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醉卧美人窝

醉卧美人窝第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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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眉心微乎其微地蹙了蹙,默然撑着伞静静的由他身旁走过。

    在两人擦肩而过之际,乔梓韧突然开口。“你现在不听没关系,但我只要你记住,无论我做了什么,你一定要相信我!”

    心忽地一促,陶倾岚赶忙定住脚步,好一会才幽然开口。“我再也不可能相信你。”

    控制不了窜上背脊的颤栗,他一时心痛难抑地瞅着她。“你不能不信我!”

    陶倾岚默不作声,只是缓慢移动步伐,一步、一步向前。

    回过头瞥向她渐行渐远的纤影,乔梓韧张口喊道:“我一定会去找你,记得,你一定、一定要等我!”

    他激动的语调回荡在清冷的大街,显得格外苍凉。

    大街的另一端,陶倾岚凄凉的微笑,仿佛告诉自己,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相信他的承诺。

    雨持续下着。

    乔梓韧知道往后这一阵子,他或许会因为失去陶倾岚而抑郁不已,

    但他知道,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得先处理乔、宁两家的婚事,他才有资格去要求陶倾岚的原谅。

    不知过了多久,撑着把伞的老掌柜追了出来。

    一发现乔梓韧杵在大街淋雨的高大身影,老掌柜困惑地看着他。“少爷!您怎么杵在这里淋雨呢?”

    “怎么了?”他叹了口气,抑下心中未平的波动问道。

    “老爷知道少爷回家了,所以差了轿子到集雅斋,请少爷立刻回府。”

    他回过神,唇角扬起一抹自嘲的浅弧,挺好!算起来,他已足足有大半年没坐过轿子了。

    “那走吧!”

    “另外,代掌眼醒了,正在铺子里发脾气,嚷着要见你!”

    一提起乔喻杰,他没来由地一阵心烦意乱。

    很好!今儿个果然是他归家的大好日子,所有该面对的麻烦在同一时间全兜头揽上了。

    接下来的日子,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有足够的精力去应付给宁慧羽的承诺。

    雨歇。

    窗棂外,雨滴在芭蕉叶上滑落,伴随着屋檐上滴答的雨声、蛙鸣,敲碎了入夜的宁静。

    乔梓韧高大的身子倚在窗棂旁,静静倾听那单调而落寞的雨声。

    乔玉郎一步入大厅,见到的便是儿子倚在窗旁恍神的模样。

    下一瞬,乔玉郎忿忿不平的声调打破了那一份宁静。

    “臭小子,你还有脸回来吗?”

    他回过头瞥了气呼呼的父亲一眼,峻唇扬起一抹淡淡浅笑。“爹,您的脾气还是一样躁。”

    在随着老掌值回“集雅斋”后,他与堂兄彼此较量了一番。

    两人身上各自挂彩,回到府中后他不敢怠慢,急忙换去身上湿透的衣物,乖乖来到厅里候着。

    来不及回应儿子语气中调侃的意味,乔五郎蹙眉问:“你脸上那些伤是怎么一回事?”

    “我和喻杰打了一架。”

    乔玉郎挑眉,冷冷一笑。“怎么?懂得捍卫自己的所有物了。”

    “当然。”他颔首,自己则明白他与父亲解释“所有物”的定义是不同的。

    乔玉郎冷哼了一声,斩钉截铁道:“既然你回来了,三天后,择时举行继承仪式。”

    他不以为意地耸了耸宽肩。“这事爹安排就好。”

    既然回了家,他就有此打算。

    狐疑地打量着儿子有些反常的态度,乔玉郎喃念了句。“怎么?出了趟门,受了历练,明白知福惜福的道理了。”

    “没办法,妻子爱。”想起“妻子”,乔梓韧心头掠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乔玉郎闻言瞪大着眼,激动的扑上前捉着他的衣襟问:“臭小子,你在外头娶妻了?”

    “没有。”他拍了拍父亲的背,给了他一抹安抚的微笑。

    “没有?”眉挑得半天高,乔玉郎一脸怀疑。

    “爹不是已经同宁家定了日子,说好亲事了吗?”乔梓韧状似无意的反问。

    乔玉郎微微惊讶。“你知道?”

    这一刻,他不得不佩服宁慧羽的勇气与……手段。

    为了得到真正的幸福,她藉乔、宁两家长辈之手,安排好一场“李代桃僵”的婚礼。

    他只要顺水推舟,当现成的新郎倌就成了。

    “慧羽同我说了。”

    这一切顺利得太诡异,让乔五郎不得不起疑心。“你……是为了亲事回府?”

