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短篇〗燕子笺

〖短篇〗燕子笺第2部分阅读

御宅书屋备用网站
    ?ㄈ焕喂蹋恢豢致簧酱踊16涡÷烦??棠希?ぐ参疵?震动。众将士们!你可扎住营盘,在虎牢关口,不许范阳兵一人一马闯将过去。传来烽火,上心探看,梆铃器械,务要整齐。但逢贼骑来冲,便当奋勇截杀,如有退缩,军法从事。」众军一齐答应:「得令。」贾节度吩咐起营,正按着队伍一齐前进,不敢错乱。

    贾节度一路上,恨恨不平,说道:「禄山,禄山!你这鼠子!朝廷待你不薄,胆敢纵横,出岤弄兵,教那些生灵,受此涂炭。可恨!可恨呀!前面就是虎牢关了,可抢上去扎住营盘。」众军应声:「得令。」不多一时,一队一队、一层一层把虎牢关周围如铁桶一般。又传下令来,断不许放贼奴过关。

    正是:

    白马将军频破敌,肯教胡骑度牢关。

    毕竟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七回机关泄漏梅香口丑态翻成皂隶言

    话说郦尚书、鲍氏夫人,忽见飞云小姐茶饭懒进,只是要睡,面貌瘦损,十分放心不下。因传院子过来,吩咐道:「小姐身上不自在,快去请位医生来看看。」院子禀道:「」老爷不在衙内,医生不便唤进来。这街上倒有个女科医婆,叫做孟妈妈,人人道他的药灵,不若请他来看。」夫人道,「如此快去请来。」院子闻听,不敢怠慢,走到孟家门首,问声:「有人么?」

    却说这女医是个驼背,走来问道:「是那个?」院子道:「我是郦老爷府中,请你去看病的。」孟妈道:「如此同去便了。」不多时,进了衙内,见了夫人,说:「老妇叩头。」夫人道:「请起。女先生,老身只有一个女儿,这几日有些小恙,烦你诊看,调理好了,重重相谢。」孟妈道:「夫人,女科是我的本行,自然用心的。」夫人道:「梅香,你可领他进去。」夫人遂后跟来,问道:「女孩儿,你今日身子好些么?」小姐道:「不见得。无别样症候,只是再打不起精神来。」孟妈近前说:「小姐,恕不见礼罢!待我来看看脉息,好用药。」

    诊脉一会,说道:「小姐,你虚怯怯的,最怕当风,午后就要浑身发热,是患怔仲病症。」小姐道:「都说得对病。」孟妈道:「我从十七八岁看病起,到如今,那有认错了病症的。这病容易治,待我撮药一服,就要好的。」梅香问道:「此剂药是什么引子?我好去煎。」孟妈道:「姜三片,枣二枚,煎至八分,还请老夫人亲去熬方好。」夫人道:「如此你且略坐坐,待我看人煎好了,劳你亲送小姐吃下方好!」孟妈道:「这个使得。」夫人抽身往前去了。

    孟妈扯着梅香,往背地说道:「梅香姐,我问你,我看小姐脉息,有思郁在里面,像是伤春病。你实对老娘说,是怎么起得?」梅香道:「实不瞒妈妈说,小姐一向是极重端的,再没有一思儿胡思乱想。只为前日裱轴观音像,供奉供奉,不想裱背铺里错发了一轴画来。」孟妈道:「敢是错了吃恼么?」梅香道:「却不恼,到是好笑。」孟妈道:「怎么好笑?」梅香道:那晓得错来的是轴春容画,上面的一个女娘,与俺小姐相貌一个印板儿印的不差。那女娘身边,又画一个如花似玉的郎君,生得标致。我小姐看了,像是心上就有几分想着那人儿一般,偶然把这节事情,在笺上题一首词,又古怪得紧。」孟妈道:「怎么又古怪?」梅香道:「刚刚住了笔,却被梁上燕子飞下,衔将去了。故此,从那日起,小姐心上,只是这等恹恹答答的。」孟妈道:「梅香姐,你这些都是鬼话,哄你老娘不得。从来那里有个不见面害相思的?我不信。」梅香道:「真话与你说倒不信,你看小姐睡熟了,我悄悄取那画与你看,便分明了。」孟妈道:「你可取来,取来!」

