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是一个装满颈部组织培养药签的托盘和一大堆细菌培养皿。地上放着一个塑料垃圾袋,里边装满丢弃的试管。
杰克凭直觉估计贝特肯定就在附近,便开始四处寻找。微生物室是一间大约三十英尺见方的屋子,中间用两排柜子隔开。杰克顺着当中的过道走过去。靠着边墙有好几个无菌箱。杰克绕过右边的化验台,往一间小办公室里望去。里边有一张写字台和一个文件柜。他看得出里边的公告牌上挂着一些照片。杰克认出好几张照片上都有技师里查德,但他没有进去。
杰克继续往前走,迎面是几扇抛光铝制隔离门,看上去像是一个个巨大的冰箱。杰克探头朝对面房间望去,看见那儿有一道普通的门,估计是通向储藏室的。他正准备朝那个方向去,一扇隔离门咔嗒一声开了,吓了他一大跳。
贝特·霍尔德尼斯带着一团热烘烘的水汽走了出来,差一点跟杰克撞个满怀。“你吓死我了,”她一只手压在胸前。说道。
“我搞不清是谁吓着谁了。”杰克说着,开始自我介绍。
“别着急,我记得你,”贝特说。“你可惹了好大麻烦,我觉得你不该来这儿。”
“哦?”杰克一脸天真地问。
“切维大夫可把你骂惨了。”贝特说。
“他现在还骂?”杰克说。“我注意到他脾气相当坏。”
“他是有点喜欢发脾气,”贝特说。“可里查德说你诬赖切维大夫,你说我们总医院现在发现的病菌是他散播的。”
“说真的,我根本没有诬赖你的上司,”杰克说,“这只是他惹火了我之后的一种推测。我来这儿是想和他谈谈。我真的是想了解他认为这是不是讲得通、这么多相当罕见的疾病,发生在一年中的这个时候,又是如此的集中。可是由于我所不了解的原因,他在我上次来的时候态度很不客气。”
“是啊,我得承认那天我们见面,他对待你的那副样子连我也感到吃惊,”贝特说,“克利先生和齐默曼大夫也一样。我也是认为你是来帮忙的。”
杰克几乎忍不住想拥抱一下这位活泼开朗的少妇。她简直就是这个星球上唯一欣赏他的所作所为的人了。
“我很难过,你的同事南希·维根斯遭遇不幸,”杰克说,“我想象得到你们大家都不容易啊。”
贝特开朗的脸色阴沉下来,她只是不好意思落泪。
“或许我本不应该说什么,”杰克留意到了她的反应,便说道。
“没事,”贝特强打精神。“这是一次可怕的打击。大家伙都很担心这样的事,但愿以后再也不要发生。她人不错,就是冒失了点。”
“怎么会那样?”杰克问。
“她本来应该多注意点,”贝特说。“她有点大意,比方说规定要戴头罩,她没戴,应该戴上了护目镜却不戴。”
杰克可以理解这种态度。
“这次发生鼠疫之后,她连齐默曼大夫专门嘱咐的抗菌素都没注射。”贝特说。
“真糟糕,”杰克说道,“这本来可以使她不至于染上落基山斑疹热的。”
“我知道,”贝特说,“当初我要是再说重一点,让她相信就好了。我是说,我注射了抗菌素,而我也不相信会受感染。”
“她说没说她在替拉根索佩取样的时候做了什么其他的事?”杰克问。
“没有,她没说,”贝特说道,“所以我们推测她是在化验室检查取样的时候受的感染。立克次氏作的危险性在化验科是出了名的。”
杰克正要答话,却发现贝特开始变得坐立不安,还直往他身后看。杰克也朝她瞅的方向看去,但一个人也没有。
“我真的应该回去上班了,”贝特说,“我根本不该和你谈话,切维大夫特意关照过我们。”
“你不觉得这有点奇怪吗?”杰克说道,“说到底,我是本市的一名医学检查官。从法律的角度上说,我有权调查报到我们那里的患者的死亡原因。”
