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赌王输不起

赌王输不起第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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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我下午请假,回家休息。”

    “扭到脚?”他声音一沉。

    “‘小小的’扭到脚。”请不要忽略她一直强调的那三个字。

    “去当个贸易助理也能当到扭伤脚?”

    她可以不用辛辛苦苦去上班赚那一点微薄薪水,乖乖待在家里当个少奶奶,不过她没开口,他也不想干涉,毕竟贸易助理从字面上来看应该是个危险性为零的工作。

    “都说了不严重嘛……”

    “你十分钟后到公司楼下等我,我去接你。”有什么话,见到人再骂,要是伤势比他想像中严重,继续骂。

    “恩宥,你摔成这样还说不严重?”邻座同事小丽在朱恩宥收线之后才取笑她。

    “因为……说实话的话,他会很生气吧。”气她笨手笨脚,连到收纳室爬梯子拿取高处的文件都能摔到头昏脑胀,说不定一气之下不准她工作了,没有这份薪水,她就没办法寄钱回高雄给养父母,她不想向他伸手要钱,也不想结婚之后变成完全依赖他的包袱。

    “你的脚踝都肿起来了,还有箱子掉下来不是砸到你的头吗?你要叫你老公带你去医院好好检查哦。”小丽不忘交代。

    “嗯,我知道。”朱恩宥感激地对小丽笑,谢谢她这么关心她。

    “你老公说什么时候来接你?”

    “十分钟。”

    “叫他上来给我们看看嘛,每天来接你下班时都坐在车子里,根本就看不清楚。”

    “这个嘛……”范克谦应该很讨厌被人当猴子观赏,她已经可以想像当她说出同事的要求时,他会露出怎样的嫌恶表情。朱恩宥只好干笑打混过去。

    “你老公很帅吗?”

    “……算帅的吧。”虽然常常摆臭脸。

    “好想看好想看哦!”小丽边甩头边嚷嚷:“怎么认识的?他做什么的?多高?几岁……”

    小丽问得她快无力招架,朱恩宥只得借口头昏躲到仓库里去眯睡一下,利用手机闹钟功能,定时在九分钟后叫醒她,她再下楼去等范克谦。

    糟糕,头真的有点痛痛的,那口掉下来的纸箱可是扎扎实实装满九十二年度所有发票资料,砸到也是很大的“砰”一声呢……

    朱恩宥闭起眼,小睡一下下,一下下就好,他等会就来接她了……

    “克谦!克谦!快一点!快一点去开车!”范老太爷匆匆忙忙从楼上跑下来,完全不顾他的身体是否能承受激烈的情绪起伏。

    范克谦才刚结束和朱恩宥的通话,手机没来得及收进口袋,一看见老头子几乎快从楼梯上跌下来的踉跄样,他丢下手机,上前去扶住范老太爷。

    “你急什么,想摔断脖子吗?!”

    “不好了!三月她……三月她……”范老太爷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她从楼梯摔下去——”

    范克谦瞠眸。

    该死!她怀著孩子呀!

    “你快点开车载我去孟虎家,三月打手机给我时一直在哭,她说她爬不起来她很害怕——”

    “孟虎人呢?!那家伙跑哪里去?!”范克谦边问,双脚也没有停下来,跑向停车场,范老太爷在后头猛追。

    挺著八个月肚子的老婆在家中出了事,那个口口声声说爱老婆疼老婆的半兽人在干些什么事?!

    “我没有问,我只知道三月一个人在家里跌倒,我们要快一点!”三月是他最疼爱的外孙女,绝对不可以有任何闪失!

    不用范老太爷说,他也知道这件事有多紧急,他不等范老太爷系好安全带,油门一踩,急驶而去。

    他没忘记朱恩宥在等他,不过她说了,只是小小扭伤,应该不严重,她还是笑著打电话回来的,但韩三月关系著两条人命,等到了医院再打电话给朱恩宥,要她自己坐计程车回来好了——

    现在,不是担心朱恩宥的时候。

    “恩宥?你怎么还在公司?”小丽进仓库放明天要寄送的小货箱,发现朱恩宥趴在角落小桌上睡觉,不由得惊呼摇醒她。“我以为你早就回去了耶!”

