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我才刚满十二岁。我的男人是个傻子,比我大二十多岁,我不愿意嫁给他,可是别人不敢娶我,因为我克死父母是个扫把星。我男人虽说是傻子,可是对我好,不打我,不骂我,给我买新衣服,让我吃饱饭,我一生气他就急得坐立不安。我寻思这辈子就这么对付着活下去吧,傻子虽说又脏又笨,可是我能好好照顾他,那些年我给傻子把衣服洗得干干净净,给他剪头发,给他洗澡,让他人前人后利利整整,傻子见了人就举起大拇哥夸我。我伺候傻子,穷一点苦一点都不怕,就是没话说,傻子不懂夫妻间的事,更别说知冷知热了,那段ri子真是活着和死了差不多。但是,那段ri子我没想到死,而是想到活下去,我心里想的是,既然克死父母是罪过,那我就活着,到清明七月十五好好给他们烧纸上香,让他们的坟上不长荒草。可我真是扫把星,我那傻男人还没等和我圆房就掉冰窟窿里淹死了,我十七岁成了小寡妇。人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可我这个寡妇却是要和哪个男人说句话那个男人都要吓得腿肚子转筋。我守了五年寡,靠傻子留下的地收租子过ri子,以为这辈子就这么地了。可是我在街上偶然遇上了寿麟,那时他说我很特别,像一个冰做的女人,是他从来没见过的,他说他是属虎的男人,专克扫把星,他要作一团火把我身上的一层冰融化了。他追到我的家里来,给我买吃的穿的,给我买胭脂首饰,赌咒发誓这辈子绝不负我,要让我做一个骑扫把星上天的仙女。那时我觉得他是县长,是文曲星下凡,我伺候他是命中注定,所以我从了他,那是我一辈子过的最有滋味的ri子,我以为这辈子老天爷到了待我不薄,让我活得有了人样,让我知道啥是女人,啥是过ri子!可惜,寿麟是个有家口的人,他跑了,撇下我不要了,因为他我想到了死,因为我想是我害了他,是我这个扫把星害得他当不成县长,要不是我发觉肚子里怀了他的孩子,我真想给父母上完十年坟一死了之。可是,赵先生又把我救了,他是我的父亲,也是大哥,他是我的先生,也是靠山,他是我孩子的爹,也是我ri夜牵挂的人。在我心里,赵先生是我的全部,是顶天立地的男人。我这辈子不恨寿麟,但是我瞧不起他,他是个把甜言蜜语挂在嘴上,把女人心踩在鞋底子的人。我这辈子把心许给了赵先生,我就想伺候他,让他好,让我的身子给他抱、给他亲,为他生儿育女。我知道我的身子不干净,配不上他,但是我的心比山神庙前的泉水还干净。所以我让您作主让我嫁给他,我愿意给他做小,我的心这辈子非他不嫁,我要让他做我孩子的亲爹,让我的孩子叫他爸爸,要是生不能厮守,那么他先死我为他殉葬,我先死奈何桥上等他!”
叶喜chun说完了,端起一杯酒,眼泪一滴一滴落进酒里。她说:“欧阳大人,这个主您能做吧?”
第二十五章
欧阳得志自知失言,给大哥娶小老婆,这个事无论如何他做不了主。可是他内心里对叶喜chun即怜悯又敬佩,真想让她嫁给大哥。让他难堪的是,这话该咋说呢?
这时一个声音响起来:“喜chun妹子,这件事我做主了!我和赵先生夫妻四十六年,我做得了这个主!你给姐姐敬杯酒吧,从今往后,咱是一家人!”话音里,赵毅信老伴抱着孩子走到叶喜chun跟前,接过叶喜chun手中撒满泪水的酒杯,一饮而尽。
这时黄财厚接上话茬:“赵科长今ri公子百岁之喜,又得如花美眷,可谓双喜临门,大家一起叫声好如何,祝福赵科长全家团圆!”众人听了叶喜chun一番话都是心有所感,觉得赵先生有如此红颜倾心,真算得上轰轰烈烈!赵先生当娶叶喜chun,叶喜chun该嫁赵先生,现在赵夫人大度答应了,可谓圆满,当即如雷震一般叫了一声:“好!”