“我也是这样想,”贝特表示同意,“可我能说什么?我只是这儿的雇员。”她从杰克身边走过去,回她的工作场所去了。
杰克跟在她身后。“我并不想招人讨厌,”他说,“可直觉告诉我,这里正在发生一件怪事,所以我才三番五次往这儿跑。有几个人时时都在防着我,包括你的上司。现在可以找到解释了。美利坚保健和这家医院有一笔生意。发生这些疾病造成了经济上的重大损失。这个理由就足够使大家的行为都变得很古怪。可是以我的观点来看,情况不止是这样。”
“那你要我干什么?”贝特问道。她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又开始把那些喉部组织培养基往培养皿里放。
“我想让你到处看一看,”杰克说道。“如果病理性细菌是故意传播的,它们肯定是从什么地方拿出来的,而微生物室是开始调查的理想场所。我的意思是,这里的设备就是用来贮存和处理这些东西的。这不像鼠疫细菌。你不是什么地方都可以找到的。”
“偶尔在某一个高级化验室也会发现,这并不奇怪。”贝特说。
“真的吗?”杰克问。他本来以为,除了疾病控制中心和几所科研中心,鼠疫细菌是很罕见的。
“各个实验室都要周期性地培养各种各样的细菌。以便测验试剂的效用,”贝特一边说,一边工作。“抗体在许多当代的试剂里往往都是主要成分,它们可能会变质,如果的确是这样的话,测试就会呈假阴性。”
“哦,这当然是,”杰克说。他感到自己有点蠢,本来照道理应该想到这一切的。实验室的所有实验都必须不断进行核实。
“像鼠疫病菌之类的东西,你们是从什么地方拿来的?”
“弗吉尼亚州的全国生物实验室。”贝特说。
“取得这些东西有什么手续?”杰克问。
“电话订购。”贝特说。
“谁都可以做?”杰克问道。
“谁都可以。”贝特说。
“你在开玩笑,”杰克说道。话虽这样说,他已经想到了,这种最低限度的安全措施和取得某种控制药品诸如吗啡之类的手续可有一比。
“我不是开玩笑,”贝特说,“我多次做过。”
“你不需要得到某种特许吗?”杰克问道。
“我只需要化验科长在采购单上签个字就行了,”贝特说,“那只是保证医院将付这笔钱。”
“让我想想清楚,”杰克说道,“准都可以打电话给那边的人,要他们把鼠疫给寄来?”
“只要他们的信用不成问题。”贝特说。
“组织培养是怎么来的?”杰克说。
“一般是邮寄,”贝特说,“但如果你额外付费,要求快一些,一天就可以拿到。”
杰克吓了一大跳,但竭力掩饰自己的反应。他对自己少见多任感到困窘。“你有没有那家机构的电话号码?”他问。
贝特拉开右手的文件抽屉,翻了翻里边的文件,随后抽出一份卷宗。她翻开卷宗,取出一张单子,查到了那个号码。
杰克将号码记下来。接着他指指电话机,问道:“可以吗?”
贝特将电话推到他这边,但同时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
“我马上就好了。”杰克依旧无法相信刚刚听说的情况。
杰克拨打了那个号码。电话通了,答录机向他报告了公司的名称,请他自行选择。杰克接了一下“2”,表示订货。线路上很快传来一个友好得有点发腻的声音,问有什么要她帮忙的。
“是的,”杰克说,“我是比利·鲁宾大夫,我想订货。”
“您有没有全国生物实验室的户头?”那个女人问道。
“还没有,”杰克说,“事实上,这次订货,我打算使用我的美国捷运卡。”
“对不起,但我们只接受维萨或者万事达信用卡。”对方回答。
“没有问题,”杰克说道,“就用维萨卡好了。”
“ok,”电话上的女人高兴地说,“可以把您的第一批订货告诉我吗?”
