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看见猫腻。
他的视线从一开始就停留在那个女孩身上,完全忽略了猫腻的存在。
“哥。你来了啊,我以为你今天又没空。”语气虽然是平静的,但是喜悦依旧难以隐藏。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能不陪你。”略带宠溺的语气,似乎连眼里的雾气也散去了不少,他还是白慕斯吗?
猫腻此刻在乎的,却不是这些,她在原地愣了几秒,接着快步回到了小区,跑上楼梯关上房间的门。
心跳乱得像弹错了曲谱的钢琴,她靠着门坐在地上,呼吸仍然起伏不定。
刚刚看见的女孩,不是习婴,而是净。
怎么会是净?难道说,净就是习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们。。。。。。。
可若不是,净为什么会叫白慕斯哥哥。
难道净失忆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自己岂不是在不知不觉中原谅了“习婴”,还和她再次成为了朋友?
后脑勺似乎又传来了当年钝重的疼痛,火一般烧灼着她的意志,猫腻抓着头发,脑海里回荡着习婴和自己说的每一句话,还有净的笑容,最后她们两人的面颊重合在一起,一起对她冷笑着。
你从来都没有原谅过我,习婴。
我也从来没有否认,我恨你。
像你当年恨不得我去死一样,恨你。
猫腻颤抖着从口袋摸到自己的手机,指尖触到冰冷的手机屏幕。
她想要打个电话给谁,却不知道有谁可以明白她此刻的心情,这时,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一条短信,来自陌生的号码。
“我今天看见你了,你应该也看到我们了吧。猫腻,我有必要警告你一句,别伤害净。”
什么?别伤害净?
白慕斯,你是否太可笑了,被害的人是我还是净?她简直完全猜不透他,是当年那个拉住自己,要自己跟他走的人,还是现在个,视净或者说习婴若珍宝的男人。
她并不怨她取代了自己的命运。
她只是单纯地仇恨她,像当初她仇恨自己一般。
猫腻沉默着,面对白慕斯的警告,她忽然明白自己接下来应该打电话给谁。
“嘟嘟——”
“喂,猫腻,找我什么事?”净的声音自话筒那边传来,一如既往地清脆。
“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要对你说。”猫腻的语气听不出一丝变化。
“好啊,去哪?”净一点也没犹豫,她一向是百传百到。
“来我家附近,上岛咖啡。”
挂电话后,猫腻披了件外套便出门了,走路的时候她感觉整个人都在飘,掌心纹路纠缠,如今再次繁衍出她看不懂的线条。
今天的街道格外冷清,她缓慢走着,直到咖啡屋的招牌出现在面前,然后她看见角落那个熟悉的人影,白色棉裙,呢子外套,长发垂落在背上。
她用力捏紧门把,推门进去,异域风情的歌曲缓慢围绕住她,她走到那个角落,轻轻扯动嘴角。
“你好啊,习婴。”
第十二章06我知道你们的秘密
“你好啊,习婴。”
听到这句的人,回头看了猫腻一眼,虽然有瞬间错愕,但是很快露出一个天真无害的笑容:“猫腻,你来了啊。”
猫腻没有应她,走到她面前坐下,眼睛却牢牢锁着她的面颊。
这样的鼻子,这样的眼睛,这样的嘴巴,真的是记忆里那个楚楚可怜的女孩吗?净被猫腻看得有些不知所措,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我看起来很奇怪吗?”
“很奇怪,非常奇怪。”猫腻仍旧盯着她,喃喃开口。
净觉得这样的猫腻让她觉得有点别扭,幸好服务生来了,猫腻点了杯拿铁,趁这个时候,净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想着怎么转移话题,猫腻却忽然问了一个问题。
“你认识一个叫习婴的人吗?”猫腻搅拌着面前的咖啡,漫不经心的开口。
“啊?”净反应迟钝了一秒,事实上听见这个名字,她忽然有种怪异的感觉,似乎很久以前就知道这个人,感觉这个人,和自己有密切相关的联系。
所以,她怔了一瞬。
“不认识。”她轻轻咬了咬嘴唇,抬眼看猫腻,“为什么这么问?”