    朱恩宥扶著额头,睡得有些迷迷糊糊。“……小丽?现在几点?”

    “几点?都要下班了!你老公不是说要来接你吗?”

    “唔——呀?我没听到手机的闹钟声,糟糕,他一定打爆我的电话!”朱恩宥赶快拿起手机看。

    咦?没有半通未接来电显示,她记得她大概是下午两点时打给他,现在都六点了……他来了吗?不会傻乎乎在公司楼下等了她四个小时吧?不行,她要赶快下去……

    “呀!”好痛!光是要站起来都好痛!才过了几个小时,她的脚踝足足肿一倍大。

    “恩宥!”幸好小丽即时扶住她。“你这样不能走啦。”

    “我老公一定在楼下等我等很久了,小丽,不好意思,你可不可以扶我去搭电梯?”

    “可以,不然你等我,我收拾一下,跟你一起下去。”

    “谢谢你。”

    在小丽忙著锁抽屉关电脑时,朱恩宥拨了范克谦的手机号码,但没有人接,她纳闷地想改拨家里电话,小丽已经背好背包过来,她来不及拨。

    靠著小丽的支撑,两个女生搭电梯到达一楼,公司外头是有不少路边停车,但没有她熟悉的那一辆。

    “要不要我帮你叫计程车回去?”小丽笑得很尴尬,不忍心去瞄朱恩宥的表情。

    “……不用了,我再等他一下。可能因为不能临时停车,所以他开著车子在巷子里绕……”

    “恩宥……不可能等那么久都没有打电话上来催你,说不定他忘了吧?”小丽很不好意思必须跟朱恩宥说出她这个旁观者的想法。

    “他的记忆力很好,他可以看五十二张扑克牌一眼就将凌乱的顺序全都记下来,不可能忘了的。”

    “那会不会是来接你的路上发生什么——”小丽赶快捂住嘴,乌鸦嘴乌鸦嘴不要乱说话。

    有可能,不然他不会都没有消息也不见人影。

    朱恩宥慌张地又拨打范克谦手机,同样没有人接,她不死心,拨了又拨,终于在第五通时有人接起来。

    “克……”

    “恩宥小姐?我是花伯。”老管家的声音。

    “怎么会是花伯接的电话?克谦呢?克谦他——”

    “大少爷忘了带手机出去,本来我不应该接大少爷的电话,不过我担心恩宥小姐有急事找他,才会代为接听——”

    “花伯,克谦他、他出事了吗?”

    “出事?出什么事?呀,你是问表小姐的事吗?请放心,表小姐没事了,幸好老爷和大少爷及时赶到,送表小姐去医院,母女均安呢。”

    “……”她听不懂,老管家的话很突兀。表小姐?是指范克谦的表妹吗?她发生了什么事?头好昏……听不懂……老爷和大少爷及时赶到?赶到哪里?听不懂……

    “恩宥小姐?恩宥小姐?”老管家没听到朱恩宥的声音,以为是收讯不好,叫著她的名字。

    你十分钟后到公司楼下等我,我去接你。

    可是他没有来。

    朱恩宥已经没有办法思考,头太痛了,脚也好痛,身体摇摇欲坠。

    “喂?喂?”

    小丽接住从朱恩宥手里滑掉的手机,换她和老管家讲话:“我帮恩宥叫计程车回去,你那边地址是……”

    “我马上订飞机票回去——”

    孟虎的吼声让范克谦将韩三月的手机拿离右耳远远的,直到确定孟虎没继续鬼吼鬼叫才再凑近耳朵。

    “明知道三月随时都可能生产,你还有胆坐飞机去澳门视察海外开分店的业务,你这家伙脑袋里装的全是臭酸豆渣吗?!”范克谦冷声哼他。

    “我……我是被尹夜强架过来的好不好!”他也不想呀!他也想一直陪著老婆进产房,半秒也不离开她:他也想第一个看到女儿呱呱出世的猴子模样,也想快快抱抱女儿呀!