“定一些脑膜炎吧。”杰克说。
那个女人笑了。“您可得专业一点,”她说,“我需要确定血清学种类。血清类型和亚型。我们有几百种脑膜炎亚型。”
“哦喔!”杰克说着,装出忽然收到传呼的样子。“马上有急诊!我恐怕只好回头再打电话了。”
“没问题,”那女人说道,“随时都可以打电话。您知道,我们这儿是一天24小时服务。满足您组织培养的需要。”
杰克挂上电话。他惊呆了。
“你刚才大概并不相信我的话。”贝特说。
“我是不信,”杰克承认,“我没想到这些病原体这么容易到手。不过我还是想请你到处看看,了解一下这些猖狂的虫子现在会不会已经给藏起来了。可以吗?”
“我得想想。”贝特的话里已经没有往日的热情。
“但我希望你考虑周到,”杰克说。“留心一点。我希望这事只有你我知道。”
杰克掏出一张名片,把他的住宅电话写在背面,递给贝特,说:“如果你发现了什么,或者你因为我遇到了什么麻烦,你任何时候都可以给我打电话,不分白天晚上。ok?”
贝特接过名片,匆匆看了一眼,随后便塞进化验服口袋里。“ok!”她说。
“可以把你的电话告诉我吗?”杰克说,“我自己可能还有几个问题。我的专业不是微生物学。”
贝特考虑了一会儿,接着心软了下来。她取出一张纸,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写在上面。她把纸片递给杰克,杰克将它放进钱夹里。
“我想你还是现在就走的好。”她说。
“我马上就走,”杰克说,“多谢你的帮助。”
“别客气。”贝特又恢复了往日的自我。
杰克心事重重,走出微生物室,朝化验科外边走去。他依旧无法相信订购疾病组织培养基会这么容易。
离连接化验科和接待区的那一扇双旋转门还有大约20来步,杰克骤然停住了脚步。门的外边有一个人影,看上去很像马丁。那个人端着一个托盘,里边放着一些准备好了的喉部组织培养基药签。
杰克有一种犯罪分子被人当场拿获的感觉。他略略考虑了一下,是溜掉还是想法藏起来。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此外,他对自己生怕被人认出来的这种傻劲很恼火,便决心坚持到底。
马丁拉开门,让第二个人进来,杰克认出那人是里查德,也拿着一盘喉部药签。里查德一下子就认出了杰克。马丁也不含糊。他尽管戴着面罩,但也立刻认出了杰克。
“嗨,伙计。”杰克打了个招呼。
“你……!”马丁大叫起来。
“是我,”杰克轻松地说。他用两根指头抠住面罩的下端,将面罩从脸上推开,好让马丁看个清楚。
“已经警告过你了,不要在这儿到处乱钻,”马丁厉声说道,“你这是侵权。”
“没有的事,”杰克说着,掏出自己的医学检查官徽章,凑到马丁面前。“我这是执行公务。贵院发生了好几起令人遗憾的传染病致人死命的事。最低限度这一次你总可以自己下诊断了吧。”
“我们倒要看看这是不是执行公务,”马丁说。他将托盘放在柜台上,抓起离得最近的那部电话,要接线员替他接查尔斯·克利院长。
“我们能不能像成年人那样讨论一下这事?”杰克问。
马丁没有理会这个问题,他在等克利来接电话。
“我觉得有点奇怪,你能说说为什么我第一次来你那么肯通融。第二次来却又那样容不得人了呢?”杰克问。
“那当儿,克利先生把你第一次来是什么态度告诉了我,”马丁说道,“他告诉我说,你来这里并没有得到授权。”
杰克正要回答,克利的电话接通了。马了对他说。他又发现斯特普尔顿大夫溜进了化验科。
马丁听着克利独自说个没完,杰克走到一旁,随意地靠在最近的那个柜台上。里查德却是另一个极端,他站在那里,脚像生了根似的,手里依旧端着他的那盘喉部组织药签。