“好奇啊。”猫腻勾起嘴角,笑容却带着苦涩,“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你哥哥应该和她很熟呢。”
“我哥哥?你认识他?”净惊讶,她并不知道哥哥和猫腻认识,更不知道那个习婴,和她家有什么关系。
猫腻不响,兀自搅拌咖啡,然后,她听见一个她不敢相信的秘密。
“我从小就住在国外,直到11岁那年才回来。”净说,“因为从小就有心脏病,所以不得不在国外接受治疗。后来找到了心脏的替换源,我才回来。”
“你说,你11岁的时候。。。。。”听到这里,猫腻的手忽然颤抖了一下,习婴和净是同岁的,她11岁,也就是习婴被带走的那一年。
“你是你哥的亲妹妹吗?”
面对这句没头脑的话,净有点想笑,但是憋住了:“你怎么紧张兮兮的,肯定是啊,我又不是失忆了,不至于连这个都记错。”
猫腻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她盯着净的胸口,那里跳动着一颗心脏,一颗不属于她的心脏。
那么,心脏是谁的。
“你到底怎么了啊,猫腻。”净忍不住询问了一句。
猫腻没有回答,复杂地移开视线,她拿出手机点击了几下,按了发送键,然后将手机放在桌上,打量面前这个女孩。
陌生,而又熟悉的女孩。
直到短信回复,她点开,看了一眼,嘴角微微抿起,手机随即响了起来,她用力按键关机。
然后她重新抬头,审视着面前这个人,净还在笑,笑容单纯而明媚,只不过,眼神似乎带着一丝担忧。
“猫腻,没事吧?没事吧?”
声音如此甜美,笑容清纯如同刚刚绽放的花朵。
猫腻的眼里看不出一丝情绪,只有漆黑。
她对净说了一句话,和刚刚发给白慕斯的短信一模一样。
她说:“我知道你们的秘密。”
“什么?”净说话的同时,手机忽然响了起来,猫腻一把捏住她的手,夺过手机,按了关键键。
“你干什么,猫腻。”净的脸色有些变了,“你捏痛我了。”
猫腻这才松开她的手,她揉着被捏红的地方,没有生气,反而用更加柔和的语气问道:“你到底怎么了,猫腻?”
猫腻根本听不进她在说什么,她想,从一开始就是阴谋,当初去孤儿院领养她们,就是为了心脏,为了净能够活下去。
她恨这一家人,恨他们剥夺了习婴的生命,也恨他们把习婴变成那样心狠手辣的人,她更加看不惯面前这个叫净的女人。
为什么你的生命从一开始就注定了高贵。
为什么有些人却连生存的权利都要被剥夺,你们将心脏从她身体里取出的时候,有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有没有关心她会不会感觉到痛!
然后此刻,净的表情依旧是那样无辜,胸腔里跳动着别人的心脏,她居然还可以如此心安理得地笑出来。
猫腻忍不住嘲讽地笑了,眼眶微微发红。
她说净啊。你知道吗?你和你的家人,都是杀人犯。
你的心脏是谁的,你有想过吗?
