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的名牌。“我下班了。”所以完全是私人时间,私人邀约。
他想了下,点头。
他们也没去哪儿,就在楼下的花园走走,住了半个月的医院,便格外想念外头的阳光、以及新鲜空气呼吸起来的感觉。
谭嘉珉似乎看见了什么,要他稍等一会儿,便兴冲冲地跑开。
片花二(2)
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个纸袋。
“吃一个?”
杨叔赵垂眸,看了眼递来的那个小狗造型的鸡蛋糕。“你喜欢吃这种东西?”
“对呀。”
杨叔赵伸手接过,打量了一下丑丑的垂耳狗。
不过就是甜甜的面糊以模具烤熟,随处可见,口味也平凡无奇,到底哪里好吃?
“小时候我爸常买给我吃,只要十块钱就可以让一个小孩子吃得很饱,还有买到童年的快乐与回忆,无价。”
“你爸很疼你,有父母疼的孩子,总是幸福的。”
“是啊,你也一样,之前遇到你弟,他说你父亲也很疼你,简直把你宠进骨子里了。”
“他是很疼我。高中时叛逆,家里希望我读商,为家族事业尽一分心力,但我跑去加入社团、玩音乐,
我妈不想跟我说话,反而是我爸,偷偷跟我说:“不要理她,喜欢什么就去做,自己的兴趣最重要,老爸给你靠。
我妈气死了,觉得我不懂事,骂我骂到……“
“只要是我想、我要的,他永远无条支持,爸……他不该太放任我——妈妈怪他太宠我……所有的压力他都替我一肩扛下来,他是真男人,我心中最有担当的男人表率。”
“嗯。很多事情,我们无法强求永恒,但回忆属于我们,那些美好是谁都夺不走的,死神也是。”
杨叔赵似乎听出了什么,轻瞥她一眼,也没多言,只将鸡蛋糕移近唇边,咬上一口,感受她的童年与回忆。
从那天开始,他们变得很有话聊。
杨叔赵从来不知道自己是这么多话的人,他不健谈,也不刻意找话题,但与她似乎就是什么都能说上两句,像是童年的鸡蛋冰、布袋戏,还有那时才三块钱一包的科学面……
“三块?我那时明明就已经五块钱了!”土匪啊!
他冷凉地瞥她。“你接下来是要讨论年代差异吗?”
“呃……”她干笑。“你不是大叔啦,绝对不是。
“我也没说我是。”
有时她排早班,还会提早来,带着她做好的蔬菜蛋卷和鲜果汁来跟他一起吃早餐,叮咛他多吃蔬菜和新鲜水果,有益健康。
他曾经小小困惑过,他们现在……还算是医病关系吗?可是没有一个护士,会与她的病人分享早餐、利用下班时间陪他聊天解闷,
算是朋友吧?
有一回她送药来,他顺口打趣她。“今天没有彩虹糖?”
“没。赏你加倍佳一枝。”她由口袋中摸出棒棒糖来。
之后,她无时无刻都能摸出一些小小的甜嘴玩意儿,半玩笑式地送给他。
他想,至少,应该是吧。
他让阿魏给他带来一只玻璃密封罐,将那些甜嘴小物往里头摆放,就搁在最靠近病床的那个抽屉里。
有一天,她来上班时,看起来不大对劲,嘴角的笑容撑得很无力。
他不知道该不该问、又该怎么去问,若真问她——为了什么事不开心?
她会说吗?他们,是可以分享心事的朋友吗?