马丁用一连串很有策略的“是”替克利的长篇大论打上标点符号。最后以一个“是,先生!”结束了谈话。他挂上电话,然后给了杰克一个傲慢的微笑。
“克利先生要我通知你,”马丁得意地说,“他要亲自给市长办公室,卫生局长和你的上司打电话。他将递交一份正式的抗议,我们正在全力以赴处理紧急情况,你却跑来马蚤扰本院。他还告诉我一我们的保安人员等一下就上来,护送你离开本院。”
“他考虑真是周到,”杰克说,“不过,我确实不需要别人指路。说真的,我们俩刚才撞上的时候,我正准备走呢。祝你工作愉快,先生。”
第二十五章
1996年3月25日,星期一,下午3:15
“就是这些了,”特瑞西眼睛看着为了全国保健这笔生意而扩大了的创作队伍,说道。在日前这种紧急情况下,她和科林已经把一批得力干将从别的项目抽了出来。眼下,她俩需要将所有能够调动的人手都调动起来,集中兵力发动这一场新的广告行动。
“还有没有什么问题?”特瑞西问道。全部人马都挤在科林的办公室里。没有地方坐,大家像沙丁鱼一样挤成一团,这一个的脸颊擦着那一个的下颚。特瑞西已经画出了那个“即到即诊”的构思大样,这个点子是她和科林根据杰克最初的建议设计出来的。
“我们是不是只有两天了?”爱丽丝提出一个问题。
“恐怕是这样,”特瑞西说,“我也许还能挤出一天来,不过我们不能指望这个。我们必须全力以赴。”
下边响起一阵怀疑的咕哝声。
“我知道我的要求太多了,”特瑞西说道,“但实事求是讲,正像我告诉大家的那样,我们让业务部给坑了。我们甚至查清楚了,他们打算推出一个‘主持人’与一位急诊专家的现场对话。他们早就算计好了,要让我们用原来的那个构思自取灭亡。”
“说真的,我认为‘即到即诊’的点子比‘卫生至上’的构思要好一些,”爱丽丝说道,“‘卫生至上’这个点子简直就是存心蒙人,提到什么无菌疟疾。也太专业了一点。人家一看‘即到即诊’就明白了。”
“也幽默得多。”另一个声音说道。
“我也挺喜欢,”有人说,“我最讨厌等妇科医生了。每次到那儿我都绷得跟班卓琴似的。”
人群中响过一片紧张之余的笑声。
“就是这个意思,”特瑞西说,“大家干活吧。让他们瞧瞧我们到了没有退路的地步能拿出些什么来。”
大家开始离去,都想赶紧回到各自的画板上去。
“等一等!”特瑞西冲着正嘁嘁喳喳谈话的同事们喊道。“还有一件事。这事不能声张,除非绝对必要,连其他的创作人员也不能讲。我不希望业务部的人听到一点风声。ok?”
人群中响起一阵赞同的声音。
“好极了!”特瑞西吆喝着,“开工!”
房间里空了,就好像这里发生了一场火灾似的。特瑞西扑嗵一声在科林的椅子上坐下来,经过这一天的情绪化的工作,她真是精疲力竭。特瑞西在广告业的生活是很典型的,当天出门的时候情绪高昂,随后降到新的低点,此时介乎于二者之问。
“他们斗志昂扬,”科林说道,“你的展示太棒了。我真巴不得全国保健有人在这儿。”
“至少这是一个好的广告构思,”特瑞西说,“问题在于,他们是不是能够把材料组织起来,作成一个真正的展示。”
“他们肯定能作出最好的成绩来的,”科林说道,“你真的把他们发动起来了。”
“天啦,但愿吧,”特瑞西说,“我不能让巴克尔用他那个糟透了的‘主持人’构思胡来。那样搞就像是把广告业拉回到前伯恩巴克时代去了。要是客户喜欢那个东西,而我们不得不这样做的话,又会把我们公司搞得左右为难。”
“但愿别这样。”科林说道。
“如果出现那种情况,我们的饭碗就砸了。”特瑞西说。
“咱们还是不要那么悲观。”科林说。
“啊,今天够呛,”特瑞西抱怨着,“在其他所有的事情当中,我最担心的还是杰克。”
“怎么会这样?”科林问。
“我去见过他,他给我出了‘即到即诊’这个点子,当时他告诉我,说他要打回总医院去。”
“喔哦,”科林说道,“那帮团伙成员不是警告他别到那儿去吗?”