——是习婴的。
听到这个名字是不是有心悸的感觉?其实这个名字我从来都不提,因为我恨她。
但是这一刻我忽然不恨她了。我更很的是你。
是你。
白净。
第十二章07.你们杀了她
安静的咖啡馆。
“你刚刚说的,都不是真的对吗?”净的笑容僵在脸上,面具像碎掉的瓷片,四分五裂地落下来,最后只剩下一张无措的脸。
她听完了猫腻的叙述,那样柔和平静的叙述,却像刀子般,剜着她心头的肉。
“她没有被我父亲领养,我们家从来没有一个叫习婴的人,你说的全是假的,我不相信!”净双手按在桌上,桌子摇晃,咖啡轻轻溅出杯子。
猫腻扶稳自己的咖啡杯,眼里看不出一丝感情,似乎她面对的只是一个陌生人。
“猫腻,我们是朋友,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净放低语气,眼眶泛红,像是快哭了。
猫腻却不为不所动,静静看着面前的人,这样无辜的表情,已经欺骗过自己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
“不信的话,可以问白慕斯。”她淡淡开口,“我们之间,做不成朋友了。”
之前的一切,就当做是个错误。
净愣了片刻,终于颓然收回了手,心脏那种麻木而又强烈的痛感,不亚于刚刚她对自己说的那句,我恨你。
如果一切是真的,那她就是杀人犯。
不,不会是真的。
净的身体摇晃了几下,苍白着脸从座位上起来,她缓慢走到咖啡馆门口,拉开门走了出去,风扑倒脸颊上,凉飕飕的,她抬手去摸,发现脸上落满了眼泪。
猫腻没有再看她,独自坐在那个黑暗的角落,橱窗外行人稀疏,她打开手机,看着净的号码,移动到黑名单。
不管是习婴还是白净,现在开始结束,我们之间的一切。
然后她走到前台结账,推门走出去,走到影影绰绰的人群中,低着头行走在卑微的街道上,无人看清她的表情。
* * *
净推开家门,手触到冰冷的门把,寒冷一瞬间抵达内心深处。
明明已经是初春,明明太阳还释放着微弱的光芒,可是为什么,会感觉到冷呢?
那个叫习婴的女孩,她再也不会长大,她空洞的胸腔,是否也这般寒冷彻骨?
净打了个轻微的寒颤,推开门走向自己卧室。
“你回来了。”白慕斯坐在她卧室的沙发里,见她站在门口,她似乎面色不对,嘴唇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接电话。”他从沙发上起来,走到她身边,手背贴上她冰凉的额头,“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哥。你告诉我。”净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平静,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安定,让人莫名心慌。“我的心脏是谁的?”
白慕斯面色微变,棱角分明的脸上有一闪即逝的恼怒,他移开视线:“你累了。赶紧去休息吧,不要胡思乱想。”
那个短信。。。。。。他就知道,猫腻,你究竟想做什么。
净注视着他那双雾气氤氲的眼睛:“哥,你看着我。”
白慕斯没有看她,反而侧身想要离开。
“我的心脏是习婴的对不对!是你们欺骗了那个女孩,你们说可以给她自由,可是。。。。。可是。。。。。”她哽咽着,喉咙像灌了铅,无法将最后一句话说出口。
可是你们杀了她,夺去她的心脏。
第十二章08~09我发誓,你永远都不会得到原谅
眼泪一颗颗机械滑落,心痛的感觉不断蔓延,她觉得下一刻,下一刻自己就要撑不下去了,可是她捏紧拳头,颤抖地站在原地。
“不是。”白慕斯沉默片刻,回头看着她,“不是你说的那样。没有习婴,没有心脏,你的心脏是美国找到的,是志愿者的。”
他的眼睛是那样清晰,语气是那样的坚定,净几乎要认为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白慕斯走向她,像小时候一样抱她在怀里,声音低柔:“我答应过妈妈,会保护好你。所以不要再乱想了好吗?对我来说,你是最重要的人。”
“哥。。。。”净抱住他呜咽着,眼泪涌出来,溽湿他胸前的衬衫。
“好了。”白慕斯松开怀抱,伸手替她拂去落满脸颊的泪水,眸子里的哀伤渐渐和大雾一起弥散。
每个人的生命里,都有一个最重要的人吧。
净,对我来说,你就是那个人。
那么,为了最重要的你,无管做什么,都该被原谅吧。
原谅我。。。。。。。
只要你干干净净就好。
净回到房间,她已经很疲惫,躺在床上很快进入了睡眠,脸上还带着哭过的痕迹。
白慕斯沉默陪在她身边,直到夜幕降临,他轻轻带上房门,走下楼。
空旷的客厅回荡着他一个人的脚步声,父亲去了国外出差,母亲早已去世,父亲或许有了别的女人,那些他都不在乎。
因为父亲最爱的,依旧是自己的母亲。
他走到客厅,靠在沙发上,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放在耳畔。
雾气弥漫的眼睛望着某个角落,冷漠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 * *
猫腻独自行走在冷风中,她去了便利店,买了一盒烟和一个打火机,忘记了是什么牌子,她只是忽然想抽烟。
昏黄的街灯,没有行人,除了几只流浪的小猫会经过,一整条街就只剩下她一人。
她走到一间废弃的大楼上,站在天台边缘,看着远处霓虹闪烁的世界。
每次站在高楼边缘,就会有种纵身跳下去的冲动,身体微微倾斜,似乎就可以体验一场坠落。
猫腻坐在高楼边缘,手扶着栏杆,双腿垂落在外面,没有节奏地摇晃着。
然后她点燃一支香烟,放到嘴边吸了一口。
不觉得呛,是一种很温暖的味道,淡淡的烟草香。
“每次蚂蚁,都有眼睛鼻子,它美不美丽?”
