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的话探问起来。
“sid……,他很有个性,但比较难亲近,你明白的,他天生像一个孤高的艺术家。算了,不提了!喂,ent,你过来……”,正讲到要紧部分,费恩忽然嘎然止住了话题,他眯起眼睛,故作神秘的揽过霍汐的肩膀,压低了声音,凑到他耳边。
“那边窗口的红发妞儿一直在看着你,你知道,这里很多人都对神秘的东方男人感兴趣,你要不要绅士一点,主动去试一下……”,说罢,费恩的眼神往后一瞟,勾起嘴角,邪魅一笑。
霍汐顺着他目光的方向回头看去,果不其然,在临近窗口的位置,坐着一位红发的性感女郎,注意到霍汐正在打量她,索性妩媚一笑,送出热辣的飞吻。
“没兴趣……”,怕引起误会,霍汐收回了目光,肩膀一抬,挣开了费恩的搂抱,低头把杯中啤酒一饮而尽。
“你真没意思!我讨厌你这样的男人,ne11又不在,出来找点乐子而已……”,费恩耸耸肩,为霍汐浪费了大好的艳遇机会而感到惋惜。
“随便,爱讨厌不讨厌,我也没打算娶你……”,霍汐不屑的摇头轻声一笑,挤兑调侃着费恩。
“ent,你……”,费恩才要开口反驳,却不知为何,瞬间又冷静沉默下来。
“先生,有兴趣请我喝一杯吗?”
纤细柔美的手臂搭在了霍汐的肩膀上,他本能想要闪避,却猛然又察觉到了异样,一偏头,发现了宁凝不知何时坐在了他身旁的吧椅上,正忽闪着顾盼生姿的精灵大眼,笑意盈盈的望着自己。
霍汐睁大眼睛,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宁凝会像变魔法一样,悄然出现在他的身边,着实出乎了他全部的意料。
“老婆?你怎么会来这里?你刚刚听见了吧,这个德国佬一直在诱劝我胡搞女人,可是我人品高洁,心中只爱你一个人,所以坚定信念,守身如玉。你都看见了吧?就是这个不要脸的流氓!”,确定是自己的老婆,霍汐赶忙抓住她的手腕,下颌不住的撇向身后的费恩,亟不可待的向宁凝表起忠心。
“真的?你有这么听话?”,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宁凝心中泛起甜蜜的滋味,抿起嘴角笑望着他,眼里全是柔情。
“喂!你们两个不要一直讲中国话,我听不懂!这样很不礼貌!”,正当霍汐要再次宣讲自己的清白时,费恩急迫的站了起来,阻止了两人继续亲昵调情。
宁凝笑着向他道了歉,起身坐到两人中间,这次突然决定重归德国,给霍汐这个惊喜,费恩着实帮了自己不少忙。
49比翼连枝
宁凝在高高的酒吧凳上坐下来,向吧台内系着黑色围裙的褐发酒保点了一杯经典的巴伐利亚白啤酒,这种酒会把小麦芽和大麦芽混合之后再酿制,口感浓厚,又不会太苦,滋味润滑。
酒保递过来的时候,朝宁凝微微一眨眼,勾起嘴角魅惑一笑,他一定是把她当成了初来乍到的游客,所以极力卖弄娴熟技法,擅自就在酒中加入了覆盆子糖浆,浓郁的红色渐渐渗透,据说这是典型的柏林式喝法。
“嘿,ne11,你都不知道ent有多棒……”,对于老友再次重逢,费恩显得异常兴奋,急不可耐的向宁凝夸赞起霍汐连日来的成绩。
“ent?ent是谁?不会是你吧?你都没告诉过我,你叫昆汀?居然先告诉了费恩?凭什么!”,宁凝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任性嗔怪霍汐,她为自己对他的一无所知,而感到焦躁和无奈。
“嘿,嘿,不要嫉妒,ne11,你完全不用为我和ent的亲密而感到痛苦,放心吧,我对男人没兴趣……”,就在这个节骨眼,唯恐天下不乱的费恩挤上前,搂住霍汐的脖颈,添油加醋的冲宁凝挤眼。
“没告诉你?你也没问过啊,再说,咱们两个认识和相处的过程都在国内,谁会抽风一样,见面就先告诉对方自己的英文名?不被当成装逼侠打个鼻青脸肿才怪……”,霍汐不以为意,轻抿了一口宁凝面前的特制柏林式啤酒,气定神闲的解释起原因。
“可我还是觉得,自己根本不了解你……”,宁凝撅起嘴,从霍汐手中夺回自己的酒杯,挫败感油然而生。
