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面,狠狠给她一耳光,深深地伤害了她,然后叫她把我忘掉,去过她应该过的生活?安心有些生气了,想到电视剧里那些迫于世俗而碎裂的爱情或者友情,他就感到无比的恶心。
危侧头,看着因生气而更加红润的脸颊,以及那双黑黝黝的大眼睛,他也终于知道,眼前这个女孩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至少她是真的关心南希的,无关她的容貌,身份,以及地位。
——至少她是敢于去捍卫她的信仰的,那些对于她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此刻的安心,是如此的可爱。
危转过头,注视着神父身后偌大的耶和华上帝,以及那痛苦,悲伤,恐惧的五使徒。他没有话语,没有回答安心的问题。
有些时候,对于有些问题,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
良久,在摇曳的烛光中,他叹了一口气,轻轻说,我只想南希能够快快乐乐地活着,所以我想请你帮我好好照顾她。危叹着气,把像大山一样挺拔的身躯弯了下去。
安心愣住了——这是一个完全出乎她意料的答案。
她看着烛光里飘摇不定的危的身影,以及那样俊俏但又独特的脸,她实在想不出是这样一个理由,让这个传说中冷血无情的黑社会分子低下了他那颗高傲的头颅。
——也许,这就是爱吧。安心突然觉得,他那坚如磐石的外壳下,会裹着一颗怀满温暖的心,只是外壳太过于坚硬,没有人看到而已。
——一如冷傲的南希。
陌家的人还真都是些奇怪的人。
时间就在他们对彼此的各种充满惊讶的交谈中流逝,那天,他们聊了很多,全是关于南希,关于那个忧伤的天使。
最后,危对安心说,请帮我照顾好南希。为的是那份亲情。
然后安心对危说,请替我照顾好南希,,为的是那份友情。
安心回答说,好,我会的。
危也回答说,当然。
第十一章忘记之后,回忆之前(六)
海的另一边是什么,是生命的重生还是梦想的破碎?
一轮朝阳浮在海面上,金灿灿的光芒四溢。
南希一个人站在暗辉台的边缘,望着遥远的海天相吻的远方,青涩的海吹动她的白色长裙,摇摆不定,裙子长的有些离谱了,长长的裙摆铺在台上陈旧的尘土里,她就像一部浪漫电影里的女主角,正在上演着这场不属于她的虚幻的场景。
——显得那么不真实。
只是,她叫陌南希,对于她来说,一切都是真实的。她只活在她的世界里,她从不在乎世俗那些无聊的眼光和讨论。不管这个世界怎么变,她依旧是她:长长的微卷的长发,黑色的十字架耳坠,长的不合理的长裙,脸颊那滴永远不会滴落的黑色眼泪,混合着浓浓酒精味的曼陀罗香水味,以及,那痛入骨髓的无边无际的孤独。
然后,初升的朝阳缓慢升起,拖着长长的绵绵的光线,映出两个人孤独的而又落寞的身影。
不知道过了多久,南希终于意识到,她的身旁有着另外一个人,一个悄无声息,诞生于黑暗中的人。
高高瘦瘦,有些长的碎发,黑色的衣服,黑色的裤子,以及黑色的鞋子,背着一只大大的画夹,画夹上夹着一摞泛黄的画纸。
身旁的这种人,南希见过太多太多,出于她的容貌也好,亦或许她的独特也好,无论出于什么目的,也不过是浮华世界里虚假的玩偶而已。
他们都只是玩偶,由命运的欲望所支配的玩偶。
他们会借一个莫名其妙的借口,与南希搭讪,独自一个说着煽情的告白,然后独自沉迷于那些花言巧语的深情里。得到的却是南希的转身离开,亦或许被几个乔装的暴力分子投以警告的目光。
时间在海鸥的悲鸣中流逝,一分,一秒。
他们在距十米的两个点上,独自迎接着新阳的升起,男孩并没有如南希想的那样,与她搭讪,他只是站着,一个人独自站着,像南希一样站着。