    在他们为儿子不肯接手家业烦心时,宁家同样为了宁慧羽不肯嫁人而闹得鸡飞狗跳。

    为防宁慧羽逃婚,宁家限制了宁慧羽的行动。

    奇怪的是,在一个月前,宁慧羽同意了亲事,并催促着双方长辈尽快定下成亲的日子。

    而今,连乔梓韧也如期赶回府,表明愿意完成终身大事。

    这一连串的巧合,如何让他不起疑心。

    乔梓韧啼笑皆非迎向父亲十足志忑、怀疑的神情,他意味深长重申道:“我们会成亲。”

    望着儿子深沉眸光中,那带着一丝令人费解的光芒,乔玉郎的脸色有说不出的复杂。

    这时,一抹温柔的嗓音介入。“你们父子俩一见面又在胡嚷嚷什么?”

    乔梓韧回过身,眼底落入娘亲端着一盅鸡汤及一只鸡蛋进了大厅。

    他怔了怔,随即笑出。“娘的消息倒是灵通。”

    “不是灵通,是始终为你挂心。”搁下手中的东西,乔夫人语重心长地温婉开口。

    倏地,娘亲简单的一句话让他的心头不由得一紧。

    就算家人间有再多隔阂产生,亲情永远足割舍不掉的。

    见他突然不说话,乔夫人对他招了招手,柔声唤道:“来,让娘瞧瞧,你是不是瘦了?”

    感受到娘亲一如往昔的关切,蓦地,一股油然而生的感动在乔梓韧胸口蔓延。

    重新回到家里,让他的心多了不同的感受。

    “娘,孩儿让您和爹操心了。”紧盯着双亲,他沉缓说出了心里的话。

    乔玉郎略略一愣,俨然被儿子反常的行径吓得不轻。

    乔夫人闻言,笑得更加开怀,看来儿子离家后,懂事不少!

    “来日方长,想同爹娘说什么体己话,往后多的是时间,现在趁热先把鸡汤喝了;要不瞧你瘦成这般,怎么应付接下来的忙碌呢!”她叨念着。

    他搔搔头,有点赧然。

    没敢说他益发精练的身形,是在未来媳妇的“苦力”训练下得来的成果。

    这时,闷着满腹疑惑的乔玉郎终于忍不住说道:“我得差个大夫过府瞧瞧?瞧他这个样,八成是吃坏肚子,要不就是发烧、中邪了!”

    他压根没法相信,儿子不过是离家出走个大中年,性格怎会有如此大的转变?

    乔梓韧敛下眉,无言以对。

    “呸、呸、呸!你说那是什么浑话。”乔夫人责怪地瞠了相公一眼。

    乔五郎凑在老妻耳边低声喃念了一句。“难道你不觉得儿子乖得太过诡异?”

    “你才怪得莫名其妙哩!”

    在双亲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话下,乔梓韧没好气的摇了谣头,认分地喝起娘亲的爱心鸡汤。

    在未帮忙宁慧羽离开城里前,他还得偷偷走一趟陶府,说服心爱的姑娘与他们合作……

    在揭发楞柱真实身分的那一天,陶倾岚因为淋了一场雨而染上风寒。

    这一病,让她足足昏睡了两天才醒。

    人醒了,但心却未醒。

    这段期间,她总是听着冬儿一次又一次地咒骂楞柱;而她,总被逼着喝药,喝完药后,头沾枕,昏沉的神智便再度陷入黑暗当中。

    她不知自己是睡着,抑或是醒着。

    只是在无意间常会传来其他奴婢的对话。

    听说乔家太少爷在众望所归下,继承了家业,成了“集雅斋”的少掌眼。

    听说乔家大少爷在继承家业后,紧接着要完成丨人生大事,办一场全城最轰动的喜事。

    然后缠绕心头的便是——

    楞柱对她的温柔是假的!

    楞柱对她的眷恋是假的!

    楞柱对她的呵护是假的!

    一切的一切都因为他的欺骗而变得虚假,让她一想起就心痛不已的不愿醒来。

    这一刻她竟有些怀念不识情滋味的感觉,宁愿自己从未喜欢上楞柱!