    梅香取到。孟妈展开一看,惊讶道:「原来果有此事!只是我也像认得这个女娘,一时想不起来。」又偷将小姐对看,说道:「实是像小姐不过。」梅香道:「妈妈,我不识字,小姐说还有作画的人名姓在上。」孟妈道:「我为写药方引子,粗粗认得几个字,待我看来。」遂看遂念道:「茂陵霍都梁写赠云娘妆次。真个有名姓。这桩事也奇不过了,所以他便这等胡思乱想,害出这伤春病了,只是这不见面的相思,到底感得轻松,也不难治。你且收了画去,怕老夫人出来看见不便。」

    正说话间,夫人随人把了药来,命小姐吃完了,吩咐梅香:「打发小姐睡睡方好。」忽报老爷回衙了。夫人迎着道:「相公回来了。」郦尚书道:「夫人,女孩好些么?」夫人道:「适才接此位女医来看,说不妨事的了,药吃方才睡了。」孟妈上前叩头。尚书道:「有劳你了,小姐的病不干碍么?」孟妈道:「小姐的病,是略伤了风,心上也有些烦郁,只消用一两服药,就平安了。」尚书道:「如此却好。夫人,女儿病尚未好,下官又奉命知今科贡奉,即刻便要入场。这女医可赏他一两银子,以后要药,差人去取。为帖回避关防,你不便进来。小姐好时,待我出场后,重重相谢。」孟妈答应,拜谢而去。

    院子来禀,巡绰官俱在外厢伺候。郦尚书道:「下官就要入场,夫人请道内去罢。」然后走到外庭,叫巡绰官过来:「我有关防告示一道,可即行刻出印了,遍处张挂,不可迟慢。」巡绰应声去了。众役禀道:「请老爷起行。」院子道:「送老爷。」尚书吩咐院子:「你年纪老成,衙中一切,着实要严紧,进去罢。」院子说:「晓得。」众役随着一拥而去。

    却说监试官早到贡院,吩咐巡绰官掌号开门,应试举子务要搜捡明白,鱼贯而入,点名各归号房,不许挨越。巡绰官遵谕。只听辕门吹打起来,进了院门,巡军上来排列两旁。那些儒生们也有老的,也有少的,挨名答应。巡官喊道:「仔细搜。」众军齐道:「搜检无弊。」或归东号房,或进西号房,还剩一位无号。巡绰说:「坐满了怎么处?也罢,到这边席号坐罢。禀老爷,点名搜检已毕,请封条封门。」遂将门封完。监试官道:「可喜今科规矩严明,一毫无弊,天气又且清爽,可为大典庆贺。今日起早了,不免进去歇息歇息,到明朝好来放关便了。」

    到了次日晚间,只见众人各执高灯,来接进场相公的。说道:「伙计们,今年规矩森严,莫挤近栅栏边去,大家远远站立,等候各人家相公出来,上前迎罢。」正说话间,又见一个执板皂隶走来,说道:「今年规矩严得很,你们赶闲人不许挨近栅栏,但有举子们出来,清清楚楚放出。凡有挤者,着实打去。」

    听得内打云板三声,吆喝开门,外巡官道:「内里打点,放头牌出来了。」皂隶道:「你们众人站开些,待相公们好走。」众人向里张望,出来一位老相公,被人背去,又有一个平头来接霍生的,望见霍生出场,说道:「相公,定是得意的了。」忙把笔砚接过,跟随而去。又有个姚店主,说道:「鲜于相公进场去,怎么日色老高,老汉在家中吃过早饭了,还未见出来?放心不下,不免向贡院前看看,是怎么说呀。此是贡院门首,还封在那里。」听那皂隶嚷道:「悔气,悔气!这些相公,不知是果真有本事的,在里面着实鏖战;又不知是墨水干了,一点儿榨不出。遭他家娘的瘟!要我们辛辛苦苦在此伺候。平日惯赌惯嫖,噇你娘的道!」姚店主道:「咳!你听这些人埋怨话头,就像晓得鲜于相公平日行径的。」

    忽听院里一片声叫抢卷,打云板开门。皂隶道:「谢天谢地!好了,出来了!」店主见鲜于相公出来,迎着道:「小人在此接场。」鲜于佶道:「好辛苦。」皂隶向前道:「我问你,你这样辛苦,就在家里自在自在,休来现世也罢了。为你一个,苦了我们守到如今。我看这付嘴脸,也不像是个发迹的。」鲜于佶反戏说道:「下次再不敢如此,再若如此,但凭,但凭……」回身与店主回家。