    三月的预产期还有两三个星期,他以为出国短短四五天不会发生任何意外,没想到三月在上楼时滑一跤造成早产,还好她只走了几阶,要是从最高那一阶摔下来,他孟虎马上就成了鳏夫!呜呜呜,还好三月没事!还好宝贝女儿没事!孟虎恨不得立刻游泳回台湾。

    “三月现在怎么样?她——”

    “她睡著了。”

    “那就好……”孟虎拍胸口的声音啪啪作响,身旁的尹夜朝他比了ok,知道机票订好了,孟虎紧张的情绪缓和下来。“喂,姓范的,有没有看到我女儿?长得很可爱吧!”膨胀的父爱马上就炫耀起来。

    “恭喜。”范克谦一点也不热络,让人感觉不到恭喜的诚意。“恭喜你女儿长得完全不像你,真是万幸,以后要嫁出去没问题。”还酸他。

    “可恶——竟然让你比我早看到我女儿可爱天真无邪美丽的脸蛋,妈的!我不甘心啦!”接著是一连串粗话。

    “不甘心就早一点滚回台湾。”省得三月嘴里喊的全是他的名字却见不到他的鬼影。

    “我当然会!你你你你不准抱我女儿!有没有听到?!你不准抱她!不管她长得多讨人喜欢都不准你抱她听到没有?!”

    喀。范克谦按掉通话,不想荼毒自己的耳朵,更懒得和孟虎对吠。

    “你要不要先回家去?”范克谦回到病房,拍拍累瘫在椅上的范老太爷。“她没事了,你不适合太累,这里有我顾著就好。”韩三月已经从加护病房转到普通病房,情况稳定,只是脸色很惨白。

    范老太爷抹抹脸,抹不掉惊吓过后的痕迹,他的双眼还是红的。他们赶到孟虎家时,韩三月已经昏迷过去,范克谦砸破一大片落地窗才进到屋内,匆促将她送医之后仍然出血不止,紧急急救后才及时救回母女两人,那时每一分每一秒都和两条生命在作战,到现在确定她们都平安,大松口气之余,整个肩膀都累垮下来。

    “孟虎怎么说?”范老太爷问著。

    “应该明天一早就赶过来。”

    范老太爷吐口气。“差点被三月吓死……”

    “我叫花伯派车来接你。”

    “嗯。”虽然很想留在医院顾韩三月,但他老了,体力真的负担不了,留在这里说不定还得让人照顾他。

    范克谦用韩三月的手机拨回家,“花伯,你叫克中或克骏开车到市医院来接老爷回去,房问号码是……嗯。”他交代完毕,顿了一秒又问:“恩宥回去了吗?”

    “是的,恩宥小姐到家了。大少爷需要我将电话转给她吗?不过……恩宥小姐睡了哦。”

    “那就不用。她的扭伤没事吧?”

    “……我有请医生过来替她包扎。”

    “好。”范克谦正要收线,老管家却唤住他。

    “恩宥小姐她……有轻微的发烧。”他觉得有必要向大少爷报告。

    “她感冒了?”

    “不是,是脚踝扭伤引起的,医生说是正常现象。”

    “这点小事不用跟我说。叫克中他们尽快过来。”

    “是。”

    “恩宥怎么了?”范老太爷听到一小部分对话内容。

    “没什么,脚稍微扭到而已。”

    “不要紧吗?!”范老太爷比他这个当人丈夫的还要紧张。

    “就说了是稍微扭到而已!”范克谦突然吼出来,扑克牌脸完全破裂。

    搞什么鬼呀?!不是说是小扭伤吗?为什么要动用到医生来包扎而不是用肌乐和撒隆巴斯涂一涂贴一贴?!小扭伤会发烧吗?一想到这里,他没来由的焦躁起来。他没去接她,空等个半小时她就知道要自己回去吧?再不然她也会打个电话回家问问他为什么没去。

    这一整个下午的情况让他根本走不开,老头子沿途一路哭到底,手机又忘在家里,没背起她的电话号码,想用公共电话拨回去叫管家替他联络她时韩三月正好从手术室里推出来……反正整个都乱了,不,这是借口,他只是不敢让朱恩宥知道,他将别人看得比她更重……所以才会连她的声音及她的消息都不敢听。

    “克谦,还是你回去吧,我来顾三月。悠悠不是也说了吗?她晚一点会过来,你去看看恩宥。”

    “我怕你半夜发起病来,说不定还要三月爬起来替你倒水喂你吃药。你别留在这里惹麻烦。”

    “那我回去帮你看恩宥。”

    “她睡著了,不要去吵她!”