    就这样,心如刀绞的烦人思绪,辗转折磨着陶倾岚。

    偏偏,每当她消极不愿清醒的念头萌生,盘旋在耳畔的忧心嗓音,总会不厌其烦地把她由黑暗昏沉的梦境中给唤回。

    就算她想逃避,也会被逼得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

    “小姐,你该起来喝药了。”

    莫可奈何地眨动着眼睫,陶倾岚轻蹙起眉,虚弱地斥了一声。“冬儿,你好吵哪!”

    “总得唤小姐起来暍药的。”

    “我不想喝。”她闭着眼,任眼泪缓缓由眼角流出,溢湿床褥。

    这些日子来,小丫鬟听着主子的呓语,简直不敢相信,那个二楞子、傻楞柱竟忍心糟蹋主子纯净、单纯的心。

    “小姐不喝药不行的。”小丫鬟抑着满心的心痛强调着。

    沉默了一会儿,她才幽幽开口:“我的药还没喝下,但心却已经苦得发涩……怎么办?”

    “小姐……”

    瞧着主子因心痛而消瘦的模样,她只想冲到乔府,把那恶意欺骗主子感情的负心汉给揪出来,挖瞎他的眼、戳聋他的耳、剁碎他的脚,让他死一千遍、一万遍!

    “喝了药,我的心是不是就不痛了呢?”

    “小姐你醒醒吧!你不可以为了楞柱连命都不要了呀!”小丫鬟瞪着如同孤魂的主子,心痛地抓着她的肩膀死命摇晃。

    回忆如决堤般地涌来,她茫然地望着小丫鬟,痛苦地喃着:“我好恨他、我也气他……但我却忘不了他……”

    语落,泪水再也无法抑制地滑落在她苍白的憔悴面容之上。

    当心被掏空了,脑中却一遍又一遍回忆着楞柱的身影时,她恨自己的脆弱与不争气。

    小丫鬟无言瞅着主子,顿时不知该如何回应时,陶老爷却突然接过她手中的药碗。

    “老爷……”

    陶老爷无声示意她先退下,心痛地坐在杨前沉痛低语。“女儿呀!你乖,起来喝药。”

    “你们都别管我。”她侧过身,拒绝任何人的劝慰。

    陶老爷不容她抗拒,直接扳过她的肩。

    “乖女儿,听话,别让爹一辈子良心不安呐!”

    被迫迎向爹爹自责的神情,陶倾岚眼睫悬着泪珠,一脸憔悴地颤着唇问:“爹爹……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看着女儿苍白、憔悴、削瘦的脸庞少了往日满脸笑颜的光采,陶老爷懊恼地拧起灰眉。“都怪我错信那小子!是爹的错、是爹的错!”

    陶倾岚蹙着秀眉,更觉困惑。“爹……”

    陶老爷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了这些日子藏在心底的秘密。“其实在你们醉卧美人窝那天,我就已经查出楞柱……不!是乔大少爷的身分了。”

    她有些错愕地瞪大着双眸,没料到会由爹爹口中听到这答案。

    “那你为什么不说?”

    “乔家是以专营古玩买卖起家,乔家少爷的掌眼能力不俗,你对这方面又有极浓厚的兴趣,再加上我看得出那臭小子喜欢你。爹以为……这样任着你们发展,对你最好。”他叹了口气,懊恼万分。

    若女儿能和乔家少爷成其好事那倒也是美事一桩,偏偏他看走了眼!

    他忽略女儿自小到大那纯洁无瑕、天真得让人怜惜的单纯性子,更忽略伤害与欺骗对这样的她打击有多深。

    若乔梓韧那臭小子是伤害女儿的罪魁祸首,那么,他就是用他的自作聪明,给了乔梓韧伤害女儿的机会。

    “所以给爹一个补偿的机会,乖乖喝药,别让爹难过,好吗?”陶老爷几近哀求地说。

    罔顾爹爹自责的语调,陶倾岚泪流满面,无声的抽噎着,难道她与楞柱的相遇是天意,分开是注定?