中午阿魏来时——他不知怎的,便开口叫他去买鸡蛋糕。
“鸡蛋糕?用奇奇怪怪的造型模具烤出来、软软的、甜甜的、小孩子吃的那种?”杨叔魏一脸错愕。是他幻听、需要挂一下耳鼻喉科的诊号,还是老哥返老还童了?“
“你没有听错,就是那种。医院侧门就有小贩在卖,快去。”
杨叔魏一肚子困惑地买回来,杨叔赵坐上轮椅,自己到护理站找人。她没在护理站,他沿着长廊找,在靠近安全门的地方,听见细微的抽息声。
推开半掩的安全门,抱膝坐在楼梯上的那人,仰起湿湿的眼眸望来。
他没多说什么,只是滑动轮椅上前,递出那一小袋鸡蛋糕。
她呆呆看着,似乎反应不过来。
于是他拈起一块,递向她唇边。
她眨眨眼,似乎回过神了,就着他的手,张嘴一口一口吃掉,而后俯低脸庞,趴卧到他腿上,无声抽泣。
他一句多余的安慰也没有,只是静静地,凝视她。
恩忖了片刻,才缓慢地抬手,贴上她颤动的肩背,轻轻拍打。
一下,再一下,很有耐性地,用无言而深沉的温柔陪伴。
再然后,连很少出现的杨仲齐,都察觉这两人之间不寻常的气流了。
“叔赵和那个俏丽小护士是怎么一回事?”眼神、还有互动,都不对劲。杨叔魏耸耸肩。“应该……在打爱情预告片的阶段吧。”
他也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发展,如果小护士要当他大嫂,他是举双手赞成啦,瞧瞧大哥近来心情多好,连嘴角的笑意也变多了,出事以来,还没见他神态如此轻松过,是真正的放松,不是那种隐抑式的平静。
他从来没见过大哥用那么柔软的眼神看女孩子,一个人在病房时把玩那个装了半满的玻璃甜食罐,嘴角还会隐隐带笑。
还有小护士,对哥说话,口气比对别的病人更软,眼神柔柔,笑容甜甜,整个就是很不一样。
他在等,看大哥什么时候才要告白,让隐隐四窜的暧昧小火花,直接烧出熊熊爱火来,他很期待的叻。
杨叔赵动手术的前一晚,谭嘉珉在病房里陪他,拿棉花棒沾湿了滋润他双唇。
“你暂时不能喝水、进食,等你从手术室出来,我做蔬菜蛋卷给你吃。”她记得,他还满爱这一道食物的。
他抚抚棉被下的双腿。“我从来没有一回,比现在这次更希望手术结果顺利,让身体重获自由,我还有好多事情想做……”包括,谈一场铭心的恋爱。
“你神经喔。”她笑骂。“不管手术结果怎么样,你还是可以做你想做的事啊,并没有什么不同。”
“是吗?”他抬眸,定定凝视她。“你认为,这一切没有什么不同?”
“他们说,以前的你很优秀,聪明、果敢、有主见,不玩音乐、收心好好读书后,学位拿得俐落又漂亮,有一度你爷爷甚至想过,是不是家族企业由你来接手会比较好?然后事情就发生了,一个意气风发、前途无限的大好青年,瞬间由云端跌落绝望谷底。”
“我不认识以前的你,不知道以前的你到底有多出色、多了不起,我看到的就是眼前这个你,这样算是谷底吗?抱歉,我无从比较,也没这么想过。你就是你,我不知道哪里不同。”
他静默了一阵。“嘉珉,我会试着让自已活得很自由,不局限在这小小的轮椅空间里。”至少,他知道她不会对如今这个他失望。
“那就好。”
她将水杯搁回桌上,伸手要替他拉上被子,被他反握住。
“明天手术时,你有排班吗?”
“没,我明天休假。”在他松手时,她悄悄伸指,回握住。“但我会来,在手术室外面等你出来。”
她做到了她的承诺,当他由手术室出来,被人从麻醉药效中唤醒时,睁眼看到的,便是带着笑打招呼的她。
“嗨,清醒了没?”
他闭了下眼,再睁开,重复几次。“头有点晕。”
他对某些药剂的反应过敏,这她是知道的。
“有没有胃口吃东西?”
他摇头。“想吐。”
胃是空的,只能吐出胃酸来,折腾了一下午,他累到几乎昏睡过去。
杨叔魏在旁,看得心酸酸。
每动一次手术,都像要磨去他半条命一样,结果还是没有任何改变,他却不曾开口埋怨过,为何要这样折腾他,只是默默地接受他们所有的安排,再承受一切失望,与苦果。
谭嘉珉安顿好他,拉妥被子后回头看见杨叔魏一脸想哭的表情。
“不要这样。他心里会有负担。”亲人的情绪,很容易直接影响到病患,杨叔赵很在意亲人的感受。
她曾经问过他:“为什么没见你发过脾气?”
他却反问她:“我能对谁发脾气?会包容自己情绪的,也只有家人,阿魏和我一样,也是同时承受失去双亲的痛,还要为我这双腿奔波打点、我原本担的责任,他不比我好过,我有什么资格对他发脾气?”
他连情绪,都不想成为弟弟心上的负担,所以总是说好,总是配合,当个百分百模范好病患。
如此应抑的性情,她每每想起,心总是微酸泛疼。
杨叔赵出院前两天,杨仲齐默默找上她,问她:“愿不愿意去当叔赵的居家看护?”
