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影渐渐消失在传送阵的白光之中,眼底的不正经被严肃取代。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清澜将来的路不好走啊。”
他摇摇头,抬头望着天际:“这样的性情合该修炼佛道法门,六根清净,我那梦中证道之法许是清澜唯一能够得道的机会,虚夷师弟到底在想些什么……”
53053乐谱
虚华的正经没有维持半柱香,感应到清澜踏入了藏经阁第二层以后,他挠挠头蹲坐在门槛上,自言自语着:“看虚夷师弟胸有成竹的样子,应该不会有事吧……”
“我才不关心那个木头师弟呢!只是小清澜的确颇合我的眼缘。”
“小姑娘年纪轻轻就心事重重的,和虚夷师弟一个一个模样!不过难得有些坚持,心思也澄澈……”
若是此刻有弟子经过藏经阁,一定会被眼前所见吓到。藏经阁前只有虚华一个人蹲坐在门槛前自言自语着,偏偏他侧歪着头,好似身边有什么人一样和他交流。长长的影子拖曳着日光,只沉浸在自己营造的世界中。
“那就听你的,顺其自然顺其自然顺其自然……”虚华点点头,重复了几遍以后,神识偶然撇过清澜停留在位置,对于藏经阁内万千书卷都了然于心的他忽而一笑,摸了摸下巴,“原来虚夷师弟打的是这个主意,不错不错……”
“呸呸呸!”回过神来以后,虚华才发现自己竟然无意中夸了季留真一顿,顿时将之前的话全部推翻,又一次自言自语着,“刚才说的话都不算!怎么着也是我的功劳比较大吧?没有我,清澜哪能进藏经阁啊?”
“对!就是这样没错!”
很快他就被这样的理由给说服了,喜滋滋地咧嘴一笑,又开始了言不由衷的谦虚道:“哪里哪里!小清澜也是我的师侄么,我这个当师伯的自然要帮她一把了!”
“嘿嘿……”虚华想着想着不自觉挺直了腰板。
不久,虚华又开始苦思冥想:“那个东西要参悟的条件好像不一样啊,是什么来着……”
“我才不是忘记了呢!只是那东西古怪得很,不认主就不给看,上一任的主人已经可以追溯到百万年前了!我能记得这件事就不错了!”
藏经阁内清澜开始慢慢挑选功法,其中运转的阵法也自动隔绝了虚华的神识,让他急得忙抓头:“唉呀,清澜会不会挑中啊?要是挑不中那虚夷师弟岂不是失望死了……我可不是在关心虚夷,只是很喜欢清澜丫头罢了!”
虚华托着下巴发呆,嘴里喃喃着:“百万年来无数弟子经过那个位置,都没有发现那个东西的存在,清澜能行吗?”他自问自答地点了点头,还是很肯定的那一种,“一定可以的,清澜可是……”
“剑道之子啊……”
他又嗤嗤一笑:“早在第一眼看见清澜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剑道气运里面的灵智被她彻底激活,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传说中的气运七子之一,剑道之子了。”
“你说我怎么没告诉虚和师兄还有虚夷师弟?……我当时太困了嘛……”
虚华扁扁嘴,一脸委屈,随后迷蒙的双眼瞬间闪着犀利的光芒,有一种涉世已久的尖锐和沧桑,“气运七子按预言会在千年以内出生,剑道之子已经出世,你以为启元星其他宗门没有察觉吗,他们不过是急着去宇宙各个星球寻找其他气运之子来抗衡五灵学宫……”
踏入传送阵内,清澜将一颗灵石放置在阵眼之上,白光亮起,转眼间就进入了藏经阁的第一层。
她饶有兴致地四处走动查看着,当初祖父带着她第一次来的时候,没等她匆匆一瞥,便去了第四层,之后又被那几部天级剑法给迷住了,根本没有好好的看一眼。
藏经阁共有五层,据说每层往上空间都要比这一层大一倍,清澜看着看不到尽头的第一层就已经有些惊讶地咋舌,实在无法想象第二层乃至最大的第五层的宽度和广度。
她走近几个书架,匆匆翻阅了总结的玉简之后,发现上面的功法都不是很适合她,摇摇头又启动了传送阵到藏经阁第二层。
她慢慢走过一个个书架,细细查看标签在书架上的说明。这时候,原本一直很乖巧地蜷缩在她左手手腕上的重光突然浑身一颤。
清澜摸了摸重光,问道:“重光,你怎么了?”