    顿时,她不知道该不该怪爹爹的自作主张,给了他们加深感情的机会……

    只是,此时的她,克制不住地任泪留着。

    第十章

    黄梅时节过后,秋风吹起,带着一丝淡淡桂花香的空气,教人嗅出季节悄转的气息。

    屋子里,圆檀桌上搁着只雕工精细的五香炉,炉上烟雾袅袅,檀香和着花香形成了股清甜的熏香味。

    那轻轻弥漫的烟雾,模糊了躺在绣榻上的纤柔身影后,又缓缓随风飘向屋外。

    乔梓韧杵在榻边,双眸一瞬也不瞬地瞅着榻上姑娘怜人的病容,胸中漫着股无以名状的郁闷。

    大半个月过去,她似乎更瘦了,柔美的下颚尖了,原本粉嫩的朱唇也减了分血色,那纤柔的身形掩在锦被下,怎么看都觉得单薄。

    这些分别的日子以来,他知道她一直病着,而他接承了家业后,开始与宁慧羽筹画着“李代桃僵”的亲事。

    尽管心里有一股想不顾一切跑来见她的冲动,但为了让计画顺利进行,他只能抑下心里强烈的渴望。

    熬到今日,他偷偷潜进陶家,费了一番工夫,避开了那个在暗地里保护着陶倾岚的护院。

    顺利潜进心爱人儿的房里,一见到她绝美的病颜,乔梓韧才发现心里的思念有多深刻。

    “冬儿……别又催我喝药了。”感觉到榻边莫名的注视,陶倾岚直觉地低声咕哝着。

    她的身子虽然好转,却还是十分孱弱,有泰半的原因是她根本找不回往日的活力。

    她脸上的笑容变少了,变得寡言、沉静,对拾宝失了兴趣,乏人整理的“美人窝”与她的心一般,同样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

    他目光温柔地静静瞅着她,好半晌才开口问:“为什么不喝药?”

    耳底落入那熟悉却愤怒的语调,陶倾岚心里浮现楞柱刚毅俊俏的脸庞,心猛地一窒——

    是他?他……是怎么闯进来的?

    紧张、慌乱、愤怒,以及莫名的情绪伴随着千百个疑问掠过脑海,她还未想清楚该如何面对他,乔梓韧便打破了沉默。

    “岚儿,我知道你醒了,张开眼看着我。”

    他高大的身影杵在床榻边,就算她没睁开眼,依旧可以敏锐感受到他的存在、他的呼吸、他的气息……

    抑下胸口间的激动,陶倾岚无可避免地深吸了口气,冷冷觑着他。“你还来做什么?”

    随着日子的流逝,她的身体尚未完全康复,但心情已经平复。

    她永远不会忘记他带给她的伤害,也不会忘记她有多么绝望,但至少……她已经能坦然接受事实。

    “我说过我会再来寻你的。”

    她的态度出乎意料之外的平静,也让他感到莫名惶恐。

    陶倾岚冷笑,刻意回避他过度灼热的视线。“那又如何?”

    她心里有怨却无处可泄,不明白他都已经决定要成亲了,为何又要来马蚤扰她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

    她不懂。

    “你是该怨我,但在这之前,我想同你说一句话。”早料到会面对如斯窘境,乔梓韧慢条斯理地道。

    锦被下的小手紧握成拳,陶倾岚怔怔瞪着他,心隐隐作痛,她真的不懂他究竟寓意为何。

    怔忡想了许久,她微掀唇,j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说完就走。”

    “对不起,岚儿,我不是有心伤你的,请你原谅我。”察觉到她心灰意冷的态度,乔梓韧郑重开口。

    她轻笑着,笑得既凄凉又无奈,语气充满深沉的疲惫。“你如此大费周章来寻我,难道就是要我的一句原谅?”

    是不是有了她的原谅,他才能问心无愧地办喜事?

    思及此,她心底原以为痊愈的伤口,竟又隐隐泛着痛意。

    他颔了颔首,刚毅面容无比沉重。“除了你的原谅外,我还欠你一个解释。”

    “你既已不是陶府的奴才,又何必大费周章来还我这个解释?”她涩涩扬唇,唇边的笑显得好讽刺。

    他深幽的双瞳直直注视着她,语气里充满了无奈。“因为我在乎你,对你,我若能够少一点儿喜爱、少一点儿在意,我也不必如此折磨自己。”

    “那也不关我的事。”她紧咬着唇,面无表情,神色漠然地开口。

    她的答案让他眸底闪过一丝阴霾。“若真是如此,你就起来赏我耳刮子,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不爱我、不想听我的解释,好让我别再缠着你!”

    倏地,他眸底痛苦的模样,让陶倾岚的脸色渐渐刷白。

    这恶人,明知道这不是她的性子会做出来的泼辣举止,他还如此为难她!