“没什么复杂的,我妈有没有告诉你,她曾经嫁给过一个美国老头,就是我名义上的父亲;直到现在,我的很多证件上,名字仍然是entgrci。至于为什么叫昆汀,是因为霍小姐欣赏未成名时期的enttrnto,看过他的一些独立影片,所以选了一样的名字。回国之后,为了念小学方便,才取了中文名字;这名字是宁国庆起的,据说是为了和你对称押韵,宁汐、宁凝。只不过霍小姐坚决不同意让我跟他的姓氏,所以,宁汐就成了隐藏人物,没想到吧?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霍汐笑的温暖和煦,低声和宁凝讲起,她从未触及到的过往。
“哥,我错了,先干为敬!”,宁凝扑哧一声笑出来,她心里滋长了说不清的喜悦,为了世上人所不知的隐秘,这是属于她和霍汐两个人的奇妙缘分与羁绊。
“你再乱叫,外人真以为你跟我是不伦恋呢……”,对于她偶尔的古怪和任性,看在霍汐眼里,却全成了独特的可爱之处;凝望着她的目光里,全是纵容和宠爱。
“可我觉得好刺激啊,哈哈哈……”,她仍是不依不饶,伸手勾起他的脖颈,凑到近前,吻在他线条俊朗的下颌上。
“喂喂!够了!你们不要再肆无忌惮的讲中文,然后,还对我视而不见!我真的要生气了!”,被冷落了许久的东道主费恩,对于老友的漠视,表示了极端的不满,佯装不快的走过来,伸手将二人分开。
“抱歉费恩,我今天实在太开心了,巴伐利亚的啤酒永远都是最美味的,可显然,我有点招架不住。来,举杯,预祝你们合作成功!我从来不知道,霍汐会对这个项目如此感兴趣……”,宁凝摆手向费恩道歉,撒娇调笑着讨饶,顺便恭维了费恩心中最大的骄傲,慕尼黑啤酒。
“是啊,我都没想到,霍汐在生态系统和生物学方面相当有研究,我原以为他只是财务行政上的负责人。可后来才明白他有多棒,股东会上的那些老家伙,一个个都目瞪口呆!哦,上帝,我太喜欢看他们窘迫的样子!”,费恩很兴奋,看得出,他对于公司内部的古板长辈们,早已心生不满;那天在会上,霍汐杀了对方的锐气,让他着实感到畅快。
“对啊霍汐,我其实也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对斯考克这个项目这样上心?还亲自跑到欧洲来?原来,我以为你只是听从了宁国庆或钟显达的指派,可依着目前热火朝天的势头,恐怕,没那么简单吧?”,宁凝眯起眼睛,审视打量着霍汐,她察觉他此行目并不单纯,侧面了解到,是霍汐本人说服集团高层,开口力荐他负责这个项目的。
能在秦霄权力渗透宁宏集团内部的关键时刻,孤身跑到欧洲,来搀和这个冷僻且尚未成形的高精尖技术项目,而放着国内形势复杂、备受瞩目的c不管,肯定有隐情。
“你知道,我是学什么专业的吗?”,霍汐不急着解释宁凝的质疑,反倒是泰然自若的把烫手的山芋抛给了她,既然有心彼此了解,眼前就是个良好时机。
“什么?金融?贸易?”,宁凝又陷入了另一个迷局,她发现,自己对霍汐了解的实在太少太少了,之前的人生,她从来都未曾参与;只能依着目前他在宁宏集团的职位,来做出猜测与推断。
“environnt1bio1ogy,环境生物学……”,就知道她肯定猜不中,霍汐轻笑,开口说出答案,阻止她再继续费脑筋。
“什么破玩意儿?”,宁凝一脸茫然,她对过于复杂的领域,所知甚少。
“简单的说,就是研究受人类干预的生态系统。包括人类活动对生态系统造成的污染,和人类活动对生态系统的影响和破坏。因为环境污染引起的生态效应,生物或生态系统对污染的净化功能,利用生物对环境进行监测、评价的原理和方法以及自然保护。根本目的,还是想保护和改善人们的生存环境,控制和平衡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
他顿了顿,转身望向身旁的费恩,“这次与斯考克集团合作的项目,是意图在国内污染较为严重的一线城市做试点,开展科技生态环保住宅,我觉得非常具有可行性……”,讲起专业领域的内容,霍汐的神情认真起来,他尽量以简单平实的方式,把自己的兴趣和理想与她分享。
“我觉得,宁国庆实在是太大材小用,耽误了你的前程。原本以为你是混事儿的少爷,谁知道,还是常青藤出身。以后如果有机会,别管宁宏的烂摊子了,再继续拓展你的专业比较好……”,宁凝叹口气,对霍汐的想法,她感同身受,并且发自肺腑的为他着想和考量着未来。
“我也是,这样打算的……”,霍汐点点头,宁凝的理解支持,让他从内心感到踏实和温暖;这世上,有个人对你全心全意的信赖与认可,是非常值得骄傲的事情。
“对了,你为什么不问我学的是什么?”,宁凝忽然感觉了一丝不对劲,好像霍汐从来都没有对自己产生任何好奇,难不成,他都不关心吗?
