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紧急传染

紧急传染第1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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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现出的关切,她为自己付出的辛劳,杰克感到应该给她作些解释。“我恐怕是故意招惹危险。”他说。

    “我可以问一问原因吗?”

    “我猜想我一直是不怕死,”杰克说道,“事实上,是有一段时间,我感到死亡是一种解脱。退回去几年,我一度很消沉,这种心情可能一直伴随着我。”

    “这我能想到,”特瑞西说,“我也有一阵很消沉。你的情况是不是和某件特殊的事有联系,如果我可以问一下的话?”

    杰克咬了一下嘴唇。他感觉谈这样的事很不舒服,可现在已经开了个头,就很难退回去了。

    “我妻子死了。”杰克勉强说道。他根本不敢提到那两个孩子。

    “对不起,”特瑞西同情地说。她停了一会儿,随后又说:“我也是,我唯一的孩子死了。”

    杰克掉过头去。特瑞西的剖白使他的泪水立刻涌进了眼眶。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回头看着这个复杂的女人。她是精明干练的女强人,这一点他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就看出来了。可是现在,他明白情况不仅仅是这样。

    “我猜测,我们共同的东西更多了,不光是讨厌迪斯科,”杰克想活跃一下气氛,便说道。

    “我们俩大概都在感情上受过伤害,”特瑞西说,“又都过多地投身于事业。”

    “我可没把握说这也是共同的,”杰克说道,“对于事业,我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投入,也不像你想像的那样。医学界出现的变化已经夺走了我身上的一些东西。”

    特瑞西站了起来。杰克也站起来。他俩离得那样近,彼此在肉体上都能感觉到对方。

    “大概我想说的是,我们俩都害怕介入感情,”特瑞西说道。“我们都受过伤害。”

    “这我同意。”杰克说。

    特瑞西吻吻自己的指尖,随后伸过来轻轻地碰了碰杰克的嘴唇。

    “我过几个小时进来叫醒你,”她说,“要有点准备。”

    “我不想让这事一直拖累你!”杰克说。

    “我可是正在体验作母亲的滋味,”特瑞西说道,“睡个好觉。”

    他俩分开了。杰克回头朝客厅走去,可他还没走到门口,特瑞西就在后边叫了起来:“还有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住在那个可怕的贫民窟里呢?”

    “我大概感到自己不配享福。”杰克说。

    特瑞西想了一会儿,笑了。“好的,我不应该自以为什么都懂,”她说,“晚安。”

    “晚安。”杰克说道。

    第二十一章

    1996年3月23日,星期六,早晨8:30

    特瑞西说话算话,当晚好几次走进房间唤醒杰克,每次他们都要谈几分钟。到早晨杰克醒来的时候,他感到内心有些矛盾。他对特瑞西的关照依然心存感谢,但又对自己吐露了多少心迹感到不安。

    特瑞西在为他准备早餐,看得出她和杰克一样觉得尴尬。八点半,他们在特瑞西住的公寓大楼门前分手,双方都感觉好多了。特瑞西去公司上班,她相信那儿会有一个马拉松式的长会。杰克直奔自己住的公寓。

    杰克花了几小时清理“黑桃王”丢下的垃圾。凭着几样基本工具,他竭尽全力把门也修好了。

    收拾好房间,杰克便赶往停尸所。这个周末他没有工作安排,但他想花点时间完成几份有待签发的解剖报告。另外,他还想核实一下曼哈顿总院夜里送来的病例中有无传染病。他了解到,前一天急诊室处置了三个落基山斑疹热病例,据报告都属于爆发型,杰克真有点怕了,自己没准会发现一些什么东西。

    杰克丢了自行车,他打算另外买一辆。今天上班他只得乘地铁,但这很不方便,他必须换两次车。乘纽约的地铁系统由北向南非常方便,但从西到东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尽管多次换车,杰克还是得步行六个街区。天上下着毛毛雨,杰克又没带雨伞,中午到达医学检查官办公处的时候身上已经湿透了。

    太平间的周末与平时大不相同。办公室里的马蚤动少了许多。杰克走进前门,接待处的蜂鸣器要他去鉴定科。在一间鉴定室里已经来了一家人,个个心烦意乱。杰克从一旁走过,听见有抽泣的声音。