    “你明知道我不会这么做,为什么非得要逼我呢!你明明……明明就已经决定要……”陶倾岚怔了怔,只觉喉间那一股猝然涌上的酸涩让她咽然。

    深深凝睇着她极力压抑的模样,他稍稍宽了心,在言谈之间,他至少还可以感觉到陶倾岚对他的心意。

    抑着心中激动的喜悦,他握住她的手,眸底的强烈情感已非他的理智能控制。“岚儿,我要娶你为妻。”

    她倒抽了口气,这峰回路转的结果震得她的脑子轰然作响。呵你、你……你说什么?“

    他双目炯然地瞅着她,坚定而认真地重复了一次。“我要娶你为妻!”

    听到这话,陶倾岚没有喜悦,只觉心底漫着股莫名的羞怒。

    他把她当成什么了?

    她无法置信地咽声嚷道:“你怎么可以如此恶劣?你喜欢的是另一个姑娘……为什么还要我……还要我……我才不当你的妾!”

    乔梓韧知道,她听到传言了。

    这也是他当初与宁慧羽刻意制造的假象。

    他啼笑皆非地端详着她因为愤怒而涨红的小脸,无奈地笑道:“我娶你当然是明媒正娶的妻,我可没那体力再纳个妾折腾自己。”

    他虽年轻力壮,但“集雅斋”的掌眼活儿并不轻松,再加上近日欲至邻省开设分铺,他根本忙得分身乏术。

    她吸吸鼻子稳定心绪,嗓音微颤地问:“你、你这话是什……什么意思?”

    他又好气又好笑地叹了口气,很高兴姑娘在乎他的感受。“我是要成亲,但有人知道新娘是谁吗?”

    她浑身一僵,紧抿着唇,明知道答案却偏不说。

    瞧着她赌气的模样,乔梓韧深吸了口气,不疾不徐地坦诚一切。“我和慧羽打小一块儿,亲事虽然很小就订下了,但我们对彼此都没感觉。后来,因为我在街上巧遇你,被你当成『苦力』带回家,既而失控地被你迷得团团转后,我陷入了不知该如何同你表明身分的囹圄里。没多久,慧羽找到了我,因为她爱上一个外族男子,所以希望我可以帮她。”

    无心理会他夸张的语气,她瞪大眸子,红唇微启地诧异道:“所以亲事是障眼法?”

    不知不觉中,心里纠结的千头万绪因为他的话稍稍松了个结。

    “算是,但倒也不是。”他微勾唇,语带神秘的回应。

    没想到他还在这节骨眼上卖关子,陶倾岚扬起粉拳捶了他一下。“乔梓韧!”

    他只得敛去脸上的笑意,一本正经地开口。“我们的计画是『换新娘』,慧羽趁大喜之日与她的爱人会合离开省城,而我的新娘就是你,岚儿,我只想娶你。”

    此刻的心情难以言喻,陶倾岚努力保持平稳的语调,嚅声喃着。“你……你为何没同我说?”

    他嗓音略涩,语气略带哀怨地开口。“当时你还在气头上,什么也不肯听,再加上这阵子接承家业后我忙得分身乏术,所以耽搁到现在才来。”

    “那种情况下,任谁都会生气……”听懂他语气里博取同情的意味,她可怜号兮地开口。

    他怜惜地抚着她清瘦的脸颊,心中感叹万分。“傻姑娘,我没怪你,只是不忍心让你为我伤心、难过这么久。”

    听着他满心怜惜的语气,陶倾岚仿佛被他触动了伤心事,竟一发不可收拾地哭了起来。

    “我以为……”

    “傻姑娘别哭啊!”他心慌意乱地替她擦干眼泪,再也难以克制地将她揽入怀里。“对不住,是我不好,让你受了这么久的委屈,往后的日子我定会好好弥补你的。”

    当他低沉醇厚的嗓音落入耳底,她推开他。

    “不!我……不能嫁你!”

    她的答案让乔梓韧心头的狂喜在刹那间瓦解。“你不嫁?”

    她困扰地叹了口气。“若我爹知道我就这么偷偷嫁了,他不气死才怪。”

    陶家就她一个宝贝,若真这么无声无息嫁了,可以想象,陶老爷绝对会气到跳脚。

    他暗松了口气,神情仍处在方才的惊愕当中。“为了慧羽,我们只能保守这个秘密,到时我定会再办一次可以安抚你爹的风光婚礼,还是……你不想帮慧羽?”

