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中餐厅,一个西餐厅,饭菜还不错,另外,饭店里还有游戏机和游泳池。
我要是去看你,你不是连姑娘都有了?
那当然。
还不用花钱。
那当然。
你要我去看你吗?
你要是有空的话。
有人管你吗?
有一个制片人,过几天会去检查一下我们的进度,到餐厅看看单子,如果我们吃得太好,他也许会提醒我们一下,不过大家一起合作,这些事上估计不会有问题。
你以为我真会去看你吗?
我不知道。
我会去,不过——她看着我。
不过什么?
不过不许你去找饭店里那些姑娘。
你说服务员呀?
装傻!我是说那些提供特殊服务的!他们跟我说过你,不用在我面前装什么好东西。
在你面前,我愿意尽量装得好一点。
为什么?
装给你看看,做做样子,行了吧?
你——
我答应你。
那么,把你手提箱的避孕套拿出来吧。她向我伸出手,手指不断地向里勾动,而且,到了饭店里也不许买。
没有。我说,不信你自己去翻。
算了吧——那么沉的箱子打开太累,她坐回去,伸了个懒腰,不过,你有个不会说谎的名声,我就是听到这个名声才对你感兴趣的。
真的?
可是,我发现,就在这些日子里,你学会了——是吗?
我点点头。
你怎么发现的?
改正吧——用实际行动。
好吧。
去拿呀!这么依依不舍的!她提高声音,为了加强效果,又顺手狠狠推了我一把。
我翻身下床,来到手提箱前,打开,翻找了一会,找到两盒避孕套,上床,交到陈小露一直伸着的手中。
你看看!你看看!两盒!十只装!二十次!你不想混了吧!这是去写剧本吗?
你看看,想错了不是!这是我给和我一起写剧本的赵东平带的,就是他也不一定用得上,他媳妇看钱看得紧,所以带出来的钱也有限,和姑娘谈价儿大多数情况下谈不拢。
躲躲闪闪、花言巧语——男人呀。
陈小露打开避孕套的纸盒,从中拿出一个,放在手里捏捏,笑了:你看,滑来滑去,还挺好玩的。
送你。
我才不要呢!你品味可真差劲,连避孕套也不会买,也不知能干点什么!我告诉你,以后别买这种日本牌子的,你看看你买的是什么,看,超薄的!看,带刺儿!花里胡哨,什么呀!就差顺手再买一瓶神油了——你累不累呀!
够累的——简直累逼一个!
真是瞎买一气。
真是。
我告诉你,以后别信这些,要买就买durex,踏踏实实的,听见没有?
在看得起心理医生之前,性保健方面我听你的。
她得意地笑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文人呀——又摇摇头,毛病太多,就连想操逼这样的话都说不出来,就是说出来,也要说得一钱不值,真没出息——放心吧,你的荫茎以后归我管。随即轻轻扇了我一记耳光,然后抓住我的头发,使我的脸冲向她:以后说话不要那么东绕西绕,要像这样。她把||乳|头对准我,用力捏了捏自己的ru房:看,看,记住我的话啊——你要是对我不忠,我就——滋死你!