站着站着,他们就像要把自己站成这一季的夏天。
他们就这样站着,从早晨站到了烈日炎炎的中午。
终于在那么一瞬间,南希侧目,是出于好奇还是不屑,她也不知道,总之,她就是侧目了。
事实上,一场生命中有太多的事就是这样发生了,并不需要什么理由。
然后。侧目的南希,看见了烈日炎风中黑色的他,是那好看的的侧脸,以及遮住了眼睛的稍长的碎发。
男孩依旧望着远方,望着那深邃而又落寞的大海深处。
——这是花灯初上后,专属于黑夜的落寞。
南希突然觉得孤独,看着他就会有那莫名其妙的孤独。
她不相信,她真的不相信,她还会感觉到孤独。
她对自己说,这不可能。
有那么一瞬间,迎着那走了太久却仍旧饱含热情的阳光,男孩转身,然后,是和南希那不经意间的四目相对。
平静的黑如浓墨般化不开的瞳孔,只是这样很平静地望着她。
这是一场,流年里,必然的偶遇。
南希,看到了那双像孩子般清澈的双眼,透过那双眼,她就好像看到了一面镜子,映出了那面孤独的自己,竟是那样的忧伤。
——一如十三年前的某一个瞬间。
然后,她转身,离开,逐渐在浮动的日光里变成了黑色的句点,消失,留下一个孤独而落寞的男孩。
——一如十年前的某一个瞬间。
南希的假期是直的,像一条贯穿宇宙的光线,没有一丝波澜。
子涵的假期就像波浪线,她一直在寻找着这个世界的刺激,她的心就像她的红色法拉利一样,以这个世界的极限速度为目标。
到西城去探险,是她和她的朋友们不久前相出的计划,因为东城实在没有地方能激起她们的兴趣了,对她们而言,西城的一切都是好奇的。只是,她的法拉利这次不能陪伴她了——路况实在太差,她们选择了步行。
于是,她们终于知道了这个世界落寞的一面。
她们睁大眼睛的同时,感慨于造物主的无所不能。
嘉明只是默默地跟在子涵的身后,对于西城的这些东西,他比这儿的任何人都了解,曾经的他,无数次穿越在这些寂寞的地方,只是为了他和另外一个很重要的人的共同的梦想。
他百无聊赖地看着子涵兴奋的干劲,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们穿梭于这个城的大街小巷,就像闯进了一个全新的充满惊喜的童话世界。的确,这是个增长她们见识的好机会。
破碎的东西,总能激起人们的无线遐想与怜悯。
当他们看到梦莲高中的时候,就像在污浊的淤泥中发现了一支洁净的莲花。
钞票,保安恭顺放行。
——钱,总能让一个封闭的空间生出一扇门。
于是,她们有幸观赏到这个真实的落寞的学校。以前只在电视里看到过的清贫的地方,今天终于以真实的身份展现在她们的面前。把这个世界最真实的筋骨,血肉,以及孱弱的灵魂,无一遗漏地展现在这些不懂人间疾苦的人的面前。
她们只是一味的感慨,亦或是唏嘘。
子涵终于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一个地方。一间跟她卧室一样大的地方,会挤着几十上百个人,相互间不得不忍受着彼此的坏习惯。地面是坑洼的水泥地,就像时间之雨冲刷过后留下的记忆,桌子是木桌,她当然看不见木桌上留下的那些青涩的记忆,她只知道,这的确是一个条件很差的地方,差到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差到——甚至连她都替它感到忧愁,她突然觉得这儿好可怜,她想,她是动了那叫做恻隐的心吧,真的。
当她们缓步走到画展厅,当子涵透过展栏玻璃看见一幅画时,她突然觉得她出现了幻觉。
从通往天堂的那扇门里降落下五个上帝的使徒,他们散落到红尘,为每一个迫于生活艰辛的人们承受着那各种各样的不幸,然后把人们从这个悲惨的世界中解放。
画中那个女孩,那个宛若魔鬼的天使,那个拥抱着这个世界所有孤独的忧伤的天使,子涵认识——陌南希,一个多么难忘而又耻辱的名字。