    “我当然想帮慧羽!”

    虽然她曾经嫉妒、讨厌过她,但那只是一场误会。

    而“李代桃僵”也算是个两全其美的主意,依陶倾岚善良的性子,她当然不可能拒绝。

    听到她的回答,乔梓韧志忑不安的心终是踏实。

    他怜惜地摸摸她的颊,无限温柔地凝视着她。“所以为了我们、为了慧羽的幸福,你要赶快养好病,知道吗?”

    她红着脸,倔强的不愿承认。“我才没生病。”

    “那么,是想我想到茶饭不思吗?”乔梓韧勾起一抹坏坏的邪笑,打趣地问。

    “哼!你想得美!”她瞠了他一眼,笑容终于重回她的唇畔。

    “岚儿,谢谢你愿意原谅我……”

    迎向心爱女子久违的笑颜,乔梓韧一颗心鼓噪得紧,情不自禁地吻上她绽笑的唇,醺然欲醉……

    几日后,乔梓韧派了张红帖给陶家老爷。

    “谁送来的?”陶老爷咂了口茶,漫不经心地问。

    “乔家。”

    “乔家?”陶老爷骇然扬高了语调,紧张号兮地间:“那臭小子没来吧!”

    女儿好不容易忘了乔梓韧,养好了病,若再知道那负心汉要成亲,岂不又要再折磨一回。

    “没有。”仆人呈上红帖后,如实回答。

    陶老爷接过红帖,直接把帖子甩到一旁冷呿了一声。“本爷可没空参加那该死的喜宴。”

    “可听说那乔家大少爷娶妻的排场十分盛大隆重。”仆人闻言,露出十足惋惜的神情。

    “哼!不希罕。”瞥向仆人脸上的表情,陶老爷没好气地开口。“怎么,很可惜是吗?”

    仆人摇了摇头,好半刻才道:“不过送帖子的乔家总管说,乔少爷为老爷备了上席,老爷若不出席,一定会后侮。”

    心疼闺女惨遭抛弃的悲痛,陶老爷气急败坏地大嚷。“气啊!这死楞柱,同我摆什么乔家大少爷的排场,哼!我偏不出席,看他能奈我何!”

    瞧见陶老爷暴怒的神情,仆人识趣地噤了声,心里悄悄惋惜着。

    听说这回乔少爷的婚礼不但要杀猪、宰羊,大祭祖先、天神,乔家老爷还要办大席,好好地宴请省城的亲朋好友。

    主子不去,实在可惜呐!

    一个月后

    这一日乔府张灯结彩,屋内屋外灯火通明,沉浸在一股喜气洋洋的欢乐当中。

    当一对新人依古礼行礼,并在傧相高唱“送入洞房”的那一瞬间,陶家老爷忿忿不平地出现在乔家大厅。

    “不准送入洞房!”

    突然冒出阻挠婚礼的陶家老爷身影,让大厅原本庄重而神圣的气氛消失殆尽,哗然声瞬间四起。

    乍见这阻挠婚礼的老头,乔玉郎有礼地问:“这位仁兄,请问您是哪位?”

    “乔梓韧掳走我家闺女,骗她成亲!”

    乔玉郎忍不住皱起眉问:“你说我儿子掳走你家闺女,骗她成亲?”

    “是!”拚命克制着想杀人的冲动,陶家老爷咬牙切齿地挤出了一个字。

    坐在四周的宾客闻言,个个交头接耳了起来,有些甚至把陶老爷当成犯了糊涂的老人。

    “这不可能嘛!老伯您是不是走错地方了呢?”

    “是呀!是呀!”

    怀疑的耳语当中夹杂着讪笑声。

    见众人把他当成笑话,陶老爷拿出攒在怀里的红帖。“这是我收到的红帖,你们瞧瞧。”

    要不是今儿个他仔仔细细地把当日乔府派到家里的红帖看了一回,他恐怕也不会发现乔梓韧这挑衅的可恶行径。

    而他家闺女天真无邪不懂事,才会再一次被骗!

    乔玉郎接过红帖,仔细看着红帖上的名字,心头猛地一颤,红帖上头,新娘子闺名竟是——陶倾岚!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见众人彻底傻住的模样,陶老爷继而又道:“所以不用送入洞房,先让大伙瞧瞧,新娘到底是宁慧羽还是我家闺女再说!”