    杰克找到日程表,上面列有各位法医这个周末的工作安排,看见上边有劳瑞,不由得高兴起来。他还找出了昨天晚上报来的病例清单。他扫了一眼,立刻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禁不住感到恶心。南希·维根斯,清晨四点被送到了这里!临时诊断为落基山斑疹热。

    杰克还查到另外两个诊断相同的案例:瓦列里·夏斐,33岁,卡尔门·查维治,47岁。杰克估计他们就是昨天在总医院急诊室里的那两个病例。

    杰克来到楼下,偷偷地往解剖室里看了看。有两张台子已经有人在用。杰克看不出是哪几位大夫,只是从身高上猜出其中有一个就是劳瑞。

    杰克换上手术服,戴上隔离面罩,走进盥洗问。

    “你在这儿干什么?”劳瑞一眼瞥见杰克,便问道。

    “真是躲都躲不开,”杰克说了句笑话。他俯身看了看劳瑞正在做的这名患者的脸,心里一沉。睁着一双毫无生气的眼睛望着自己的正是南希·维根斯。她死后看上去比活着的时候还要年轻。

    杰克赶紧移开目光。

    “你认识这个人?”劳瑞问。她自己的感情无线立刻探测到了杰克的反应。

    “大概吧。”杰克承认。

    “这真是件可怕的事,医务人员死于患者的疾病,”劳瑞颇有感触,“我做的前一个患者是个护士,护理过你昨天做的那个病人。”

    “我估计也是这样,”杰克说,“第三个病例怎么样?”

    “我头一个做的是她,”劳瑞说道,“她在供给中心工作。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她是怎么感染上的。”

    “你倒说说看,”杰克说,“我解剖了另外两个供给中心的人。一个是鼠疫,一个是兔热病。两个我都没弄明白。”

    “有人更清楚这事。”劳瑞说。

    “绝对是这样,”杰克说着,指了指南希的器官。“你有什么发现?”

    “全都与落基山斑疹热相吻合,”劳瑞说,“有没有兴趣看看?”

    “当然有啦。”杰克说。

    劳瑞抓紧时间,将所有相关的病理指给杰克看了。杰克告诉劳瑞,这些情况与他在拉根索佩身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既然他们都是这种病情,这就逼着你去追究这三个人为什么会得病,”劳瑞说道,“从出现病状到死亡之间的间隔比通常情况短了许多。这说明其中的微生物传染性特别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其他的患者在哪儿呢?詹尼丝告诉我,据医院所知,没有更多的病例了。”

    “有一种模式和其他几种病是相同的,”杰克说,“我没法解释,这和我无法解释这几种病其他方面的情况一样。正是这些原因都快把我逼疯了。”

    劳瑞抬头看了看钟,不觉吃了一惊。“我得加紧干,”她说,“撒尔还得早点下班呢。”

    “我干嘛不搭把手呢?”杰克自告奋勇,“告诉撒尔,他现在就可以走了。”

    “你是当真的?”劳瑞问。

    “绝对是,”杰克说,“我们做完它。”

    撒尔巴不得能早点走。劳瑞和杰克的工作配合得很好,不久便完成了这个病例。他俩一起走出解剖室。

    “上餐厅吃点东西怎么样?”劳瑞问,“我请客。”

    “该你请。”杰克回答。

    他们脱下隔离服,走进各自的更衣室。杰克穿戴整齐,来到走廊里,等着劳瑞出来。

    “你用不着等……”劳瑞刚一开口又停住了,“你下巴肿了,”她说。

    “不光是这样,”杰克露出牙齿,指指留下的缺口,问道:“看见那个缺口了?”

    “我当然看见了,”劳瑞把手背在背后,眯缝着眼睛看了看。她那个样子活像一位生气的母亲站在淘气的孩子面前。“你从自行车上摔下来了?”她问。

    “要摔下来倒好了,”杰克苦笑着说。随后他把整个事情告诉了劳瑞,只是省略了与特瑞西有关的部分。劳瑞的表情从挪揄的愤怒变成了怀疑。

    “这是勒索。”她气愤地说。

    “我猜也有点这个意思,”杰克说,“算了,还是不要让这事破坏了我们丰美的午餐。”

    他俩费了不少力气摆弄二楼那个自动售货机。劳瑞要了一份汤,杰克拿到一个金枪鱼色拉三明治。他们把东西端到一张桌子上,坐了下来。

    “我越想你告诉我的事,就越觉得可气,”劳瑞说道,“你的公寓怎样了?”