说罢,松开手,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看着她笑得忘形的样子,一阵狂喜涌上我的心头,无需任何理由,我当即认定,陈小露百分之百是我的天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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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天仙,你就是那种比照片还要好看的人,你就是那种睡着了也好看的人,你就是那种能够叫我笑出声的人,你就是那种不要音乐也可以在北京肮脏的灯影里跳舞的人,就是用《圣经》里的赞美诗来歌唱你也不为过,就是用再细腻的柔情缠绕你抚摸你也不为过,就是用再纯净的水滋润你浇灌你也不为过,你是那么可爱,比可爱还要可爱,你是长在北京的奇葩,每一条街道、每一幢房屋、每一阵风、每一束光都会因为能够在你的周围而颤粟,而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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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在我提着箱子准备坐车的时候,陈小露与我告别,不断地说给我打电话,不断地吻我,不断地捏我的手指,不断地用身体轻轻撞击我的小腹,她带着墨镜,细细的脖子,窄窄的肩膀,小小的个子,在阳光下,我清楚地看到她毫不费力就能摆出一付与我难分难舍的架式。当然,在我眼里,那是天仙的架式。
我坐着出租车来到三环边上的北影门口,制片人开着他的宝马车在那里等着,赵东平已经到了,正在车里摆弄制片人为我们准备的两台东芝笔记本,我把手提箱从出租车里搬下来,放进宝马车的后备箱,然后坐上车,制片人亲自驾驶,把我们送到位于北京郊外石景山附近的一个饭店,饭店环境优美,没有高楼,各个建筑物之间用回廊连接,中间还零星缀以小小花园,客房非常舒适,安静、整洁,写字台的高度也合适,制片人安顿好我和赵东平,动身离去,临走对我和赵东平说: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剧本的事儿用点心,能往好里写就往好里写,导演等着拍,演员等着演,电视台等着放,观众等着看,我等着挣钱,我知道你们在这儿囚着苦闷,没办法,快点写,早点走,我比你们还急呐。在赵东平点头说,好好好的时候,他已走出五六米,又突然转回身:千万别回城啊,一回去,朋友一混,小蜜一泡,心就野了——
没问题。我和赵东平异口同声地回答他。
我可半小时往你们客房里打一次电话。他仍不放心地叮嘱我们。
我们不接。我和赵东平再次异口同声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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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东平三十多岁,长得人模人样,一脸正气,生活极有规律,我是指,除了早晨七点起床、晚上十点睡觉以外,他还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特点,那就是他的洁癖,每隔两小时,他必会把自己清洁一遍,举例来说,一般人小便一趟,事后会洗洗手,这是人之常情,但再往下做的人就很少,他就是那种再往下做的人,你很难想象一个人小便之后除了洗洗手之外还有什么事可做,但赵东平的厉害之处就在于他能想到,我知道他是怎么干的,他先冲马桶,冲三遍,然后刷马桶,然后洗澡,当然,主要是洗荫茎,然后是洗洗澡用的毛巾,然后洗肥皂,然后穿上衣服,这事儿才算完。所以,他做一件事的时间可以是一般人的十倍,我这么说是因为以前我跟他一起写过剧本,那次碰巧我们住在一间房内,我只记得当时他总在我眼前身后小蜜蜂一样不停摆忙,直把我晕得一个字也写不出。
我私下里认为,他这样做是因为,在内心深处,他总在为自己长得黑而焦虑着,因为长得黑,所以就认为自己脏,不干净,因此,就得时常给自己打扫一下,当然,这个解释我从来没有对他提起过,就是他把我当成心理医生,每小时付我五百元我也不会实话告诉他,因为此人听不得半句不尊重他的话,当然,你要是随手夸夸他,多半他会以为你在讽刺他,但要是夸他夸到点子上,他没准儿也会突然忘乎所以,自然之间还会泄露出少许牛逼的样子呢。
不用说,刚搬进新环境,赵东平要忙得事儿多着呢,我在接上笔记本后去了一趟他的房间,他与我隔着三间客房,我推门进去,只见他身着三点,正手脚并用,挥汗如雨地用一块毛巾刷洗澡间的浴缸,我知道,他要打扫的还很多,所以点了一下头便回到我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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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陈小露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我的住址、房间号及电话,然后告诉她到此来的路线,陈小露叫我说慢一点,她要记下来,于是,我又慢慢他说了一遍,她对我说:记好了——我问你,你开始写了吗?
我要先睡会儿,吃完晚饭看会电视,游游泳,再看看资料才会开始。
那是几点?
晚上十二点左右吧。
现在就开始。
为什么?
因为晚上十二点你要开始干别的。
干什么?
操我。
真的吗?
别忘了,你买了二十个避孕套——你不想白花钱吧?