重光没有回答,它有些焦虑的磨蹭一下剑身,这使得清澜更加担忧。
明明之前重光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异样,清澜转念一想,莫非是这里有什么……她开始仔细用神识查看自己站定的书架上的玉简。虽然说是书架,但也被施展了空间之术,使每隔书架上的玉简都超过千百,清澜一个个翻阅过去颇为辛苦。
“这样不行……”清澜有些泄气的抿了抿唇,按照这个的做法,她的神识很快就会消耗一空,剩下的那么多玉简就没办法打开了。
重光倏然飞离清澜的手腕,很快就淹没在书架底层的诸多玉简当中。
“重光?!”清澜一惊,连忙扯着道袍的裙摆蹲□,“你在找什么?”
不久,重光灰头土脸地重新出现在清澜的面前,剑尖的位置还扯着一张薄薄的纸片。
清澜疑惑地将重光从一堆玉简中拉起来,接过一看,“这里怎么会有纸片……”
“咦?”清澜定睛一看,“这、这是一章乐谱?”
“这是……安眠曲?”清澜看着上面莫名熟悉的音符,因回忆起童年与母亲相依为命的日子而恍惚。每当被族人鄙夷的时候,母亲都会将她抱在怀里,哼着安魂曲,而她就静静地听着,享受幼年为数不多的安详宁静。
乐谱突然泛出白光,清澜惊得一松手,乐谱凭空悬浮,徐徐舒展开来。
“剑道气运的气息……汝乃言书传人……”
飘渺的身影渐渐出现在乐谱上方,女子的虚影逐渐变得凝实,她穿着一件素白色的长锦衣,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明珠生晕、美玉莹光,姿容秀丽。
言书……那不是五灵学宫创派祖师的道号?!还有剑道气运是什么?
女子清清淡淡地看着她:“汝之名?”
清澜在惊讶过后,警惕的同时也不忘恭敬地一拜道:“前辈,弟子乃是五灵学宫连字辈弟子连静。”
“连字辈?”那女子轻声道,又是一叹,“言越轻可柔,了凡易珏恒,陵心咏封容,子宜安浅霁,瑜虚连扶知……已经到了第二十三辈了么?”
清澜神情一凛,这女子竟然清楚地知晓五灵学宫自第一代祖师到如今的道号排名,想必她的年岁也……甚至可能是和创派祖师一个时代的修士,但是她有怎么会呆在藏经阁的一卷乐谱上呢?
女子似乎看出了清澜的想法,她微微一笑,带着三分的悲哀与七分的伤感:“吾名习霜,乃是一名音修。”
“音修?”清澜一怔,她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的修士。
习霜见清澜一脸懵懂,弯了弯嘴角,不似微笑却好似要哭了出来,“看来现如今并没有音修的传承呢……”
她的声音好像有一种特殊的魔力,让清澜忍不住为她语气中的落寞而难过,“前辈……”
“好了,”习霜轻柔地制止清澜的话,“汝既是言书传人,这卷万音谱便赠给汝罢!”
清澜一怔,“前辈,弟子……”
习霜将乐谱轻轻一推,送到清澜手上,“万音谱乃吾毕生心血,自吾身死以后,便将所有记忆都封印在其中,以待有缘人……”她怅然地看了清澜一眼,“可惜……”
清澜道:“前辈,这卷乐谱是重光找到的……”她一指在她手腕上撒娇的重光。
习霜怔然,愣愣的看着重光,喃喃着:“汝唤它重光?莫非这是天意……”
“前辈?”