“你专业是什么?我不是知道吗,还能有什么?旅游景点门口拍纪念照片的,和迈克大叔一样!哈哈哈哈……”,霍汐故意调侃挤兑,看宁凝脸色阴沉下来,他忍不住伏案大笑,没什么比看她变脸,更有意思的享受了。
“胡说八道!你一个小区搞卫生的,凭什么笑话我?!”,宁凝不识逗弄,恼羞成怒的把霍汐的专业贬损一番,叹口气,转身不再理他。
“好了好了,我开玩笑的,你快给小区搞卫生的人普及一下,你当初专业是什么?如果和秦霄一样,就不用讲了,我怕吃醋心脏受不了……”,眼看老婆真的因为自己嘴贱翻了脸,霍汐赶忙哀声告饶赔不是,揽着她的纤腰,柔声哄劝。
“historischekunst—undbi1ddiskurse,历史艺术与图像分析,没听过吧,土包子!”,她转过身,杏眼明眸中泛起神采,莹彻的冰肌晕开樱红,若不是被宁国庆搅合进混乱的迷局;此时,她应该还留在学校继续深造,钻研学科的。
“什么破玩意?”,霍汐双眼迷蒙,把方才宁凝的疑问,原封不动的还给了她,两人领域差太远,彼此像隔着千山万水。
“探索历史艺术,发现和解释艺术图像的象征意义,揭示图像在各个文化体系和各个文明中的形成、变化,及其所表现或暗示出来的思想观念,研究更本质的含义。在建筑中也适用,研究建筑的形式、结构、作用、象征意义之间的关系。算了,解释了估计也不懂,基本上和你一样,给全人类做贡献的。来,费恩,为了我们如此伟大,干杯!本世纪最伟大的英雄,今晚都聚集在这个破酒吧了,深藏功与名!”,宁凝放弃了在自己专业上的深入讨论,揽过身旁的费恩与霍汐,她忽然觉得这一切都不再令她纠结,人生最欢乐,莫过于有爱的人相聚在一起。
虽然费恩对宁凝突如其来的热情,和她与霍汐的对话一知半解,但还是十分乐意加入到欢庆之中,三人举起酒杯,在喧嚣热闹的气氛里,驱散着久久聚积在心中的烦扰。
酒过三巡,不觉间已经过了凌晨时分,酒吧所处的小巷,位置离霍汐的酒店并不远,因为对地形的熟悉,宁凝自告奋勇担起护草使者,婉拒了费恩所要陪同的请求。
“ne11,你变了……”,临道别之前,费恩凑到宁凝耳边,述说着自己的想法。
“变了?变什么了?狼人?”,夜空中,明黄|色的月亮偶尔从阴云中露出脸,看得出,今晚应该是个满月。
“不,你比以前快乐的更真实,你明白我的意思,和sid在一起的时候,你很拘谨戒备,我总觉得那时的你,就像上紧弦的发条;虽然sid是爱你的,但太令人疲惫了。现在很好,ent是适合你的男人,祝你幸福……”,费恩道出内心的感受,他乐意于老友得到快乐;说罢,拥住宁凝,从右到左触碰了彼此脸颊,嘴里发出两下大大的‘啧啧’声,表露着祝福。
“我真不喜欢老外这种做法,男女授受不亲的……”,望着宁凝和费恩热情亲昵的贴面礼,霍汐冷下面孔,嘴里低声抱怨,将目光瞟向一边。
“噢!ent!我爱你!”,似乎神经大条的费恩也察觉了霍汐的冷淡,他快步走上近前,狠狠将他抱住,在脸颊落下重重一吻,直到霍汐一脸嫌弃的将他推开,还在大力的挥手告白。
初秋的慕尼黑夜晚,下起了几点微雨,顺着冷风灌进脖领,让人禁不住瑟缩寒颤,宁凝揽紧霍汐的腰间,趁他酒醉微醺,感受着暖人的温柔。
“你为什么会跑到德国来?”,霍汐困意十足,可心中却并不糊涂,他知道宁凝突然造访,必然有她的理由和目的。
“想你啊……”,她懒得在昏黑的异国午夜街头,去讨论命运的深奥道理,甜言蜜语显然比冷酷现实更动听。
“我知道……”
他猛然转身,抬起她手腕拽到近前,探身倾过头,黑曜石般深邃的眼眸中溢满柔情,薄唇轻轻覆在她香软的绯红色唇瓣上。她不自觉轻吟一声,很快就觉察到灵动舌尖正挑逗着自己的底线。手臂不由自主的勾上了他颀长颈项,纤腰拱起,被他收入他怀抱,丝丝细雨下,是全然忘我的缠绵。