手机铃声轻轻响起,王菲荼蘼的声音在这个夜晚显得格外微妙。猫腻按下接听。
“你想做什么?”白慕斯一开始就问这样的问题,猫腻没有回答,玩弄着手里的香烟。
“你说,习婴是不是很傻?”
他扬了扬眉,并不说话。
“呵。她以为她可以离开,她以为她终将自由,所以,她毫不犹豫地举起石头,可是她错了,她是最傻,最可怜的人。”烟灰烫到她的手背,她却感觉不到痛。“你说,她为什么要这么傻呢?”
白慕斯的呼吸通过话筒安静传来,似乎就在耳畔,他想起了习婴每次看自己的眼神,不由拧紧眉头。
“因为她爱上了你。”猫腻把头轻轻靠在栏杆上,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容,“那你呢?你是否也爱上了她,所以,才会坚定要带我走,因为你知道走的那一个,会死。留下来的,可以活着。”
白慕斯皱眉,十指逐渐捏紧手机,骨节发白。
“为什么当初要带我走,为什么想要我死?”猫腻在电话那头平静开口。
为什么呢。。。。。
白慕斯靠在沙发上,望着某一个角落,大雾弥漫的眼睛,瞳孔微微收缩。
他又想起了那一刻,她和那个眼神空洞的男生抱在一起,樱花纷飞,阳光闪耀,那个画面是多么刺眼啊,直到现在,还深深印刻在自己的脑海里。
你们怎么可以如此美好。
凭什么你们能够在一起,而他喜欢的人,却离自己那么遥远,像隔着银河,无法跨越。
所以,想要拆散,想要夺去,想要毁灭。
相比起净,一切都是不重要的。
包括你,猫腻,那个时候,我只是想要毁了你,因为你。。。。。。太过美好。
“你为什么不说话?”猫腻望着远处凄茫的夜色,感觉不到一点温度,像泡在冷水里,整个人都凉透了。
“没什么好说的。”他永远不愿透露自己的真实想法,手撑在沙发靠垫上,嘴角无谓地勾起,“就算净用的是习婴的心脏,那又如何?如你所说,那是她自己选择的命运。我并没有强迫她,对吗?”
“可是你欺骗了她,你让她以为她自由了。”
“呵。”白慕斯嘲讽地笑,浑身透着淡淡的邪魅,“欺骗?自由?她现在不是已经永远自由了吗?”
死亡,是最完美的停顿,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束缚她。
电话那边无声无息,白慕斯以为她认同了自己说法,微微颔首,语气忽然变得冷峻:“猫腻,你最好别再伤害净。”
猫腻根本没有认同,她只是觉得可笑,本来一直忍着,此刻终于放肆地笑了出来,甚至笑出了眼泪。
她手里夹着香烟:“白慕斯,你以为无论做什么,都可以被原谅吗?我要告诉你,你错了!我发誓你永远都不会得到原谅,一切都会付出应有的代价。”
所有你以为得到的,都会在某一天,以它的方式离开你。
猫腻说完用力挂断了电话,拿在手上的手机,屏保图案还是蔚迟和自己靠头微笑的模样。
每个生命都是重要的,只是你还没有发现而已,为什么在我找到生命意义的时候,你却要离开我了呢?