“就是啊,”特瑞西说,“整个就是神话里那个莽里莽撞的陶鲁斯的缩影。他那副讨厌的犟脾气,天不怕地不怕。他根本不必到那边去。他们医学检查官办公处有人专门负责跑各个医院。这肯定是男人才喜欢干的事,活像他必须充一回英雄似的。我真是不明白。”
“你开始依恋他了?”科林笑嘻嘻地说。知道这对特瑞西来说是一个敏感的话题。科林对自己的上司太了解了,知道她一直逃避感情纠葛,虽说她并不明白其中的原因。
特瑞西只是叹了口气。“我受他的吸引,同时他又排斥我,”她说,“他使我变得开朗了一点,显然我也哄着他说了一些心里话。我认为我们俩都感觉和某个似乎在意的人说话很开心。”
“这听上去很令人鼓舞。”科林说道。
特瑞西耸了耸肩,露出一丝笑意。“我们俩都背着不少感情包袱,”她说,“说我也够多了吧,你和切特怎么样了?”
“进展良好,”科林说,“我恐怕真的会嫁给那个家伙。”
杰克感到自己似乎是第三次看同一部电影。他又一次老老实实走进铺有地毯的处长办公室,聆听宾汉大谈苦经,说他的上司接到市里的每一位重要公仆打来的电话,大骂杰克·斯特普尔顿。
“你自己有什么好说的?”宾汉问道。一阵怒气冲冲的叫嚷之后,他泄完了火气。他连气都快透不过来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杰克承认,“可我得替自己说一句,我到那边去不是存心要气别人。我是想收集一些资料。这次的疾病一个接一个,很多事情我都不明白。”
“你才是一个该死的前后矛盾的问题,”宾汉说道。他显然已经平静下来。“一方面,你成了众矢之的,一方面你又作出了可圈可点的诊断。我还记得卡尔文把兔热病和落基山斑疹热告诉我时的情形。你看上去判若两人。我怎么办?”
“开除那个意事生非的,留下另一个?”杰克提议说。
宾汉发出一阵勉强的笑声,但任何愉快的迹象也都旋即消失了。“我看,主要问题是你,”宾汉嘟哝着说,“你真是胆子不小,有意违抗我的命令,我要你离总医院远远的,可你不光去了一次,而是两次。”
“我错了。”杰克说着,如同投降一样举起双手。
“所有这些是不是因为你个人对美利坚保健抱有的深仇大恨?”宾汉问。
“不,”杰克说道,“这只是刚开始的一个次要因素,但我对这事的兴趣早就超越了这一点。我上次告诉过您,我感到正在发生某种奇怪的事。我现在的感觉更强烈了,那边的人仍然步步设防。”
“设防?”宾汉没好气地问,“人家告诉我,说你指责总医院化验科长传播疾病。”
“这事也太夸大了点,”杰克随后向宾汉解释说,他只是在提醒那位化验科头头,身为化验科长,却对美利坚保健给他的预算大为不满,当时是提了一下这件事。
“那个人的举动像个大傻瓜,”杰克补充说,“我很想向他了解这些疾病的有意传播的可能性,可他根本不让我开口,我就冲他发火了。我大概不应该说我做的事,但有时候我实在忍不住。”
“那你自己是相信这一点了?”宾汉问。
“我弄不清自己是不是相信,”杰克承认,“可是很难把这一切部归结为偶然。这从总医院院长到下边人的所作所为可以看出。”杰克正准备把自己遭到殴打和威胁的事告诉宾汉,但又决定还是不讲。他担心那样一来自己就更没法干了。
“马克汉姆局长打来电话的时候,”宾汉说道,“我请她告诉首席病理学家阿贝拉德和我联系。他打了个电话,我问他对有意传播这一设想有什么看法。你想不想知道他是怎么说的?”