十几天后,月在上弦,如银梳皎白闪亮。赵毅信老伴亲手为叶喜chun打扮一新,待婴儿喂饱睡熟,领着叶喜chun到了赵毅信房里。老伴坐在炕沿对赵毅信说道:“你我奔波半生,没有子嗣,我总觉得对不住你!现在喜chun入我家门,愿与你为夫妻,这是苍天眷顾我们,是你命中注定!喜chun嫁与你,对我来说是多了个妹妹,多了个女儿,想到赵家可以有后,喜chun可以称心,我这心里非常安慰。你对喜chun好,我心里高兴,你要是对不住她,那就是坑了我们姐俩和孩子。你一定要做个好丈夫,要比对我好,也不枉喜chun这一番真心!”
屋里就剩下赵毅信和叶喜chun,两人一时谁也没动。月光从窗棂照进来,朦朦胧胧,让两人可以互相看得清轮廓,却又难见细微神情。赵毅信看见叶喜chun脱了衣服,钻进了被子里,以为她要自己先睡,暗暗松一口气。赵毅信已是六十六岁,和老伴不行房事也十几年了,今ri和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同房,竟紧张得身体突突发颤。不成想叶喜chun从被子里钻到了他身边,软绵绵的手伸进了他的衣服里,把他的衣服脱得干干净净。接着,叶喜chun蛇一样从他的身下爬上来,把她丰满的饱胀的咂咂塞进他的嘴里,轻轻一挤,顿时nǎi香糊满了他的唇齿。他的耳朵感到了她的呼吸,急促而又温馨,她说:“小时候我娘告诉我,男人吃过女人的咂咂就是认了女人做娘,就会听女人的话。你吃过我的咂咂了,就是我的儿,你要对我好,和我一条心。”女人喂过他ru汁,又慢慢向下滑行,把他两腿之间的宝贝握在手里,用脸蛋蹭,用咂咂蹭,渐渐把他久以封冻的激|情从平静的冰面上敲开了一道缝,他听到了身体碎裂的声音,那声音让他的血热了起来。突然间,像冰河在初chun时迸开那样,他的生命之根像生长的chun芽有了拱破土地的力量。chun芽越来越壮,越来越壮,在土地的缝隙间热烈的呻吟,然后飞扬着撒下大把的种子。
赵毅信大汗淋漓,听见给他擦汗的叶喜chun嘀咕道:“我得到你真不容易,现在你是我的!”
这年九月,张德生让秘书找到欧阳得志,让他到刚刚开业的温凉泊浴池洗澡聊天。这是县长新添的一项业务,每天到澡堂子泡上一个时辰,然后回黄记酒楼抽福寿膏,打牌或者百~万\小!说写字。
欧阳得志正在建学校的工地上。由于chun天砖瓦厂才重新恢复起来,等到烧出来青砖已经是五月节后了。砖瓦厂产量有限,只能一边烧砖一边建学校,眼瞅着节气已经是处暑过了,学校的宽大的四合院才刚刚上房架子。这次建学校,青砖到顶,准备上青瓦,教室里要盘成朝鲜人直到锅台的大炕,这样孩子们读书就在炕头上了,冬天就不用遭罪了。
欧阳得志和张德生打了将近一年的交道,这位县长除了抽鸦片、赌钱、喝酒、找女人,就是管他要钱,现在加了一项,洗温泉澡。欧阳得志以为张德生又是要钱,心里颇为不满,有意让那位秘书站了半天,这才跟秘书到温凉泊浴池。
进了浴池,张德生已经躺在浴后喝茶聊天的大通铺上眯糊着了,一身白肉小山似地堆在一块,颤颤巍巍,一张大脸像秋天吃肥了的熊瞎子,齁声如雷。秘书推醒了张德生,这位胖县长睡眼惺忪的坐起来,胸前的肥肉一堆好像女人的胸脯子。欧阳得志毕恭毕敬弯了一下腰,说到:“县长好,请问有什么吩咐?”
张德生呷了一口参花茶,慢条斯理的说道:“欧阳团座,我到安图上任将近一年,交你这个朋友,我没看错。这一年我是吃得香,睡得好,花钱痛快,这县长当得舒服。我想谢谢你,可是你这个人挺没意思,不抽福寿膏、不愿意睡窑姐、也不打小牌推牌九,咱俩人玩不到一块去。可是我这一年到头白吃白喝还大爪子白拿,总觉着欠你点啥。现在奉天传来喜讯,张督军已经荣任东北三省巡阅使,成了货真价实的东北王!你也知道,我和巡阅使大人有亲戚,论起来那是我亲姨夫。现如今这姨夫当了大官,我这做外甥的咋地也得送点礼意思意思吧。我这几天寻思,有一份大礼姨夫肯定喜欢,而且还能送你一份富贵报答你,可谓两全其美,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搭乘巡阅使大人这条万里船呐!”