习霜回过神,侧身道:“汝既是言书传人,手中灵宝又阴差阳错找到万音谱,这合该是汝的缘分。”
“走吧,若有不懂,可来寻吾。”
清澜只有收下乐谱,犹豫片刻,她冲着习霜一拜,转身离开。
习霜恍惚地看着清澜慢慢走向传送阵,光影变幻之间只觉得眼中有莫名的刺痛,她有些惊讶地摸了摸眼睛,但双手却在意料之中地穿过空气,扑了个空。
看着在余光中渐渐变得透明的双手,她苦笑,怎么又忘了呢,习霜早就已经死了。现在在这里的,不过是一抹残魂的执念……罢了。
临走前,清澜回头看了习霜一眼,只觉得她白衣乌发,形单影只,竟是说不出的悲哀绝望。
距离传送阵仅仅一步之遥,习霜却再不能靠近,惆怅的看着清澜将灵石放置在阵眼之上。白色的光芒亮起,清澜瞬间消失在习霜面前,阁外日光倾城,却在她面前划下了一个巨大的鸿沟。那是她、言书等人不可逾越的时代,属于过去的人终究要归于历史的洪流,未来……永不可期。
“言书,或许你是对的……”
“我后悔了,早就后悔了……”
54054言书
清澜刚踏出传送阵,就见虚华摩挲着手掌,站在一边热切地看着她……不,或者说是看着她手中从自称音修的习霜前辈手中得到的万音谱。
“师、伯?”面对这样炽热的眼神,清澜有些头皮发麻地默默后退一小步。
虚华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清澜手中的万音谱,啧啧称奇,方道:“小清澜,你真不是一般的好运啊,第一次就找到了这卷乐谱!”
清澜有些不解地看着万音谱,她不明白为什么当时自己就听了那位习霜前辈的一句话,原本打算拒绝的话语就说不出口了,还在不知不觉中将万音谱给带了出来。
虚华看出清澜眼底的一丝不情愿,顿时捶胸顿足,一脸痛心疾首地指着她道:“你啊你啊,小清澜,撞大运了知不知道!竟然还一幅不情愿的表情,你真是你真是……”他说着,右足又在原地踩了几下。
“可是,”看着虚华一幅唱作俱佳的表演,清澜纠结道,“我的原意是要找几部功法的,这乐谱在我手上也没什么用处……”察觉到虚华的怒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随即又好奇道,“师伯,这卷乐谱来头很大吗?”
虚华吹胡子瞪眼地看着她:“什么都没弄明白,你就把万音谱带出来了?”
清澜咬着下唇,回忆道:“当时……我的确是要拒绝的,但看着那位前辈说的话很笃定,笃定到我根本没办法拒绝她……对了,那位前辈似乎认识宗门的创派祖师?”
虚华不动声色地在周围布下数十个隔音结界,叹道:“本来么,以你目前的修为是不能接触到这样机密的事情的,但你既然得了万音谱,也算是那位前辈的隔代传人……”
在虚华的叙说中,清澜慢慢了解到一宗事关几千亿年前五灵学宫刚建成的往事。
第一代创派祖师的真名如今已经无人知晓,便是门派典籍中也从未说明过他的出身。只知道有一天,在启元星上数十位大罗金仙合力将巫妖两族中的强者强行送上天界,并且规定下凡仙人必须封印自身三分之二的实力以后,宇宙迎来了一段空白的时代。有关几万年间的那个时代历史,被当时所有人默契地以春秋笔法加以删去了。
女娲圣人创造的人族实力弱小,长期生活在巫妖两族的阴影当中。巫妖两族强者被强行送往天界,仇恨两族多年战争的人族开始了反击。巫妖虽然失去了仙人修为的强者,但长期以来积累的底蕴也不是诞生寿命不超过几万年的人族可以比拟的。可惜巫妖两族仇恨太深,无法精诚合作,往往被团结一致对外的人族给绞|杀。
在那空白的几万年历史中,三族发生的战争数不胜数,宇宙每个星球都血流成河。启元星作为三族的主战场,更是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巫妖十不存一,人族死伤大半,无数灵草灵山灵脉被毁。
凡间的血腥之气甚至通过了天界与人界的隔膜,无数仙人被血腥之气污染,心魔横生。天帝大为震怒,决定降下天罚灭|世。西方佛祖阿弥陀佛与女娲圣人合力阻止了天帝,他们三人经过商议,派遣七名天神转世人间,企图化解这长达数万年的干戈与血腥。
但是让天帝三人没有想到的是,竟然有一位大罗道祖也被心魔所困,他就是天地间第一个从神转化为魔的道祖,也是创造出魔界空间、让所有魔族得以飞升的魔主,罗睺。