画中的女孩依旧:闭着眼忧伤地迎着光望向窗外的天空,头发随意地扎起,阳光吝啬地爬过窗台从天空中洒在她脸上。黑色的十字架耳坠,折射出如星芒的光点,有些浓的烟熏妆,脸颊一滴若有若无的眼泪在阳光下闪着光。她的身后,是这个世界传说中的五使徒,拯救世界的五使徒,他们紧张,担忧,恐惧……
而女孩的孤独,让她和那个古朴的教堂,和那遥远的五使徒,融为一体。
画中,她就像是第六位使徒。
或许是受到了西城落寂的感染,她动了作为一个人类心底最深处的感情,她突然觉得南希很可怜,是从心里的可怜,是因为这幅画让她想到了她自己孤单的时候。
夜夜笙歌之下,人总是会孤独的,这是这个世界的规律,谁也违背不了。
她突然有了想让南希看一下这幅画的想法,出于处于孤独中的人的同病相怜也好,出于一个毫无根据的奇特想法也罢,反正她就是这样想了。
世上很多的事都是这样,它只是发生了,没有原因地发生了。
然后,她取下,玻璃,将画取走。
第十二章错落成殇的年华(一)
南希依旧像一只永远在寻找着新家的候鸟,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儿。连危也不知道。
四叶草的二楼办公室内,危正纠结于一栋新楼的建设规划。然后敲门声响起。
嘉明手臂夹着一件用黄纸包好的东西。站在门后,危愣了愣,然后是轻轻的笑,望着他,嘉明也笑,看着危,
多么温暖的场景。
然后,危说,好久不见。
嘉明没有回答他,这是多么罕见的场景。
对危而言,人只分为两种:服从的和不服从的。他要做的是,把不服从的变为服从的就行了,尽管会使用很多很多的手段,不过所有的一切,只要习惯就可以了。
而嘉明是少数可以不回答危问题的人,危也是最不想把他划分到那两类中的人。
嘉明直接走到危办公桌前,坐下。
危也取出一瓶酒,倒满两个高脚杯,把其中一只推向嘉明。
嘉明看着杯中清澈的液体,说:你还是老样子。
这一连串的动作,流畅,默契,就像是两个相互间配合已久的运动员。
——当然,他们,或许要更好,因为这些默契,都是在一次次拿命去拼的伤痛和血泪中培养起来的。
他们,就像是一个身体上的两只手臂。
只不过,这些都是曾经了,曾经的东西,现在谈起来多少会有些伤感的情调。
刘嘉明,这个梦都小有名气的混混王。曾经,他和危一起,站在了梦都混混们的最高点。他擅长武力,个性豪迈,危擅长计谋,有着常人不能及的商业头脑。他们把黑社会从一个纯粹的暴力组织变成了有勇有谋的商业机构。他们创造了梦都混混界一个又一个的神话。
但是,有一天,嘉明对危说:我累了,我想退出。
然后危并没有拒绝,他只是在默默地抽着烟,在眼前这个最了解他伤痛的人说着要离开了,是的,嘉明知道危的一切,也懂他的一切,懂他忘掉名字,忘掉过去的痛楚,懂他甘愿从一个衣食无忧的贵公子变成三餐不定的混混的理由。
可是,他真的厌倦了现在打打杀杀毫无安全感的生活,平日里衣着光鲜风光无线的他们,谁能懂他们身后瘦长的影子里装满的孤独?
危扔掉了烟,把已经咬扁了的烟头弹到了天桥下的水沟里,这儿曾是他们相识的地方,一场斗殴让他们成为了朋友,成为知己。而今天,他们却要在这儿斩断所有的关系,说再见了。
——多么令人讽刺的结局。
危走到嘉明面前,抬了抬他有些书生气的眼镜,他比嘉明矮了半个头,他仰望着他,然后,一拳狠狠砸在嘉明的脸上,嘉明倒在了地上,嘴角溢出了雪,说:如果你想,就尽管出手吧。
然后他笑了,张着满口血沫的嘴,在蓝天白云下笑,狠狠地笑。
但是,危却没有再来理会他,危,不见了。
嘉明挣扎着爬起身来,危真的不见了。
他笑着,笑着笑着,笑出了眼泪,然后他站着,一个人疯了似的望着天桥的尽头。
最后,他擦掉了嘴角的血迹。
南浩,对不起!