是不是你从来都不属于我,我也不可能成为你的骄傲。
那幅最初的画,那茫茫雪地上盛开的黑色大丽花,其实不过是明亮世界里,一块丑陋的污点吧。
——你的污点,我的伤疤。
白慕斯静静站在客厅,电话被掐断的那瞬间,空气有一瞬间凝固,像是世界在那一秒结成了冰块。
然后砰一声,东西坠地破碎的声音。
他回头,看见净地站在身后,手里的水杯砸落在地上,破碎了。
第十二章10~11良辰,净被我毁了
第十二章10~11。
巨大黑暗夜空,像一片宽广而寂静的海域,远处模糊的光亮,是坠入大海的火焰。
风来回呼啸在高楼顶部,猫腻挂断了电话,对着冷空气抽完最后一支烟,然后捻灭烟头,扶着栏杆站起来。
白慕斯追着净跑到卧室门口,净蜷缩着靠在门后没有出声,任他不断敲门,她哆嗦着抱住自己,都是真的,他们杀了那个女孩,夺走了她的心脏,不,不是他们,其实自己才是罪魁祸首。
“开门,净,你给我开门!刚刚是误会,你不能相信!”他在门外呼喊了几声,却得不到一丝应答,只有隐约的啜泣,隔着门板传出来,他无奈地靠着门框,坐在冰凉的地上。
豪华酒店,洋溢着贵气的总统套间。
蔚迟此刻正坐在沙发上,女子弯腰收拾东西,蜷曲的头发落在她的手臂上,让人很想抚摸一把。
他从沙发上起来,走到她身后,张口想说些什么。
是该告诉她了,关于那件事情。
她却忽然转过身,给了他签证和机票。
蔚迟看了一眼机票上的目的地,没有接过。
他说:“琳,我们到底去哪?”
“莫斯科。我们的新家。”琳绽放一个大大的微笑,“怎么,不好吗?”
“不,我只是,以为我们会去岭夏。”他犹豫片刻,接过机票。
琳咬住下嘴唇:“岭夏,呵。。。。我想你会更加喜欢莫斯科。”
夜已经很深,那些落单的飞鸟,拍打着翅膀盘旋,最后找到一个可以栖身的屋檐,满足停靠,找不到,便只有一直盘旋,直到死去。
晨曦,微光初露。
白慕斯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在地上睡着的。
他只记得早上冷醒的时候,净打开了门,她从卧室出来,没有看他,慢慢走下楼梯。
他从地上站起来,看着她平静地走到客厅,若无其事的摸样。
他叫了她几声,她没听到。
净走到厨房,看见一整套冰凉的金属挂在架子上,像是在对她招手。
她的瞳孔没有一丝痛苦,只有空洞。
然后她抓起一把水果刀,想要割破自己的手腕,从后面赶来的白慕斯用力抱住她,夺下了刀。
“你疯了吗!”
净被他抱着,身躯却软了下去,白慕斯不得不和她一起坐在地上,他按住她的肩膀:“你知道自己刚刚在做什么吗?你想自杀?”
净没有回答,眼神忽然变得慌乱,她一把抓住他的手,左顾右盼,像是身边有什么很可怕的东西。
“哥。。。。。。我做了一个梦。”
白慕斯皱眉,见她这幅摸样,心痛简直难以言喻。
她说:“我梦见有个女孩躺在手术台上,她要我救她,可是我不敢,我在想我要怎么救她?如果我救她的话,死的那个人是不是我?救她还是救我?”
她的指甲划破了白慕斯的手背,好像用力要抓紧什么依靠的感觉。
“哥,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觉得我要疯了,她一直说她好冷。。。。
好冷。。。。。。”
净十指苍凉,嘴唇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额头冷汗涔涔。
白慕斯眼神逐渐悲戚,他用力抱着她:“净,都是假的,她已经死了,没有那样的人,你不要再胡思乱想,和我去医院,去医院好吗?”