心性大变的罗睺怎么允许凡间化干戈为玉帛呢,于是他趁着七名天神转世之际,将自己的分|身也投入轮回当中,与转世的七人一起长大。
但凡入了轮回,前世记忆一并消散,只有修为到了一定境界才能够恢复。是以罗睺的分|身转世与七名天神转世彼此之间相处得还算愉快,他们生来早慧,又兼资质悟性都是人间绝顶,很快就被人族奉为是消灭巫妖两族,结束几万年血仇的救世主。
八人在一次次的三族战斗中,开始思考纷争起源以及和平的重要性,最后他们同心协力,帮助人族彻底打败了巫妖两族。从那以后,宇宙就迎来了人族大兴的时代。作为最大功臣的八人,因为所修功法的不同,也被当时的人族尊称为“剑修之祖”、“魔修之祖”、“音修之祖”、“药修之祖”、“阵修之祖”、“符修之祖”、“佛修之祖”以及“法修之祖”。
就在这时,原本亲密无间的八人中渐渐有了分歧。罗睺分|身转世“魔修之祖”虽然认同其余七人对于宇宙和平的想法,但在他看来,巫妖都是不可信的,只有将他们全部消灭亦或是限制他们后代的成长,才可以让宇宙彻底和平。
八人中的领袖剑修之祖不赞同罗睺分|身的想法,他们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到了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突然传出音修之祖被杀,音修一脉传承彻底断绝的消息。罗睺分|身魔修之祖被封印,药修之祖、阵修之祖和符修之祖失踪,最后剑修之祖和法修之祖心灰意冷留在人间,只有佛修之祖返回西方极乐世界,他就是如来佛祖座下弟子,迦叶。
剑修之祖和法修之祖在启元星各自开宗立派,广收门徒,就是现在的五灵学宫和昊天宗。而剑修之祖,则是五灵学宫第一代祖师,生卒年不详,道号——言书。
听完虚华所说的这段历史,清澜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她甚至能听到心跳越来越快的声音。
“也就是说,藏经阁内的习霜前辈……就是音修之祖?”清澜突然问道。
虚华显然也沉浸在那段往事中,一脸唏嘘道:“是,也不是。”
清澜握紧了手中的万音谱:“怎么说?”
虚华摸摸下巴道:“音修之祖当时的确已经死了,其余几祖耗费了很大力气,才凝聚了一丝的残魂,但残魂不久也消散了,藏经阁内的不过是音修之祖习霜的一丝残魂关于音修功法的记忆。当年五灵学宫刚刚创立,言书祖师也是看中了藏经阁下的一条灵脉,才将习霜前辈的残魂记忆封印在这里,以待有缘人,免得音修一脉失了传承。”
“……也就是你!”虚华突然指着清澜道。
清澜一惊:“我?”
虚华“嘿嘿”一笑:“你都得了当年音修之祖纵横启元星的本命法宝,万音谱,你不是音修传人谁是啊?”
“可是,”清澜无措道,“师侄在剑道上也操刚起步,怎能两头兼顾?”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天才,很多事情只有集中注意力才能够勉强完成。这万音谱落在她手中,才是明珠蒙尘,真真让音修一脉失去了传承。
虚华无赖望天:“这我可不管!”
清澜:“……”
55055洞箫
得知手中这卷万音谱所承载的意义和重量后,清澜越发后悔之前收下乐谱的行为。由始至终,她都认为自己是一名剑修。或许选择剑修有祖父季留真的大部分因素在内,但在多年的习剑生涯中,清澜本人也渐渐习惯甚至喜欢上手中握剑。
剑道上她仅是刚刚开始起步,在诸多的剑道真言面前,她只是微不起眼的沧海一粟。早在很久以前,清澜已经决定了将未来的人生都奉献给剑道,在磨砺中参悟、进步,达到祖父以及自己心目中的期望。
已经坚定了目标的她,又怎么能在的时候就分心在其他事情上呢?这不仅是对她虔诚以待的剑道的侮辱,同时也埋没了当年音修一脉的赫赫威名。
清澜看着手中薄薄的乐谱,下定决心道:“我要把乐谱还给习霜前辈,若是因为我的缘故,让音修一脉失去传承的机会,清澜良心难安。”
“小清澜不要这么小看自己嘛。”虚华摇摇头,见她神情坚定,也不再劝说什么,帮着她再次开启了通往藏经阁内的传送阵。眼见清澜的身影消失在传送阵的白光中,虚华扁扁嘴:“要是真这么容易,这万音谱也不会几百万年来也没有一个传承者了。”
进入藏经阁第二层,清澜小心翼翼地捧着万音谱,见满阁书架却无一丝人影,四处张望一番后,大声道:“前辈!习霜前辈!”