这就是陈小露的逻辑,我喜欢她的动人逻辑,因此,挂断电话,我立即抓紧时间,开始着手看资料,写剧本。
第十章
第三部一月的情感第十章 有时候,写剧本对我来说,简直是一种类似灾难性的经历,既是灾难,自然相当可怕,尤其是电视剧本,电视剧本当中最要命的是连续剧,连续剧中又以古装戏为最甚,古装戏里最让人受不了是的戏说之类,戏说,顾名思义,就是不真说,顺随说说,其实就是胡编乱造,它的当代意义在于把对当代现实中的不满放到古代去说,比如老百姓受苦啊,贪官横行啊,皇帝生活好啊之类,最后,作为一个美好的愿望,正义战胜邪恶,全剧终。然后呢?我是说,在全剧终之后发生了什么呢?这种问题,没人在乎,连我这个编剧也不在乎,我在乎的是,在我编写故事的时候,作为正义的一方除了被邪恶一方无情地折腾以外,往往无事可做,这让我写着写着不由得得出结论,也许,正义就是那种经常被邪恶玩于掌股之间的东西。这个结论让人十分泄气,但是,在写剧本的过程中,我认识到,不这样做又不行,因为所谓故事就是这么一种东西,以至于我绞尽脑汁都无法改变。故事的结局也让我特别恼火,因为正义一方必须得出奇制胜,在经历了那么漫长的磨难之后,在倒了那么多大霉之后,正义一方才能想出招数,让我简直就弄不清在这之前他们都干什么来着。
当然,这都是以往写剧本的过程中我所想到的,实际上,我写的正是一部戏说性质的古装连续剧,但这次我可没有那么多感慨,我坐在笔记本前,连翻扑克挖地雷的游戏都不玩,一直迅速地写下去,除了翻看资料以外,我的手几乎没有离开过键盘,完全进入到故事之中,中间写到爱情场面时,我不禁深深为笔下的人物所感动,甚至好心大发,让笔下的有情人在一个不错的客栈里踏踏实实脱净衣服困上一觉,顺手又让他们得到了一笔意外之财。
我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当我得到一个确定的消息时,我就会这样,我就会专注于手头的事情,即使做意大利面条也会一丝不苟,浑然忘我,我不再茫然,不再焦虑,不再不安,而是对将要发生的事情确信不疑,由于确信不疑,我就不再想它,反而能够忘却它。
是的,我对陈小露要来看我确信不疑,我对她将要属于我确信不疑,我对今后能够与她在一起确信不疑,我对我的天仙将与我分享另一种生活而确信不疑。我的状态很好,恶风已经停止,暴雨已经平息,乌云已经散去,就连暗礁也已绕过,我好像坐在地中海的游船里,享受着太阳的温暖和生活的甜蜜,就像普鲁斯特所说,我达到了那样一种幸福状态,那就是对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确信不疑。
我写着剧本,不觉到了吃饭时间,赵东平过来约我一起吃饭,我说再写一会儿,他看我破天荒这样,满腹狐疑,坐到我身边,不断地问这问那,可把我烦死了,事实上,除了陈小露,我不想见任何人,除了陈小露的声音,我不想听任何人的声音,我沉浸在自己的充满隐秘快乐的小天地里,根本不想出来,我对他的一付孤单可怜样毫无怜悯之心,只盼着他快点离去,因此,我突然中断写作,冲进卫生间,反锁上门,坐到马桶上对他叫道:你自己吃饭去吧,我拉完了再去。隔着门,我听到赵东平骂了几句什么,出了我的房间,我立刻从洗手间跑出来,继续写作,我是用写作来忘却等待陈小露的漫长时间,我知道,一旦停止,我就会呈现出一付猴急的样子,抓耳挠腮,东游西转,坐立不安,为了防止搞这种可笑表演,我不思茶饭,全力写作,勇往直前,只在写完一集后休息了一会儿,就是这一会儿,仅仅是这一会儿,只是这一会儿,我便在没人监视的情况下丑闻不断,我跑到走廊里,向着陈小露来的方向看了一眼,回到室内,打开电视,换了几个台之后关上,坐到椅子上喝一杯茶,一不小心没拿稳茶杯,致使三十毫升滚烫的黄|色液体一滴不露地倒在裆里,我换上一条新裤子后爬上床,趴在那里,抱住一个枕头,嘴里叫着陈小露的名字,把脑袋贴到枕头的一头,用脸在上面轻轻蹭着,一条胳膊抱住枕头的中间,另一只手却胡乱摸向枕头的另一头——这还不是最可笑的,最可笑的事出在我的荫茎上,就在我把手伸到那个每个饭店房间都有的薄薄的破枕头的另一头时,荫茎竟在一瞬间忽举——天哪!