这是三年前的场景了,是那么青涩而又纯白的日子。
三年吧,我除了更加会喝酒打架之外,也再没有了别的变化。危说。
这才是我认识的你。嘉明笑了,他们对视而笑,举杯。
——在光影中,这一幕被拉长,被追忆,恍若隔世。
我不是来怀旧的。嘉明说,我有点东西想给南希,他拿出那包裹好的一个框。我知道南希,她和你一样,不过她的痛更显得明显与执着,这是子涵从一个地方得到的,希望能帮到她。
危当然知道子涵是嘉明的女朋友,也知道一个不大不小的插曲让子涵认识了南希。虽然是有些不愉快,但是是由嘉明给的,他绝对相信这会是一个美好的结局。
就像他一直都信任着眼前的这个兄弟。
好。
危没有说谢谢,他们之间永远是最真挚的情谊,没有世俗的那些客套与虚假。
有人说,时间会改变一切,到他们不会,即使再过十年,二十年,他们见面后依旧不会说谢谢,危不会,嘉明也不会。
在饮尽最后一杯酒后,嘉明起身,往门走去。
危看着他,微笑着,他还是一生不变的老样子呢,自由洒脱,自信豪迈,连这离开的动作都未曾改变。没有一句的告别的客套话,他觉得他的事情做完了,他该离开了。
危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轻声说了一句:欢迎回来。声音很轻,就像蚊虫飞舞的掸翅,嘉明就好像听到了。
在开门的一瞬间,他愣了愣,然后,开门,离开。
南希依旧飘荡在梦都的东城里,这个像梦一样大的梦都,她猜想她一辈子都不可能走遍每一个角落,她这只候鸟,下一站永远是她的明天。
飞着飞着,她有些时候也会感到累了,就像今天,她飞到了一个海滩,她第一次感到了疲惫。
她靠在一颗茂盛的椰树上,脚底软软的的沙粒凉凉的柔柔的,南希赤脚现在上面。然后是在咸咸的带着腥味的海风陪伴下,她静悄悄地点着一只烟。
她真的感到累了,从小到大,她喜欢着这样一个人的旅行,可是现在,她真真切切地感到了累,从心灵到身体的疲惫。
这个世界太过危险,好想找一个至亲的人,依偎在这个人的怀里,让她保护着自己,不管世界的风云变化,轻轻地沉沉睡去。与这个世界的言论,纷争,发展与灭亡再无关联,就这样悄悄睡去就好。
望着海,这蓝如意大利秋空的海,又让南希想到了她至爱亦或至恨的那个人。
在腥咸的海风味和辛辣的香烟味的夹缝中,她似乎闻到了那来自海的深处,那个人特有的香水味。
她似乎真的长大了呢,想到这个离她最近又隔她最远的,她最爱的亦是最恨的人,她不再是单纯的铺天盖地的思念,或者汹涌如潮的恨意。她第一次在海的浪声中思考着这个人,思考着她的离开,而且要走的那么决绝——家里关于她的一切都变得那么飘渺,没有照片,没有书信,甚至连一件衣服都没有。
唯一关于她的,就是南希脑海里那些断断续续的记忆。
南希只能靠零碎的念想来维持那张天使的想象。每一首儿歌,每一支悠扬如长的钢琴曲,以及,在那懵懂的年幼时光中,她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南希都会记得,那些就像是她的生命。她生命中不可缺少的爱。关于她的离开,陌容海不会在他们俩之间提及,一个字都没有,就像这件事,他是一个纯粹的旁观者,从小走到大,南希一直认为那是陌容海的错,都是他的错。陌容海也不辩解,他只是每天忙工作,忙啊忙,然后给南希世上最好的一切
——不过除了亲情,除了爱。
他是一个如此木讷的人。或许他的爱,南希理解不了罢了。
——她只是一只孤独的候鸟,飞在只属于她的天空。
海风吹的有些凉了,吹断了南希所有的念想。
一个男人,衣着朴素,像一个游人,戴着墨镜,轻轻走到南希身边。
南希小姐,危先生的电话。这是个危派在南希身边的人,有多长时间,十年?亦或许十五年?南希已经记不得了,反正她只记得,自从她爱上独自旅行以后,就会有那么一个人跟在她的身后,无论她怎么逃,她都逃不出他的视线。到最后,她也就放弃了,这个人,也真为南希解决了不少麻烦的事情。
南希接过电话,没有话语。