远处响起了回音,但没有人回答。
清澜没有气馁,她慢慢走过一个一个地书架:“习霜前辈,晚辈冒昧来访!”
重光突然拉着清澜的衣角往右边拽,清澜想起之前也是重光翻出了万音谱,心中一喜便随着重光而去。
“言书传人,何以去而复返?”习霜飘然现身,素白色的锦衣长及曳地,宽大裙幅逶迤身后,优雅华贵。似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清澜见习霜的虚影的确比平常魂魄虚弱,心下已经对于习霜的身份信了八九分,她冲着习霜行了一礼道:“之前晚辈不知此乐谱意义,懵懂离去,从虚华师伯口中得知后,心中不安,这才冒昧再访。”
习霜身子轻轻转动,脚下长裙散开,脸上清清淡淡道:“为何不安?”
清澜组织了一下语言,委婉道:“晚辈自六岁习剑,至今已将近七载,堪堪初窥剑道门户。得前辈错爱,以万音谱传授于晚辈。但晚辈资质愚钝,恐怕无法兼顾二者……”
习霜轻轻抿唇,点头道:“吾知道了,汝且去罢。”
清澜惊愕:“前辈?”
习霜的身影又慢慢消失,声音似远似近若有若无:“音修并不是汝想象得那么简单,于汝剑道上并无妨碍。”
“前辈?”清澜急了,上前一步,但眼前已经失去了习霜的身影。
清澜摸了摸重光道:“你还能找到习霜前辈吗?”
重光蜷缩在她的手腕,不解地伸缩着剑身,似乎也在疑惑怎么一时之间就失去了习霜的气息。
最后的希望破灭,清澜看着手中的万音谱叹了口气。事已至今,或许只有在日后找到适合音修一脉的传承者时,经习霜前辈允许,将万音谱赠予对方了。
不过……音修对剑道并无妨碍是怎么回事?清澜若有所思。
再次踏出传送阵,虚华一脸了然地瞅了瞅清澜手上的万音谱,挤挤眼睛道:“哈哈,我就知道你是还不成的!”
清澜叹道:“只怕此物在我手中,明珠蒙尘。”
虚华不赞同道:“小清澜怎么这么没有自信呢?”
清澜摇头道:“师伯,师侄这是有自知之明。全力以赴尚不能做到完美,一心二用焉何成功?”
虚华见半天也劝不动清澜,烦躁地直跳脚:“你你你怎么这么固执呢!”
清澜默默低下头。
虚华又是捶胸又是顿足,最后蹲下|身道:“不管了不管了,说服小清澜这么高难度的事情还是交给大师兄吧!”
清澜闻言,惊讶道:“大师兄?莫非是虚和师伯吗?”
虚华气哼哼地不理她,最后自己藏不住秘密又不知不觉地透露出来:“刚刚你进去不久,大师兄就传音给我,让你去通天阁走一趟!”
清澜犹豫道:“通天阁不是宗门禁地么……”
虚华怒道:“让你去你就去嘛!”
清澜知道自己之前的话可能伤到了师伯的自尊,满怀愧疚地朝他行礼拜别以后,驾驭着承影剑朝通天阁的方向飞去。
之前还一脸气愤,背对着清澜的虚华顿时眉开眼笑:“嘿嘿嘿,大师兄出马,小清澜你不是不认不行了!”