暖橘色的路灯光芒映照在湿润的石板路上,狭长夹道两旁,古老的中世纪建筑巍峨耸立,精美的大理石浮雕,讲述着动人的神话;此刻,仿若光阴停止了流逝,无不注视着面前情不自禁,相拥而吻的恋人。
“霍汐,我知道我爸爸的地址了,韩熠给我的,近些年,我妈妈好像一直在给他寄钱。不知道是因为对他困窘生活的接济,还是被威胁后,勉为其难的付出……”,宁凝把之前韩熠暗中搜集的资料放在霍汐面前,此行,她最大的心愿,是看上一眼只存于人们言谈间,素昧蒙面的亲生父亲。
“韩熠怎么会知道这些?”,霍汐把纸条举到路灯下,仔细辨识着上面的的讯息,他想不出韩熠小小年纪,为何会搜集到如此缜密齐备的素材,甚至还包括需要破译密码才能弄出的邮件和汇款记录。
“韩熠之前因为一些蛛丝马迹,发现我妈妈的古怪举动,他在私下里调查了下,然后,一直没露声色。直到那天听到我和你的对话,才联系上之前的所有线索,然后,把已经掌握到的内容打印整理之后,给到我手里的……”,宁凝大致和霍汐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包括顾漫姝的行为,以及韩熠如何顺藤摸瓜,研桑心计,在所有人都蒙昧糊涂之时,掌控了重要信息。
“你弟弟真可怕……”,霍汐听完之后,啧啧称奇,没想到表面上看似清秀佳人的冰山少年韩熠,竟有如此深不可测的心智和气度。
“别胡说了,他就是比普通人聪明点儿而已,你不要妖魔化他!”,宁凝看霍汐戒备的表情,心中泛起不悦,赶忙替自己的弟弟开脱,“总之,我还是想见见他,别人说一千句、一万句,永远都掺杂着偏颇的个人色彩。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都不如自己亲眼去证实,来的更真切……”,对于亲生父亲,宁凝从未有过任何猜测与幻想,无论听过多少人的描述,可这个本该最亲的人,在她心里仍是空白一片;或许,是她故意漠视了他凄凉悲切的故事,又或许,是留了个最好的位置,等着他自己去填补。
“我陪你一起去!”,他不假思索,口气斩钉截铁,不容她有任何拒绝。
“你还有重要正事办,斯考克的项目不是进行到白热化的重要阶段了吗?我这点私事,自己去就可以了,再说,德国我待了那么多年,一切都熟悉的很,你放心吧”,宁凝笑着眨了眨眼,安慰霍汐不用太为自己担心。
“我说陪你一起去,就一起去!以后,天涯海角都可以一起去!什么正事?天底下,什么事情,都没有我老婆的事情重要……”,他霸道的阻止了她的拒绝,纵是在漆黑之夜,绽开在他脸上的笑容,仍是粲然明媚到让人动容。
雨势渐急,霍汐脱下外套搭在两人头上,搂紧了她的肩膀,石板路上水花被溅起,不远处酒店大堂的灯火,像指航的路标,温暖着相依相偎的人。
宁凝因为才下飞机就跑去酒吧跟霍汐会和,一路上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加上时差问题,在最初的亢奋消散之后,所有的疲惫才一下子涌上来,腰酸背疼的躺倒在酒店舒适柔软的大床上,连动也不想动。
“呐,ent,我爱你……”
霍汐似是有了感知,尽管窗外大雨噼啪打在玻璃上,他仍然听见了浴室门外,宁凝的喃喃自语。
“我也爱你,但你叫我霍汐就可以了,等回了国内改不过来,小心被骂成假洋鬼子……”,浴室门打开,霍汐探出肌肉紧实有致的身体,花果木香调的泡沫浴液,随着氤氲的热气飘散出来,他笑意盈盈,半真半假的和宁凝开着玩笑。
“你是不是小时候被骂假洋鬼子骂怕了,所以现在还有阴影?”,宁凝起身,拿当初叶天讲述的儿时往事来打趣霍汐,“对了,你知道秦霄控股宁宏集团的事情了吗?”,她收敛起笑容,决定把所知全部内情,都坦诚不公的告诉他……