    “有点糟糕,”杰克说,“可出事以前也好不到哪儿去,所以没什么大不了的。最糟糕的是他们拿走了我的自行车。”

    “我想你应该搬家,”劳瑞说,“你无论如何不能住在那儿了。”

    “这只是那种二流水平的入室抢劫罢了。”杰克说。

    “我希望你别打算今晚还呆在那儿,”劳瑞说,“真扫兴。”

    “不,我今晚忙着呢,”杰克说,“一群修女要进城来,我要陪她们到处转转。”

    劳瑞大笑。“嘿,我家里人今天晚上有一个小小的宴会。你肯不肯赏光赴宴啊?这可比坐在你那个劫后幸存的公寓里开心得多。”

    “你考虑得真周到,”杰克说道。有了特瑞西昨天晚上的举动,这一番邀请完全出乎意料。杰克很感动。

    “你要是能来,我会很高兴的,”劳瑞说,“你怎么说?”

    “你知道我社交忒差。”杰克说。

    “这我知道,”劳瑞说道,“我不想让你为难。你甚至用不着现在就说定。晚餐八点钟开始,如果你决定来的话,可以提前半小时给我打电话。这是我的号码。”她在一张餐巾纸上写下电话号码,递给杰克。

    “我恐怕真算不上宴会上受欢迎的客人。”杰克说。

    “好吧,随便你,”劳瑞说道,“邀请还是有效的:行,请多包涵,我还有两个案子没做呢。”

    杰克目送劳瑞离去。他从第一天起就对她印象不错,但一直只是把她看成自己的一位颇有才华的同事,只此而已。然而现在,他忽然看出她非常吸引人,她那仿佛出自雕塑家手笔的身材,细腻的肌肤,还有那红褐色头发。

    劳瑞进门前挥了挥手,杰克也向她挥挥手。杰克心烦意乱地站起来,扔掉没吃完的三明治,朝办公室走去。在电梯里,他直犯嘀咕,自己这是怎么啦。他花了几年时间才使生活安定下来,可而今他织造的茧子眼看着就要散开了。

    一进办公室,杰克便坐到写字台边。他揉了揉太阳岤。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又开始焦虑了,他明白自己只要一焦虑就会变得很冲动。

    他一旦感到自己能够集中精力了,便拿过最近的那份案卷,啪地一声打开。他开始工作。

    杰克竭尽全力处理文件,一直干到四点钟。他离开医学检查官办公处,登上地铁。他坐在跳动的列车上,车里还有一个乘客,那人一言不发,像个幽灵似的。杰克告诉自己,一定要再买一辆自行车。在地底下像鼹鼠一样来来去去不符合他的性格。

    到家了,杰克分秒必争地行动起来。他一步两级跨上楼梯。他发现一楼门厅里躺着一个无家可归的醉汉。他没去惊动那人,只是从他身上跨过去,继续上楼。杰克心急火燎,他需要锻炼锻炼,越快赶到篮球场,他越开心。

    杰克在家门口迟疑了一下。门看上去和他离开的时候一样。他打开门,探头往房间里看了看。这儿似乎也还是原样。杰克多少有点迷信地走到厨房门口,朝里边看去,见那里一个人也没有,他放下心来。

    杰克从卧室里找出打篮球的行头:大号的球裤,翻领球衣,还有一件背心。他穿好球鞋,抓起一条头巾和一个篮球,便走出门去。

    星期六历来就是运动场的盛大节日,如果老天爷赏脸的话。一般都有二、三十人等着上场比赛,这一个非同寻常的星期六也不例外。早晨的雨早就停了。杰克走近球场,数了数人,有14个人等着上场。这意味着除了正在进行的这场比赛,他可能还得等两轮才能指望上场。