清澜当初拜师的时候,曾经随着祖父来过通天阁,不过也仅仅是在外围,未曾想今日就在虚和的允许之下踏入了这门派禁地。
五灵学宫的进出一向是使用传送阵,清澜看到通天阁外熟悉的阵法时,就自然地将一块灵石放置其上。但在传送阵启动的同时,她又敏锐地感觉到了其中的不同。仅仅是一缕阵道真言,其上就附着着少说有几万个叠加的保护阵法。
一阵晕眩后,清澜凭空出现在静室内,只见一耄耋老者盘膝坐在蒲团上。
清澜恭谨行礼:“师侄连静,拜见虚和师伯。”
虚和“唔”了一声,让清澜坐在左边的蒲团之上,和蔼道:“清澜入宗门几年了?”
清澜不知其意,答道:“至今已将近七载。”
虚和感慨道:“七年了……”他又道,“虚夷师弟因大仇外出,你若是有所需求,可让扶瑶或扶渠来办理。”
清澜听出他话语中的关切,真诚道:“谢谢师伯,清澜目前一切都好。”
虚和话题一转:“我的分|身在主峰上,感应到你触动了藏经阁内的一个机关。”
机关?
清澜一怔,随即拿出万音谱道:“师伯所说可是这卷乐谱?”
虚和看着万音谱,久久回不过神来,之后叹道:“是了是了,万音谱……又一次重见天日了。”
清澜道:“师伯也认识习霜前辈吗?”
虚和微笑道:“你指的是音修之祖习霜,还是宗门创派祖师言书上人的道侣习霜呢?”
“什……”清澜一惊,虚华可没有告诉她习霜前辈原来是言书祖师的道侣。
虚和没有理会清澜的惊讶,将往事娓娓道来:“……当年习霜与言书祖师情投意合,甚至为了让言书祖师在剑道上更进一步,自创音修一脉,与剑修相辅相成。”
清澜顿时想起习霜先前所言,这就是所谓的“于汝剑道上并无妨碍”吗?怪不得习霜前辈那时候神情那么悲哀,对比如今的状况,当年创出音修一脉之时两人定是无比恩爱……
虚和递给清澜一柄墨绿色的洞箫:“你若是还犹豫,不妨试着吹响它。”
清澜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将洞箫接过。
虚和微笑道:“只有真正的音修传人才能将这柄洞箫吹响。”
清澜慢慢将洞箫的洞口放置上嘴唇上,一呼气——
箫声夹着凛然气息,于静室在飘出,每个声音却又抑扬顿挫,悦耳动心。突然箫声音调一转,清澜心中莫名其妙的感到一阵酸楚,仿佛体会到习霜当年身死、与言书阴阳相隔的悲痛。霎那间,箫声立止。
清澜握着洞箫潸然泪下,这是习霜当年未曾流尽的泪水。
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
56056流年
祁越总是在想,他的记忆是不是活在彼岸的那头,而他的年轮却死在彼岸的这头。他躲在回忆和梦的深处,听花与黑夜唱尽梦魇,嘶哑了嗓子,最后一切都归于虚无。
红豆本是相思子,一寸相思一寸灰。
繁华笙歌彼起彼落,他始终不忘清澜的样子。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人总是在记忆中不断美化回忆中的人,但祁越还记得清澜在随着他依然逃出祁家时亮得惊人的眼睛,听着他絮絮叨叨时耐心清淡的眉眼,一同闯荡修真界时明媚倔强的神情……
祁越又想,若是当年的他在多出些许的心思在清澜身上,或许他们就不会迎来那样可悲的结局?如此,他又是一晒。世界上没有后悔药,你就算回得了过去,也回不了当初。
当初,当初。他们刚刚逃离觊觎他空间的修士的一轮追杀。
彼时6清澜只是一名凡人,祁越只是初窥修真|世界黑暗的筑基期小修士。
清澜坐在庭院中,默默翻阅着手中的诗集,这是她从6家带走的唯一一样东西,母亲的遗物。
“寄君一曲,不问曲终人聚散……”
枯黄的叶子落下来,一片片的飘落于地,清澜低低叹息,周身萧瑟凄冷。她的身影变得模糊起来,似乎被着萧瑟给渐渐吞没。
此情此景,祁越忍不住上前拉住她的手:“清澜!”
她惊讶地回望着他:“什、么?”
祁越尴尬地收回视线,别过头,蹲□紧紧凝视着她:“你不会离开,对吧?”