“您快说啊。”杰克急了。
“他说,除了鼠疫他依旧无法解释,疾病控制中心仍在分析之外,他感觉其他的病都已经有了非常合理的解释。那个名叫哈德的女人接触过野兔,拉根索佩先生去过得克萨斯沙漠。发生脑膜炎的原因就在这里。”
“我认为这个时间先后顺序不对,”杰克说,“临床情况也不……”
“住嘴,”宾汉打断了他的话,“让我提醒你一句,阿贝拉德大夫是一位病理学家,既是医学博士又是哲学博士。他的全部工作就是查明疾病出现的地点和原因。”
“我不怀疑他的资格,”杰克说道,“只是他的结论不对。他从一开始就没使我信服。”
“别人对你当然也有议论。”宾汉说。
“我过去几次到总医院检查可能都跟人吵架了,”杰克承认,“但这一次,我不过是与供给中心主任以及微生物室的一名化验师谈了一会儿而已。”
“我接到电话,你存心要妨碍他们处理发生脑膜炎的各项工作。”宾汉说道。
“上帝可以作证,”杰克举起一只手,说道,“我所做的事仅仅是和扎瑞利女士和霍尔德尼斯小姐谈话,她们二位恰好又是非常开朗,乐于帮忙的人。”
“你总是有办法惹得人家无缘无故地发火,”宾汉说道,“这一点你大概很清楚。”
“在一般情况下,我只是在我有意去激怒别人的时候才有这种效果。”杰克说。
“我感觉我是那种人当中的一个。”宾汉厉声说道。
“没有的事,”杰克说道,“对于您,我完全是无意的。”
“我搞不清楚。”宾汉说。
“和霍尔德尼斯小姐,就是化验科的那位技师谈话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实,”杰克说道,“我了解到,任何人,只要具有相应的财力,都可以打电话订购病理学细菌。那家公司根本不进行任何资格审查。”
“也不需要什么执照或是许可证?”宾汉问。
“当然不需要。”杰克说。
“这我倒是没想到。”宾汉说。
“我也没想到,”杰克说,“不用说,这是很耐人寻味的。”
“的确如此,”宾汉说道。他似乎考虑了一会儿,眼睛充满黏液,呆滞无神,但很快又变得清澈了。
“在找看来,你已经想法使这次谈话偏离了轨道,”他说道,又恢复了他那种生硬的态度。“现在的问题是拿你怎么办。”
“你随时可以打发我到加勒比地区去休假,”杰克提出,“一年当中这个时候去是最好的了。”
“少来点你这种不恰当的幽默,”宾汉厉声说道,“我决不轻饶了你。”
“我尽量自我约束,”杰克说,“我的问题是,在我过去五年的生活中,愤世嫉俗已经变成条件反射式的讥讽了。”
“我现在不开除你,”宾汉宣布,“可是我再次警告你,你离开除已经很近了。说真的,我挂上市长办公室的电话,就可以让你走人。我现在改变主意了。不过,有件事我们必须有言在先:你今后离曼哈顿总院远一点。明白吗?”
“我想这事也快解决了。”杰克说。
“如果你需要更多的资料,打报告让对外联络部要去,”宾汉说道,“看在上帝份上,那才是要资料的地方。”
“我尽量记住就是了。”杰克说道。
“好了,出去吧。”宾汉说着,挥了挥手。
杰克松了一口气,站起来,走出宾汉的办公室。他直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一进办公室,杰克看见切特正和乔治·丰华斯在谈什么。杰克从他俩旁边挤过去,将上衣搭在椅背上。
“没大了?”切特问道。
“什么没事?”杰克反问。
“每日一问的问题,”切特说道,“你还在这儿上班?”