    “这是关心吗?”不准闲杂人等去打扰爱妻的睡眠?

    范克谦撇开头,不回答了。

    之后,来接人的是范克骏,病房里终于只剩下他和韩三月,他安静地坐在病床边看她。

    韩三月从好小好小时就一直在范家生活,他目睹她每一天的成长,他一直以为她会永远留在范家,但最后她走了,成为孟虎的妻子,到现在成为一个女娃娃的妈妈,成为……他陌生的人。

    她留了长发,变得丰腴了一些,脸上的幸福是他在范家极少看见过,他轻轻抚摸她的脸颊。

    凝视她,他才发觉到“距离”的的确确存在著。

    他曾经以同样的距离凝视过另一张睡颜,伸手抚摸,低头亲吻,那粉软的唇瓣,喃喃叫著的名字——

    克谦。

    “虎哥……”

    不是她。

    他撇开视线,心烦意乱。

    第八章

    朱恩宥听到车子回来的声音。

    她从昏昏沉沉的睡梦中清醒,爬起来,房间里一片黑暗。

    是范克谦回来了吧?

    按下床头夜灯,她避开脚伤,扶著墙和家具挪到房门口,脚步声穿过楼下大厅,上了楼,她打开门,看见的却是范老太爷。

    “爷爷,你回来了……”

    “恩宥?——不是说只是脚扭伤吗?!”范老太爷看见她额头缠著绷带,脚踝也包了一大圈,脸色白得一点也不像只是小扭伤。

    朱恩宥不打算将她被重纸箱砸到头,有轻微脑震荡的事讲出来让范老太爷担心,她露出安抚人的笑容,“我不要紧,克谦呢?”

    “克谦留在医院陪三月,孟虎现在人在国外赶不回来,三月的亲人又只有我们……不过悠悠晚一点也会去医院,也许克谦就会回家了吧。”

    “……三月是指?”她有些迷糊,又觉得熟悉。

    “咦?你不知道吗?韩三月,我的外孙女,克谦他们的表妹。”范老太爷身体明显疲倦,朱恩宥伸手扶他。“不用不用,我自己走,你脚上有伤——”

    但朱恩宥没理会他的婉拒,搀著他回房里躺下,调整枕头,替他盖棉被。

    范老太爷拍拍她的手,“恩宥,谢谢你。”

    “不用跟我客气。原来表妹的名字是三月,我只见过她一次,表妹的情况还好吧?”她拐著脚,倒杯水过来给他。

    “嗯,还好。孩子是早了一点出世,不过也不算太早产,所以应该没有不良影响,都平安就好……三月她从小就和克谦他们一块由我带大,所有孩子里我最疼她,她的父母……是在你爸妈过世没多久后出车祸死亡,我一直……觉得是报应,一定是我害死你爸妈才会让我自己的女儿女婿也不得善终,所以我亏欠你,也亏欠她……”

    “别再说这种话了,一点根据也没有。”什么报应什么不得善终,根本就是他的心理作用,因为太内疚才会胡思乱想。

    “今天到孟虎家,看见三月躺在地板上,我真的……真的以为她死掉了……”范老太爷一想到那一幕,捂著额,手在发抖。

    “都平安就好,你说的嘛,她没事。”朱恩宥安抚他的情绪。“你要不要睡一下,明天休息够了,我们再一起去看表妹?”

    她羡慕他对韩三月的爷孙感情。

    “好……好……”范老太爷只能直点头。

    “你今天太累,快睡快睡,闭上眼睛快睡。”她把他当小孩子哄。

    “恩宥,我会把你当成三月一样疼的。”他睡前突然冒出这一句话,“我会很公平。”

    朱恩宥怔了怔,是因为爷爷看出她对亲情的羡慕吗?