    路上说道:「那里说起,里边文字做得簇锦般,这是想得动了火,牙齿忽然疼起来。哎哟,恨不得要死,只得慢慢的誊写,故弄到此时出来,难怪这些狗头说话。」遂进店中,姚主人道:「相公,请用些饭,将息将息,小人也要去安歇。」鲜生道:「有劳了!请自便罢。」店主告辞去了。

    鲜生回身笑道:「鲜于佶,鲜于佶!我问你:这是怎么说?活现世,受了许多辛辛苦苦、劳劳碌碌,三年出场一番,走到场里面,一个字儿写不出,倒反被那些狗头如此作践,不是观场,倒是来受罪了。且坐下,把这些酒饭消缴在肚子里,也是我老鲜走科场一遭。」

    吃完了,即又道:「想场中做文字时,心上慌得紧,不知写了那套嫖经,那一宗酒帐,鬼画符一般。若要中,除非是乌纱满天,像那乌鹊飞,我把这头往上一撞,撞着了,才使得,不然一生一世,也只是这样糟骨头,如今说不着,断断要去与老臧商量做那法儿了。且先到霍秀夫他那里去走一遭,问他什么字号便了。」

    正是:

    且从河汉旁边路,偷取天孙织锦囊。

    毕竟怎样偷换字号,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回换坐号试探口气因医病细说情由

    话说霍生出场后,甚觉文章得意,对着云娘道:「小生文字甚佳,可不负你一番指望。只是身子有些不爽快。」遂把袖中文字取出,说:「今早又不该在窗下亲把文章誊写,这一会,头目更加眩晕,心儿上又烦躁得紧,恐怕书生没福,不能承当功名两字了。」行云道:「说那里话!尊体清癯,又着劳碌,故此有些不耐烦。奴家记得昔年有病,曾请过一个女医姓孟的,用药甚效,已着人去请。等他来看看,吃一两剂药便好了,你且放心。」正说话间,鲜于佶忽进门来,霍生勉强拱手,鲜于佶道:「霍兄怎么是这样一个光景?」霍生道:「偶尔小恙,不能相迎,得罪得罪!」鲜于佶道:「想必是场中忒用心了。」行云道:「正是如此。」

    鲜于佶将椅移近,说道:「好事将近,须要上心调理,莫作儿戏。场中得意,不消说了。」霍生道:「风檐之下,草草完篇,胡话写在此。」鲜于佶接过哼哼的暗读,何曾念出一字来?夸将道;「这样七篇簇锦,定然高中无疑,怎么倒说草草?天下有这样草草的?你肚子里怎么有许多好东西?胀也该胀病了。」霍生问道:「老兄也一定得意,文字倘写出,也要请教请教。」

    鲜于佶笑道:「小弟是瞒不过老兄的,只好诨场中一两顿酒饭吃,到家时节,去哄吓那些乡里的人,说鲜于相公又观场一次了。里边文字,不过胡乱写几句出来,那里记得?取笑,取笑!还有一件,今科场中规矩,与往年不同,要各人认定自己卷面上的字号,到发榜时,只写号数,不写名字,直至进呈过,磨对明白,方才写名姓传胪。」霍生道:「这个记得。」鲜于佶道:「小弟编的是昃字号。」霍生道:「小弟是日字号。」鲜于佶道:「记得真么?」霍生道:「自己号数怎么记得不真?」鲜于佶笑道:「云娘,莫怪我说,你以后但遇着日字号,便抱住说,这是我的霍相公,我的霍相公。」??云道:「鲜相公,也莫怪奴家说,你也真是个贼字号相公了。」霍生拦住道:「休得取笑。」

    忽保儿领着一个驼背医婆进来,鲜于佶道:「那里走出这个婆子来?」行云道:「是位女先生,是我请来替霍郎看病的。」孟妈见过礼,背身说道:「我说前日郦府里那轴画,像个人儿,彼时急忙想不起,原来就像昔年请我看病的这位华云娘。」

    行云请霍郎抬起头来:「请得女先生在此,好诊诊脉。」孟妈仔细一望,又转身说道:」好古怪!这位相公面孔,也有些面熟,急忙想不起。哦,原来也像郦府里看过那画上穿红衫的秀才。我晓得了。」遂把行云扯住,问道:「适才听见这位相公姓霍,他可叫做霍都梁么?」行云道:「果然是他。」孟妈道:「可晓得画几笔画儿么?」行云道:「画得极好的。妈妈,他的名字,与他会丹青,你却怎生知道?」孟妈道:「你莫管,有些话说在里面。」又背说道:「那里撞得这样巧,恰好就是他!且莫就说,待我看脉时,把些言语惊他一惊,看他如何?」