还说,她的直属长官那里,他都打点好了,她是无限期的留职停薪,不是辞职,哪天想回来,主要还是看她自已的意愿。至于杨家这里,该给她的待遇,绝对不会上不了台面。
话全让对方说尽了,该打点的地方也周全妥贴得让人挑不出毛病,她实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再说——她的心也不想拒绝。
那个生平头一回,勾动她太多幽微心绪、也令她太心疼的男人,她想留在他身边,照顾他。
片花三(1)
一直到四年后的今天,当初那份心疼他、想照顾他、看他更好的心意,依然没有变。
然后,他开口,再次给了她这样的机会。
她该不该接受?能不能接受?
在心里摆荡纠结了三天,依然拿不定主意,不知该如何回覆他。
昭明学长说,错误是用来成长、修正,以及弥补的,只是放在心里忏悔,无济于事。
既然这四年间,她始终挂念着他好不好,那么,有这个机会到他身边,好好弥补对他的亏欠,为什么不做?
他需要她啊!
冷凉的眼神,像是快要被无边无际的寂寞吞噬,他在等她,伸手握住他。她知道,真的知道。
手机铃声在左手边响起,惊吓得她抖落手中的筷子,七慌八忙地接起。
“您好,请问哪位?”
“我是杨叔赵。”
“啊?”拍抚胸口的动作一停,只觉胸腔内那颗心再度紊乱失序。
“打扰到你了吗?”
“没、没有。现在是午休,吃饭时间。”她以为,他是来问她考虑的结果。“那个……我、我还没……”
“我不是在催你。今天早上起来有点咳嗽,想问问你以前煮给我喝过的水果汤要怎么做?有苹果、西洋梨的那一种。”
“你不舒服吗?秋冬交替时很容易生病,要小心身体。去看医生了没……”对了,他最讨厌看医生。
发现自已不小心又碎碎念,连忙打住,补上一句:“我晚上做好拿过去给你。”
“到我这里来做吧,我也想学。”
“为什么要学……”何须问?因为他身边没有那个帮他打点的人啊。
她顿了顿,再度开口:“叔赵,你不介意吗?”
跟一个曾经让他自尊受辱的女人结婚,心里真的一点疙瘩都没有?日后,真的不会在婚姻里种下不信任的因子?这样的婚姻,能幸福吗?
“你呢?你挣扎的又是什么?”
“我觉得……很对不起你。”
“这跟你当初的离开,有关联吗?”
“有。”
“它现在还存在,会对我们未来的婚姻造成影响吗?”
“我不知道,也许会,也许不会。”
“是——另一个可能让你对婚姻不忠实的人?”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腿疾,除了第三者,他想不出其他会让她觉得对不起他的原因。
听出他口中隐喻,她倒吸一口气。“没有!我没有别人,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他怎么会以为,她是因为有了别人,才反悔离开他?
“你能忠实于我们的婚姻,用心经营它?”
“我能”
“那么我想不出我该介意的理由。嘉珉,生活其实没有那么复杂,很多事情,发生就是发生了,我们只能往前看,把握手中还能把握的,一味拘泥过去,不只困住别人,也困住自己。”
所以、所以她也可以不要去看那个隐瞒他、欺骗他的罪恶感,只要把握他们剩下的人生,好好补偿他、经营他们的婚姻,这样就可以了吗?
秘密,可以一辈子都是秘密。
然后,到进棺材的前一天,才告诉他……亲爱的,我很抱歉一直瞒着你这件事,但是我为你创造了往后四、五十年的美满婚姻,看在这一点,你可以原谅我吗?
或许、或许真的可以……
“那,不打扰你了,晚上见——”
“叔赵!”她冲动地喊住他。“我答应你。”
“……嗯。”隔着电话线,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闻一声轻得不能再轻的低应声。“我不一定会是个好丈夫,做到女人所梦想的那一切,但,给你一个遮风避雨的家,让你有个依靠,这一点我绝对做得到。”
“……谢谢。”谢他的宽容,也谢他,给了一个男人对女人,最慎重的承诺。
那天晚上,她依约来找杨叔赵,煮了他要的水果汤。
他突然不经意提起:。“好久没去看电影了”
于是,她备妥保暖的毛毯、将水果汤倒入保温瓶,陪着他看了一场电影。小李送他们回到家时,见杨仲齐与杨叔魏端坐在客厅等他们。
杨叔魏看见他与谁一起,下巴惊得都快掉下来,倒是杨仲齐还算镇定。他冷静地吩咐小李必得平安将她送到家,随后关起大门开家庭会议。
“我知道你们有一肚子疑惑,我也正准备告诉你们这件事——我决定娶谭嘉珉。”
“啊?”短促的单音节,是杨叔魏唯一能做出的反应。
“老大,你开玩笑的吧?”