欧阳得志见张德生卖关子,索xg来个打破沙锅问到底,“听大人的意思,您送我的富贵就是要牵一条线,让我搭上巡阅使张大人的万里船呗?”
“不错。”张德生眼睛里迸发出热烈的光华。“欧阳团座有所不知,张督军当这个奉天省长,那是冒着掉脑袋的危险给省民当家。ri本人早就惦着咱们膏腴之土、资源宝山了,天天流着涎水就没一分钟停下过。前年张省长和ri本人交涉,惹恼了ri本人,一个ri本军头竟然组织人在奉天火车站埋伏要暗杀张省长。幸亏张省长的侍卫忠勇果敢,冒死和省长换了衣服,才算让省长全身而退。这一出曹孟德割须弃袍,让省长大人出行更是戒备森严,一心要招募几位奇能侠义之人护卫左右。欧阳团座虎父生虎子,那海儿年纪虽小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英雄,蛟龙敢杀,猛虎敢抓,连悍匪吴彪也能生擒,要是让海儿跟了张省长,一定会立下汗马功劳,将来得一个锦绣前程。儿子出息了,欧阳团座难道还能不共享富贵吗?”
张德生要推荐欧阳洪海去给张作霖当侍卫,欧阳得志觉得这对于自己顽劣大胆的儿子也许是条出路。这小子不去为国家出力可惜了,待在家里弄不好就得成了惹祸根苗。可是他又拿不准,这巡阅使大人一句话就能让小老婆外甥当县长,这样的大官能算得上代表国家吗?
他找赵毅信商量这件事,赵毅信马上表示赞成。赵毅信是往更深一层来看,他说眼下虽然安图十七兄弟都弄了个官方身份,但是缺的就是握枪把子的人。在这枪把子当大印的乱世,没有握枪把子的人总觉着脑袋上面顶着外人的枪筒子。单家的单敬礼早已当了军官,听说单爷和单敬仁也到了单敬礼的部队,在部队驻扎的地方做起了买卖,而孤老鳖已经当了旅长,邹勇邹龙也当了军官,听说邹富在娘娘库浩劫之后投奔他大哥,也当上了军需官,这些人现在都有枪有兵,不能不防一手,因为他们现在不回来,保不齐将来就会带着兵杀回来,到那时没有握枪把子的人光靠神泉护乡队肯定不行。弟兄们都有买卖,娘娘库要保太平,海儿要有个前程,投奔张作霖不失为一箭三雕的好事。
欧阳得志于是请赵毅信和儿子谈一谈,劝海儿随张德生到奉天去拜见张作霖。欧阳洪海刚刚有了一帮十四五岁的小兄弟,领着这帮小子在娘娘库周边像狼崽子似地穿山越岭、捕猎捉鱼,刚有了一点大哥范,不愿意走。赵毅信就激他是井底之蛙,也就是算一只林中狡兔,经不起大世面,一听到奉天人多房子摞成摞就现眼了,不敢去了,怂了。欧阳洪海当场就不干了,不但答应马上就去,而且表态不干出点名堂就不回来,非让瞧不起他的干爷爷服气他的本事不可。
张德生领着欧阳洪海上路了,这位县长大人看着自己要送给姨夫的活宝越看越得意。十七岁的欧阳洪海已经和父亲一般高了,宽阔的肩膀,颀长的四肢,大手大脚,背影一看已经是个十足的车轴大汉。张德生觉得自己真是天生的富贵命,老妈有个漂亮的妹妹,嫁了个东北王,一句话自己就当了县长,现在自己又给姨夫物sè了一个真有能耐的少年,一旦立功,自己这县长不但坐稳了,可能还要提拔当更大的官,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不信命行吗?
欧阳洪海先见了五太太。一路上听张德生吹自己的老姨多漂亮,多有风情,什么万人迷、什么男人为见她一面一掷千金,以为是个多好看的鸟呢,一见面也就那样,除了身上有点怪味也就是个娘们。
五太太听张德生讲诉欧阳洪海驱狼为兵、捉老虎、杀蛟龙、擒匪首,一惊一乍一个劲叫唤“哎呀妈呀”。到了晚上,张作霖来了,一身军装,中等个,跟了好几个高大魁梧的马弁,走路稳健有力,脸上不少褶子,浑身都是烟草味。五太太让张德生又讲了一遍欧阳洪海的本事,没想到张作霖听了一脸的不屑。想来这张德生在张作霖面前说的大话太多了,让这位东北王根本不信眼前这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会有什么神奇的本事。
欧阳洪海看出张作霖不信他有擒虎捉龙的真本事,就想露一手。他问张德生:“县长,人家张大人不信咱真有本事,咋办?”张德生道:“你那能耐在荒山野地还行,这城里没有山也没有林,你那本事也没法露啊!”欧阳洪海道:“这也不难。我想在张大人府里捉老鼠,一夜之间可以套住二十多只,这算不算露一手呢?”
