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途客车丧礼淋雨
(31+)
天还没亮我就睁开眼睛醒来，护工推开门邀请我参加一场丧礼，并将白色的请柬递给我。请柬上写着一个陌生的名字，虽然我有各种理由来选择拒绝，但是我最后还是穿了一身素色的衣服。太阳还未升起，窗外的云朵像是化不开的冲剂，浓郁得不留一丝喘息的空间，看上去像是要下大雨的样子。我带上雨伞，戴上帽子，走到疗养院的楼下。风停止了呼吸，你感受不到它的流动，鞋底和水泥路摩擦的声音被放大了数十倍，仿佛这个世界上只剩下我一个人在走动着。
快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我看到了溟。他应该已经知道了今天的行程，他今天身上是一件平整的黑色长袍。我想要去抓他的手，第一次却只抓到了一片虚无，我确信我不曾存在握空的情况。稍稍缓了一会儿，再次伸手的时候才抓到那片温暖，这让我心安不少。
“怎么了？”溟回过头问我。
“没，没什么。只是起得太早，人有些晕晕的。”我摇了摇头。
“如果不行的话就回去休息吧，我去就够了。”
“不，还能坚持。虽然请柬上的名字我不认识，但我知道那是曾经出现在我记忆里的人，潜意识告诉我，我一定要去，如果不这样的话，总感觉会留下遗憾。”我婉拒了溟的建议。
“路很远，要搭很长时间的客车。”
“走吧，再久的长途客车都比不上一个人的一生吧，目送一个人迎向结局是起码的尊重，没有谁会希望自己离去的时候迎来孤独的结尾吧。”
我们坐上了去往目的地的长途客车，溟站在中间的走道上，我看着那些往来的人们从他的身体中穿来穿去，实在是有意思。
窗外的景色不断变换着，溟偏着头一直看着窗外。
“在看什么吗？”为了不让别人觉得我是个疯子，我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问了一句。
“没看什么，只是看见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溟收回了看向窗外的目光，回答了我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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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请问是雨小姐么？”面前的女人看上去四五十岁的样子，穿着一身黑色的礼服。
“是的，我是。”我点点头。
“很感谢您能来参加我父亲的丧礼，父亲之前的来信里一直有提到你。”女人朝我深深鞠了一躬。
“哪里，这是应该的。”我给予回礼。
“请您稍等一会儿，仪式还要过一会儿才会开始，我还要去迎接其他的客人。”
“没关系。”
丧礼开始的时间定在下午。
仪式的过程相当简单，一位教士上台念悼词并进行祈祷。之前的女人亲手为棺材盖上了一层天鹅绒的棺罩。棺材被抬进公墓下葬，到来的宾客再轮流上前献上花束。
“溟，你说人逝去之后还会有灵魂么？”我看着站在身边的溟。
“可能吧，逝去后去往另一个世界，用你们的说法大概就是灵魂吧。”
“那么去往另一个世界的人还会带着活着的时候的记忆么？”
“灵魂本来就是精神层面的存在吧，肯定会记得的吧，不然灵魂也就失去了意义呀。”溟伸出手牵着我，“现在呢，能看见了吗？”
一开始我并未理解溟的话是什么意思，等我的目光回到墓前的时候我才明白了溟所说的“看见”到底指的是什么。
地面上黑色的火焰将整个坟墓围成一圈，肆意地燃烧着。不断有透明的碎片从火焰中挣脱而出，在半空中飞舞着，逐渐染上蓝灰色的光芒。
“那些黑色的火焰是地狱的火焰，它们收殓了人残留在世界上的痕迹。那些发光的就是人的记忆里最宝贵的部分，它们在人逝去的时候，挣脱了地狱之火的召唤，去往另一个世界。”
“真漂亮呀。”我看着在半空中旋转的碎片。
“毕竟这是一个人一生的回忆，漂亮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溟。”
“在。”
“我离去的时候，也会有这么美丽的光景么？”
“虽然你不知道，但是我能感受到，感受到你藏在心底的碎片，会绽放的，相信我。”
我一直看着那些火焰与碎片，直到火焰渐渐衰竭，碎片渐渐消散在半空中。
我献上花束打算离开的时候，那个女人拦住了我。
“很抱歉，雨小姐，请等等。”
“怎么了？”
“父亲应该送过你一幅画，现在父亲的遗嘱里又要求把挂在他疗养院房间里的四幅画也一并送给你，他在遗嘱里特别强调过，所以希望你能收下。”女人招了招手，马上就有人将一个包装得相当精致的木盒递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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溟想要说服我将盒子交给他，这样我就能轻松很多，但是我还是坚持自己抱着盒子。
我和溟站在路边等客车的时候，还是下起了雨，本来以为中午就会下起来，能坚持到现在其实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料。
“溟，能帮我把伞撑起来么？”
“不需要。”溟挥了挥手，整个人就好像被裹进了一张塑料薄膜里一样，明明能感受到雨滴落在身上的打击感，但是却没有实质的接触。
“真方便呢。”我将盒子往怀里收了收，虽然明知道不会淋上雨，但是还是收回来一些更保险。
“小意思。”
“溟，你说这样真的好吗？”我看着雨水将路面浇得透透的。
“你指什么？”
“我不认识他，在我的脑海里已经没有了关于他的记忆。”我转过脑袋，“明明我已经将他忘得一干二净，可他却在逝去之前都还记得我，我还如此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他的馈赠。”
“没有必要这么苛责自己，虽然你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丢失了记忆，但是这些记忆终究是真实发生过的不是么？不记得不代表没做过呀。”溟摸了摸我的头。
“溟，帮我拿着盒子吧。”我把盒子递给溟。
“想干什么？”
“把保护撤掉吧。”我跑到马路上。
“怎么了？”
“不知道，只是单纯地想淋淋雨！”我站在马路上朝溟大声地喊着。
溟撤掉了保护，雨水瞬间模糊了我的视线。隐约中我看见溟一手抱着盒子，另一只手撑起伞朝我追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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