    遂诊起脉来,说道:「呀!这病根由为何憔瘦,既然依旁青楼红衫,那隔墙儿花如何轻窥的?」行云道:」妈妈,只请你看病,怎么说起这些闲话来?」孟妈道:「不是闲话,病根都是从这里起的。还有一件,不该涂抹丹青缎,有灵丹难医此病。若得好时,除非破了痴情,结成凤侣才好。」

    鲜于佶闻听,含怒道:「这婆子,霍相公请你来看病,病症不说,一些胡柴言鬼话。好可恶,好可恶!」孟妈道:「倒不是鬼话,倒是上轴《春容》画。」鲜于佶道:「还是这般胡言。」孟妈道:「不是胡言,倒是一片诗笺。」鲜于佶道:「这是那里说起?」孟妈道:「说起,说起,反劳动了那燕子。」

    霍生惊疑,悄悄与行云问道:「这妈妈讲得话,像是知道那丹青的下落,你可问他一问。」行云说道:「妈妈,你才说得话,有些来历,你可说明白罢。」孟妈道:「实不瞒你说,老身前日郦府里请去看小姐的病,那小姐症候,像是伤春的。细细问他梅香,说道:『日前因为裱轴《观音》像供养,错讨了一轴《春容》来了,那画上女娘像得他得很。』」

    霍生、行云惊讶道:「原来有这等事。」孟妈道:「那画上有个穿红衫的郎君,生得标致,小姐看见,着实想念,故此害出这病来。老身彼时不信,那梅香悄悄地取画与我看来。」霍生道:「妈妈看过画,画上面是怎么样?」孟妈道:「上面么?那像小姐的女娘,就是云娘活现;穿红衫的,就像相公。」霍生笑道:「天下人相貌同的尽多,那里就是小生。」孟妈也笑道:「相公,你还要瞒我?那上面还落得款,我记得是『茂陵霍都梁写,赠云娘妆次』。说得不差么?难道是鬼话胡言?」鲜于佶道:「你画的《春容》,送与缪酒鬼裱,我晓得的,后来这些话,却不晓得。」霍生道:「那晓得老缪是个酒徒,想是醉了,错发别处,今听孟妈之言,分明错到郦府中。」

    鲜生问孟妈道:「郦府中可就是今年知贡举的么?」孟妈道:「正是。」霍生道:「《春容》原为云娘写的,哪知郦小姐生得与云娘一样。如今认作自己,在那边疑惑。怪得小弟在曲江闲步,见燕子衔幅笺来,上头字迹、语气,像个女郎。今经孟妈说明,方知是郦小姐题的。」孟妈道:「梅香也曾提此事,待你高中,老身与你做媒。」行云道:「媒不敢劳做,烦你婉转说与小姐,还我《春容》感激多了。」孟妈道:「若要取回,无个凭据,他怎肯相信?」

    行云想了想,道:「有了,你将笺儿拿去,与小姐验过,他便信了。还我《春容》,送去《观音》,如何?如何?」遂与霍生讨出笺来。鲜生接过,念道:「这就是郦小姐亲笔?」孟妈道:「便是。」行云拿过笺,递与孟妈,又拿凤钗一只,说道:「送与妈妈的,换得画来,再加重谢。」孟妈喜欢,道:「多谢!多谢!如今还不能进府,郦老爷临入场时说:『关防严紧,吩咐我休要走动。』待出场来,我看小姐去,或肯发来也未知。」

    霍生听了这一段话,身子爽利起来,病已去了九分,打发孟妈回去。鲜于佶道:「原来有这一段奇事,霍兄好生修养,小弟要到下处收拾行李待放了榜,不济事时节,就要学这驼婆娘,弯起腰来,背了包,一溜跑了!」霍生道:「休得取笑,恕不送了。」

    鲜于佶辞去,不知又生出什么事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回不凑合难成吏舞生j谋易吓友听