“真是笑话,”杰克说道。他有点莫明其妙,写字台中间放着四个马尼拉纸大信封。他拿起一个。这个信封大约有两英寸厚,外边没有任何标记。他打开封签,抖出里边的东西。这是苏珊娜·哈德的住院记录的复印件。
“你见到宾汉了?”切特问道。
“我刚从那儿出来,”杰克说,“他真可爱,想表彰我对兔热病和落基山斑疹热下的诊断。”
“胡说!”切特大叫一声。
“不骗你,”杰克咯咯地笑了一声,说道。“当然,他还大骂我不该跑到曼哈顿总院去。”杰克一边说,一边把几个马尼拉信封里的东西都抖了出来。他现在有每一个病例的图表档案的拷贝了。
“你这一趟去得值吗?”切特问。
“你这是什么意思,‘值吗’?”杰克问道。
“你还没受够,又去凑那份热闹?”切特说道,“我们听说你又把那儿的每一个人都惹火了。”
“那儿没有多少秘密了,”杰克评论道,“不过,我确实了解到一些我不知道的东西。”杰克向切特和乔治说明订购病理性细菌是多么的容易。
“这我知道,”乔治说,“我念医学院的时候几个暑假都在一个微生物实验室打工。我记得所长订购了一套霍乱培养基。到货的时候是我去取的,又是我保管。真吓死我了。”
杰克看了一眼乔治。“吓死了?”杰克问,“你比我想像的还要古怪。”
“不开玩笑,”乔治说道,“我知道别人都有同样的反应,懂得那些个小虫子造成以及可能造成多少痛苦、灾难和死亡,真是既恐怖又刺激。我拿在手里差点没把我吓飞了。”
“我对吓死的看法跟你大概有点不一样,”杰克说着,又埋下头看那些表格,将它们按时间先后整理了一下,诺德尔曼的病历便成了最上面的一份。
“病理性细菌是可以轻而易举弄到手,但我希望这一点不会助长你的妄想臆断,”切特说道,“我的意思是,这不能证明你的说法。”
“嗯唔,”杰克嘟哝着说。他已经开始查看那些表格,打算先很快浏览一遍,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值得注意,然后再细细地从头看一遍。他要查找的是这些病例之间的联系,能够说明它们不是偶然发生的。
切特和乔治又接着谈了起来,这时杰克显然已经完全顾不得他俩了。15分钟后,乔治站起来,离去了。乔治一走,切特便走到门边,把门关上。
“科林刚才给我打了个电话。”他说。
“我真替你高兴,”杰克说着,仍旧尽量把注意力集中在表格上。
“她把广告公司发生的事告诉了我,”切特说道,“我真觉得恶心。我无法想象同一家公司的一个部门向另一个部门下毒手。这没有意思啊。”
杰克从病历上抬起头来,说道:“人在江湖,难免追名逐利。”
切特坐了下来。“科林还告诉我,说你替特瑞西的广告新行动出了一个绝妙的点子。”
“别再说了,”杰克从新将注意力转向那些表格,“我实在不想往里边掺和。我不明白她干嘛问我。她知道我对医药广告是什么感觉。”
“科林还说,你和特瑞西现在也打得火热。”切特说。
“真的是现在?”杰克说道。
“她说,你们俩都使对方变得开朗起来了。我觉得这对你们俩简直是不可思议的。”
“她有没有具体说什么?”杰克问。
“我没听到她说具体的事。”切特说。
“谢天谢地。”杰克头也不抬地说。
杰克咕咕哝哝地又问了切特几个问题,切特看出杰克已经一头扎进了那些文件里。这才决定不再往下说,将注意力转向自己的工作。
到5点30分,切特准备收工。他站起来,大声嚷嚷着伸了伸懒腰,巴望着杰克也会响应。杰克毫无反应。事实上,一个多小时了,杰克一动不动,只是偶尔翻页,匆匆做一些笔记。
切特从文件柜顶上取下外衣,又清了好几次嗓子。杰克还是毫无反应。切特终于开口了。
“嘿,健儿,”切特叫道,“这些材料你要搞多久?”