写到这里,我的手不知为什么停住了,汗也下来了,我不知道别人如何,但我在讲到自己的可笑事时会感到不好意思,即使我用最厚颜无耻的态度,抱着爱谁谁的心理去写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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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猜不透上帝的某些意图,比如,他让人在遥遥无期的最后审判到来之前无所事事,烦恼不已,比如他对人的性器官的设计,依我所见,至少对于我来说,这一设计不方便之极,可见他对人体工程未做任何研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干,也许他认为那东西不算重要,随便有个地方放放便可,也许他觉得放在的身体中间最难找的地方比较神秘?也许——谁知道呢?反正这么干的结果给很多人造成极大苦恼,如果这件事要我来干,我会把男女性器均放于大腿一侧,就像现在的大袋裤的侧兜一样,按男左女右的方式摆放,或者,我还有一些更有创意的设计,比如,每人一边一个?如果每个人都有双性器,那么所谓的两性关系的道德问题以及所有连带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一了百了了吗?——或者腰际?或者臂部?
就是腋下也比两腿间要强啊!
闲话少说,我要说的是另一问题,即性压抑给人造成的苦闷,我是一个爱读传记的人,就我所知,除了居里夫人以外,还没有什么人在生活中不受性压抑的困扰,以至几千年来,几乎所有男性人人为此愁苦不堪,怨声载道,在人世间,就连最让人着迷的精神恋爱都没有市场,漂亮妇女竟可不思进取以此过上很好的生活,而不漂亮的机灵妇女最少也可以此谋生,而著名男性一生的荣耀除了赢得战争、财产和尊敬以外,竟然还得以赢得荫道多少来作为奋斗目标,至于那些没有名的男性,暗地里也没少为自己的荫茎而四处奔波,其中的呼号转徙虽不太为外人知晓,但他们惨不忍睹的身影是可以想见的,多少宝贵时间就这样白白浪费掉了,怪不得那些诸如探索人生意义、宇宙奥秘之类的正经事儿没人干那!以我为例——算了,还是别说了,说了让人伤心——我只说说后果就可以了,本来,性茭的目的只是为了生产下一代,但现在,性茭问题几乎可说是渗透到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只举上一例就够了——目前,性茭居然作为娱乐而出现社会生活当中,这与它的最初功能是多么地风马牛不相及啊!算了算了,还是不说了,如果有人能把我的创意付诸实施,那么无疑对于人类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或者,他有别的招数,比如,让性茭成为一件痛苦之极的事情——其痛苦程度相当于往喉咙里灌进一碗微烫的辣椒水儿?更不用说更痛苦点,不用说去追求,就是让人听了也浑身不自在,——总之,我认为这件事很重要,为了能唤起大家的重视和发明家的兴趣,方便记忆,我用北京黑板报上常见的宣传口号概括一下——
省下性茭一事,带来好处不少,
男女混在一处,精神生活主导,
探索世界奥秘,受受艺术熏陶,
柴米油盐传统,仍然不能忘掉,
贫困疾病饥饿,工业革命解决,
根除性茭饥渴,信息时代目标,
两性关系重建,任重道远时髦,