张德生寻思:“捉老鼠可不容易,一夜之间捉到二十多只足可以看出海儿下套子的本事。不如就让他露一手捉老鼠的能耐,咋的也比嘴上晦气要强。”就找五姨太说了欧阳洪海想捉老鼠的事。想不到五姨太听了非常高兴,因为这五姨太住的院落是个青砖瓦舍的四合院,院里有果树、花草,院落中间有一条青砖铺的廊道,可以从大门脚不沾泥到屋里,其他的地方都是泥土,院子里来的达官贵人多,天天剩下的残羹剩饭都有油水,所以特别招耗子,一到晚上尽是耗子的动静,五姨太想了不少法子也没把耗子抓干净,弄得不是今儿被耗子咬了衣裳、就是明儿被耗子吃了准备宴客的好嚼果。
欧阳洪海赌着口气,他在娘娘库那是人人敬畏的小爷,如今却被不屑一顾,他哪受得了这个。所以他这次把捉老鼠当作天大的事来办,非要让张大人看看他的手段,对他刮目相看。其实,家鼠和山鼠习xg迥异,山鼠天敌太多,行动呈扇面状,线路繁复,家鼠的天敌以人为主,因此溜边弥缝线路固定。欧阳洪海到了冬天愿意下套子总?鼠、松鼠、黄鼠狼、田鼠、鼹鼠,捉住之后既可以剥皮卖钱,还可以把鼠肉烤得焦黄酥脆大快朵颐。现在捉家鼠,自然不在话下。他把随身带的飞套下在眼睛鼻子都认可的老鼠线路上,一夜不睡,套住老鼠就赶紧抓住放到一个大肚子小嘴的坛子里,一夜之间竟抓住了二十六只圆滚滚肥嘟嘟的家鼠。
第二天早晨,五姨太梳洗已毕,和张作霖出来一起在院子里活动筋骨。张德生点头哈腰过来说了几句奉承话,就请张作霖看欧阳洪海一夜的收获。欧阳洪海看张作霖见了坛子里的老鼠眼前一亮,觉得张大人对自己的手段算是有些认可,就趁机长行市,说自己到了荒山野地可以为张大人弄几张狐皮狼皮作为见面礼,只可惜这奉天城里只有耗子。
张作霖让侍卫队长给欧阳洪海弄了一套衣裳,让他担任五姨太的侍卫。张德生虽然有点失望,但是,弄一个有能耐的人在老姨身边也挺不错,至少自己对老姨的大事小情有了耳目。于是,让欧阳洪海答应下来。欧阳洪海从山林来到大城市,也是蒙门,屁大点事都觉着新鲜,比如说可以坐汽车,前面一叫唤后面放个屁铁做的畜牲就撒欢的跑,再好的马跑不过;比如说一拉绳电灯就亮了,不用点火,也没有烟;比如说拉屎可以坐着;比如说一个铁喇叭放个薄铁片子就哇哇叫,所以他也真想留下来。
一晃几个月,欧阳洪海待得挺腻歪,啥事没有,每天能轮上跟着五姨太上街上逛一逛、到百货商店买点东西就是大活了。五姨太住宅周边的老鼠倒了血霉,让欧阳洪海套得干干净净,凡是个头大的,圆滚滚肥嘟嘟的,都让欧阳洪海烤着吃了,小的就埋在果树花草底下。接着他就套麻雀,套城里人养的鸽子,反正见啥套啥。等第一场大雪落下来,已经是腊月初,奉天城到处裹了一层雪铺盖,天上地下都是白。张作霖在大雪后的晚上来到五姨太房里,把欧阳洪海叫进屋里,脸sè凝重的问他到:“妈了巴子的欧阳侍卫,你知道军中无戏言吗?”欧阳洪海答应知道。张作霖道:“这么说张德生白唬的你的能耐都是真的了?”欧阳洪海点头说是。张作霖道:“妈拉巴子,土肥原小儿要在鞍山开矿,老子不答应,这小子竟然在ri本国找了一个叫栗原进二郎的大力士向我挑战,说什么关东无人,栗原可以生擒豺狼猛虎,倘若喝腊八粥的时候没人能比赛胜过栗原进二郎,他就要强行开矿,因为东亚病夫根本没有能力发展矿业,必须接受ri本人的帮助。你能胜这小鬼子吗?”