    杰克闷闷不乐地向认识的几个人点头打招呼。这种礼仪要求不得表露感情。他在场边站了足够长的时间,才问了问谁是赢家。他听说戴维赢球了。杰克认识戴维。

    杰克小心翼翼地压住内心的急切,侧身走到戴维身边。

    “你赢球了。”杰克装出兴趣不大的样子问道。

    “呀,我赢了,”戴维说道。他又是略微下蹲又是忽然转身,做了杰克几个早就熟知的动作。杰克已经有教训,知道不能讽刺他。

    “你凑齐五个人了?”杰克问。

    戴维已经组队完毕,杰克只好按照同样的程序参加下一位赢家的球队。这一位叫“口水”,他的绰号来自于他本人的一个不大讨人喜欢的派头。杰克运气不错,“口水”还只有四个人,他又知道杰克的远投技术很高,便答应杰克参加他那一队。

    上场比赛的事搞定了,杰克把球拿到一处没有人用的篮板下,开始热身。他仍有一点头疼,下巴还很痛,但感觉毕竟比他预料的好多了。他更关心的是,一旦开始满场跑,肚子是不是吃得消,不过这一点也没有给他带来什么麻烦。

    杰克正忙乎着练习罚球,华伦过来了。他也通过了与杰克相同的程序,准备参加比赛,便来到杰克练球的地方。

    “嘿,大夫,情况怎么样啊?”华伦问道。他抓过杰克手里的篮球,急速地投了出去,球只是砸了一下篮框,没进。华伦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

    “没什么。”杰克给了他一个正确的回答。华伦的问题其实是一种乔装的问候。

    他俩按照惯例练习了一会儿投篮。华伦先投,他很少有投不中的,到他没投中的时候再换杰克。一个人投球的时候,另一个人就练习弹跳。

    “华伦,我问你一个问题,”杰克在轮到自己投篮的时候说道,“你听没听说过一个名叫‘黑桃王’的团伙?”

    “呀,我想是有的,”华伦说。杰克投中了一个他拿手的远距离跳投,华伦将球喂给他。“我知道他们是宝伟里附近的一伙倒霉蛋。你怎么问这个?”

    “只是好奇而已。”杰克说着,又灌进一个远距离跳投。他感觉很好。

    华伦从空中抢过这个好球,他没有把球交给杰克,而是运球走了过来。

    “你是什么意思,‘好奇’?”华伦问。他那像枪口一样黑洞洞的眼睛盯着杰克。“你以前从来没有对任何团伙感到好奇。”

    对于华伦,杰克还知道一点,那就是他非常精明。杰克深知,他要是有机会的话没准会成为一位医生或是律师,不然就是其他的专业人员。

    “我碰巧看见有个家伙的前臂上刻了这几个字。”杰克说。

    “那家伙死了吗?”华伦问道。他知道杰克是吃哪一行饭的。

    “还没呢,”杰克说道。他很少拿他这班篮球场上的熟人开玩笑,但这一次几乎是脱口而出。

    华伦谨慎地望着杰克,继续运球。“你是想挡我的道还是什么?”

    “没有的事,”杰克说,“我可能胆小,可我并不傻。”

    华伦微微一笑。“你怎么把下巴给撞伤了?”

    华伦的心眼倒是不少。“也就是挨了一拐子,”杰克说,“我在错误的时间到了错误的地点。”

    华伦把球递了过来。“我们俩一对一练一会儿。”他说,“打篮球也是要冒险的。”

    华伦比杰克先上场,但杰克最终还是打上了比赛,而且很痛快。“口水”的队员好像是不可战胜的,几次与他们交过手的华伦很是泄气。到六点钟,杰克感到累了,浑身都是汗。

    杰克心满意足地离去,其他的人也都吃晚饭去了,他们还有一个例行的周六狂欢夜呢。篮球场空了,要到明天下午才有人来。

    比赛之后美美地冲一个热水淋浴是杰克的一大乐趣。他冲过澡,换上干净衣服,打开冰箱看了看。这景象太惨了。他的啤酒全给“黑桃王”喝光了。还是得吃点东西,杰克将就着吃了一块以前剩下的切达干酪和两个天晓得放了多久的鸡蛋。他关上了冰箱。好歹没有那么饿了。