上帝一招不慎,人类代价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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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我喜欢写剧本,剧本因为要遵从某些娱乐原则,往往写着写着突然间会觉得十分有趣,可以让人暂时忘掉苦恼不堪的现实,但现实永远是现实,有如一个在家里不小心丢掉的电子表,那块电子表是你不小心丢掉的,你以为它从这世上消失了,不幸的是,你的家就那么大,它只是躲在一个你暂时想不到的地方,总有那么一天,你会重新发现它,如果现实是物质的,那么,它一定遵循物质不灭定律,如果它是精神的,那么,它也绝对遵循精神不灭定律,如果它既不是物质又不是精神而仅仅是它自己的话,那么它也严格按照现实不灭定律的准则行事,你无法让它消失,如果你想让它转化成另一种东西,那么你的努力最终也是徒劳,这就是我对现实的理解。
对于我来说,陈小露就是一个现实,起初,我遇见她,为她的一举一动所影响,于是,种种千奇百怪的情感就在我的心中应运而生,我渴望见到她,渴望与她交谈,渴望与她上床,为她狂喜,为她忧伤,为她颓废,为她不安,为她对我的态度而迷惑不解,我胡猜乱想,试图对我们的关系做出判断,试图对我的欲望做出分析,我思念、我渴望、我嫉妒、我多疑、我易怒、我敏感、我焦虑、我无奈,我叹息,事实上,我对她一无所知,只是道听途说了一些她的过去,以及从她的只言片语中获得某些关于她现在的信息,但是,就我所知的一切,似乎与我们的将来没有任何关系,稍一冷静,我便会意识到这一点,然而,从我遇到她的那天起,到我在饭店里等到她为止,我从来没有把她当做一个现实,而是把她当成别的什么,我用想象力把她置于另外一个世界,我把她当做我的天仙,除了得到她,还是得到她,似乎得到她,一切就会完事大吉,就像我写的剧本结尾一样,但是,那些结尾的后面是什么呢?我承认,我压根儿就没有想这件事,我没有想到,世上的一切事情居然没有一个结尾,那些事情只是在不断地发生、发生、发生,没有开始,也没有结局。也就是说,对于我和陈小露,我想到了很多东西,很多不着边际的东西,就是没有想到她与我一样,也是现实的一部分,我想我不该忽略掉现实这个至关重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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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
我突然发现天黑了,发现自己置身于黑暗中。
我的周围不仅黑暗,而且悄无声息。
我感到了冷清。
于是,我打开所有的灯,顺手打开电视,我感到饥饿,一下午的写作让我在不自觉中喝了整整一暖瓶的水,当我拎起脚边的暖瓶时,竟发觉里面是空的,一如我的内心。
我拎起暖瓶,来到服务台,换了一暖瓶开水,然后回到房内。我把写完的东西存盘,关掉笔记本,再次出了房门,来到楼下的餐厅,中餐厅的菜单不错,就是我想吃的全没了,于是又走到西餐厅,我要了一份马来西亚式炒饭,一杯牛奶,一份奶油沙司烩玉米,一份焖牛肉卷,然后走到商品部买了一盒牌香烟,回到餐厅,等着饭菜上来,时间显得非常缓慢,菜左等右等不来,我在餐厅里四下蹓跶,餐厅还算大,灯光稍暗,放着大路货的轻音乐,墙上挂着几幅只有饭店餐厅才好意思挂出来的蹩脚风景油画,服务员不多,男女各半,身穿制服,表情麻木,由于缺乏应有的培训,他们竟极不礼貌地分布在各个显眼的位置上,叫人看上去很不舒服,仿佛他们在看守你似的,此外,整个餐厅中吃饭的人也不多,大概都赶着刚刚结束的自助餐,好多尝几样菜。