从奉天经彰武到科尔沁左翼后旗,再到郑家屯,这是张作霖回老家的一条近路,也是一条人烟稀少的路。一路上四野茫茫,偶尔有个小屯孤零零埋在雪里,而蒙古人住的毡房则像一个个大雪堆。张作霖乘坐一辆轿厢马车在雪原上颠簸,尽管是四匹高头大马拉车,马匹还是累得一身汗水结成了白霜,红马成了白马。土肥原和几个ri本人都是骑马,马蹄在雪地里陷得深,跑不起来,也是累得一身霜白。坐车的ri本人是栗原进二郎,这家伙坐的是两匹马拉的爬犁,马也累得够呛。欧阳洪海见着栗原进二郎不禁暗暗纳罕,什么爹娘能养出这么一个山猫野兽,上下几乎一般圆,简直就是一座移动的肉山,体重得胜过两头肥猪,这使他想起了小时候套住的横宽兽。
打头的骑兵发现了狼群,欧阳洪海看了一下脚印,共十一只狼,大狼九只,小狼两只。骑兵加快速度撵狼,要把狼群圈回来以便栗原进二郎赤手活捉。栗原进二郎只穿一套夹衣,披着一件大衣,站在野地里等着,几个ri本人和土肥原站在数百米外观战。张作霖和几个侍卫则站在一处高岗上,远看这些ri本人整景。欧阳洪海站在栗原进二郎不远的地方,穿着棉军装,戴着棉帽子,戴着棉手闷子,捂得严严实实在雪地上蹦跳着取暖。
骑兵把狼群圈了过来,狂奔的狼群和栗原进二郎迎面相撞。这个胖胖的小ri本果然不凡,面对凶焰正烈的野狼毫不畏惧,待头狼跃起时,一把抓住了头狼的鬃毛,顺势一甩,把头狼的左后腿摔在雪地上,接着把头狼向上一拎,另一只手抓住头狼的右前腿用力一掰,随手把头狼甩了出去。可怜头狼在雪地上打了几个滚,站不起来了,趴在地上发出了凄厉的惨叫。苍茫的雪野上,头狼的惨叫让人心惊肉跳,但是四野没有回声。凛冽的草原风遮挡了头狼的叫声,风的呼啸更加尖锐而悠长。
头狼向栗原进二郎爬近了几步,其他十只狼眼睛看着头狼流露出恐惧的神情。或许,头狼已经被这个恐怖的对手吓倒了,已经决定臣服了,只有这样头狼才能保住狼群的xg命。
这时,欧阳洪海突然像狼一样嗥叫起来。头狼在他的嗥叫中停止了爬行,而另十只狼中的两只小狼蹲坐在地上,躲了起来,其他的八只狼则围着栗原进二郎转动起来,越转越快。欧阳洪海手舞足蹈的嗥叫着,像一个雪野上的疯子,那八只狼随着他的叫声不停的疯狂转动。栗原进二郎眼见狼群越转越近,四面都在狼群的威胁当中,不甘坐以待毙,猛地向转到前面的一只狼扑去,可是他扑空了,两侧和后面的狼群同时咬住了他,他庞大的身躯随着前扑的力量失去了重心,瞬时间八只野狼撕碎了他。
欧阳洪海在这一霎那冲到了头狼旁边。他先是用手中扣着的套子捆住头狼的嘴巴,然后解开棉军服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倒出药粉撒在狼的伤口上,接着从棉军服里面又撕下几缕布条,迅速给头狼的左后腿和右前腿进行了包扎。这一切做完了,他并没有看血肉模糊的栗原进二郎是否还活着,而是对着头狼的耳朵轻声叫唤,同时伸手在头狼的四肢腋窝和裆部抚摸和抓挠,当他的手抚摸头狼的眼睛鼻子时,他松开了头狼嘴上的套子。这时,张作霖在望远镜里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头狼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然后翻过身来,四肢朝上,露出了柔软的肚皮。其它十只狼随着头狼的臣服,也匍匐在地上,脖子紧贴雪地,屁股微微撅起,硕大的尾巴亲热地在雪地上摇晃。