“不!你骗人,我知道你们一直在骗我!”净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把推开他,空旷的房子回荡着她一个人的声音。
让人心碎。
可是片刻后,净又露出了笑容,如此美丽,像个孩子。白慕斯坐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他的净。。。。。。。
疯了?
“我知道,我早就已经腐烂了,若不是用了这颗心脏,我早就腐烂了吧。不过。。。。。我现在还活着对吗?我还活着呢,活着真好,真好。”
她一边说话一边站起来,摇晃着脑袋,转了几个圈,像跳芭蕾的女孩。
“啊。。。活着真好。。。。”
白慕斯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呼吸急促地看着她。
净摇头晃脑,哼着歌走回去,拖鞋掉了也浑然不知,赤脚踏在楼板上。
然而,那阁楼上轻快的歌声,在白慕斯听来,简直是世界上最可怕的音乐。
终于,净没有再歌唱下去,她昏倒在卧室门口,他送她去医院。
明泽。高一三班。
上课铃打过后,同学们都到齐了。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视线透过镜片环视了一圈教室,发现猫腻身边却空空如也。
“净还没到吗?”她一向是乖学生,从来不迟到早退。
猫腻知道班导是在问自己,她懒懒抬起眼皮,沉默不语。
班导正想说些什么,指责猫腻的态度和净的迟到,忽然,口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熟悉的铃声惹得同学莫名发笑。
老师走到门口,接起电话。
“对,我就是,我刚想问净怎么会迟到。”
“哦。。。。。。是生病了啊,那需要请几天假?”
“可以可以,没问题,早日康复。”
声音排着队自动钻入猫腻耳朵里,她埋着头,心里涌动一丝异样的情愫。
不知道,是不是愧疚。
可,她有什么好愧疚的。
良辰回头看了猫腻一眼,她望着窗外,他看不见她的表情。
一节课在猫腻听来索然无味,她中途请假出去上厕所,然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下课后,良辰随着涌动的人流走向门口,打算出去,却被老师叫住。
在办公室改完一套作业本出来,他没有回教室,转弯下楼梯,走向学校后山。
还是早春,漫山的樱花树,刚露出幼绿的叶子。
猫腻坐在其中一棵树下抽烟,雾气缭绕,如同一张张破碎的脸庞。
良辰找到她的时候,她的身边已经堆积了无数个烟头。
他沉默,径直走到她身边,夺下她放到嘴边的香烟,按在地上熄灭。
猫腻没有反抗,看着他修长的手,看着那半根香烟滚落在地上,一切都是寂静的。
良辰说:“猫腻,发生了什么事?”
她回味了一下嘴里温暖的烟草味,从地上站起来,踢飞脚边的香烟盒。
她说:“良辰,净被我毁了。”
第十三章01~02也许,你应该尝试去原谅
医院。纯白的世界。
白慕斯静静坐在一边,守着靠在病床上,沉默不语的净。
几分钟前,医生告诉他,净得了抑郁症,一般症状是忧郁,幻想,情绪失控,睡眠瘫痪,甚至自杀。
“是不是受了什么太大的刺激,以前有没有什么病史。”医生的话就像锐利的刀子,让他不由想要回避。
“她以前有心脏病,不过已经换心,一般不会再发作。”他跳过受到刺激这一点,但是医生又怎会不懂。
给他开了个药方,去一楼拿药。
上来后,净就是这副样子,丢了魂魄一般,望着窗外一言不发。
白慕斯从椅子上起来,倒了一杯开水,走到她面前:“净,吃药吧。”
她不理会,窗外除了蓝天就是白云,有这么好看吗?