回家吧,我找你有些事。危说。
南希不会服从任何人的命令,对她而言,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不过,她对危的话,还是听从的,她真的长大了,懂得了这世界上很多很多的事。她也真正了解到,在这个虚假与残酷的
的世界里,真正对她好的人,也就那么几个而已。
她知道,她不想再失去这些珍贵的东西。
南希依旧没有话语,只是轻轻放下手机,递给这个男人,男人转身,迅速离开。
海边的那幢海海蓝色的别墅,是南希的家,房子大造的就像和孤独一样大,落日的余晖,就像金色的轻莎。
——这是一个很多人羡慕的地方,却是南希最讨厌的地方。
南希轻轻走进房子,就像走进了一个深邃的牢笼,一切是那么的熟悉,一切又都是那么的陌生,楼梯,墙壁,以及那些满藏秘密的古画。
房子里依旧没有人,南希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她静静的,一个人静静地走到她的房间。
房间不大,布置简单枯燥,陌容海和危都忙于工作,不过偌大的房子依旧需要人照看。
房子里有太多人生中忘不掉的记忆,关于那个南希至爱和至恨的人,陌容海并不想让别人来帮他完成清除,所以到现在,房子里的一切保洁工作,基本都只由他一个人来。不过也好,这个房子基本没人住,也不需要什么繁重的工作。
当南希发现,她的房间不管多久,十次或者二十次,她的房间依旧是一尘不染的时候,她也曾感动,不过也只还是那么一瞬间而已。
不过今天的不同,是南希的床上有一个用黄纸包好的东西,想必这是危给她的吧。
危也是大忙人。
窗外湛蓝的天空正在余晖中逐渐散去了,留下了满世界的黑暗。
南希独自抽着烟,享受着烟带给她的落寂。
起身,走到床边。抬起纤细的手,用修长的指尖轻轻戳破那层黄|色的牛皮纸,然后撕开。
在迷蒙的烟雾中,她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惊讶。
第十三章错落成殇的年华(二)
安心也忙着,忙着她假期的兼职,和家务事。
作为梦莲高中的一员,作为很热爱学校的她,理所当然地,她把假期奉献给了学校。学校需要保洁人员,这是一个相对轻松的工作。安心很喜欢,不过选择在这儿,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她想看着那幅画。
她想了解南希淋着血的内心,她想化解南希藏在内心最深处的孤独。
安小心会整日整日地陪伴在她身边,跟着她从这一片落满树叶的林荫小道走到广阔寂寥的水泥地足球场。看着她,安心就像看到了南希,不过南希永远也不会像她一样那么活泼地活在这个世界。
有时打扫累了,安心会蹲下身来,安小心立刻厚着脸皮来蹭她的脚踝。安心会把她抱起,轻轻地放在怀里,抬起她胖乎乎的脸蛋,看着她那诡异的异色双瞳。盯着她忽黑忽红的眼眸,
以及脸颊那滴永远也不会掉落的眼泪,她似乎觉得她会走向一片深邃而又沉寂的星宇中。
那是一个没有声音,没有气味,甚至连知觉都没有的寒冷的世界……
只是稍微地这样想一下,她就觉得头疼,她无法理解为什么南希或者安小心会带给她这样的感受,如果南希真的是一直内心处于那个世界,她想她该得有多么心疼。
——认识南希十年,她以为她很了解她,但,她也以为她一点也不了解她。
这是一个多么充满讽刺的结论。
风吹凉了,汗也干了,安心继续着她的兼职,完成这一天的工作后,她把安小心抱入怀中,来到画展厅。
看那幅画依旧是她每天工作的结尾,可是,今天的画架只有玻璃框架,没有了那幅画。
那就像一个透明的却看不到底的深渊,吞掉了安心全部的希望。然后,她抱着安小心,寻找着那幅画,疯了似的满世界地寻找着,学校的老师,物管,甚至保安,给出的答案都是惊人的一致——不知道。
对啊,对于他们而言,不就是一幅神经病般的画吗,又不是什么大师级的古董,有那么重要吗?