    杰克在起居室里那张破旧的长椅上坐下,拿起一本医学杂志。他晚上的习惯是一直看到九点半或十点,然后睡觉。可是今天晚上,虽说刚刚锻炼过,却毫无倦意,而且他发现自己无法集中精力。

    杰克把杂志扔到一边,眼睛望着墙壁。他感到孤独,尽管他几乎每天晚上都是孤身一人,此刻的孤独感却分外强烈。他不断回想起特瑞西前一天晚上是多么富有同情心。

    杰克冲动地走到写字台前,找出电话号码本,拨通了威洛与希斯广告公司的电话。他不敢断定下班后还有人接,但终于有人拿起了电话,经过好几次接错分机,他最终还是在电话上找到了特瑞西。

    杰克的心莫明其妙地嘭嘭直跳,他漫不经心地对特瑞西说,他正在琢磨搞点东西吃。

    “这是一种邀请吗?”特瑞西问。

    “是吧,”杰克犹犹豫豫地说,“或许你愿意过来一趟,要是你还没吃饭的话。”

    “自从马迪·博曼请我参加新生舞会以来,这可是我收到的邀请中绕圈子统得最大的了,”特瑞西笑着说。“你知道他是怎么做的?他用了一个条件句,说:‘如果我请你,你觉得怎么样?’”

    “我猜想马迪和我有一些相似之处。”杰克说。

    “难说,”特瑞西说道,“马迪是个小个子,瘦得皮包骨。可说到晚饭吧,我只得另找时间了。我很想见见你,可你知道我们的那个最后期限。我们指望今天晚上就定下来。希望你谅解。”

    “那还用说,”杰克说,“没有问题。”

    “明天给我打电话,”特瑞西说道,“也许下午我们就可以出去喝咖啡什么的。”

    杰克答应一定给她打电话,并祝她一切顺利。他挂断电话,却越发感到孤独了,经过这许多年,他才主动进行了这么一次社交,不曾想遭到了拒绝。

    杰克打起精神,找出劳瑞的电话号码,拨通了她的电话。他竭力用幽默来掩饰自己的紧张,告诉劳瑞说,他一直盼望的那班修女的活动只得取消了。

    “这是不是说,你愿意来赴宴?”劳瑞问。

    “如果你要我来的话。”杰克说。

    “我不胜荣幸。”劳瑞说道。

    第二十二章

    1996年3月24日,星期日,早晨9:00

    杰克刚细细读完一本法医杂志,电话铃就响了。今天早晨他还没说过话,所以答话的时候嗓音有点沙哑。

    “我没有吵醒你吧?”劳瑞问。

    “我已经起床几个小时了。”杰克要她放心。

    “我打电话是因为你要我打,”劳瑞说道,“不然我也不会星期天这么一大早就打电话。”

    “我这不算早了,”杰克说,“再说,我一向就是不管睡得多迟,起来都很早。”

    “对了,你要我告诉你昨天晚上曼哈顿总院送来的死者有没有患传染病的,”劳瑞说道,“没有。詹尼丝·贾格尔甚至告诉我,说那家医院没有一个染上落基山斑疹热的。这真是好消息,是吗?”

    “非常好的消息。”杰克说。

    “我父母昨晚对你印象很好,”劳瑞补充说,“但愿你玩得高兴。”

    “这是一个美好的夜晚,”杰克说,“坦率地说,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呆得那么晚。感谢你的邀请,也谢谢你父母。他们真是太客气了。”

    “我们什么时候还得来这么一回。”劳瑞说。

    “绝对的。”杰克说道。

    两人说过再见,杰克挂上电话。他很想再读一会儿书,却不期而然想起了昨天晚上的情况。他昨晚玩得很开心。事实上,他比自己估计的开心得多,这一点使他感到困惑。五年来,他想方设法过着单身汉生活,可现在,完全没有先兆,他发觉自己很喜欢和两个迥然不同的女人相处。

    他欣赏劳瑞的随和。特瑞西完全是另一个极端,她就是在得到别人热诚关切的时候也傲气十足。特瑞西比劳瑞厉害。但她也更为执着地向杰克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生活方式提出了挑战。现在他得到一个机会观察劳瑞与她父母之间的交流,便越发欣赏她那种开朗热情的个性了。他想象,有一个傲慢自负的心血管医生作爸爸,是不可能随和到哪儿去的。