他把药倒在手心,喂她吃,她紧闭嘴唇,甩开他的手,杯子里的温水摇晃着泼出来,白色的药丸散落在地上。
白慕斯淡漠地看着地上的药丸,片刻后他放低语气:“别再闹了,净。当时你的病情已经不能再拖,除了那个办法,我们别无选择。”
她不应,像是听不到。
“你到底想怎么样?怎样才能原谅我。”忍了许久,终于爆发,白慕斯将和药盒重重摆在她面前,命令道,“吃药!”
净淡淡看着他,顷刻后,她说:“我没有资格原谅你,你应该对她说。”
她,指习婴。
明知道净现在患上了抑郁症,不该与她这般说话,但是白慕斯依旧无法控制,他被她的态度激怒了。
“你该面对一切,哪怕是肮脏的。”
他说完甩门而去,找来医生和护士,然后靠在门口,听着净的反抗和尖叫。
他知道,他们给她打了镇静剂,强迫她吃下药物。
医生出去后,他看见净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他走到门口透气,站在日光下点燃一支香烟。
他打了个电话给父亲。
“净已经知道了心脏的事情。”他说。
“什么?”尽管对方已经习惯了儿子说话开门见山,此刻也不由怔住。“你到底是怎么做哥哥的!”一向冷静的白父,语气提高了八度。
白慕斯将耳朵和手机的距离拉远,冷冷开口:“我早就说过,那样不行,现在,你还要怪我吗?你以为这是谁的责任?”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净现在怎么样?”他答应过她的母亲,会好好照顾她的,他那可怜的妻子,如此年轻就病逝。
“患上了抑郁症,病情不容乐观。”白慕斯捻灭烟头,眼里夹杂着担忧。
电话那边沉默了片刻。
“这边事务处理完,我便会回来,保证她没事,你能做到吗?”像是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他只能这么说。
“我知道。”白慕斯的目的只是告诉他一声,他不奢求他能起到什么作用,当初母亲离开的时候,还不是无法挽留。
很多事情,不是你想改变,就可以的。
挂了电话后,他坐在花坛上,开始回忆起那个时候。
自己最开始听到那个决定,是在自己家的客厅,净还在国外治疗,由保姆照顾。
他走到父母卧室门口,听见他们要去西晋孤儿院领养一个孩子,便起了好奇心。
孩子?难道自己和妹妹还不够吗?
直到后面,他才发现,他们要的不是人,而是心脏。
母亲打开门,看见站在门口的他,美丽的脸庞浮现出错愕:“小斯,你听见了什么?”
“我都听见了。”平静的语气,雾气弥漫的眼瞳。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都没有办法。”母亲慌忙抱住他,眼泪一颗颗滚落。
“不。妈妈。”他在她耳畔说,“我和你们一起。”
到后面,在孤儿院他们起了一场争执。在和猫腻,习婴的相处中,他发现要自己把他们其中一个的心脏拿走,是一件无法做到的事情。
起码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无法做到的。
于是他说:“我们还有别的办法吗?我做不到。”
“做不到,你的妹妹就会死。”父亲的回答是冰冷的,这就是他们为什么要健康的,为什么要10岁以上的,只有那样才可以承受那个手术。
“小斯,你听妈妈说。”
“我不想听。”
“你难道不爱你的妹妹吗?”母亲的语重心长,让他无法抗拒。
他消失了一段时间,再回来,便逼迫自己做出决定。
因为习婴是猫腻最重要的人,又或许习婴和自己的妹妹太像。
所以他不忍心带她奔赴死亡。
而猫腻看起来那么坚强,又如此美好,让人忍不住想要毁灭。
不料,习婴会搬起那块石头。
当她抱着双臂,苍白地抬起面颊对他说,猫腻死了,可以轮到我了吗?
那个时候,他就知道,他再也没得选择了。
白慕斯抬头看了看刺眼的太阳,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个看似嘲讽,却又苦涩的笑容。
学校后山,樱花树下。
良辰听猫腻说完了所有事情,尽管一开始就觉得净和习婴有点像,却怎么也没想到,她用的心脏是习婴的。
是因为这样,所以才在看见猫腻的第一眼,就想和她成为朋友吧。
这样的现状,该责备谁呢?