我来到电话边,给赵东平打了个电话,不出我的所料,他正在洗澡,光着身子从洗手间跑到房内接电话,通过电话,他用不满的声调告诉我,这已经是第二次跑出来了,刚才他媳妇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说他中午走前没注意关严洗手间水箱的水,以至媳妇下班回家,发现浪费了水不说,挂在马桶边上的除臭剂也全被冲光了,他问我在干什么,一会儿游不游泳,我说我正吃饭,游泳的事儿吃完再说,给他打电话的另外一件不出所料的事就是,赵东平向我夸耀他刚才吃的自助餐:三文鱼大虾随便吃!——这是他的原话。
我挂下电话,回到饭桌边,炒饭上来了,味道还可以,后来上的牛肉卷令人失望,为了冲掉牛肉卷的怪味,我又要了一小瓶日本生力啤酒,啤酒全喝了,牛肉卷却剩下一大半,接下来的烩玉米情形更加不妙,还好有一杯牛奶,我喝掉牛奶,结束这顿晚饭,出了餐厅,回到房间门前,突然,我感到自己是那么不情愿进去,不愿一个人孤零零地守候在里面,于是走向赵东平的房间,到了门口,听到里面音量巨大的电视声,好像是一个谈论经济形势的专题节目,伴随着主持人的说话声,隐约还有刺耳的电动刮胡刀声,一想到要看赵东平刮胡子,我顿时打消了进去的念头,于是转身径直下楼,来到电子游戏厅。
在游戏厅前台,我买了一百元钢蹦,去玩一个开飞机的游戏,这个游戏我不会玩,根本找不到敌机,我开着开着就结束了,再次起飞,依然如此,于是换到一个外国武侠游戏上,只玩了一会儿,由于手指要不断地迅速地敲击按钮,很快就酸了,只好换到一个开枪的游戏上,我打着打着,居然摸到窍门,每发必中,看着敌人嗷嗷惨叫,一个个毙命枪下,不禁感到十分有趣,可惜敌人太多了,打着打着,不觉眼睛累得冒出泪花,敌人一片模糊,擦去泪水之后,却再也打不准,终于把手中的游戏币用光,于是出了游戏厅。
我回到客房,用房门钥匙开门,电话铃响起,我三步并做两步冲进屋内,拿起电话,却是忙音,片刻,电话再次响起,我接了,原来是赵东平,他问我吃完没有,我说吃完了,他说要过来看看我写的剧本,我只好答应了,一分钟后,他进来了,头上散发着洗手间配给的水果香波味,进来后一屁股坐到我的椅子上,打开笔记本,看了起来,刚看一秒钟,就高声叫喊:你疯了吧,都写了一集了,写那么快干嘛呀,咱还要在这儿多享受享受。话音刚落,又喊起来,啊!第二集你都写那么多了——你完全神经病一个!
我笑了:一个星期完成,我保证。
那我怎么办?
你——你自己在这儿享受吧,要不把你媳妇接来?
废话,她还得上班呢!
那你自己混吧,我可不想在这儿呆那么长时间。
别,别——慢点写,慢点写——我刚才打电话踩点儿了,这儿有姑娘,贵是贵,可不知道长得怎么样,一会儿我们去歌厅看看。
成啊你——刚离开媳妇就想操别人,我给你媳妇打电话了啊——
我才不怵呢——再说咱就是去看看,还不定怎么着那,我话说前头,难看的不要,太贵了不要,事儿多的不要——哎,你喜欢什么样的?
又不是选美,管她呢。
我不行,我就是冲着漂亮去的,要连我媳妇都不如,我不操,叫她们没生意。
这要求不高,估计那儿的姑娘能满足你——
我告诉你,我喜欢那种瘦瘦的,白白的,小小的,软软的,皮肤嫩嫩的,眼睛大大的,屁股圆圆的,头发黑黑的——
小腿儿细细的,荫道紧紧的——去你妈的,不就是幼女型的吗?
对啊——我就喜欢小逼——
你真够禽兽的。
,你装什么正经呀——
我不是装正经,我是对你那爱好不感兴趣,这样吧,要是有你说的那种姑娘,你操她,我把她妈叫来——
!赵东平眼睛里猛地闪出兴奋的火花,我——操!——咱们走吧。
我不去,没兴趣。
又装!
我没带那么多钱,要不你先借我点儿?
这句话总算刺中了赵东平的要害,他立刻化兴奋为沉默,化沉默为顾左右而言它,化顾左右而言它为看我的剧本,化看我的剧本为匆匆离去——真是太棒了!