第二十六章
就在张作霖举着望远镜看欧阳洪海征服头狼,转瞬之间成为狼王的时候,几个ri本人骑马冲到了栗原进二郎的身边。栗原进二郎此时还没有死透,四肢仍在抽搐颤动,他的后脖颈、肩膀、后背、左右两肋、右大腿、左小腿都被撕裂开长长的口子,鲜血洒得到处殷红,伤口处的血被严寒冻得凝结成一坨,露出皮肤下面厚厚的油脂。可怕的是狼群准确的撕开了他的肛门,把鲜血淋漓的肠子掏出来拖了一地,尽管严寒刺骨,肠子撕破后的屎臭还是让两个下马收尸的ri本人恶心得干呕起来,伸手捂住了口鼻。
土肥原骑在马上咆哮起来,欧阳洪海听明白了,这个坏家伙在命令那些个ri本人动手,要把自己和狼群统统杀掉。欧阳洪海心里话:“老虎不发威,你真当小爷是只病猫哇。”他突然趴在地上一声长嗥,七只野狼顿时扑向了骑在马上的五个ri本人,而两个收尸的ri本人则遭到头狼和一只老母狼两只小狼的围攻。狼群在近距离的攻击中优势明显,两个收尸的ri本人很快被咬伤,骑在马上的ri本人虽然没有受伤,但是马匹受到攻击,马的身上都留下了撕咬的伤痕。一匹马的后屁股被狼掏破了,一截肠子淌了出来,马受了惊,疼得没命狂奔,把背上的ri本人颠下马来,可颠下来的ri本人脚还套在马蹬里,大头朝下拖得一路翻滚。
欧阳洪海站在旁边抱膀子看热闹,对这场人狼肉搏流露出看戏一样的专注。不过他的全身每一个细胞都保持着jg惕,手中扣着五颗黑油油的泥球。一旦有ri本人趁乱想攻击他,就是他用泥球换下ri本人眼珠的时候。幸运的是,ri本人正手忙脚乱的和狼群大战,没顾上他,这使他们的眼球还可以表现惊怖和恐惧。可惜这时候枪响了,圈狼群的骑兵向狼群大开杀戒,近距离shè击很快打死了七只壮年狼,接着围攻两个收尸的ri本人的头狼和老母狼也中弹了,只剩两只小狼依偎在头狼和老母狼的尸体边上,悲惨的哀嗥着。土肥原的马匹伤了好几个地方,他的裤子被狼撕开了一道口子,血迹斑斑,可能里面也抓破了。土肥原拿着一把jg致的小枪,气急败坏的瞄着小狼就是一枪,一只小狼脊梁骨被打断了,侧卧在地上徒然的做着垂死挣扎。另一只小狼吓坏了,浑身瑟瑟发抖,拱着老母狼的肚子想躲起来,冲着土肥原露出了屁股。这时土肥原又举枪要shè,欧阳洪海是真急眼了,泥球弹出,正中土肥原手腕,随后又一颗泥球打中了手枪,土肥原握枪不住,枪从手里掉了下去。
张作霖的侍卫长抢上一步,把手枪接住顺势塞回了土肥原手里,好像压根枪就握在土肥原手里没动,这一手卖了个好大人情,没让土肥原因为丢枪损脸面,免了土肥原露怯出丑。就这么稍有一缓,欧阳洪海从马肚子下钻了进去,伸手把小狼抱了起来,再钻到人群外头,朝小狼屁股狠狠一巴掌,打得小狼眨眼间跑得只剩一个黑点。
张作霖看欧阳洪海放跑了小狼,回头略带得意地对土肥原说道:“妈拉巴子,就这么地吧,你的人死了,我的狼也死了,算扯平。以后别玩这瘪犊子事儿,有意思吗?中国这么大,能人这么多,别总觉着你那人厉害,常言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现成摆着,你那大力士还不如我这一个半大小子呢!”他接着吩咐侍卫长:“妈拉巴子地,这些狼也别白瞎喽,都拉回去,剥皮吃肉,让咱们ri本朋友尝尝鲜出出气,到时候给土肥原先生弄个狼皮褥子。”
这事之后,就来到年根了,时光行进到一九一九年。
