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敬山微讶,“边关的事情溪儿也听说了。”流溪沉默的低了头。
“前几日边城军里出了奸细,城池大门被人半夜打开,幸好夜巡士兵发现即使才暂时阻止了敌军的阴谋,两军大战一夜,城门虽是重新关闭了,我军却是伤亡惨重,皇帝刚刚来了密信让百草堂筹集五百袋药材急速送往边关。”古敬山微微加重了语气,有些不悦的道:“你这两日人都未去草堂你以为自己不说我就不知道了嘛,你也跟着兰心一起胡闹。”
流溪坚持道:“反正我现在也无事闲在府中,不是刚好有时间去边关跑一趟。”古伯伯年纪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能让他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楼主走前吩咐了,在他回来前不让千公子随意的出殷都,”一边的王泰忽然开口道,“所以我也反对公子去边关。”
幽冥楼主不让溪儿出殷都,古敬山转头看一眼旁边的王泰,又转过头去,轻叹一声道:“溪儿,你跟他长得太像,到了边关肯定会被人认出来的,你要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在世人眼中,千家幺子早在十几年前就病死了,不要给自己招些无妄之灾,而且,边关所需的五百袋药材还差了一百多袋,我准备直接在紧邻着边关的两座城都调一批药材过去,你没出过远地对那边的生意也不熟悉,有我和齐山两个人去就够了,你留下来照看殷都的生意。”
原来古伯伯在找自己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所有打算,想彻底放手不再过问的,现在反而过问的更多,流溪心中苦笑,点点头,“我知道了,兰心现在也已经知道了吧。”
自己始终都是罪臣之子,侥幸不死,确是不宜在那种地方现身,况且父亲以前也是戍边将领,古伯伯是在利用这次南下送药的机会强迫自己接受百草堂的生意,但是现在这种情况,自己又该如何?
“你明日再告诉她,木心过两日也要回来了,回来后禁制他出府半步。”古敬山冷声道,说完就离开了。
若是现在就告诉她,她也一定会跟着跑去边关,兰心的性格您比谁都清楚,却为何还要反对她继承百草堂,流溪看着那抹慢慢融入黑夜中的宽阔背影暗问,“你们楼主有说什么时候会回来吗?”流溪偏头问道。
“楼主暂时还没有来过任何信息,”王泰顿了一下接着道:“楼主离开前给了命令,若是公子有任何需要让在下尽量帮助完成,我可以安排人手沿途保护古老爷安全。”
他居然还给王泰下了这样的命令,流溪暗惊,想起那日离开前坐在马背上的邪傲男子,‘我一定会非常想念流儿的,流儿也要记得想我’,这么直白的话,估计这个世上也就只有他一人可以说的这般顺口了。
☆、第三十六章双木回府
流溪还在为报仇的事情所困扰,古敬山没有再惊动府中任何人连夜押送着装药材的车马离开了殷都一路向南而去,这已经不是百草堂第一次往边关运送药材了,齐英王的存在可以减少士兵和百姓的死亡,或许自己可以再等一段时间,等边关局势稳定之后再去刺杀齐英王……
东方一声鸡鸣,朝阳开始在地平线处等待,又是一夜难眠,流溪打着呵欠出了房间,王泰已经站在院中练剑,“千公子昨晚没睡好,是在为如何向古家大小姐开口的事情烦心吗?”王泰收了长剑笑问道。
流溪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也没说是还是否,低头看着王泰手中闪着寒光的剑刃笑问道:“今日也要过两招吗。”晨起活动一下筋骨感觉还不错。
王泰却有些遗憾的道:“看来只能等明日了。”手腕翻转将长剑插回剑鞘,闪身消失在了院中。
他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忽然就走了呢,“千大哥,”流溪心中正疑惑王泰的突然离开,一个带着哭腔的女音钻入耳中,转头看去,兰心一身橙色衣裙在金黄的朝阳中飘摇,人正向自己跑来,腮边清泪犹自流淌。
流溪住进古家的时候,古家的女主人,也就是兰心的娘亲就去世了,在生完木心之后,过早没了母亲,父亲又每天都忙得不见人影,幼小的兰心第一次看到刚刚进入古家没几日的流溪时就抱着流溪睡了一整天,对流溪很是依赖,现在依然如此。
“爹他一个人什么都没说就去了边关,千大哥,呜呜”兰心将头埋在流溪胸口,梗咽道,整个人也在一抽一抽的抖,也只有在流溪面前,她才会比较像个将要出阁的姑娘。
有泪将胸前衣襟浸透,滚烫入心,流溪抬手拍了拍兰心的后背柔声道:“古伯伯不会有事的,我昨晚已经找人暗中保护他了,眼睛哭肿了你今日还怎么出门,百草堂的生意还等着你呢,兰心不要哭了。”还是没有长大的小女孩一个呢。
半晌兰心抬起头,放开了流溪,擦擦脸上的泪痕,眼圈红红的道:“千大哥说的都是真的嘛,你找了谁去保护爹,那个王泰嘛,他不是落楼主派来保护千大哥的吗?”