    话说鲜于佶辞了霍生出来,路中说道:「适才听那驼婆子许多话,总为《春容》弄出许多把戏在里头,这也由他。可喜把他字号问得详细,我虽不懂他文字妙处,看他病中得意光景,文章决定是好了。不免去寻老臧办那件心事来。此已是他家门首:开门!开门!」臧不退闻听,开了门,说道:「原来是鲜于兄,请里面说话。」二人进厅坐下。臧不退问道:「昨日场中得意么?」鲜生笑道:「若得意,不来寻老兄了。幸喜问了一位朋友字号来了。」臧不退道:「是甚字号?」鲜生道:「敝友是日字号,小弟是昃字号,特来相烦,早早割换,恐怕迟误就不济事。」

    臧不退闻听,细细想道:「这样连割卷也不消,只把老兄的字号,下半截洗去了,那位朋友的字号,下半截添几笔儿,可不凑巧?」鲜生道:「有理,有理!想得好。」臧不退道:「只有一件,还要文章十分好,才中得稳。」鲜生道:「文章不消说得。」臧不退道:「且住!贵友是那里人?」鲜生道:「就是小生同学的,茂陵霍都梁。」臧不退道:「幸喜问得明白,险些弄出事来。这割卷的勾当,除非用旁州别县的人,两不相识才使得;若是同学,一放榜时节,墨卷传出,改判不及,那姓霍的讲出话来,怎么样处?连我也脱不干净。这个万不得的!除非再寻一位方好。」鲜于佶道:「这却怎么处?急忙又无别位朋友做得文章好的,可以那样。」

    踌躇道:「有了!有了!这霍朋友近来干下一椿不好的事情。」臧不退道:「甚么事情?」鲜生道:「他前日画了一轴《春容》,传入到郦尚书府中,去勾引小姐。小姐见画,就想起他来,着实害病。」臧不退道:「可就是这知贡举的郦老爷么?」鲜生道:「正是,正是。那小姐亲笔题一幅诗笺,递与他,他收着了。」臧不退道:「这越发不该了。」鲜生道:「老兄,这分明是破坏他的闺门,借此暗通关节,罪名非校」臧不退道:「这事情可是真的?也要有个凭据才好。」鲜生道:「这事的确!如今在两边牵马的,全是那驼背医婆。他还送那婆子金钗一只。小姐诗笺现在婆子手里,但拿住考问,便见明白。」

    臧不退道:「那驼背医婆,可是姓孟的么?」鲜生道:「正是。」减不退道:「这个不难,他也时常在我家用药。不瞒兄说,我有两个小厮,现当缉捕,就叫他先去请他来,只说治病,待他哄出他口里话来,骗出诗笺、金钗到手,就锁起来。把他做个拿手,好去提那姓霍的,送官便了。」鲜生道:「甚妙!甚妙!但拿到官去,便弄大了,转难收拾。不如吓得他私自逃避,他到手功名,不愁不是我的。这到浑融些。」臧不退道:「见得老成。」遂叫小厮们走来。

    二人走来说:「老爷叫小人们有何吩咐?」臧不退道:「这位相公姓鲜,着有件事叫你去做,你过来!」遂附在耳上,唧唧哝哝说了一遍,问道:「可晓得么?」二人听得明白,齐说:「晓得。只是那姓霍的住在那里,告诉明白;也还得鲜于相公到那边,装神捣鬼,解了交,方可歇手。」鲜生道:「有理。众位,你明日捞住了驼婆娘时,便悄地通个信与我,我做个不认的来到那厢。自有道理就是。这个主意,你们散去,事成之后还要酬劳。」二人应诺而去。

    正是:

    计就月中擒玉兔,谋成日里捉金乌。

    毕竟怎样擒捉驼婆,恐吓霍生去否?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回霍秀夫潜逃旅邸安禄山大破潼关

    话说华行云在观音像前焚香拜祝,说道:「昨因霍郎有病,曾许下心愿,今幸喜好了。奴家今自虔诚拜谢,蒙大士打救,不胜感激。」遂倒身祝赞起来。那知霍秀夫俏俏在暗地听得明白,说道:「原来云娘在此为小生祷告。」遂对行云道:「我们是露水夫妻,这般情重,今日就在菩萨前,说下誓来。」两人一齐跪倒。霍生道:「小生霍都梁,目下功名有分,便与华行云夫荣妻贵,永不相忘。」二人拜起,霍生道:「小生还有一句话要先说过,若是日后倘遇那题笺人儿,只得双谐姻缘。」行云道:「到那时再讲他。」两人发誓叙谈,不题。