    “我知道,你真的有做到。”朱恩宥衷心说著,范老太爷回她一个笑。她待在范老太爷身边看他入睡后才离开他房间。

    “三月……”

    关上房门之际,范老太爷喃喃呓语,睡著了还在担心韩三月的情况。

    朱恩宥握在门把上的手完全僵硬。

    熟悉。似曾相识。“三月”这个名字她今天第一次听到,却觉得耳熟,她没在第一时间回想起来,却在范老太爷的梦呓声里,想起了这莫名的熟识感从何而来——

    她从另一个人口中听见过,在睡梦里,仍旧念念不忘。

    她以为那是代表著单纯的月份而下以为意,但不是,它是人名,一个女人的名字,一个表妹,一个……曾经让范克谦遗忘了她还跟在他背后,让他一心一意专注地看著,眼中再也容不下任何人的——韩三月。

    朱恩宥从背脊窜出凉意,耳朵里好像还能听见那天清晨,他抱著她时,轻柔又低哑地叫出那两个字的声音——

    三月……

    孟虎用了最短时间飞奔到医院里,他来的时候韩三月还没清醒过来,他牢牢握住她的手不放,激动得无法言语。

    范克谦坐在病床旁的躺椅上,晚上赶来的范悠悠靠在他肩膀上熟睡著,直到孟虎焦躁地跑进病房的嘈杂,吵醒了她。

    “不生了!以后说什么都不生了!我不要孩子也没关系!绝对不要再让你吃这种苦——”孟虎抱起韩三月,嘴里不断嚷著。

    “你会弄到她的伤口。”范克谦冷冷提醒他。

    “三月……”孟虎有听到范克谦的告诫,可是他没办法松开手,他现在需要拥抱她的体温、她的呼吸和她的生命力。

    韩三月因孟虎一声一声的叫唤缓缓张开眼,“……虎哥?”

    “三月!”

    伤口很痛,也被孟虎粗手粗脚抱得更痛,韩三月的笑容像在哭,“孩子……你看到我们的女儿没?像你还是像我?”

    “我才不管她像谁!我才不管!”他根本就还没去看小孩,一心一意只在意小孩的妈。

    “胡说什么呀?她是我们的宝贝女儿耶。”韩三月软软地拍了孟虎僵硬的背脊以示不满,说得好像女儿没他的份似的,当初他们夫妻俩多期待孩子的来到,还采买整屋子婴儿用品,现在却说不管她像谁,坏爸爸。“我好想看她哦,虎哥,我们去看她……”

    “我去叫护士把她推进来给你看——”孟虎跳起来,不准她下床。

    范克谦按住孟虎的肩,“我去。留在这里,不要再放她一个人。悠悠,我送你回去。”少在这里当人家夫妻的电灯泡。

    “呃……”范克谦还在场呀?孟虎一进来,眼睛只看得见韩三月,其他人像空气一样,他有点傻乎乎,结巴起来:“哦,麻、麻烦你了。”难得的有礼貌。

    范克谦走出病房,来到询问台,向护士说明情况及要求,虽然过了探视时间,不过护士相当通人情,并没有拒绝,笑容可掬地回他等一会儿会将孩子推到病房里去。

    “大哥,我去帮你买一罐咖啡吧?”因为范克谦看起来好累,范悠悠贴心地问。

    “不用。”

    “就当我也想喝吧。”范悠悠也只能从贩卖机里买两罐应应急,“喏。”

    范克谦灌了糖水味多于咖啡味的饮品,并不觉得精神有变好。“走吧。”

    范悠悠跟上,向来沉默的她不是个碎嘴之人,范克谦和她是同类人,两人就算一路上没交谈半句,彼此也不会尴尬,不过范悠悠没有停止发问的迹象,嫁给口齿伶俐的蓝冬青之后,她也沾上几分蓝冬青的味道。

    “我以为大哥你会继续留下来。”

    “孟虎来了,我留下来做什么?”范克谦解开车锁,开门上车,范悠悠从另一端坐进去。

    他本来就只打算留到孟虎过来之后就走。

    “……说实话,是蓝要我过来的,因为老虎担心你和三月独处时会对她下手,所以打越洋电话要蓝帮忙盯著你。”她不想瞒她哥哥,所以全盘托出。他在孟虎那群兄弟眼中根本就是肉中刺,他们会替孟虎提防他也是理所当然。

    “三月伤成那样,我还能做什么?”孟虎笨,他的兄弟们也这么蠢吗?!

    范悠悠很认真想一想,回答道:“……偷亲她。”

    最好是啦!他有这么饥渴吗?!

    “叫蓝冬青少满脑子龌龊的胡思乱想!”发动车,转方向盘,踩油门。

    “大哥,你真的没想过?”