    陶老爷话一落下,众人的视线往新郎倌和新娘子的位置望去。

    待众人眸光一定,热络的气氛霎时冷却下来——

    因为……原本候在一旁等着送入洞房的新人早已不见踪影。

    “老爷,这……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不用担心,新娘子一定是咱们家慧羽!”

    “不用猜了,先把这一对新人找出来再说!”

    见乔、宁两家总动员了起来,陶家老爷万般哀怨地咽声道:“呜……女大不中留啊!你这可恶的死楞柱,竟然给我摆了这么一道……”

    顿时,喧哗贺喜声不再,这出了乱子的大厅陷入一片混乱当中。

    “楞、楞柱……我跑不动了。”

    穿着精致贵重的大红嫁裳,陶倾岚气喘吁吁地捣着胸口,发出抗议。

    其实在见着陶老爷闯进大厅那一刻,乔梓韧见情况将一发不可收拾,低身附在她的耳旁低语。“岚儿,我们还是偷跑吧!”

    她怔忡了一会儿,还来不及细想,乔梓韧二话不说便拉着心爱的人儿往外跑。

    下一瞬,这两抹喜红便由乔家大厅偷偷退到厅外长廊,再由厅外长廊退至后院小门,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乔家。

    这一会儿因为新婚妻子的抗议,乔梓韧缓下了脚步,却忍不住朗声大笑。

    “你还笑,就这么偷跑出来,好吗?”

    “没有什么不好的。”他朝新婚妻子俏皮的眨了眨眸。

    今儿个可是他与陶倾岚的洞房花烛夜,他可不想把这人生头一等大事儿,赔给长辈们。

    要解释、要什么交代,明日再说!

    陶倾岚瞧着夫婿滑头狡黠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好吧!那……咱们上哪去?”

    “你方才没听傧相高唱『送入洞房』吗?况且『春宵一刻值千金』,尽快生米煮成熟饭让一切成定局,才是重点!”

    她没好气地瞠了他一眼,小脸上沁着羞然的赧红。“你……没半点正经的!”

    他微微俯身,凑近妻子耳旁轻声低语着。“我说的事再正经不过了。”

    男人亲密的耳语教她一颗心荡漾不已。

    陶倾岚情不自禁踮高脚尖儿,圈抱住他的颈项,抬头望着悬在黑夜苍穹的明月道:“慧羽应该已经走很远了吧!”

    他们这个计画或许是违背、拂逆传统,但对他们而言,却是推翻迂腐礼教,崇敬姻缘天定的小小叛逆。

    慧羽用她自己的方法争取幸福。

    而他们则在成就他人的幸福当中,跟着求得了一个圆满。

    “谁知道,那就要瞧瞧她丈夫的本事了。”任妻子甜蜜地埋首在他的颈窝,他紧紧将她圈抱在怀里。

    无法抗拒那种温暖、宽阔的怀抱,她静静依偎在他怀中,享受专属于她的柔情蜜意。

    片刻过去,她轻轻牵唇问:“楞柱,你说他们会去哪里呢?”

    “谁知道呢?”他蹙眉,不满话题始终在别人身上打转。“你要不要想想,咱们上哪善用我们的春宵?”

    心跳不禁促了促,陶倾岚羞赧地仰起脸儿冲着他笑。“今儿个就由相公你做主喽!”

    乔梓韧闻言,倏地将她打横抱起。

    “楞柱!你做什么?”直觉攀住他的颈,陶倾岚讶然出声。

    他低头轻啄她的唇,无限温柔地凝视着她。

    “那我们找个地方,过咱们的洞房花烛夜。”

    “哦!”陶倾岚抿着唇,眸光如泓,唇边漾起了幸福的笑容。

    感觉到他紧抱着她,迈开沉稳的步伐走过这条他们栢识的大街,蓦地,相识以来的种种回忆刹时间全涌上心头。

    “楞柱,我爱你!”她满心悸动地说。

    他倾身在她秀额上印了一吻。“小傻瓜,你果然是识货之人,拣到了我这个好宝物。”

    紧紧倚偎在心爱男子怀里,她咯咯轻笑出声,听到他魅人的爱语透过胸膛传人耳底。

    这是属于他们的幸福!