我关上他慌慌张张走时没有关上的门,回到椅子边坐下,重新面对笔记本,我点上一支烟,看看表,已经快十点了,陈小露的电话还没有打来。
我来到电话前,抓起电话,只按了几个键就放下,然后回到笔记本边,准备把刚写的看一遍,洗手间的门开了,传出陈小露学赵东平的声音:——你装什么正经呀————咱们走吧————又装!然后是她略带沙哑的出自天仙之口的笑声。
我回头,眼前的情形叫我大吃一惊,陈小露一丝不挂,光着脚,右手捏着她的真丝胸罩儿和内裤,左手拎着她的漆皮小背包,带着墨镜,从洗手间晃晃悠悠走出来,先是锁了房门,然后走到我面前:你信不信,我就是这么来的?
我盯着她,热血上涌,几乎瘫在椅子上。
陈小露走到我面前,经过我,走到床边,把手里的东西扔到床上,墨镜也摘下,又走到窗边,把留有一条缝儿的窗帘拉严,然后转过身,再次学着赵东平的腔调说:我告诉你,我喜欢那种瘦瘦的,白白的,小小的,软软的,皮肤嫩嫩的,眼睛大大的,屁股圆圆的,头发黑黑胁——小腿儿细细的,荫道紧紧的——小逼!
她一边眉飞色舞地说着,一边把手做成兰花指的式样,拿着戏曲份儿(她以前学过),依次指着自己身体上被说到的各个部位,迎着我火辣辣的目光,走到我近前,在我向她伸出手去,就要够到她的一刹那,抬手给了我一记耳光:去你妈的,看什么看!
我刚要说什么,她用手一指洗手间:你去对着镜子看看,看看你那一脸馋相儿,像作家吗像作家吗?你的严肃呢,你的深沉呢,你的话语权呢,你的灵感呢,我告你,今儿你非得给我做出个才气横溢的样子才行,要不老娘就不让你近身——话音未落,一头栽到床上,迅速钻进被单,只露一个脑袋在外面,别怕,你消费得起——今晚我大减价,来吧——
对于这样的姑娘,你能说她什么呢?说她可爱?说她特别?说她聪明伶俐?说她漂亮迷人?说她妖里妖气?说她令人兴奋?说她不同凡响?我不知道,我想不出,我无法用语言形容,这是另一种花朵,鲜艳夺目,亮丽无比,就像炸开的五光十色的焰火一样叫人叹为观止,她所展示的大胆粗俗和下流是那么得体,所有经她表现出来的一切都自然而然,生动有趣,完美无缺——除了叫她天仙以外,我想不到还有更恰当的称呼。
以后的事情我记不住了,但有一件我记得,在她说完最后一句话后,我由于心慌意乱,差点接着问出多少钱这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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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必须给我表演坐怀不乱,必须表演,现在就演,马上就演,立刻就演——来来来——别构思啊别构思,再构就假了——
已经是后半夜了,陈小露还在跟我逗,她似乎是一台永不休止的发动机,可以没完没了地飞速转动,这是另一个迷人的陈小露,说实话,我早就被她完全弄晕了。
但是,光把我弄晕对她来讲还远远不够,她还要与我谈论别的东西,因此,天蒙蒙亮的时候,我们每人都两眼布满血丝,却一点睡意也没有,还在没完没了地聊天,我躺在床上,抽着烟,她躺在我旁边,头枕在我胸前,手指不是摆弄放在我肚皮上的烟灰缸,就是在我胸前划来划去。
你知道吗,四月是最残忍的一个月,荒地上长着丁香,把回忆和欲望参合在一起,又让春雨催促那些迟钝的根芽——这是谁说的?她问。
ts艾略特。我答道。
风吹得很轻快,吹送我回家走,爱尔兰的小孩,你在哪里逗留?——这是谁?
ts艾略特。
去年你种在花园里的尸首,它发芽了吗?今年会开花吗?——这是谁?
ts艾略特?
今晚我精神很坏,是的,很坏,陪着我。跟我说话。为什么总不说话。说啊。你在想什么,想什么?什么?我从来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这是谁?