——掉了也就掉了吧。
接下来的几天,安心把学校翻了个遍,依旧找不到画的踪影。望着阴沉着脸的天空,安小心变得越来烦躁,她只是撕心裂肺地叫着,没有原因地这样不安地叫着,不理会任何人,连安心也不理。
安心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想起了安娜,想起了安娜死去的时候。
在最后的一天,安小心病了。
南希用指尖,刺破黄|色的牛皮纸,然后一点一点撕裂,最后,她撕出了一幅画,一幅有着五使徒和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女孩的画。
一个女孩,闭着眼忧伤地迎着光,望向窗外的天空。头发随意地扎起,阳光吝啬地爬过窗台从天空中洒在她的脸上,两只黑色的十字架耳坠,折射出如星芒的光点,有些浓的烟熏妆,脸颊一滴若有若无的眼泪在阳光下闪着光,她的身后,是这个世界传说中的五使徒,拯救世界的五使徒,他们紧张,担忧,恐惧……
而女孩的孤独,让她和那个古朴的教堂,和那些遥远的五使徒,融为一体。
画中,她就像是第六位使徒,带着她的孤独。
是啊,那是仅属于她的孤独。
南希看着那个女子,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发生着的故事。
她忧郁的双眼,映射出是多么孤独的反光。那忧伤的孤独铺天盖地地向她袭来,她感到了冷,她感觉自己就像身处在一个被人遗忘的空间。没有声响,没有气味,没有知觉,甚至连呼吸都没有。
她感觉自己快被那无边无际的寂寞吞噬了。
——她感觉自己真的就快要死掉了。
她终于发现,画中的那个人就是她自己。
不,这不可能。我从来都不觉得孤独。南希觉得这是幻觉,这一切都是幻觉,她从来都是生活的旁观者,她是观赏这个世界的落寞的,世上所有的喜怒哀乐都与她无关,就是这样。
她从来都没有感受过孤独。
然后,一滴黑色的液体由脸颊轻轻坠下,然后滑落,砸在南希的手背上,开出一朵盛大的黑色莲花。
那是泪水。
接着,眼泪犹如不受控制般,经由黑黑的烟熏妆妆颜,变成黑色,经脸颊流过那滴永远也不会坠落的眼泪,滴落。
她的心,疼着,痛着,酸着。这些年她一个人走过的这些日子,背负过的心酸与委屈,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她终于还是没能控制住情绪。
她,泪如雨下。
这苦涩的变了异的眼泪击碎了她伪装起来的外壳,露出了最原始,最柔软,也是最致命的她的那颗炽热却也冰冷的心。
那一刻,她真切体会到了那个叫做陌南希的女孩的孤独。
那种一个人走路,一个人吃饭,生病了一个人慢慢治疗,一个人思念着一个至亲的人的痛楚,这痛,是那样的强烈。
她终于还是哭了,她以为她永远都不会再哭的,但她还是哭了,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歇斯底里。
突然间,一只强壮的手臂,缓缓伸过来,把南希的头轻轻揽入怀中。是陌容海,这个木讷的男人,一直就站在门口,站在南希的身后。
南希依旧是抱紧了自己,即使她蜷缩在陌容海的怀里。
她从来都是一个人,永远都是一个人,哭的,是她自己,安慰她的,还是她自己。
然后,陌容海焦急的脸,可以看出他非常不安的心情。除此之外,再没有更多表情变化,或者话语。
再多也不过一句:希儿,对不起。
最后,南希病了。
第十四章错落成殇的年华(三)