50欲问何处
慕尼黑初秋的雨阴冷又绵长,淅沥沥的仿佛纠缠在耳边,如影随形;房间内温暖安逸,两人在窗边的暗红色天鹅绒沙发椅上,对坐闲谈,甜美的花果茶氤氲袅袅,弥散出静谧的气息。
“你说秦霄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宁宏集团的权力?财富?还是,我们都不明白的怨念和仇恨?”,宁凝眺望窗外的夜景,已近天明时分,因着阴雨的关系,灰白的古典建筑显得格外高大肃穆。
“这不是你要考虑的问题,你为什么不能彻底放下?别跟我说,你还对当初的感情耿耿于怀……”,他微露不悦,宁凝私下与秦霄的相聚,总让人觉得危险和惶恐。
“啊,吃醋了?少爷你几岁了?小气!外头装着呼风唤雨的得意劲,实际上就是小孩子脾气!”,看他极力克制,又忍不住蹙眉,宁凝哭笑不得,伸手掐在他脸颊上。
“啧,放尊重点,好歹我也是你男人!”,他受不得嘲笑,抬手拂开她的调戏,嘴上仍是逞强倔强。
“是,是,宁汐,你何止是我男人,还是我亲哥哥呢,哈哈哈……”,宁凝本想郑重起来,可看他一本正经,又心生怜爱,压抑不住想故意逗弄的心情。
“这话,要让霍小姐听见,她能气晕过去……”,放弃了佯装怨怒的僵硬表情,霍汐无奈轻笑一声,火苗一晃,dvidoff香烟被夹在纤长的指尖上,缭绕起白色的尘雾。
“说起来,迈克下个月会在东区艺术画廊举办个人摄影展,他发了两张开幕请柬给我,邀请咱们一起去,你……”,宁凝恍然想起之前迈克的邀约,让她和霍汐共同参加摄影展的开幕酒会。
“没空!”,他不假思索,答的斩钉截铁,半点没有犹豫,就全然拒绝,“要去你自己去,哎,对,你也不准去!”,琢磨着似乎不对味,赶忙改了话,自己不到场就算了,怎能放羊入虎口。
“你别胡闹了,人家诚心诚意的邀请咱们去开幕酒会,怎么也要给面子,我还琢磨着,定制个精致的花束送给他;再说,上次的事情,都还没有机会感谢迈克。哎哟对了,你妈妈的雕塑展就在旁边,也是相同展期,我们一起去吧,你还可以给霍小姐也捧捧场……”,灵机一动,像是捉到救命稻草,宁凝脸上绽开笑容,想着如若亲生母亲也在开展,霍汐当真是不会再拒绝的。
“不去……”,他探身,凑到宁凝近前,柔软的唇瓣点点触碰在她耳根,“绝对不去,这两个人的破展,我都没兴趣!谁也不给捧场!”。
可惜,她的如意算盘打错了,任凭你威逼利诱,欺哄蒙骗;他是铁了心软硬不吃,弄得宁凝半点招数也使不出来,只能尬尴生闷气。
“爱去不去,笨蛋!”,伸手戳着他的额头,推开一旁;宁凝站起身,懒得再斗嘴扯皮,疲惫的酸痛令人难以忍受。
“无论秦霄出于什么目的,我都觉得,他来蹚宁宏的浑水,是不明智的。宁国庆不会坐以待毙,这是我的直觉,而且,他应该注意秦霄很久了……”,在宁凝面前,霍汐无意隐瞒任何情况,虽然宁国庆从未和他真正道出过自己的想法,但以父子的直觉来说,这个人绝对没有眼前看着的那样简单。
“他肯放手给钟显达,就容不得别人?还是,他另有目的?”,宁凝终于讲出了久久压在自己心头的疑惑,宁国庆绝非庸碌之辈,也不是舍得远离繁华的槛外人,他现在远避世俗,一定有不可告人的隐情。
“宁国庆的心机用意,哪儿是你我能揣测的?我也不过是,自己胡乱琢磨罢了。秦霄费尽心机死咬不放,终于跻身宁宏高层,他到底,想要什么?不会是钱和权这么简单吧?如果他只想控制宁宏集团,跻身上流社会,那当初何必跟你分手,直接做宁家女婿要容易的多。换个角度想,如果是因为石倩倩能给他铺就更广阔和平坦的道路,那他大可放手一搏,远比现在简单容易的多。宁宏早已日薄西山,他总不会是来做救世主,帮你父亲重振家业的吧?”,霍汐跳脱出框架,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冷静理智的分析着秦霄的想法;他同宁凝一样,渐渐觉得事态的发展和走向,超乎了惯有的套路和模式。