不知道。
还作家呢——这都不知道,告诉你吧——还是ts艾略特。
我也喜欢过艾略特。
又装。
我讨厌女诗人。
你骗我。
写东西的女的里面我喜欢吴尔夫,她后来疯了,跳河自杀——
还有女的自杀吗?
我记不得了。
女的就是不行,连自杀都比男的差——你说是不是?
我不知道,会自杀也不一定会写文章。
同性恋呢?
我喜欢的作家大多是同性恋。
谁是同性恋呀?有谁呀?
毛姆就是。
还有呢?
纪德。
还有呢?
多了去了——普鲁斯特。
普鲁斯特是同性恋?
当然了,不仅同性恋,还是受虐待狂呢,据说,他晚上老找纪德聊同性恋的事儿,也许在王尔德快死的时候还去看过王尔德。
讲讲,讲讲。
我都记不得了。
他们怎么同性恋呀?
我又不是,怎么知道?
你想想,想想嘛——普鲁斯特怎么同性恋?
据说,他弄几个男妓关在他的房间里,白天也不许走,谁要是走,就得向他请假,讲明理由,有的小男孩受不了跟他在一起,账也不结,就跑了,他就会感到非常悲伤,于是就把悲伤写在小说里,据说,为了写出真情实感,他才这样做的。
真的?
我是在他传记里看的。
你爱看王朔吗?
王朔的书我看过一半吧。
怎么样?
够贫的。
你说王朔是同性恋吗?
不知道,没听人说起过。
我上学的时候,特爱看王朔小说,我们宿舍有一个女孩,睡我上铺,看王朔简直看疯了,一会儿哭一会笑,跟个疯子似的,她长得挺漂亮的,那时候她要是遇上王朔,肯定会跟他睡觉,你信吗?
我不知道。
你以后不许写王朔那种书骗小姑娘,听见了吗?
我不会写他那种书。
我告诉你啊——你应该写村上春树那种,你看过村上春树吗?
看过《跳跳跳》。
《挪威森林》你没看?
我有,还没来得及看。
回去看,回去看,特来劲,真的特来劲。
我现在很少看小说,我写剧本,小说写的很少。
别写剧本了,写剧本不好,你应该写小说。
写小说无法生活。
你真没出息。
没办法。
没办法也要写小说。
钱怎么办?
借呀——笨蛋。
开始还可能有人借你,时间长了,就没戏了。
我借你,只要你写小说——他们说你会写小说。
我想想吧。
我从小就想跟作家混,看着他写小说。
你够怪的。
我告诉你,要是你写小说,我就帮你找编辑发表。
你想什么呢——编辑怎么会听你的?
笨蛋,我跟他睡觉呀!——他要是不发,我就跟他睡觉,看他发不发——
要是编辑是女的呢?
笨蛋!找男编辑啊!
我觉得你干得出来。
是——我干得出来,这对我太容易了。
你别这样——你要是跟编辑睡觉,我就不写小说了。
那好吧,你要是觉得用不着我,就自己跟他们睡吧。
我?——算了吧。
你放心吧,我就是跟编辑睡了,也不会告诉你。
你——你为什么要让我写小说呢?
如果连小说都不写,那活着还有什么劲呀!
要是你愿意跟我一起混,我就写小说。
真的?
真的。
你说话算数啊。
我不会骗你。
现在我告诉你为什么第一次见到你就跟你睡觉吧——我读过你的小说,你写的长篇我在大庆家看过,是我让大庆把你介绍给我的——不知为什么,看了你写的小说就想跟你睡觉。
你这人太怪了。
你是怎么开始写小说的?
说起来话长。
说说。说说。
我上高中时,和外校的一个女孩混,我给她写诗,后来,开始写小说,有一天,她对我说,现在你小,是我的小作家,你属于我,以后等你长大了,成了大作家,就不属于我了。她的话虽然听起来很酸,却让我很感动,就开始写了。
她呢?
谁?
跟你说这话的女孩?
早跟我掰了。
为什么?
看不上我呗。
是你甩的人家吧?
不是。
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