    老人们回房休息以后,劳瑞曾经想法约杰克谈谈,可杰克一如既往地拒不领情。不过他还是有点动心了。昨晚他对劳瑞吐露了一些心迹,没有想到和一个细心人交谈的感觉是那么令人愉快。不过杰克还是按照他一贯的战略退了回去,他把话题引向劳瑞自己,了解到一些出乎意料的事。

    最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她没有订婚。杰克本来以为,像劳瑞这样理想而又敏感的女人肯定有人缠住不放,可劳瑞坚持说她连约会都很少。她解释说。她曾经和一名探长有过一段关系,但没有结果。

    杰克最终还是拿起了他的法医学杂志。他一直读到饥肠辘辘,不得不跑到附近一家小吃店吃点东西才停下。饭后回家的路上,他看见有一群人已经出现在篮球场上。杰克巴不得多一些体育运动,便冲回家,换上球衣球裤,跑去跟他们会合了。

    杰克玩了几个小时。很不幸,他投篮不像昨天那样潇洒或者说准确了。华伦毫不留情地取笑他,华伦在好几场比赛中成功地防住了杰克,也就变得更放肆了。华伦是在为昨天输的几场球挽回一点面子。

    三点钟,又输了一场,这意味着杰克至少得在场外坐等三场比赛,也许还不止三场,他不愿再等,便回公寓去了。他洗了个澡,坐下来,想再读一会儿书,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特瑞西。

    杰克不想再碰一回钉子,本来没打算给她打电话。可到了四点钟,他忍不住了:毕竟是她要自己打电话的。更重要的是,他真想和她谈谈。自己的心扉已经向她打开了一半,他感到很不安,没有将整个事情告诉她。他觉得自己欠她的更多了。

    他甚至比昨天晚上还要急迫,他拨打了特瑞西的电话号码。

    这一次特瑞西可随和多了。事实上,她热情洋溢。

    “我们昨晚取得了重大进展,”她得意地宣布,“明天我们就可以去游说经理和老总了。多亏了你那个医院卫生和降低传染率的点子,真是盖了帽了。我们甚至把你说的消毒的事做得很有趣。”

    杰克终于插上话了,问她愿不愿意一块去喝杯咖啡。他提醒特瑞西,这可是她的主意。

    “我很想去,”特瑞西毫不迟疑地说道,“几点钟?”

    “现在怎么样?”

    “我没问题。”

    他俩在麦迪逊大街一家小小的法国风味的咖啡店碰头,就在61街和62街之间,离威洛与希斯广告公司很近。杰克比特瑞西先到,他在靠窗的地方找了一张桌子,要了一杯浓咖啡。

    特瑞西不一会儿就来了。她隔着窗户挥了挥手,进来以后,又逼着杰克行了一个贴面礼。她神采奕奕,向侍者要了一杯不含咖啡因的卡普契诺咖啡。

    旁边没人了。特瑞西俯过身来,抓住杰克的手。“你好吗?”她直盯着杰克的眼睛,随后又看了看他的下巴。“你的瞳孔是一样的。看上去情况还好。我琢磨你肯定给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

    “总比我自己估计的要好一些。”杰克承认。

    特瑞西兴奋不已地打开了话匣子,大谈即将到来的展示,一切又是多么的严丝合缝。她解释了什么是“链接”,她们如何想方设法,将全国保健公司的前一个广告用录像剪辑的方法串联起来。她说效果好极了,绝妙地展现了希波克拉底的救死扶伤的思想。

    杰克听她一口气说下去,直到她说完。特瑞西喝了几口咖啡,问杰克在干什么。

    “我对我们星期五晚上的话想了很多,”他说,“我心中一直感到不安。”

    “怎么会呢?”特瑞西问。

    “我们彼此都说了心里话,可我没有完全交底,”杰克说,“我不习惯谈论我自己的问题。实际情况是:我没有把事情全部告诉你。”