“没有,我很认真。”
“她点头了?”杨仲齐问。
“嗯。接下来就是麻烦你到谭家走一趟,看看他们那头有什么要求,尽可能满足他们——”
“等、等、等一下!”好不容易插上话的杨叔魏,惊愕道:“你忘了她曾经带给你的羞辱?”
既知她无法坦然接纳全部的他,这样的人,能当得了好妻子吗?
“阿魏,人是会改变的。她那时也才二十二岁,一个年轻女孩,对爱情抱持太多的梦幻色彩,有什么错?那是我无法给她的。”与他在一起,面对的是更多现实面的残酷,她会退却也是人之常情,他不想在这个点上对她穷追猛打。
再说,能娶到这样心灵手巧的妻子,怎么算也是他赚到,还能计较什么?
“那她现在二十六,难道就不年轻了吗?”二十六岁的女孩子,对爱情的憧憬与浪漫情怀,不会比较少,他只是怕,大哥会再为她伤一次。
“我只能相信她,我没得选择。”
“你有。”杨仲齐沈声道。只要他点头,愿意嫁他的人不会少,偏偏他也挑得很,不是谁都看得上眼。
说穿了,一直以来,让他顺眼顺意又顺心的,不过就一个谭嘉珉。
杨叔赵抬眸,与杨仲齐定定相视。
他知道,二堂哥一定懂。
沉凝了半晌,对方终于松口。“这真的是你要的吗?”
“是,我很确定。”
“好,我会处理。”给了承诺后,连带把还有一肚子话想说的杨叔魏揪走。
“喂喂喂——”不必这么无视他吧?哥哥是他的耶!
杨叔魏还想抗议,人已被丢进驾驶座。
“闭嘴,开车。”
瞪着绕到副驾驶座,安稳闭目养神的二堂哥,内心极度不平衡,嘴里直碎念:“这未免太便宜她了……”
一句年轻不懂事,就想把事情轻轻揭过,怎么想都觉得让她捡了个大便宜。“不然你想怎么样?”叫人三步一跪、五步一拜、九步一叩首来登门忏悔?叔赵自己能看开、能原谅,旁人还能多说什么?
“我只是觉得,她对哥的心意不够坚定。”这点他很介意啊,不能全心全意对待、包容他大哥的女人,他怎么放心把大哥交给她?
“叔赵只要她,你看不出来吗?”
一句话,就把他狠狠堵死。
他哪会不知道,都四年了,才一见面就卷起千堆雪,一颗心蠢蠹欲动,再无法按捺,而且这一回,是什么都顾不了了,明知道不理智,还是拿终身来孤注一掷……
他不是笨蛋,哪会看不出几分?
因为只要她,所以没得选择,只能相信。那种接近绝望的赌徒心态,让杨叔魏有些心酸酸。
“而且阿魏,他从没向我要求过什么,这是第一次。”所以他不计代价,也要为叔赵办到。
“……”罢了,既然哥选择相信她,那他也只能相信。希望这一回,她是真的学会了珍惜,好好用真心对待大哥,那他这声大嫂,喊得也才甘心情愿。
看电影那晚之后,又过了三天,他那头没有任何动静,也没捎来一丝讯息。那晚的场面看也知道,他得先跟家人沟通,也不知谈得如何?
谭嘉珉心下有些忐忑,想打电话问他情况,又觉得这样好像急巴巴要缠上人家……
那,不然打个电话,起码已论及婚嫁,彼此问候一下,基本的往来互动应该还算符合常情吧?
有些心酸酸。
“而且阿魏,他从没向我要求过什么,这是第一次。”所以他不计代价,也要为叔赵办到。
“……”罢了,既然哥选择相信她,那他也只能相信。希望这一回,她是真的学会了珍惜,好好用真心对待大哥,那他这声大嫂,喊得也才甘心情愿。
片花三(2)
看电影那晚之后,又过了三天,他那头没有任何动静,也没捎来一丝讯息。那晚的场面看也知道,他得先跟家人沟通,也不知谈得如何?
谭嘉珉心下有些忐忑,想打电话问他情况,又觉得这样好像急巴巴要缠上人家……
那,不然打个电话,起码已论及婚嫁,彼此问候一下,基本的往来互动应该还算符合常情吧?