安小心病的越来越重,她蜷缩在被窝里,不动,也不吃东西,然后轻声呻吟着,安心看着她,心疼,心痛。
然后,她把她轻轻揽入怀中,轻轻抚摸着她滚烫的身体。
然后安小心会抽搐一下身体,睁开双眼,从亦黑亦红的双眸中,滚落出两滴泪水。
安小心看着她,她只能看着她,对于安小心的病,她无计可施。医疗是西城最薄弱的领域,这儿就像是上帝创造的孤单的角落,收容着世间所有的肮脏和落寞。
人们的命运不在自己手里,而在上帝手里。
——人们对生活唯一的希望,寄托在灰街尽头的圣辉大教堂里。
——在这儿,没有理想这个名词。
看着在病痛中折磨的安小心,安心只能祈求上帝,如果这是命运给她们这些西城的人的考验,如果这就是她们注定要经历的痛苦,安心愿意为安小心承担这一切,所有的伤,所有的痛。
她只想安小心好好的活着,仅此而已。
只是,梦想与现实的距离,有时真的会让人窒息。
安小心依旧在疼,依旧承受着病魔的折磨。
最后,安心想到了南希,只是,她却不知道怎样找到那只孤独的永远在迁徙的候鸟。在最后的最后,她想到了那个男子。
林肯加长版大声的放着哨,一声又一声,就像一只愤怒的狮子一样在怒吼,搅得这些衣着光鲜的拥挤的人群投来不耐烦的表情。它都不理会这一切,依旧在人群中大声地蠕动着,有几次就差一点,就撞上了那些藐视一切的热血青年们。
他们发着火,挽起袖子,怒气冲冲地来到车窗玻璃外,敲着窗玻璃,不过在玻璃退去,露出主人面庞的时候,他们瞬间弓着腰,点着头,哈哈几声后,迅速退去。
到后来,危都不拉上窗玻璃了,省去了很多这样的麻烦,现在对他来说,时间很重要。
终于,车驶到了医院。
安心一下车,就抱着安小心迅速跑进医院。
没人能懂她此刻究竟有多焦急的心情。危在后面紧跟着,西装革履的他,追着一个女孩奔跑,多少有些让人不解,引来医院的人们惊奇的目光。
跑到前台的时候,安心只是焦急地盯着值班的护士,对于西城的她来说,在这样一家大型的医院里看病,实在是难为她了。危赶上来的时候,看着满脸焦急却气息平稳的安心,他不得不惊奇于安心这瘦小的身体里究竟藏着多大的能量。
或许,为了她所在意的某种东西,她真的会做出许许多多的让人刮目相看的事吧。如果南希真的能交上这样一个朋友,那她真是够幸运了。
——至少,在这个充满虚假与谎言的时代里,能有一个人不管世俗的一切,掏出真心来对待你,那你就是幸运的。
你好,危先生。护士见到危,站起来向他问好。危伸出手,示意她继续工作,然后说,让李医生过来一趟。
一分钟后,李医生带着他的助手,出现在危的面前。
危从安心怀中小心翼翼地抱过安小心,递给医生的助手。
她病了,想尽一切办法,治好她。
医生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放着光芒的双眼。看了一眼助手怀中的安小心,然后用戴着手套的手探了一下她的耳朵,腋下,以及腹部,说:没问题的,先生。
危依旧没有表情的脸,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安心马上转过身,红扑扑的婴儿肥的脸,以及一双焦急的双眼。
南希呢?南希在哪里?
跟我来。危转身向医院内部走去。
七
高层楼的独立病房內,南希一个人躺在床上,她静静地望着窗外蔚蓝的天空‘陌容海守在她的床边。
你去忙吧,我不要紧的。南希望着天,轻轻对着窗户的没有人的角落说。
陌容海被吓了一跳,然后她急忙支支吾吾地说,不用,不用,我不忙……希儿,想吃点什么吗?