清澜一怔,随即温和的笑意染上了她的眉梢眼角:“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祁越执拗道:“答应我,永远不要离开!”
似温和又虚幻的笑容渐渐从清澜脸上消失,祁越握着清澜的手不由紧了紧。
时间像是凝固了。
对峙良久,清澜首先败下阵来,她叹息道:“祁越,我只是一个凡人。”
“我不管。”祁越知道自己在强人所难,但他如此执着地想要寻求一个肯定的答复,就好像……好像自穿越来压抑了太多太多沉重的情绪能被瞬间解放。
清澜低声道:“……我会的。”只要你还需要我。
祁越笑了,笑得如此天真无邪。清澜看在眼里,叹息一掠而过。早在以心头血驱动护身符之时,她就已经有所觉悟。死亡的觉悟。
现在的身体如同朽木,不知何时会走向死亡,也许不过是瞬息……
但她怎么忍心呢?祁越的眼里充满了迷茫和不安,纵然言之凿凿的确定了未来的目标,但自我的保护隔膜被凶狠打破也是不争的事情,他终究从龟壳中缩出头来,观看着这个绚烂美好又阴暗自负的世界。
她在那一刻下定了决心,生平第一次、第一次希望凭借自己的双手,在有限的寿元中为稚嫩的祁越撑起一片天。
“祁大哥,你好厉害!”被英雄救美的少女一脸崇拜地凝视着眼前的男子,这是她在危难中救她出火海的“天神”。
被这样炽热且直白的眼神注视着,祁越尴尬地“哈哈”一笑,眼角下意识瞥到清澜的方向。她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双眸似水,看似清澈,却深邃不可知其心思。
祁越胸中郁闷,敷衍地对少女说了几句,接着沉默地前进。
被无视的少女扁了扁嘴,不屑地看了看后方的清澜,娇声道:“祁大哥,你等等我!”
这都是第几回?祁越苦笑。
被追杀的时候被美女救,外出的时候遇到美女抛绣球,采药的时候看见美女遇险……
若是从前的小市民祁越,或许会因为这样的艳遇而沾沾自喜,但如今的他已经明白:一个人生命中的光与温暖,只能给一个人。若对方留下一滴眼泪,你仿佛心痛地看到了整片海洋。
清澜,就是祁越的海洋。
祁越知道因为自己之前的不成熟,让清澜误会了,他曾经想过,要不要告诉清澜,但思索过后得出的结果却是——保持原样。
正因为清澜的寿命不长,正因为她以为祁越不爱她,她才能够毫无负担地离开这个世界。
6清澜,就是这样柔软到死的人。
祁越发了疯似地修炼,变强,不仅仅是想躲过追杀,更多的是想尽快解放空间,找到能够延长清澜寿命的仙草。在此之前,就让清澜抱着没有负担的心情的,也好。
他太清楚,当一个人身上背负着另一个人的爱情,而那人却命不久矣时,是怎样悲伤的事情。
可惜祁越不明白,有时候感情是不难用言语来形容的,一旦造成隔阂,总有人会因此遍体鳞伤。
梁山伯和祝英台的爱情再感人又有什么用?蝴蝶终究飞不过沧海。
57057合奏
箫声响起的一瞬间,清澜莫名进入一个玄妙的空间。
似乎是一座不大的海岛,芝兰遍地,遍地瑶草灵花,云雾缭绕,烟霞缥缈,四目远望,美不胜收。更美的是那碧水寒潭之上,背对着她的一对出尘如仙的男女。
白衣男子盘膝背靠在一棵树下,低头抚弦,晕染开的华美月色氤氲在他琥珀色眼眸中,宛然一体,丝毫没有突兀的感觉。绿衫少女广袖飘飘,青丝垂肩,玉簪斜插,微侧着头弄萧。
两人琴箫合奏时而慷慨激昂,时而温柔雅致。箫声清丽,忽高忽低,忽轻忽响;琴音低沉,似止未止,此伏彼起。如山涧泉鸣,似环佩铃响。
清澜默默看着,只见两人周身竟亮起淡淡的白光,那是一种与天地自然相协调的气息。空灵之声令人忆起那山谷的幽兰,高古之音仿佛御风在那彩云之际。在飘渺如天籁的琴箫合奏中,清澜渐渐沉浸其中,洗涤道心。
月光被乌云掩去的一霎,琴萧合奏戛然而止,清澜不免生出一股莫名的惆怅,似有似无,怅然若失。