    却说昨日两个捕役,竟把孟驼婆锁住,扯扯拿拿来寻霍生。孟婆道:「可怜那,我那里晓得甚么别样勾当!我为霍秀才的病,这笺词、钗子,他付我叫换《春容》的,是甚么牵头?」捕役喊道:「你不必巧言花语,此间已到华行云门首,不可大呼小叫,哄他出来才好。」遂轻轻叩门,行云里边问道:「寻那个的?」捕役道:「来寻霍都梁。」

    霍生闻听。觉得诧异,遂抽身回避,行云方才问道:「寻他怎么?」开了门一看,捕役撞进道:「还问怎么?怎么包关节,勾良女,现有女驼供状。」孟婆道:「华行云!快唤霍秀才来,当面对一对,我与他做甚牵头,把我无原无故这样拷打?苦恼!苦恼!」

    正在辨理,忽见鲜于佶走进门来,问道:「那里一班闲人在此罗唣?」捕役道:「不是甚么闲人罗唣,为的是打关的。」鲜于佶道:「打关的是那个?」捕役道:「是霍都梁。」鲜于佶道:「唗!唗!唗!霍相公是我好朋友,是个有才学本分的人,那里干这样事?休来胡撞。有何凭据呢?」捕役道:「这位相公说得有理。常言道:『拿贼拿赃,获j要双。』」遂把笺、钗递与鲜生,道:「这是甚么物件?」鲜生道:「是一幅笺纸。」捕役道:「这笺纸你说那个写的?是如今知贡举的老爷的小姐笔迹,那霍都梁先画一幅《春容》小像,偷送与小姐,又勾引小姐,写出诗笺来答他。意思无非借此风月传情,暗通关节,这金钗是与这驼婆子的,央他两边走动,就是真赃。实犯拿去还要拶夹,自作自受,怎说俺是挟诈斯文?况且,郦老爷关防甚严,若知道了,岂肯轻放?连这华行云也是紧要人犯。快说!霍都梁在那里?若隐藏了,就了不起。」

    华行云闻听,害怕哭诉道:「出场后已竟收拾回去,实不在此。」捕役道:「既不认帐,锁他去罢。」鲜于佶拦阻道:「且慢慢的商量。自古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遂把行云扯在背地,轻轻说道:「不好了,前日与这驼婆笺钗,都被这些人拿获到手,是硬做不得的,快快收拾些物件,好生打发他们,出门便了。」行云心慌道:「奴家身边没有别物,只有金镯一付,金簪环一匣,凭鲜相公给与他们,销了这事罢。」鲜生道:「快取来。」

    行云转后取来,递与鲜于佶。鲜生接过说道:「我自有处。」转身说道:「列位班头,如今霍相公,场完就回去了,不在这边;这华行云不过暂与他相处,一个女人家,那里晓得他来踪去路?有些薄敬,列位收下,做个人情,看学生面,放了罢。」遂把东西塞在捕役袖中。捕役道:「一桩天大事,这几件东西怎生了帐?来不得,来不得!」行云道:「这却没法处了。」鲜于佶道:「也罢,我为着朋友分上,我腰间还有剩下两锭银子,凑出遂与他罢。」行云道:「多谢了!只一件,那诗笺不可留在他们手里。既添银子,须索取还才好。」

    鲜于佶对捕役道:「列位,这小娘子身边委实没有什么东西,我替他再添你二十两雪花银,宽释了他,还了他那诗笺罢。」捕役道:「相公,你先前讲的话,忒不通,如今怎样知起道理来了?千看万看,看你尊面,真个是人情大似法度了。」把诗笺递过,行云收讫。鲜生向捕役道:「多谢了。」孟婆开口道:「列位老爷,可怜我是个残疾人,也放了我罢。」捕役喝道:「唗,你是放不得的,还要拿去法司衙门,审明定罪,才见得我们不是讹诈;还要在霍都梁原籍关提勾当。」遂把驼婆锁牵而去。

    鲜于佶方问行云道:「这事怎么起的?」行云道:「连奴家也不知怎么起。好好在家里,忽然这些差人一拥进来,那里容人分辨。」鲜生道:「想是那驼婆口才不稳当,把前事对人讲说。哎呀!如今是甚么时节,略不谨慎,便弄出事情来了。我问你,霍兄在那里。」行云道:「在后面房里,进去相会罢。」