奉天城里小孩子们已经穿上新衣服开始拿个香头边走边放炮仗了,到处是噼啪的动静,炮仗声里淡淡的硝烟味就带着年味了。街上赶集市的人多起来,剃头的、卖粘豆包的、卖粉条子地瓜干大葱干姜辣椒面的、卖十三香的、卖杨柳青年画财神爷门神灶王爷的、卖针头线脑胰子香粉桂花油的,卖啥的都有。欧阳洪海跟五太太告假,想要回家,还吞吞吐吐掉着弯说自己替巡阅使大人出了气、赢了对手,可是巡阅使大人钩割不舍,一点没赏,回家见了父母让张县长觉着没面子。
五太太让欧阳洪海摆的一出逗得笑岔了气,捂着肚子直哎呦,嘴里头说到:“哎呦妈呀,你这小嘎可真是个人jg,自己回家想讨赏,还会拿县长做挡箭牌,你这机灵劲简直是就比猴子缺身毛,太厉害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笑过之后,五太太吩咐丫环把一个包袱拿来,让丫环打开给欧阳洪海看看。原来,张作霖待人赏罚分明,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赏功概不遗漏,罚过或可宽宥,这也是许多硬汉愿意追随他的原因。欧阳洪海斗败栗原进二郎,让土肥原献丑,张作霖心里特痛快,到家就吩咐五太太打赏,可是五太太女人家心细,怕欧阳洪海毕竟年少得了赏会得意忘形,干出吃喝piáo赌的荒唐事,糟蹋钱不说,弄不好沾上一身坏毛病。当兵的有今儿没明儿,今朝有酒今朝醉,好好的棒小伙几年工夫就成了吃喝piáo赌抽、坑蹦拐骗偷的兵,五太太见得太多了。所以,五太太好心好意把四十块大洋存了起来,又给他准备了一身崭新的少尉军服,这是张作霖赏他的钱和军衔。
欧阳洪海穿上少尉军服往镜子跟前一站,挺胸抬头,自己都觉着够派头、够威风。兰sè的棉军服由于身材高大并不臃肿,下边的高腰马靴更是衬托得身材如同铁塔,棉军帽一扣,帽耳子一撒开,再配上肩章领章,简直就是一棵高高壮壮的红松。他骑着一匹白马踏上了回家的路,腰里别着短枪,外罩皮大衣,怀里揣着飞套和泥球,身后是两个包袱,里边是他给所有想得到的人买的礼物,都是小物件。
这一路晓行夜宿,第三天晚上到了抚松县城。马上颠簸并不轻松,一路上尽管脸上套了毡疙瘩,只露一双眼,但是山风如锥如刺,毡疙瘩也挡不住,脸皮和毡帽一碰,火辣辣的疼,屁股下面马出汗,弄得裤裆冰凉冰凉的发cháo,一道上屁股不敢坐实,尽是翘着骑,稍一坐到马背就火烧火燎的像脱层皮,晚上到炕上咬牙切齿的脱裤子。欧阳洪海在炕上用热水洗过手和脸,就想泡个澡,善待一下自己的屁股和大腿根。他本来到得晚,又洗又泡,睡觉就晚了。等到把屁股上磨破的地方抹上马粪包和蜂蜜调成的药膏,觉着不疼了,想睡,外面已是二更过了,天上除了一把银镰刀混沌一片,地上只有白茫茫的雪光,放个屁都能让窗户纸震出响动。就这工夫,万籁俱寂当中,他听见一丝轻轻的啜泣,好似强忍着不哭,却又伤心至极。一会儿,一个小小的声音传来:“大爷,我还小,等我长大再陪你睡觉行吗?”接着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别想好事,老子花钱就是为了掐你这个嫩黄瓜妞,图的就是个水灵。你要是懂事,好生伺候老子,说不定大爷高兴了还能多赏你几个。你也不想想,你家那个穷样,离你家二里地外都触霉头,你爹早晚还不得让你干这行,早干早挣钱,嫩黄瓜妞还能要高价,比红姑娘都贵,你还不赶紧和大爷学两手?一疙瘩肉大伙使唤,不坏帮不坏底,挣下钱买房子置地,这是多大的好事呀!”