两人转过身来,清澜脸上难掩惊讶之色。那弄萧的女子,她之前也有过猜测,面容和习霜前辈的九分相似也证明了清澜的猜想。令她失态到险些叫出声的,确实树下的那名抚琴男子。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在看到那名白衣男子的第一眼,清澜脑海中就自然浮现出这首诗句。诚然,她见过的男子不少,其中不乏如连池师兄、扶渠这样的佼佼者,但他们中却没有一个比得上眼前的男子。
他的俊美可想而知,但比他的容貌更引人注意的,确是他的气质。
不同于祁越的俊朗,连池的温和,扶渠的清润,季留真的冷肃,他是揉杂到难以令你形容的那股复杂,却很纯粹。好似一缕清烟,朦胧似幻,若即若离。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饶是清澜这样不注重颜色之人也被晃晕了半天,可想而知抚琴的白衣男子究竟是怎样的容貌。灵溪汩汩,树叶婆娑,周身月光萦绕,立如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
若清澜前世不是大乘期的修士,她或许只会感慨世间怎会有这样的美男子,但拥有前世经验的她却在此刻隐隐约约感觉到,从一开始隐隐约约吸引她的,不是男子的容貌,而是他立于天地融于自然的那种大道气息。清澜甚至没有面对面地看过他一眼,却能感到一股来自血脉深处的威严,神魂皆震。
这样的存在,不似凡人,不似修士,更像是本该在天庭俯瞰众生的仙神,波澜不惊不悲不喜,似乎凡间的一切苦难欢喜都无法被他看在眼里。
明明知道这只是习霜封存在洞箫中的记忆,但清澜还是朝着白衣男子缓缓跪了下来,恭恭敬敬三跪九叩。
五灵学宫创派祖师,同时也是上界天神转世,被尊称为剑修之祖的——大罗道祖,言书。
画面还在继续,习霜抚摸着手中洞箫,轻轻叹了口气。
言书神色淡然:“你的心乱了。”
习霜瞥了他一眼,无奈道:“容靖他们找了你三次,你次次都回避不见,究竟是怎么想的?”
猛然听到熟悉的名字,清澜又是一怔。容靖……法修之祖,昊天宗的创派祖师。
言书漫不经心地一弹琴弦,琴声倏然响起,似清泉汩汩,莲花吐芳。这琴的声音和质地并不算上乘,但在言书手中奏响却蓦然有一股岁月气息。仅仅是随手拨弄几下,令人无限留恋,仿佛弹的不是韵律,而是岁月。
习霜又喊了一声:“言书!”
察觉到习霜的些许怒意,言书不得不停下手中动作,沉吟道:“时候未到。”
习霜道:“你总是这样,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我不是你的道侣吗?”
她说着这话,眼底隐约有着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忐忑和不安。
言书看着她,眉头微蹙,随即又舒缓了眉眼,轻轻抚摸习霜的青丝:“自然如此。”
习霜定了定心神,又道:“总是拖着容靖他们也不是办法,无天一向是急性子,再有下次我怕他真的会直接闯进来。”
似乎是想到了那样的场景,言书嘴角一挑,一声轻笑:“他若敢闯,那也无妨。”
习霜怔怔地看着他,这样含笑轻语的言书即便是她也从来没有见过……
言书没有察觉,他抬手掐算,自顾说着:“昨日我夜观天象,荧惑光芒大盛,七杀、破军、贪狼三星同时闪耀,主王者杀伐四方。但北斗南移,紫微星暗淡,启元星不久又要起祸事。”
习霜惊呼道:“三族上个月才做过一回吗,怎么会……”
言书淡淡道:“三族万年大战,早已不死不休,近来频繁征战,恐怕决战不远。”
清澜在一边看着,若有所思,原来祖师等人还未入世吗。
习霜不禁握紧手中洞箫:“身为人族,我等自当尽一份心力!”
“身为、人族么……”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