    霍生见了鲜于佶,不觉泪下。行云道:「太亏了鲜于相公,自己破费许多,方才免得罗唣。奴家词笺也赎过来了。」霍生接过收了,逐拜谢鲜生。鲜于佶扯住说:「我两个幼年相与朋友,是何等交情,怎么倒谢起来。」霍生道:「鲜于兄,你晓得我平生那里吃过这苦?倘若到官,不分皂白,审问起来,却怎生抵对。」鲜生道:「也不妨。」霍生道:「那丹青秉然是我画的,恰好像那小姐;那诗笺又是郦小姐真笔,供说燕子衔来,就浑身是口,谁人肯信?定是要受刑问罪,我的命定是没有的了。」

    行云闻听,不胜伤感。鲜于佶道:「霍兄,这桩事,看起来不妨,我帮了你承个头,与那些狗头们当官辩论一场,料不输与他,不消远去得。若去了,却不误功名大事。」霍生道:「老兄,如今性命要紧,功名二字也题不起了,只得与兄相别,别后事情,还要与我照管一二。」鲜于佶道:「果然要去,这别后事情,小弟自然为兄打点,安顿得妥帖,不必挂心。」霍生背地说道:「也罢。往□阳寻秦老师罢。」转回身来,遂与行云并鲜于佶洒泪而别,匆匆去了。

    这鲜生也别了行云。走到路上,欢喜道:「果然算计的好,去也去得帮衬,我不免再说与老臧,叫他放心,打进字号去便了。」把鲜于佶作弊事,且按下不表。

    却说老将哥舒翰,奉命把守潼关,一声吩咐将士们:「你看渔阳兵马,纷纷如蚁,抢上潼关来了。待逼近时,并力冲杀前去,不可退缩!」众军遵令,紧紧守定。

    再说那安禄山,领着何千年并数万雄兵,向前进发,禄山道:「此去潼关不远了!哥舒翰兵马在此,你与我杀将上去。」言犹未了,两军对垒,浑杀一阵,哥舒翰败走。禄山大笑道:「你看哥舒翰这老儿,不过一两阵,那些兵马都纷纷鼠窜。牙将何千年,你可领铁骑五千人,杀进潼关,径撞长安便了。」

    何千年得令去后,不知打破潼关否?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郦尚书出闱扈驾贾经略收女全交

    话说飞云小姐,服养之后,病体渐愈,老夫人甚是喜欢。说道:「孩儿,你爹爹为知贡举,入场将近一月了。今日又是端阳,厨中备得菖蒲酒,与你在石榴花下小饮几杯,应个节气。」小姐道:「孩儿病体才好,有些怯风,就在这中堂内陪侍母亲罢。」夫人道:「这也由你。」夫人坐定,小姐送酒,然后陪坐。梅香送过酒去。

    母女二人正赏花饮酒,忽见郦尚书随着院子,急急忙忙走进内堂。夫人起身,惊问道:「相公,何事这等匆忙到衙呢?」尚书道:「不好了!为哥舒翰失利,安禄山这厮闯进潼关来了。圣驾已经西巡,我只得追随前去,待事定再传胪了。」夫人道:「这却怎么处?」尚书吩咐:「快取我衣来换上,把印信缚在臂上,随身行李先发去,权且乘车出了城,再乘马赶去未迟。」遂把衣更换,辞别夫人、小姐,说:「家中事情凭伊照管,不能细讲了。」

    夫人、小姐洒泪相送,不胜伤感。只见院子忙忙跑来说:「不好了!老爷才出得城门,贼兵四面焚掠起来。梅香,快请夫人、小姐换了衣服,往南山杜庄子上去等候。」又听外边鸣锣呐喊,夫人、小姐领着院子、梅香,随众人出城逃难去了。这且按下不题。

    却说华行云自与霍生别后,魂梦长牵,音书不至。心中反覆思量道:「不知他归向茂陵,或是浪游他乡?那词笺牵连的事,也不见有个下落,不能访个实信,捎信与他,教人好生愁闷。且住,他前日单身出门,行李留下在此,别的都没紧要,只是平日诗文稿,与场中文字,乃是才人一片锦绣心肠,须索与他简点明白,收拾了才好。」刚收藏停当,忽听有人叩门。

    开门一看,说道:「原来是鲜于相公,前日多多有劳。」鲜生道:「云娘,你这几日家里好么?」行云道:「有甚么好处?奴家正要相问。霍郎去后,有消息没有?」鲜生笑道:「天杀的,我就猜你当头定要问这一句,消息有在这里。」行云喜道:「他如今现在那里?」鲜生道:「呀!你还不晓得,就在那厢来了。」