王泰,想到刚才逃跑的一幕,流溪不觉心中摇头轻笑,他竟然会害怕兰心,“不是王泰,是幽冥楼里的其他人,原来就住在殷都中,已经暗中跟着古伯伯一起去了边关,兰心就不要再担心了。”
兰心忽然拽着流溪的袖子,笑问道:“爹现在不在,千大哥不会让我一个人忙百草堂的生意,对不对?”睫毛上还滚着泪珠的大眼睛满是期许的看着流溪,流溪又怎么拒绝的了。
流溪点点头,答应了兰心的请求,看来自己暂时还是脱不了身呢,等古伯伯回来了,自己就离开殷都吧,只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来。
白天要去城中的各家店铺查看生意状况,清点药材的库存量防止积压断货,晚上还要翻看账册,处理各种琐碎问题,清闲了好一段时间后忽然就要处理大量的事务累得流溪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不过也因为过度的疲劳让流溪沾床就着,半夜也少有噩梦侵扰。
如此过了几日,中午流溪兰心和王泰三人正在葡萄架下吃中饭,府中的小丫头气喘吁吁的跑进了小院,“小姐,千少爷,小少爷回来了!”小丫头站在园门口满脸喜色的道,“人就在大门口呢。”
“他还知道回来。”兰心不悦的埋怨道,人却已经跑出了院子,木心是兰心从还是襁褓中的呱呱婴儿时一直照顾着长大的,两人的姐弟情谊比一般人家的孩子都要深厚的多,这还是木心第一次离开兰心的视线出远门,兰心怎会不担心。
兰心急匆匆的刚刚行至花园的凉亭处,一个瘦小的身影若敏捷的小猴一般扑进了兰心怀中,“姐,我回来了。”木心抱着兰心的腰兴奋的叫了一句,下一秒眼泪就跟云雾山上的温泉一般,怎么止都止不住了。
兰心无奈的轻叹一句,将责骂的话都咽了回去,抚摸着自己弟弟柔软的发顶,柔声安慰道:“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哭鼻子,像什么样子,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总是在人前流泪呢。”出去这么久了还是一点成长都没有。
木心抽了两下鼻头,从鼻子中哼出一个单音‘嗯’,抬袖擦掉脸上的泪痕一脸警惕的瞄了瞄兰心的身后,小声问道:“爹呢,这次怎么没找人用家法伺候我?”
随后刚到的流溪看着木心小心后怕的模样轻笑道:“别找了,古伯伯前几日就离开殷都去边关送药材去了。”
“他那么大年纪还乱跑什么,”木心听罢生气的大叫道:“我们不是正在跟汶陵国处于交战当中嘛,随便派两个人去不就行了,小医,我们也去边关吧,刚好可以拿军营里的伤病试试新药。”木心转身看着石板道尽头的男子笑道。
男子淡淡回道:“新制出的药丸治不了外伤。”
拿受伤的士兵当药人,亏他们两个想的出来,花园中的众人一头冷汗,流溪向前几步走到小径尽头,正欲开口说话,“你最近有点劳累过度了,注意休息。”木槿蹙着眉略带不悦的道。
流溪一愣,想到木槿的医术肯定是从自己的脸色中看出来的,点头道:“我知道了,村子里的瘟疫都治好了?”流溪想到来时路上听到的传言问道。
“不是瘟疫,”木槿会的果断,“他没跟你一起来吗?我有些事情想问他。”
“他?!”流溪停顿了一秒才想起邪医问的是谁,回道:“幽冥楼出了些问题,落楼主在半路上就拐道向南行了,木槿若是想知道怪异老前辈的寻找情况可以在古家多停留两日,他不日也会到殷都的。”
木心在一旁道:“小医说想看一下姐姐种植的心兰草,会在家里住上好一段日子的,我的院子空房间多,到时候直接让小医挑一间住就行了。”
“木心,这位公子是谁?”兰心将木槿审视了好几圈,却没有得到任何自己想要的回应,只得问向站在一边的弟弟。
“小医。”木心回的迅速,兰心皱眉,“我知道,你刚才就是这么称呼他的。”这不是跟没回答一样嘛。
流溪笑着介绍道:“他是怪医的徒弟,邪医木槿,我以前有跟你提过的。”
兰心恍然,“千大哥说的那个不喜欢说话的小男孩就是他啊。”兰心又看了一眼木槿,道:“现在看来,人是挺沉默的,跟木心截然相反。”
“啊,忘了一件大事!”木心忽然惊叫一声,转身拔腿就向花园外冲去,“木心忘了什么?”兰心不解的看着木槿问道。
“木木心,我在这里呢。”花园边的一棵花树下传出一个怯怯的声音,木心听到喊声停了脚步,快步跑到树下,一把从浓密的花枝后面拉出一个比木心自己还要高出半头的少年,拖拽着走到众人面前。
本来窝在木心衣衫内沉睡的小白忽然叽叫着窜出了木心怀抱跳到了木槿肩头,木心生气的瞪了小白一眼,小白蔫蔫的转过身去,不敢再看木心一眼,“他叫寒笙,我跟小医在路上救下的少年,家里人都病死了,就剩下他一个,”木心说到此,小心的看了兰心一眼,小声问道:“姐姐,我们能不能收留他一下?”