“他要我帮他杀了国庆,钟显达,还有其他几个落魄的落魄、残疾的残疾,或者甚至根本不知所踪的人。谁知道这话到底是真是假,秦霄的性格本就晦涩孤僻,最近,更让人觉得难以理喻,我猜不透,也不想猜……”,宁凝叹口气,她大脑已经开始缺氧,秦霄之前的神情和话语不断重复,让人焦灼不安。
“当然是假的,他逗你玩儿呢。想杀早就杀了,还用得着求你去动手?你能做什么?杀只蚂蚱都不敢,怎么可能去杀父亲宁国庆?开玩笑!兴许秦霄只是懒得解释生意场上的复杂和吊诡,所以,故作姿态来吓唬人,想让你远离是非也不一定。别胡思乱想了,早点休息,明天还有正事……”,霍汐躺在宁凝身旁,揉了揉她的长发,条理分明的话语如同魔法一样,梳理慰藉着她凌乱的心情。
隔日的清晨,熹微的阳光顺着丝绒窗帘的缝隙里投射进来,温暖的光斑洒在地面上,甚至可以看到轻舞的微尘。
“喂,起床了,再磨蹭的话,火车都要晚点了!”,宁凝爬上床,一掌拍在把自己深深卷在羽绒被中男人,催促他不要误了时间。
“我还没睡醒,晚安……”,他嘟囔一声,连动弹的意思都没有,撩起被子蒙上头,佯装打鼾的声音,故意赖着不肯起床。
“好啊,那我自己出发了,你愿意睡到什么时候都没关系……”,拗不过他的蛮横,宁凝伸手掐了掐他的脸,无奈叹口气,独自收拾起箱子行李。
“你要是敢不守妇道,抛下你汉子独自逃跑,小心村里人把你抓回来侵猪笼,吊在祠堂里打!”,听闻要被宁凝甩下,霍汐一个激灵坐起身,使劲揉了揉凌乱的头发,神情恍惚之中,撂下狠话威胁。
“你要是有空耍嘴皮子,就麻利儿的滚下来跟我一起收拾东西!”,宁凝被他的无赖行径气的哭笑不得,随手捡起箱子里的帽子,丢在他肩膀上。
由于各种复杂的原因,两人所搭乘的火车晚点将近一个小时,霍汐百无聊赖的坐在候车区的长椅上,不停望着指示牌来打发时间。只可惜,老天连安逸和懒散都舍不得给他,在连串低沉的德文播报之后,两旁原本在等车的人,都拎起箱子,神色慌张的顺着通道跑向对面的站台。
“快快,跟着一起走!”,见此情景,宁凝迅速拎起身边的提包,攥住霍汐的手腕,一把将他从长椅上拖起,跟着人群,下通道,上楼梯,毫不迟疑的跑向了新站台。
“我再也不相信德国人了……”
历经几番折腾的德铁火车正在匀速行驶,霍汐颓废的趴在座椅前的小餐桌上,面前的苹果汽水还在滋滋冒响,他已然在几次的换站台游戏中,耗尽了体力和精神。
宁凝坐在窗边,惬意的望着沿途的风景,若有所思;无法断定,此行见到亲生父亲的胜算把握,可至少,她拥有了一个知晓真相的机会。
“这种情况是家常便饭,不信就对了,比如费恩,就经常胡说八道,他没跟你乱讲什么吧?”,宁凝回身看到霍汐将脸埋在臂间,蓬松的棕褐头发被阳光映照成了深金色,像小狗一样可怜巴巴的抱怨诉苦,忍不住笑着安慰。
“你怕他说什么?哈哈,你的黑历史啊?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快给爷从实招来听听……”,听见宁凝心虚的探问,他瞬时来了精神,起身绕过餐桌,坐在她身后揽住纤腰,下颌落在肩膀上,用鼻尖蹭着白皙的脖颈,诱骗逼问。
“我有什么黑历史?简单清白的很,你若胡思乱想,我还不问了……”,她不屑辩解,手指夹住他鼻尖捏了捏,低声轻笑。