    尾声

    微曦的晨光轻轻洒落,在江面上薄薄地铺上一层波光潋艳的金灿光芒。

    湖畔边一片秋芦随风波澜起伏,窸窸窣窣为秋的清晨添了点萧瑟、凄清的气息。

    “天亮了。”以佣懒姿态蜷缩在夫婿宽阔结实的怀抱里,陶倾岚低声咕哝着。

    昨儿个两人从乔家大厅逃出后,乔梓韧带着她到城西的江边看月。

    当一轮镶着银光的明月映在江面的美景映入眼帘时,她险些逼夫婿变出艘小船,与她游江赏月。

    乔梓韧自然没这么大的本事,他仅是拥着娇妻,潇洒的席地而坐,一同静静赏月,共度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低头蹭了蹭爱妻娇俏的鼻,乔梓韧柔声问:“冷吗?”

    “冷。”语落,落在他腰际的手下意识地揽得更紧。

    “咱们也该回家了,要真让你受了风寒,可罪过了。”他起身,抱着她往回家的路上走。

    “我自己走……”天渐亮,要真教人瞧见了多羞呐!

    低头觑着她脸红的模样,乔梓韧反而很放得开。“我宠自个儿的娘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心湖泛起一波一波甜蜜的涟漪,陶倾岚瞠了他一眼。“我不同你争这些无聊的事儿。”

    “聪明,以后咱们要争算的事还很多。”

    他入主“集雅斋”正式成为少掌眼后,想必对鉴物极有兴趣的陶倾岚会乐得成天绕在他身旁打转。

    说不准又要天天与他打赌也说不定。

    会争算什么,他心知肚明,思及此,乔梓韧已忍不住朗笑出声。

    “你呀!满肚子坏主意。”

    “想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两人说说闹闹,直到乔梓韧抱着娇妻回到乔府大厅时,他们同时被眼前的情况给吓住了。

    “你这没良心的死楞柱,拐走我的心肝宝贝,你对得起我吗?”

    守在乔家大厅一夜的陶老爷见到两人出现,激动的连忙向他们吼着,而一同候在大厅的乔家二老,铁青的脸色同样好不到哪去。

    松手放下妻子,乔梓韧直接在双方长辈面前跪下。“岳父大人,请原谅女婿鲁莽;爹、娘,这一切都是孩儿做的主,与岚儿无关。”

    见到如斯情景,心知有愧的陶倾岚跟着跪下认错。

    乔玉郎闻言,气得攒起眉。“你们两个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没玩花样,只是我和慧羽各心有所属……”

    心有不甘的陶老爷在一旁哀怨地打断他的话。“你这该死的死楞柱,还我女儿一场光明正大的婚礼!”

    “爹呀!您别这样!”陶倾岚翻了翻眸,尴尬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见事已成定局,乔玉郎果断地道:“事到如今,咱们乔家也不好亏待姑娘家,这婚宴还得再办一回。”

    “对、对,三媒六聘、八人大轿、喜饼、婚宴,一样不能少,我陶某人嫁女儿绝不马虎!”

    “爹娘的意思是……你们不反对我和岚儿……”

    乔夫人叹了口气。“昨儿个宁家两老先行回府,一瞧见慧羽的留书便差人来通知了。”

    该怎么说呢,本是一桩喜事搞成这般,身为长辈的他们也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不同意行吗?”乔玉郎暗暗打量着儿子身旁的姑娘,瞧她眉清目秀、相貌可人,心里不免多了点欢喜。

    虽然他们用最撼动的手法选择了自己的未来,但至少是成就了两对佳偶,而不是怨偶。

    这无非也是喜事一桩。

    乔玉郎揉了揉眉心,心里的大石头终是搁下了。“你若知晓慧羽的下落,就尽早通知他们回城里;逃只是一时的,难不成一辈子不回娘家吗?”

    “孩儿知道。”

    语落,他捏了捏娇妻的小手心,交换了个如释重负的笑意。

    乔夫人见着儿媳妇可人的模样,连忙道:“要跪就让那不孝子去跪,过来,让娘好好瞧瞧你。”

    她早希望儿子娶妻了,虽然不是原先属意的儿媳妇,但瞧她温温顺顺、甜美可人,一颗心不自觉跟着柔软了起来。

    陶倾岚闻言,受宠若惊的起身。

    陶老爷则是心中百感交集,不免老泪纵横,女儿大了,要嫁人了……

    看着娇妻百般呵护地被带走,乔梓韧讨好地望向父亲。“爹,那孩儿也可以起来了吧?”

    “你?继续跪着!”

    乔玉郎与陶老爷有志一同地低喝了一声后,竟开始商议起两家亲事。

    “我说亲家,不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