    “想过什么?”什么时候他妹妹也这么长舌?蓝冬青的口水吃多了,变成跟他一样的多嘴家伙吗?!

    “偷亲三月。”

    “没有!”不是欲盖弥彰、不是昧著良心,而是他根本完全没想到那回事上头去!

    韩三月嘴里喊的是孟虎的名字,他无法亲吻一个心思不在他身上的人。

    “我代替蓝跟你说抱歉。我回去会骂他。”骂他污蔑她大哥的人格。

    “算了。”他一点也不在意蓝冬青那伙人如何看待他,他们的评价对他没有任何价值。

    “对不起,大哥。”范悠悠这句是替她自己说的。她帮著蓝冬青看顾她大哥,也是帮凶。

    “嗯。”范克谦不会跟自己的妹妹发脾气。

    送回范悠悠,回程的车中只剩他一人,范克谦关掉音响,让自己在安静的氯围里沉淀情绪。

    无动于衷。

    他对于孟虎抱著韩三月的画面,无动于衷。

    从什么时候开始?

    早在孟虎抽鬼牌将韩三月赢走那一天?他输了,于是彻底服输?

    当他看见韩三月时只一心想叫她陪他赌几局,解解赌瘾,而不是单纯想见她?

    或是从韩三月口中听见孟虎的名字时?

    还是……当朱恩宥怯生生将婚戒套上他手指开始?

    操持著方向盘的手指上,有颗钻石熠熠发光,代表他的已婚身分。

    他是有妻子的人,一点也不羡慕孟虎的幸福——他为什么会不羡慕呢?孟虎娶的是他也喜欢的三月呀,他应该要既羡慕又嫉妒……

    总觉得有个症结就卡在眼前,只要能解开它,一切疑虑都能明朗。

    明朗他为什么不觉得孟虎和三月的夫妻恩爱很刺眼……

    明朗为什么现在他脑子里出现的脸孔竟然是……朱恩宥。

    她一定在家里等他,等著他回去。

    他加快车速,驶回范家。

    他想见盘旋在脑子里的那张容颜,那张他应该不爱,却总是不经意霸占他思绪的容颜。

    因为太想见,所以在双人床上没有看见她时,范克谦是不高兴的。

    看了手表,明明才早上六点,她应该还在睡的时间,床上却没有人。他到楼下绕一圈,厨房没有、前院没有、后院没有、书房没有、客厅没有,到处都没有。

    是在生他的气吗?气他没去公司接她下班,所以和他闹起脾气分房睡?

    不,她不是一个会发小脾气的女人,她一定从老头子口中听见三月的情况危急,比起她的小扭伤而言,她会体谅的。她就是一个这么善解人意的女人。

    范克谦到她之前睡的客房,还是扑空。

    会不会去老头子房里陪他聊天下棋?之前她开始学围棋,惨输给他后就一直很不甘愿,叫老头子给她特训,所以有一阵子几乎老赖在老头子房里,棋艺却完全没进步。

    叩叩。他去敲范老太爷房门,现在时间有些早,不过老头子向来早起,他确定老头子应该是清醒的。

    “进来。”

    范克谦开门,头一件事就是用眼神搜寻整个房间,范老太爷坐在床上,身旁没有棋盘也没有扑克牌,更没有朱恩宥的踪影。

    她不在这里。

    范克谦眉心一皱,就要踏出房门继续找人。

    “等等,爷爷有话问你。”范老太爷叫住他。

    “如果是要问三月的事——孟虎赶回来了,三月醒了,没事了。”简单说完,不啰唆要走人。

    “不是三月的事。我现在要问你恩宥的事,你给我想仔细再回答,我重复一次——想仔细了再回答!”范老太爷神情肃穆,想对范克谦暗示些什么,但范克谦背对著他,自然没有看见。