    行云眼向前望,说道:「不见那?」鲜生上前抱住,说:「在这里!」笑了一笑,道:「我与霍秀夫极相好,你晓得的,原是一个人。你如今与我也如此,如此!」行云推开道:「那里说起?好不识羞,这般舍着皮脸,尽来胡缠。」鲜生道:「你们门户人家,乐旧近新、呼张抱李、原有旧规的,何必如此拘执?」行云道:「你莫差了念头。奴家与霍郎,是在佛前焚香,曾发下誓愿,做了夫妻,永不相忘的。」鲜生道:「他做得,我老鲜也做得的。」行云道:「你好没道理!既说是与霍郎相厚,怎么他才起身,便欺心调拨奴家?请!请!请!」鲜生道:「好了,请我进房去了。」

    行云把鲜生推出门外,忙将门闭上而去。鲜于佶怒道:「暧哟,如此惫赖,真个是这样起来了。啐!华行云,华行云!你还做梦哩!痴心想着霍都梁,再续旧盟,那晓得他是身上有事的人,一去再不回头了。」忽见店主人跑来说:「鲜于相公,不好了,如今长安城中,被贼兵焚掠起来,人人逃窜,你可回下处,收拾行李,搬移搬移,老汉各自逃难去,顾不得你了。」耳边厢又听呐喊之声,两人惊忙而走。

    却说那郦府中夫人、小姐,领着梅香,背着行李、画轴,慌慌忙忙出得城来,随定逃难人东走西撞,忽被贼兵撞散。只见安禄山前锋何千年,因哥舒翰败绩,乘势抢入潼关,他说道:「争奈天雄节度贾南仲,领了五千铁骑精兵,从商南小路紧追上来,着实利害。军士们,长安不可久恋,将子女金珠上紧抢掠一番,疾速望陇西一带,去攻犯便了。」众人应声:「得令。」所以惊得长安士庶,走的走,逃的逃,心慌意乱,一家人失散的尽多,这且按下不题。

    却说节度贾南仲说道:「向因贼兵犯难,领重兵把住虎牢关口,防他小路抄袭长安。谁知哥舒老将军败绩,贼奴乘势直抢潼关,真个可恨!因此统领五千铁骑,昼夜兼程,紧追到此。幸喜到灞上地方了。众军士,且暂扎住在此,待探马到来,得了消息,再作道理。」众军道:「晓得。」

    不多时候,听得铜铃阵响,马蹄齐鸣,军士禀道:「老爷,探马到了。」探子进营,节度问道:「贼势如今怎么样?你慢慢说来。」探子道:「官军从西去十里,与贼兵抵住了,打了一个狠仗,我兵大胜,何千年败走西遁。」贾节度道:「可喜,可喜!」探子又道:「但哥舒将军的败兵,倒在城中掳人家子女,反觉为患。」贾节度道:「如此,你快传令箭一只去,但有官兵掠人口家赀者,即时禀示;如收得避难子女,俱还各家,仍具册申报,不许隐匿。」

    探子得令去后,贾节度道:「这也可恨,怎么贼兵西遁,倒是哥舒营中残兵如此无礼?」只听又有人报道:「报老爷,各营把令箭传到了。收留妇女,但有认识的,已各各送还,内中只有两个女人,一个说是大家小姐,但无人识认;一具是残疾老婆子,没处收养,请老爷钧旨发落!」贾节度道:「如此,且先唤过那大家女子来,我问他个来历,才好发放。」

    众军领命,即将女子唤到。贾节度举目一观,说道:「看这女子举止,果然是大人家的。你何处居住?何家宅眷?可详细说明,便与你察访,送你回去。」飞云小姐含羞,哭诉道:「不瞒大人,我爹爹就现任礼部郦尚书,讳做安道的。」贾节度惊讶道:「呀!原来你就是我郦年兄的令爱了?郦年兄呀!尝怜你伯道无儿,谁知道弱女又受颠连。小姐,我与你令尊是极相厚的同年,我今春曾寄书问候他,你可知道么?」

    飞云想了想,说道:「大人莫非是节度贾公么?」贾节度道:「正是。」飞云道:「今春蒙差人问候家父,曾收下吴道子《观音》像一轴,奴家还记得。」贾节度道:「如此的是我郦年兄令爱无疑了。如今军马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