南希摇了摇头,然后轻轻闭上双眼,她真的想睡去,就这样悄悄睡去,不再醒来。
她对这个世界已经厌烦了,绝望了,也就不再抱有希望了。她恨自己,恨自己没用,恨她连自己追逐一点幸福的权利也没有。
一个黑暗的世界里,从苍穹里探出一束光,照亮一个圆圈的独剧舞台,一架白色的钢琴,一个穿着白色礼服的天使正坐在钢琴前,然后,一曲她再熟悉不过的《神秘海》悠扬而起,从舞台中心响起,打着旋儿飘荡在布满星宇的苍穹中,然后那淡紫色的神秘的香水味漫天飞舞。
南希知道,那是她的母亲。弹
完这支曲子,妈妈走下舞台,转身,即将向着无边的黑暗走去,南希突然醒悟过来,那是她的母亲啊,那是她日夜思念的母亲啊。
妈妈!
在这无边的黑暗中,南希撕心裂肺地喊着。然后妈妈站在黑暗中与光明的边缘,她听到这声呼喊,转身,跟南希一样,那张天使般的面孔,却在流着泪。
希儿,是希儿吗?
南希拼了命地奔跑着,为了接近那柱光而奔跑着,当她投进妈妈的怀中的时候,她感觉到是那么的真是与幸福。
曾经,是她说过,她再也不会想念,再也不会依恋那份温暖,可是,在无数个寒冷的夜晚,她还是渴望着能有人抱抱她,她能投进一个人的怀抱,就那样一直到太阳升起。
她依旧是脆弱的,即使她的外壳是如此的坚硬。
妈妈捧起南希的脸颊,说:希儿,对不起……
妈妈流着泪。
然后无边的黑暗在吞噬着一切,吞噬着这渺小的光,妈妈湮没在了黑暗中,南希怎么抓也抓不住。
希儿,对不起……
南希握住脸颊妈妈的手,然后看着妈妈逐渐湮没在了眼前的黑暗里,最后,妈妈的手也变成了暗,无边的黑暗漫游了过来。
妈妈……
——还有什么,能比最爱的人在自己面前消失不见而自己却无能为力,更让人心痛?……
南希醒过来了,这只是又一个噩梦。
安心用手抚摸南希的脸颊,睡梦中的南希,泪如雨下。
心?你怎么来了?南希看见安心,不觉有些吃惊。
傻瓜,别说话。安心按住南希想要起身的身体
我是最了解你的人不是吗?
听到这句话,南希笑了。
看着危和陌容海一脸茫然地站在旁边,安心站起身来,走到他们身边,鞠了一躬后,说:请你们去忙吧,南希我一个人照顾就好了。
陌容海看着眼前这个娇小的女孩,他轻轻地笑了一下,然后走到南希身边,替她盖好被子,捋平了散乱的黑发,抽出一张湿纸巾,替她擦干净眼角的泪渍,然后用眼神示意南希:我要走吗?
东城人始终带着那高傲的气场,无论如何,他们都是无法相信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安心看着这一幕,也大致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不过她也能理解,这些站在人类金字塔顶端的生意人,生来就对世间的一切充满了怀疑。
在这个利益之上的金钱时代,他们享受着富足,也承受着高处不胜寒的孤独,更过着怀疑一切的没有安全感的生活。
这是一个时代的悲剧。
南希明白陌容海的意思,因为她,这个木讷的男人每时每刻都变得如此谨慎。但是,南希坚决地点下了头。
陌容海愣了愣,不过困惑的脸最终还是变成了笑容,然后转身,面向安心。
拜托了。他也向安心鞠了一躬。他再对南希说:下午我再过来。
危向安心微笑着,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跟在陌容海身后,走时,举起右手,悄悄向南希竖起大拇指,南希居然也抬起扎着输液管的右手,向危竖起拇指。
在危和南希共同生活的这十九年里,他们经历着许许多多的困难。遭遇过陌氏企业的危机,遭遇过危打架险些丢掉性命,遭遇过南希前所未有的叛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