    “有什么快问。”他还要去找朱恩宥。

    “如果……你那天没有赌输我,我还是开口叫你娶恩宥,你会答应吗?——想清楚了再回答!”最后那句是用吼的,再三强调。

    “现在问这种废话有意义吗?!”答案彼此都心知肚明,何必要他多讲。

    “你的答案是‘会’,对不对?!你心里根本就有喜欢恩宥的,对不对?!——想清楚了再回答!”范老太爷无论说哪句话,一定会加上这句,而且一次比一次更用力。

    “如果不是赌输你,我不会答应娶她。”范克谦不讳言。

    这也是实话,他与朱恩宥并不能说是认识很深,从她住进范家一开始,他无视她的时间占了一半以上,之后虽然愿意正眼看她,也愿意更认识她,但还不到决定马上结婚的程度:他和她,连恋爱都没有,或许相处久了,有可能走入婚姻,但不是现在,现在的婚姻,确实是赌输的代价。

    范老太爷把棉被当桌面拍,拍不出震撼的重击,只剩下虚软的啪声。“克谦!我说‘想清楚再回答’!”

    “事实就是如此。”想都不需要想,他是因为输才答应范老太爷任何要求,用最神速的速度向她求婚,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就、就算是这样,你现在应该爱她没错吧?!恩宥是一个相处过后很难不喜欢她的女孩吧?”

    “我不讨厌她。”这是目前范克谦最能笃定说出的感觉。

    他不讨厌她,她待在他身边不会让他感到厌烦,听她说话不会让他想转头就走,他让她住进他的私人空间里,大方分享著他一半床位、一半棉被以及所有体温。

    “爱就爱了,什么叫不讨厌?!你这孩子现在在害羞什么?!现在不是害羞的时候!”范老太爷口气急了。

    “我不爱她。”他每次拥抱她时,都会在心里重复这四个字,不断的、不断的说著。如果不这样提醒自己,他几乎快要分不清楚他对她只是x欲发泄,还是……

    “克谦!”

    “我不爱她,我只是觉得娶她也无所谓,反正娶谁对我而言有差别吗?今天如果你要我娶的是另一个女人,只要你赌赢我,我就会娶,她只不过是刚好成为了那一个女人。”范克谦自己的心情都还没厘清就被范老太爷问了一堆无意义的怪问题,口气不免冷淡起来。

    对,朱恩宥只不过是刚好成为那一个他娶的女人,现在他急于想找到她、见到她的心情,并不是爱。

    “到底跑哪里去?!”范克谦没心思和老头子继续废话。

    啐,他真是急胡涂了,直接打手机给她,问她现在在哪里不就好了!范克谦,这么简单的事你也把它搞得如此复杂,还满屋子跑上跑下找她,真够蠢。

    一碰到朱恩宥的事,他就精明不起来。

    掏出他昨天遗忘在客厅桌上的手机,拨打她手机。

    有怪兽有怪兽有怪兽缠著我大怪兽丑怪兽……

    轻快铃声,就在这个房间里播放著,距离近在咫尺,她的手机铃声曾不只一次让他取笑幼稚而印象深刻。

    范克谦震惊地瞠目,横过范老太爷的大床,铃声越来越近,他在范老太爷大床的另一侧床头柜旁的背后,看到了抱住自己双膝,蜷成一团的朱恩宥。

    他第一眼看见缠在她头上的白色纱布,刺眼明显。

    第二眼看见她的眼眸,红红的,直视著他,强忍住泪水,将视线挪开,不再看他。

    “我已经不只一次暗示你,恩宥在这里,要你想清楚再回答,结果你回答得还真是句句精辟。”范老太爷真气范克谦,他的回答无论是出于叛逆还是句句肺腑,都确实很伤人。

    看恩宥走出他房间时的落寞神情,就连范克谦要伸手扶她,都被她拨开,拐著受伤的右脚,蹒跚地扶著墙面离开,不哭泣也不吵闹。

    “你既然知道她在这里,为什么还要问那些莫名其妙的问题?!”范克谦动怒了,向来淡漠的脸庞燃著怒焰。

    “你以为我想问吗?!你嘴里会说出什么混蛋答案我会不知道吗?!那是恩宥要我问的!只是我没想到你的答案比混蛋更加混蛋!我才想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恩宥你娶她是因为赌输我的关系!”范老太爷忍住血压飙高的危机,跟他对吠。

    一早,朱恩宥来敲他房门,他以为她是来询问他晚上有没有睡好,情绪是否平稳一些,没想到朱恩宥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

    是你用赌逼克谦娶我的,对不对?

    开门见山,完全没有曲折婉转。

    因为他赌输,所以必须娶我,对不对?