    特瑞西放下咖啡杯,审视着杰克的脸。他的深蓝色眼睛很严肃,脸上尽是胡茬;他今天显然没修面。她心里想,换上别的场合,杰克可能看上去凶巴巴的,甚至很可怕。

    “我妻子不是唯一的遇难者,”杰克顿了一下,说道,“我还失去了两个女儿。那是一次通勤班机坠毁。”

    特瑞西吃力地吞咽着。她感到有一股激荡的感情卡在喉咙里。杰克的往事完全不像她想像的那样。

    “问题在于,我始终感到自己负有无可推卸的责任,”他继续说道,“要不是为了我,她们就不会乘那架飞机了。”

    特瑞西感到了一种情感转移的刺痛感。过了一会儿,她说道:“我也没把事情全部告诉你。我对你说,我失去了我的孩子。我没有说出来的是,那是一个没有出生的孩子,在失去孩子的同时,我也永远失去了生育能力。我嫁的那个人抛弃了我,在伤口上又加了一层侮辱。”

    在感情窒息的几分钟里,杰克和特瑞西都没有说话。杰克终于打破了沉默:“听上去我们俩都在较劲,看谁的个人悲剧能打败对方。”杰克强撑起笑脸,说道。

    “活像一对抑郁症患者,”特瑞西特有同感,“我的私人医生会很喜欢这一点的。”

    “当然,我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杰克说。

    “别傻了,”特瑞西要他放心,“你也一样。除了我的私人医生,我的事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我也没对任何人说过,连私人医生也不例外。”

    他俩把各自最隐秘的事亮出来以后,都感到一阵轻松,他们继续谈了一些比较高兴的事。在本市长大的特瑞西听说杰克去过的那个地区是那样的小,不禁吃了一惊。她谈起,到春天真正来临的时候,她要带杰克到克洛依斯特去看看。

    “你会喜欢那儿的。”她保证说。

    “我可就等着去了。”杰克说道。

    第二十三章

    1996年3月25日,星期一,早晨7:30

    杰克对自己大为光火。本来星期六是有时间去买一辆新自行车的,可他就是没去买。这样一来,他又不得不乘地铁上班,尽管他也考虑过慢跑。慢跑上班的问题是,还得在办公室放一套换洗衣服。为了今后方便,他用一个挎包装了几样衣物。

    杰克拐过一马路,走进医学检查官办公处正门。跨进玻璃门的时候,他看见好几家人正等候在外边接待处。时间这么早就聚集了那么多人,这是极不寻常的。肯定是有人死了,他暗自猜测着。

    杰克听到蜂鸣器在叫自己,便走了进去。他来到调度室,看见乔治·丰华斯正坐在劳瑞上个星期每天早上占用的写字台前。

    杰克感到惋惜,劳瑞的值星官当过了,现在是乔治接替那个位置。乔治大夫个子矮矮的,略微有些发胖,杰克对他评价不高。他工作马虎,经常漏掉一些重要的证据。

    杰克没理乔治,照直朝文尼走过去,按下他手里的报纸。

    “鉴定区外边为什么那么多人?”杰克问。

    “因为曼哈顿总院又发生一起小小的灾难。”乔治代替文尼回答。文尼飞快地抛给杰克一副轻蔑的脸色,继续埋头看报。

    “什么灾难?”杰克问。

    乔治拍了拍桌上的一叠案卷。“一连串脑膜炎死亡,”他说,“可能正在形成流行性。我们一下子收了八个。”

    杰克大步走到乔治的写字台边,随意抓起一份案卷。他打开来,扫了一下目录,找到了验尸报告。他飞快地浏览了一遍,查到这名患者叫罗伯特·卡鲁索,死前是曼哈顿总院矫形科那一层楼的护士。

    杰克将案卷扔回写字台上,几乎是跑步穿过通讯室,直奔解剖室。詹尼丝还在那儿,和平时一样在加班,杰克松了一口气。

    她样子挺可怕。眼睛下边的黑圈看得清清楚楚,就好像刚挨了一顿揍。她放下手里的钢笔,往后一靠,摇摇头,说道:“我恐怕得另找一份工作,”她说,“这我可支持不住。感谢上帝,明天和后天该我休班。”

    “出什么事了?”杰克问。

    “我上边一班就开始了,”詹尼丝说,“第一个病例大概是六点半来的。患者显然是早晨六点左右死的。”

    “是一个矫形科病例?”杰克问道。

    “你怎么知道?”