“搞完为止。”杰克头也不抬地说。
“我要和科林出去吃饭,”切特说,“我们六点钟碰头。你有没有兴趣?特瑞西也许会跟我们一块去。她们看来打算干到后半夜去了。”
“我就呆在这里,”杰克说,“你自己去轻松轻松好了。替我问声好。”
切特耸了耸肩,穿上衣服,离去了。
杰克将那些表格看了两遍。唯一真正的相同之处在于,他们的传染病症状都是在他们临床自述有别的病痛以后发生的。可是正如劳瑞指出的那样,按照定义,只有诺德尔曼属于医疗感染。另外的三个病例,症状出现在住院之后的48小时以内。
仅有的另一个可能相似的地方是杰克已经考虑到了的:那就是,四个病人都是医院的老病号,因此在按人均计算的制度下,他们从经济上说都很不理想。但除此以外,杰克一无所获。
年龄从28岁到63岁。两人住过院,一个在妇科,另一个在矫形科。医嘱方面没有相同的东西。两人正在“持续”输液。社会地位方面,从下层到偏高的中产阶级都有,没有任何证据显示那四个人相互认识。四人中一女三男。连他们的血型都不一样。
杰克把钢笔扔在写字台上,身子往后一靠,眼睛注视着天花板。他并不知道自己希望从这些表格中发现什么,但他的确没有查到任何东西。
“开门,开门。”一个声音说道。
杰克一回头,只见劳瑞站在门口。
“我看你突袭总医院是搞砸了。”她说。
“我并不认为我遇到了任何危险,直到我回到这里。”杰克说。
“我知道你的意思,”劳瑞说道,“有传言说宾汉要被撤职。”
“他很不愉快,但我们已经尽力了。”杰克说。
“你就不担心揍你的那帮人的威胁?”劳瑞问道
“我大概没想那么多,”杰克说,“我一回到公寓,感觉肯定就不一样了。”
“你干脆到我那儿去好了,”劳瑞说,“我起居室有一张破长椅。拉出来就成了一张像模像样的床了。”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杰克说,“可我早晚也得回家。我会多加小心的。”
“你查到什么东西没有,可以解释供给中心的问题?”劳瑞问道。
“要查到就好了,”杰克说道,“不光是我没有查到什么东西,我还发现有好些人,包括市里那位病理学家和医院传染病科科长,都在到处查找线索。说它是一种新思路,我真是搞错了。”
“你还是觉得有人在搞阴谋?”劳瑞问道。
“从某种形式或者方式来说,”杰克承认,“很不幸,这似乎是一种孤立的立场。”
劳瑞预祝他福星高照。杰克向她道谢,她就离去了。过了一会儿,劳瑞又回来了。
“我打算回家的路上吃点东西,”劳瑞说道,“你有兴趣吗?”
“谢了,可我已经开始弄这些表格,我想趁着材料在我脑子里还很新鲜的时候吃透它。”
“明白了,晚安。”
“晚安。”杰克说。
杰克刚刚第三次翻开诺德尔曼的病历,电话铃就响了。这一次是特瑞西。
“科林正准备去找切特,”特瑞西说道,“我们一起出去吃顿晚饭怎么样?花个了多少时问。大家一块吃顿饭。”
杰克大惑不解。五年来,他一直避开任何形式的社交活动。而今忽然之间,两位不乏才气和魅力的女子在同一个晚上邀请他一起吃晚饭。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杰克说道。他把对劳瑞的一番话又对特瑞西说了一遍,他要继续分析那些表格。
“我一直希望你放弃那种搜寻,”特瑞西说,“冒这么多险似乎不值得,你已经挨了打,又可能砸了饭碗。”
“只要我能证明这件事情幕后有人,冒险就是值得的,”杰克说,“我担心的是可能发生一次真正的流行病。”
“切特好像认为你的行为很愚蠢。”特瑞西仍不松口。
“他有资格发表意见。”杰克说。
“回家的时候请留心一点。”特瑞西拖长了声音说道。
“我会的。”杰克对大家的关照开始有点烦了。当晚回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