“清白才怪,你和秦霄的罗曼史一字不漏都传在我耳朵里了,还敢装糊涂?以前既往不咎,以后你若是再背着我跟他私会,我会好好让你知道什么叫惩罚……”,他微微使力攥住她的手腕,尖尖的牙齿咬住她的耳垂,叫人身上酥麻阵阵,心跳陡然加速,半点都动弹不得。
“呸,莺莺燕燕绕花枝的浪荡货,还来要挟我,臭不要脸……”,她佯装愠怒,轻啐一口,抬眼撞上他魅惑勾人的目光,心念一动,败下阵来。
无论德国给人多少刻板严肃的印象,可海德堡却拥有着掩不住的浪漫主义色彩,光阴荏苒,游人如织,撼动人心的故事从未止歇。传说歌德曾经将他的爱情与心,都留在了这里,醉人的诗篇,在古老墙壁上,镌刻成了永远……
沿着内卡河河岸缓缓前行,中世纪的古老建筑和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装饰随处可见,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口,虽然数次历经战火,可这里却仍然美的让人叹息。
匆匆在酒店内安置了行李,宁凝与霍汐按照韩熠所给的地址,找到了一片远避游人,宁静安逸的住宅小区。
红色的砖墙上镶嵌着大面积延展的玻璃窗,纯粹的线条,勾勒出毫无废弃之笔的现代派建筑风格,不锈钢制作的生态环保倡议说明牌,被树立在入口处,深深浅浅的绿色植被覆盖着中庭的花园,才下过雨的石板路上,纤尘不染。
“典型的中产阶级做派……”,宁凝小声覆在霍汐耳边,评论着她对此地的印象,如果莫少凯真的住在这里的话,那么,他的经济条件,应该不至于沦落到要顾漫姝越洋接济的地步。
不远处,一幢错层式建筑引起了宁凝的注意,隐在住宅公寓之中,独立分隔而出,错落的极简式设计外观,线条清冷干净。浅灰色的麻质纱帘,遮住了清透的落地窗,白色三层大理石台阶上,玻璃门紧闭,一块小牌子挂在檐头不起眼的地方,‘o私人诊所’。
“应该,就是这里了……”,对照着地址,宁凝肯定的点点头,只不过轻轻敲了几下,都没人来应答;抬头看了看门上贴着的开诊时间,是从每天早上十点开始,现在都下午了,却半点营业的迹象都没有。
“没有联系电话什么的吗?”,霍汐在周围转了转,想找出些蛛丝马迹,可惜,一无所获。而且,工作日的白天,小区的几幢公寓大门都关个严实,等了半晌,连个人影都没有,一丝不苟的整洁,与过度的静谧,令人惶惶不安。
“算了,改天再来吧,我肚子快饿扁了……”,宁凝叹口气,实在不想再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晃了,况且德国人注重隐私,这种行为很有可能会被当成可疑分子送到警局。
“谁让你在火车上不肯吃东西,走吧,先去随便买点什么,过一会儿再来看看……”,霍汐看出宁凝嘴上说着不在意,实际上,她在火车快到站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焦躁烦乱,想来,她比谁都盼着尽快得到答案。
揽起她的肩膀,两人出了住宅区,希望能赶在下班的时候,找到个知情人问问情况。
二十分钟之后,在住宅区对面茂密树荫下的长椅上,宁凝和霍汐边吃刚做好的土耳其烤肉卷饼,边注视着诊所前的动静,冰镇可乐放在椅子上,水珠沁湿了宁凝裙角,她也未曾发觉。
“听说,土耳其卷饼里的酱料,很久都不会换新的,都是陈年老酱……”,霍汐自己吃的津津有味,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的胃并不太舒服。
“都吃进肚里了,想这么多会难受死的,忘了吧,这不是什么大事……”,宁凝面无表情,长久的舟车劳顿,和渐渐落空的希望,都让她的思维和身体开始僵硬。