    她的眼神,让范老太爷无法说谎,只能点头诚实以对。

    难怪……难怪他会那么突然说要结婚,原来真的是这样……

    “我没说!”范克谦根本没跟她提过那件事。

    “你没说为什么她会知道?!”范老太爷才不信。

    “我怎么知道她为什么会知道?!”况且,他一直以为她从开始就知道他和她的婚姻是赌局,他一直以为是她和老头子达成的共识。

    两个大男人吼完,彼此都气呼呼的深呼吸。

    “一定是因为你的态度,让恩宥察觉到不对劲!”范老太爷指控他,“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还不去跟恩宥道歉!”

    “道歉,道什么歉?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爱你吗?”他刚刚已经将话全说死了,朱恩宥现在一定恨他,无法谅解他,如果她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自己的婚姻变成赌注,他的坦白,狠狠撕裂了她的美梦,现在他还能替那番话做什么补救?

    她的神情多难受,他宁可她狠狠掴他几巴掌,也好过她什么都不做,不看他,不跟他说话来得好!

    “你怎么到现在还说这种话?!”范老太爷气得大骂他。

    “这是事实,我不爱她——”

    爷爷,我可以听你的话,不去钻牛角尖,不在乎一开始是因为赌注才和他结婚,我是真的喜欢他,而且是越来越喜欢。我可以把你和他的赌注看成一种缘分,因为他属于我,所以才会让他输掉那一局,我愿意相信姻缘天注定,只要我从克谦口中听到他是有喜欢我的,一点点也可以,不是死心塌地的爱也可以,我只要亲耳听见,我就可以心安,继续留在他身边。

    可是……如果他连一点点的喜欢都没有,我再留下来也没有意义,不是吗?

    我想要的家庭,是一对相爱的夫妻,被疼爱的孩子,而不是因为输了而不得已在一起……感情这种事,怎么可以用赌输赌赢来决定呢?赌赢了,他就会愿意爱我吗?

    如果,他说了不爱,那么,就不要为难他,也不要再劝我等他回心转意,或是有一天他会爱上我这类骗人的谎话……

    “克谦,你出去,我跟你没什么好说了,你就继续专情去爱那个永远都不可能爱得到的三月吧……”范老太爷闭上眼,第一次觉得无能为力,脑海里还是恩宥说的话以及泫然欲泣的表情。

    他那时很努力说服恩宥,要她相信范克谦,要她听听范克谦解释,要她再给两人一次机会,恩宥是点头了,也同意了,结果范克谦少少几句话就将他一箩筐的好说歹说全给摧毁光光。

    真狠的话。不爱她、娶她也无所谓、只是刚好成为那一个女人。这些没人性的话,是他孙子口中说出来的,他这个当人爷爷的人,家教失败呀。

    范老太爷长长叹气,低声细喃:“恩宥说的对,赌……没有办法改变一个人的心意,感情这种事,怎么可以用赌输赌赢来作决定呢?我真的是老胡涂了……”

    他,赌了一辈子的老赌徒,以往的信仰,今天全盘溃散。

    第九章

    日子,在朱恩宥离开范家之后,还是没有停止地继续前进。

    她走的那一天,天空下著毛毛细雨,她提著简单行李,向范家所有照顾过她的人道别,范老太爷哭哭啼啼想留下她,她给他一个拥抱,却不应允他的请求。

    “我没有办法继续留在这里,对不起。”

    明明是他们范家对不起她,她却这么说,让范老太爷更是歉疚。

    “那你要住在哪里?之前的公寓不是退租了吗?你还会……愿意跟爷爷联络吗?”

    “我打电话去问过房东婆婆,房子还没租出去,她愿意替我留下来,我会搬回去。至于你后头的那个问题太蠢,我不回答。”笨爷爷,既然叫了爷爷,就一辈子是爷爷,干嘛还问这种怪问题。

    “……身上钱够用吗?”

    “嗯,在这里白吃白住这么久,让我省下不少钱,你不用担心我,等我一切都安顿好,我再打电话给你,我的公寓小归小,但是煮个小火锅一起围炉还做得到,如果你同意的话,我煮火锅请你吃,爷爷。”朱恩宥把范老太爷抱得紧紧的,越说越哽咽。

    “要不然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