    “我刚看了一个矫形科护士的病历。”杰克说。

    “噢,是啊,那是卡鲁索先生,”詹尼丝打了一个呵欠。她说了声不好意思,继续说道:“对了,我十一点来上班,刚到就来了不少电话,后来就一直没停过。我来回跑了一夜。事实上我是二十分钟前才回来的。我告诉你吧,这一次可要比那几次来得猛:有个患者是个小姑娘,才九岁。真是一场悲剧。”

    “她和第一个病例有没有关系?”杰克问。

    “是他侄女。”杰克说道。

    “她去探视过她舅舅?”杰克问。

    “昨天中午前后去过,”詹尼丝说,“你也想不出致死的原因,是吗?我意思是,这当中只有十二个小时。”

    “在一定条件下,脑膜炎致人死命的力量大得惊人,而且快得令人难以置信,”詹尼丝说道,“事实上,它能在几小时内导致死亡。”

    “好啊,那家医院又成惊弓之鸟了。”

    “我能想象,”杰克说道,“第一个病例叫什么名字?”

    “卡诺·帕奇尼,”詹尼丝说,“我只知道这一点,他是我前边那一班来的。斯迪夫·马里奥特做的处置。”

    “你帮个忙怎么样?”杰克问。

    “那要看什么事,”詹尼丝说,“我都快累死了。”

    “你给巴特留句话,就说我希望你们解剖室把这一次发病的每一个病例的所有图表都收集到一块。我想想,诺德尔曼是鼠疫,哈德是兔热病,拉根索佩是落基山斑疹热,这个帕奇尼是脑膜炎。你是不是认为这会是一个问题?”

    “不成问题,”詹尼丝回答,“他们全都是正式体检的病例。”

    杰克站起来,在詹尼丝的背上拍了拍。“你回家的路上去诊所看看,进行某种化学预防也许不算是个馊主意。”

    詹尼丝睁大了眼睛。“你认为有这个必要?”

    “防患于未然嘛,”杰克说道,“对了,跟传染病专家探讨一下。他们懂得的东西比我多。还有一种四价的预防针,只是得好几天才起作用。”

    杰克快步返回鉴定室,向乔治要卡洛·帕奇尼的病历。

    “不在这儿,”乔治说道,“劳瑞刚才来了,她一听说这里的情况,就把那个病例接下来了。是她拿走的案卷。”

    “她人在哪儿?”杰克问。

    “上楼到办公室去了。”文尼从报纸后面作了回答。

    杰克匆匆走进劳瑞的办公室。她的工作方式与杰克相反,她喜欢先把所有的案卷粗粗看一遍,然后再进行解剖。

    “太恐怖了,我得说。”劳瑞一看见杰克便说。

    “是很可怕,”杰克说。他把办公室里的另一把椅子拖到劳瑞的写字台前,坐了下来。“这才是我一直担心的。这可能是一场真正的传染病。你对这个病例了解了多少?”

    “没有多少,”劳瑞承认,“他是星期六傍晚因臀部骨折住进医院的。很明显,他早就有一个骨头上的小毛病。过去几年多次发生骨折。”

    “模式相符。”杰克说。

    “什么模式?”劳瑞问。

    “这一次发病的所有患者都有某种慢性病。”杰克说。

    “很多住院治疗的人都有慢性病,”劳瑞说,“事实上,这是绝大多数。这又有什么关系?”

    “我来告诉你他的妄想型病态心理,”切特出现在劳瑞的办公室门口。他走进来。靠在第二张写字台上。“他把这事和美利坚保健中心挂上了钩,一心想在这场麻烦事后边查出一个阴谋。”

    “是真的吗?”劳瑞问。

    “我想,与其说是我想查出什么阴谋,不如说是它正面对面地看着我。”杰克说道。

    “你是什么意思,‘阴谋’?”劳瑞感到不解。

    “他有这样一种意识,所有这些稀奇古怪的病都是有人故意传播的,”切特简要地谈了一下杰克的说法,嫌疑犯要么是美利坚保健中心的某一个人,目的是保住它的底细,要么就是某个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