑,策马向西而去。

    天擦黑的时候,终于来到一处沙漠中的绿洲,薛乘龙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碧绿的草场和成群的牛羊,真想不到在沙漠的腹地还有这样的人间天堂。草场上散布着数座白色的毡房,不时传来孩子们快乐的叫声,炊烟袅袅,好一派平静祥和的异域风情。

    少女领他来到一座最高大的毡房,另一个少女正从里面出来,一见到她,高兴地叫了起来,两人抱在一块,又笑又叫,钻进了帐门,不多时那少女回身出来,招呼薛乘龙进去,帐内地毯上端坐着一名头戴小帽的白须老者,一双眼睛精光明亮,开口用汉语说道:“远来的客人,感谢你救了我的女儿。”

    薛乘龙并不居功,恭敬地向他问好,用路上学来的礼仪向老者致敬。

    那老者微笑着看他,问了他的名字,又自我介绍,原来他是此地的酋长,名叫阿卜杜勒&183;阿里木,以这个绿洲为中心,方圆几百里的地方都听命于他,他们经常跟汉族的商人做生意,是以会说汉话,今日他的小女儿阿依古丽独自在外遇险,多亏薛乘龙相救。

    阿里木命两个女儿端出香喷喷的奶茶和烤馕待客,两个少女都生得极美,待薛乘龙甚是亲切,不多时开出菜肴丰盛的晚饭,饭后又送他到单独的营帐中休息,并送了水给他沐浴,薛乘龙自进入大漠,便少见人烟,水更是珍贵无比,哪能用来洗沐,长途跋涉,灰沙极重,身上的老泥怕不已有十来斤重,此时见了大盆的清水,顿觉奇痒无比!

    近一月来,薛乘龙头一次将全身上下洗漱得干干净净,换了衣裳,躺在柔软的毛毡上,美美地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一早起来,只觉得精力充沛,兴致高昂。再来到老者面前时,薛乘龙便向他打听知不知道天鹰等人的消息。

    此时距天鹰从云海山庄撤走,已经过去了两年,薛乘龙先是默默忍耐了一年,在父亲的指示下忙于武林事务,但时间一天天过去,距天宁二十岁之期已经越来越近,他日日悬心,夜夜难过,有时午夜梦回,竟会泪流满面,终于按捺不住对天宁的思念,下定决心,要远赴西域前来寻找,哪怕在他临死前再见上一面,也不枉了这一世的相思。

    于是他对父亲禀告说要出外游历,婉拒了严子容、齐正等人的跟随,孤身一人前往西域,随身只带着自己的金龙剑和宝马踏风。

    西域万里迢迢,一路上的艰难险阻数不胜数,况且他只知道天鹰的故乡在西域天山,离中原有几千里路,可并不知道具体的方位。

    一直到了兰州,在一个小饭馆打尖时,有个老头子听说他要去天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道:“天山?天山离这里还有上千里路,而且天山东西长五、六千里,南北宽五、六百里,尽是数不清的险峰峻岭,只有当年唐僧取经的时候曾经路过,一般人哪里越得过去?”

    薛乘龙怔住了,他已对路途的遥远与艰难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仍然没想到这路竟有如此之长,而且,天山既然如此广袤,天鹰他们会住在哪里呢?

    可是心中的执念如此之深,不见到天宁一面,他是死也不会回去中原的了,望着黄沙漫漫的天际,他给自己鼓了鼓气,又踏上了征程。

    踏风蹄上的铁掌已经换了数次,薛乘龙也早被艰辛磨练得愈发沉稳,他向当地人虚心请教,学会了在沙漠中生存和赶路的窍门,独自进入了塔里木大沙漠,直奔天山。在浩瀚的沙海里,他好几次都与牛头马面擦肩而过,全凭着过人的耐心与韧性,才坚持了下来。

    西行路上遇到不少本地土著,他很希望能够向人打听到天鹰他们的下落,可他并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他们的具体地址,说起相貌和特殊的绿色眼睛,结果发现西域果然与中土大不相同,人的眼睛绝不只是黑色,还有绿色、蓝色、棕色甚至红色,须发的颜色也是五花八门,高鼻深目者比比皆是,像他这样纯正的汉人面孔,反倒稀罕得紧了。

    他每每气沮,又强自振作,暗恨自己不擅丹青,不然把天宁的相貌画了下来,只怕会好找一些,可是,又有什么丹青国手能够描绘出天宁美貌的十之一二?他在心中无数次回想那个美丽得近乎圣洁的形象,觉得汉语中只有“皎如玉树,秀若芝兰”这句话能够配得上天宁,他的美仿佛天上的明月,可远观而不可亵渎,想到天宁曾数次依偎在他怀中取暖,那温柔而安心的感觉,直到现在还满满地充盈在怀中,安慰着他凄凉的心。

    “我一定会找到你的,天宁,你一定要等我!”薛乘龙对着无人的天际喃喃自语,眼泪不知不觉滑下了脸颊。

    一定要找到他!一定会找到他!薛乘龙迫切地想着,数着一天天流逝的日子,心中越来越是焦急,原想差不多用半年的时间找到他,没想到直用了将近一年还没走到天山脚下!人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真是不出门不知道天下之大,想他在中原也是辗转南北,见多识广的,此番远来西域,才真正知道什么叫长天大地!这广袤无垠的天与地,雄壮博大得令人敬畏,人在其中,宛若沧海之一粟,渺小得可以忽略不计,自然造化之威力,在这里展现得淋漓尽致。

    从前他听天鹰叫天宁为“巴拉姆”,以为这是天宁的西域名字,到了此地才发现,这只是长辈称呼晚辈男孩的通称,任何一个父亲都管他的儿子叫巴拉姆,甚至对其他的年轻人也做此称呼,颇显亲切,至于天宁的真实名字,他不知道,别人也不可能知道,天宁一直被视为神子,他是不需要名字的,普通人也不可能去直呼其名,而“天宁”这个汉语的名字,只用在他和他的母亲之间。

    那么天鹰呢?天鹰,顾名思义应该是“天山之鹰”,这是汉语的名字,想是他到中原游玩时自己起的,那他的西域名字呢?同样没有任何人知道。

    他们是什么人?住在哪里?属于哪个民族?

    不知道。

    薛乘龙现在才发现自己对天宁几乎一无所知,他手下的密探遍布中原,眼线之敏锐绝不下于当日天鹰手下的暗影,可他们所了解的都是中原的情况,对这异域大漠几乎毫不知晓。在这完全陌生的地方,寻找完全不知根底的人,真比大海捞针还要困难。

    他向阿里木老者打听天鹰的消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