眼看天色即将擦黑,寒风骤起,住宅区仍然人烟稀少,偶尔有几个行色匆匆的人进出,也都客套的礼貌婉拒离去,不肯跟外人废半分钟的话,宁凝耽误这半天功夫,丁点消息都没有打探出来……
51往事已矣
像意图不轨的窃贼一样,宁凝与霍汐在o诊所的住宅区附近,已经徘徊了两天的时间,可真正要找的人,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连点蛛丝马迹都寻不到。
“霍汐,不然算了,已经过去这么久,别再耽误你的工作了。问过的人,都说不了解,我猜他也许已经搬走了都不一定。我们死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放弃吧,兴许我命里跟他就没缘分……”,宁凝叹口气,连日的劳顿颠簸,等待寻找,燃气的希望又覆灭;让她逐渐心灰意懒,不忍再连累霍汐,索性决定打道回府。
“才几天的时间,就说算了?你心思也真活络。如果哪天我消失不见了,你会不会也找了两三天,就轻易放弃了吧?”,霍汐抬手掐住宁凝脸颊,质问挤兑,勾起的嘴角边浮现出戏谑笑容;不用问他都能感知到宁凝的遗憾与失落,嘴上说放弃,不过是怕拖累麻烦自己罢了。
“你为什么会消失不见?还是惦记着当初的三年契约?契约结束了,你就离开我了,对不对?”,谁承想,她却把玩笑话当了真,脸上瞬时失了血色,猛然的抓住他衣袖,目光惶恐焦躁。
“我开玩笑的,你怎么会这样想?”,他没料想到她会反应如此,慌乱错愕了神情,“我就陪着你,哪里也不去……”,恍然明白,在周遭无数的谎言与背叛笼罩之下,她现在的安全感稀薄缺失,或许,自己就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霍汐,我……”
现在的宁凝,摸不清自己的想法,只觉得心中空落落的,怅然若失,忐忑难安;连番的打击和欺骗,让她就算面对着美好的感情,也总会觉得虚幻飘忽。
“你们,是来找莫医生的?”,正当两人对之后的安排纠结焦灼的时候,柔和沙哑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挽着灰白色发髻的德国老太太正拄着拐杖,神情疑惑的站在两人身后,灰蓝色的眼睛里,全是探寻。
“是的,您好,请问您是?”,霍汐走上前,礼貌的向老太太问好,粲然明媚的笑容绽放在脸上,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眯起的眼睛里,仿佛溢满清晨的阳光。
“我叫做南希史奈德,来莫诊所取一些药物。我看你们已经等了好一阵子,是来找莫医生就诊的吗?”,老太太简单的做了自我介绍,望着紧闭的诊所大门,目光中有些遗憾,看来对这里十分熟悉。
“史奈德太太,遇到您是在太幸运了。我的脚不幸在旅行中扭伤了,本来没什么影响,可这几天忽然觉得疼痛不适。凑巧住在这附近,注意到有诊所,就打算过来诊治,没想到医生还不在……”,霍汐自嘲叹口气,秀长睫毛下,清澈深邃似幽泉的眼眸中全是落寞,叫人望之生怜。
老太太微微怔了一下,依然未枯萎的少女心,果不其然被清秀俊朗、玉树临风的东方美男子所点燃,态度从方才的审慎戒备,一下子和蔼亲切起来,“叫我南希就可以了,莫医生确实是治疗扭伤的高手,他精湛的医术,曾经拯救了我的腰。不过,他前些天说要去度假,今天是约定好回来的日子,特意叫我来换药。居然还是不在……”,说罢,老太太还四下张望起来,无奈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