兰心笑道:“这有什么不行的,他也先住你那里?”
“嗯!”木心用力点头。
站在最后边一直未有言语的管家严松却反对道:“大小姐还是给他另外安排住处吧,邪医木公子已经住进去了,他再住进去,院子会不会显小了一点。”
木心连忙道:“不小,人多了才热闹。”
“木心要怎样就怎样吧,若是不行再换院子好了。”
“你们都还没吃饭吧,刚好一起吃饭。”流溪道,少年抬头瞅一眼流溪,眼中闪过一瞬的震惊,又迅速的低下头去。
“严叔,让人把马车里的鸟笼直接送到我院中先挂在树枝上,”木心道,拉着少年就向园里走,“吃饭去喽。”
☆、第三十七章寒笙
木心跟木槿回府就住了一日,第二天就带着包袱跑去了古家看管药田的宅院去住了,百草堂里的药材虽然大都是从各地购买来的,但自己也有专门种植药材的地方,称为药田,心兰草也是在那里种植的。
日子一天一天过,每日重复不曾变,偶尔空闲的时候流溪也会想起在云雾山时的清闲日子,过后又会笑自己太傻,现在已经进入八月了,自半月前木心和木槿到古家后,再没有一个人到过古家,古敬山也没有回来。
又是黄昏时,夕阳染红半边天,流溪从百草堂回来跳下马车向自己的小院缓步走去,花园中的静夜香开的正好,梅红橙黄朵朵交错开放,流溪看着花丛中的点点艳红不觉扬起了唇角。
不远处的花枝一阵剧烈摇晃,还伴随着窸窸窣窣的轻响,流溪向前走了几步扒开层层花枝,一个灰衣的少年蜷缩在花丛之中,像是在忍受着什么剧烈的痛苦,身体痉挛抽搐着,樱红的唇瓣也被咬的血肉模糊,头发散乱的盖住了脸。
流溪弯腰拨开少年脸上的乱发,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庞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竟是木心带回来的那个羞怯少年,自从上次一起吃过一次饭后就再未见过,还以为跟着木心一起去了药田呢,“你没事吧?”
“……”少年含糊不清的低唤一声猛然抓住了流溪的手,手劲大的流溪感觉自己的手骨都在咯咯作响,“林是谁,你怎么了?”流溪用空出的另一只手将花丛中的少年抱坐起来,提高了声调担忧的问道。
少年睁开眼,樱唇绽开一抹凄美笑容,扑进流溪怀中,低喃一句,“我就知道你不会离开我不管的。”还带些稚嫩的暗哑声音,飘渺的犹如来自千里外的轻叹,却带着浓浓的不舍和欢悦。
感觉到眼泪的灼烫,流溪低头看着半个身子都已埋入自己怀中的少年,低声问道:“你刚才提到的林,是对自己很重要的人吗?我可以帮你找。”
怀里的少年愣了一下,蒙然退出了流溪的怀抱,垂着头,慌乱的道:“对对不起,少爷,我不是有意的,”少年看到流溪胸前大片的濡湿更是慌了神,双手抬起,在碰到流溪的衣襟前又收了回去,“把少爷衣服弄脏了,我拿去洗,求……求少爷不要告诉严管家。”
他为什么会这么害怕严管家,流溪看着面前不断自责的少年,轻笑道:“你身体没事吧,地上凉,先起来再说。”伸手就欲拉少年起身。
少年从花丛中爬起,身体摇晃了一下就又要向下跌去,流溪眼疾手快的将人半抱入怀,“木心回来那日说你生病了,难道还未治好?我去让人找木槿来给你重新诊治一下。”
“不用了,”少年挣开流溪的手臂,垂着头,墨黑的发将整张脸遮住,有青灰暗色从发丝间露出,看不真切,“这是从出生就带在身上的顽疾,邪医已经给看过了,只是痛一下就好了。”
痛一下,人都栽倒进花丛里了,刚刚明明就是痛的难以忍受,“就算治不好也可以找到一些减缓疼痛的方法。”流溪道,说着拉起少年的手腕就往回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