欧阳洪海听不下去,他觉得这事得管。他穿戴好衣裳,套上毡帽,循着声音来到了另一个院落。他跳进院子,发现一条大狗,没等大狗叫出声来已经被他用飞套勒住了嘴巴。然后他溜到墙根,捅破糊在外面的窗纸,只见一个瘦弱的小孩儿躲在光溜溜的炕角上,一个光腚的汉子正撅着腚撕扯小孩儿的衣服。小孩儿显然是被吓傻了,使劲的靠住墙角,乱蹬乱挣,不让那汉子脱衣服,只会低声啜泣,大气也不敢出。
欧阳洪海情急之下,掏出泥球,隔着窗户向那光腚汉子因为撅腚而露出来的一嘟噜弹了过去,打得那汉子痛叫一声蹦了起来。那汉子定住神,眼睛盯向窗户,似乎发现了窗户纸破了,慢慢靠了过来。欧阳洪海朦胧月sè中看那汉子一身横肉,像个练家子,心里念头一闪,瞄准汉子的鼻梁又弹出一个泥球,打得那汉子鼻子流血。汉子被激怒了,三下五除二穿上棉衣,扣上帽子,提一把开山斧冲了出来。殊不知出屋就上了当了,欧阳洪海在他穿衣的工夫已经下了几个飞套,专等套他。那汉子冲出门,脚下正好踩中一个飞套,忽地摔了一个大马趴,脸抢在院子的冻土上见了血,手中的开山斧扔了出去。
欧阳洪海要得就是这个效果。他在那汉子摔得七荤八素的时候扑到汉子跟前,第一手先把汉子的右手套住,向后背一拉,再套左手,也向后背一拉,两个套子一系,手就动不得,之后再捆脚,接着拿个挂在屋檐下的玉米棒子揪住头发把嘴逼开塞进去,汉子就成了抬上案板的猪,只有任人宰割。
他把开山斧拎在手里,蹑手蹑脚的进屋,防备屋里还有别人。确定没有其他人,只有那个小孩儿,他放下开山斧,上炕把捆绑小孩儿的绳索解开,又在小孩儿的手腕脚腕揉了一阵,才对小孩儿说:“你站起来,看能不能走?”那小孩儿点头,站起来像猫一样走了几步,一点声没有。他见小孩儿能走,就说:“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家。”小孩儿却站在那里不吭气。他又问:“为什么不回家呢?怎么了?”那小孩儿猫叫似地说道:“我不敢回去。我爹把我卖给他了,我要回去,他就杀我全家。”“他是谁?”“他是咱们这儿参园子的龙头大爷,谁不听他的谁就得死!”
欧阳洪海心道:“真是小爷看走眼了,一个种人参的也敢欺负人,这世道怎么这么恶心,有俩钱人就成了畜牲!”他对那小孩儿问到:“那你跟我走行吗?”“我不敢,要是我找不着了他就得打断我爹的腿,把我们全家饿死!”欧阳洪海又问:“我看这屋里空空荡荡的也没有啥值钱东西,他凭啥这么横啊?”“这不是他家,是他借来和我睡觉的地方。”“他家在哪儿?”“在城边上的大院子里,里面有一大帮扛枪的炮手,你可别去叔叔!”
这时鸡叫头遍,夜sè愈发y沉,银镰刀看不见了,天上是几颗麻子似地星星。欧阳洪海剥了那龙头大爷的棉衣,让那小孩儿穿上,然后把屋里的炕席和炕面子土揭开,搬开炕面石,把那再次脱光的龙头大爷搬到炕上,推进炕洞,然后隔着棉大衣给龙头大爷脑袋打了三枪,之后重新盖好炕面石,把炕面铺的土抹抹平,盖上了炕席。他拉着小孩儿离开院子,屋里点着的柴火已经映得窗子通亮,等到他回到客店,身后的火光已经在房顶窜起半人多高。
欧阳洪海模仿土匪送飞叶子的语气,在客店给龙头大爷的家人写了一封信,告知他们狼山十七弟兄请了龙头大爷和一个小崽子的财神,让他们准备黄金一万两,不ri来取。
天一放亮,欧阳洪海带着小孩儿上路了。一路信马由缰,走得不紧不慢。他怕小孩儿掉下马去,把小孩儿包在皮大衣里,外面用十几个飞套连成绳子,把大衣和小孩儿系在一起。走到天光大亮,太阳爬到半空,照在身上暖暖和和的,官道上安安静静,道边的老林子一丝风没有,真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那小孩儿一夜惊魂,加上马背摇晃,不知不觉睡着了。她的头发又浓又密,微微发黄,耳朵圆而微张,一段脖子露出牙白sè,欧阳洪海偶尔低头看看怀里的小孩儿,觉得她像干爷爷家养的爱在炕头睡觉的那只白猫。
欧阳洪海回到家里,已是腊月二十七。腊月二十七,是穷棒子集,这一天集市特别热闹。因为过了这一天,商家一般就关板过年了,再开张得过了破五,最早是正月初六。穷棒子手里钱没几个,一分钱掰成两半花,掂对来掂对去不舍得买年货,到这一天是非买不可了,要不然过年就贴不上对联门神、三十晚上吃不上饺子,财神爷本来就偏心眼,再听不见鞭炮响,更不愿意进穷人门了。再有就是,这一天打折的东西多,黄历不卖出去,过了年就是纸了,门神财神爷画像卖不出去就得压一年,鞋脚袜子、碗筷杯盘、围脖毡帽卖到年根大多已经卖回了本钱,打打折扣卖出去年前就见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