他沉默,然后轻轻抱住她。
他说:“也许,你应该尝试去原谅。
就像你当初对我说的,你原谅不了她,便无法救自己。”
猫腻沉默,漫山的樱花似乎又一次绽放,像是曾经的孤儿院,阳光透过叶隙落下,闪闪发光加了白糖一般。
良辰将下巴搭在她头发上,他说:“你放心,再也没有什么能够伤害你。”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尽管我的臂弯不是最有力的,可是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守护你。
原谅吗。。。。。。
那么,请给我多一点时间。猫腻心里想着良辰对自己说的话,呐呐自语。
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樱草香。
医院,夜晚。
几次折腾下来,到了第三遍的时候,净终于肯配合,她愿意自己吃药。
一昧的反抗,对自己并没有任何好处。
“我希望你能早点好起来。”白慕斯坐在病床边,眼里雾气迷漫。
“恩。”净握着水杯,闭着眼睛道。
“还怪我吗?”沉默了很久,才问出这样一句话,白慕斯能感觉到自己内心的痛苦,变成现在这副样子,是他从来不愿看到的。
“不怪你。”净闭着眼睛,像是下一秒就要睡着。
“你。。。。。。好好休息吧。”白慕斯叹了口气,留恋几秒,最后走出病房。
“等一下。”净闭着的眼睛终于缓缓睁开,脸颊带着病态的苍白,原本明亮的眼睛漆黑而空洞。
她说,“我要去学校。明天。”
“你现在的情况,不适合。”白慕斯理所当然地拒绝。
“私自决定我的人生还不够,现在还要决定我的自由吗?”净说的这句话,无疑是对白慕斯的打击。
她并没有原谅他。
白慕斯在门口站了片刻:“你可以去学校。”当然,他会暗中派人保护她安全。
确定他走后,净从床上起来,趴在窗户上,看向漆黑的夜空,然后她松开紧握的手,几粒白色的药丸从三楼坠下去,很快便看不见了。
下面是绿色的草坪,星星点点布满了白色的小颗粒。
第十三章03谁是真正无辜的
明泽,学校。
思考了一晚上,猫腻决定和净说清楚,有些事情一直搁着,只会成为一块病。
原谅她,就等于放过自己。
会有这样的想法,只是因为良辰的眼神,当初自己能够那样去劝说他,怎么长大后,反倒把原先的猫腻丢了呢?
现在执着在恨里的她,不是她。
上帝却没有给她机会,一整个上午,净没有来学校。
白慕斯出现在教室门口的时候,班主任正滔滔不绝的讲课,看见门口多了个年轻的陌生人,以及后面的黑衣保镖,诧异地停在动作,走到门口。
猫腻的视线一直跟随着他们,却不像其它花痴一般叽叽喳喳。
白慕斯为何会出现?
他们说了几句话。
“白净来学校了吗?没有啊。不是说请假回家了么?”班主任一脸惊讶。
“她今天来了,但是没有看好她,现在可以说失踪了。”白慕斯遇到这样的事情,语气依旧平静。
说话间,视线冷冷扫向站在一旁的保镖。
几个保镖垂头丧气,面面相觑,本来跟着白净小姐走在学校里,她忽然说要去厕所,保镖便在门口等。
结果一个小时,她还没出来,他们倒是引起了关注,还差点被校长捻走,所幸后台强大。
接着他们让经过的同学进去问,都说女厕所里面没有叫白净,但是窗口很大,可以爬出去的。
他们这才意识到问题严重,满学校找,最后无奈打给白慕斯。
班主任和白慕斯说话间,白的助手提着书包赶来,他说在后山的墙边发现掉落的书包,还有一些挣扎痕迹,破碎的衣料,不知道净小姐是被人绑架了,还是单纯地溜走。
语气严肃,白慕斯不由微微变色,班导更是紧张兮兮。
白慕斯迅速冷静下来,看向那群保镖:“带上所有人,开始去找。”
猫腻依旧坐在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