于是她挣扎了一整天,终于在下班时间拔出了那通电话。
电话接通的瞬问,她突然脑袋打结,一堆开场白在脑海里转,还没决定好要抓哪一句来用,另一端温温淡淡的嗓音传来——
“嘉珉。”
“嗯……对,是我。那个……”不对!她突然想起,如果他和家人谈的结果并不理想,所以他决定打退堂鼓,当没这件事存在,那她这样贸然来电,是不是太厚脸皮,造成丨人家的困扰……
“那个,没事,我只是……”一时口拙,结结巴巴,不知所云。
所幸,他也没让她再困窘下去,轻声问:“下班了?”
“对,正在想晚餐要吃什么——”本来是想邀他一起的,但……
“那你要过来吗?一起吃,我也刚好有事要跟你商量,我记得你说过明天休假,本想晚点再打给你的。”
三两句话,说得自然,化解她内心的不安。
也是,想什么就说,何必这么扭捏,他并没有要拒绝她的意思啊。
她轻吐一口气,舒眉一笑。“那,我下班直接过去?”
“好,我等你。”
她先绕到附近市场买了点食材,才到他家去。
杨叔赵看她提着大包小包,也没说什么,出借厨房让她一展身手。
她厨艺很好,至少那短短三个月里,他被喂养得气色红润,连阿魏都说他好像肥一圈了……
她简单炒了两盘青菜、煎一条鱼,添好两碗饭上桌时,再将电锅里蒸的那盘丝瓜蒸肉一起端上来,她记得,他很喜欢这道菜。
杨叔赵看着桌上的菜色,没想到她还记得。
那道丝瓜蒸肉,只是以前猫电视广告,顺口说了一句:“我喜欢吃这个。”她说:“这我会做。”
隔天,就真的做了这道菜给他。
“开动吧!”她笑意浅浅,递筷子给他。
原本不特别有胃口的,在那弯弯笑眸注视下,竟也不自觉胃口大开。
饭后,她建议到外头走走,消消食。
也没去哪儿,只是在附近绕了一圈,吹吹晚风,跟他说一些工作上的趣事。
如果这就是他未来婚姻的模式……感觉还不错。
回到家后,他告诉她:“回去问看看你叔婶哪天方便,我亲自登门拜访,谈谈提亲的细节。”
正弯身脱鞋的谭嘉珉一顿,抬眸。“你跟家人都说好了?”
“说好了。”
“他们……没意见?”说“意见”还算措词婉转了,换了是她,也会对这个人印象差到极致,毕竟,她是有“前科”在案的。
“没有,你不必担心这些。我们家这边,辈分最高的只剩四叔、四婶,小叔人在国外。提亲那天,可能会请昭明当介绍人,其他的,仲齐他们会安排,你要是觉得哪里不周全、或是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提出来。”
“没有……”都把家族里辈分最高的请出来登门提亲了,面子、礼数给到十足,她哪还会有什么要求。只是……
她蹲到他跟前。“叔赵,你要有心理准备,我叔婶……不是什么好商量的人,如果……有什么地方让你不愉快,请你多多包涵。”
听出话中之意,杨叔赵仅是微一挑眉。“我明白。”
更早那几年,混商场也不是混假的,如果对方真的要拿她当商品议价,他也不是不能配合,在商言商。
“跟这种人做亲家……”她艰涩地顿了顿,一脸难堪。“你不怕?”
一般人,都会退避三舍。
“这些年,更难看的嘴脸我都见识过了,吓得走我算他们本事。”
谁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她是否……也是他记忆中,那些难看的嘴脸之一?
她起身,想藉由挂外套的动作,避去接腔,杨叔赵很快地抓住她手腕。“我没别的意恩,你不要多心。”
她回眸,牵强一笑。“我们能不能先约法三章?如果我们真的要结这个婚,未来再怎么吵架、不高兴,都不能拿过去的事情来说嘴,可以吗?”
她不想让这个错误,成为他一辈子的话柄,这样大家都会很痛苦。
“我本来就没有打算拿它来穷追猛打。”真过不去,就不会开那个口要她嫁给他,自误误人。
接着又聊了一些婚俗的小细节,稍晚,她准备返家时,他道:“你明天不是休假?要不要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可能还有不少事情要谈。”
这是留人的借口,他知,她也知。
于是,她也笑着承情。
那个周末,她与叔婶说好,等着杨家人到访。
一开始状况都还好,杨仲齐已事先与谭家两老接触过,礼聘事宜初步都有了共识,今天是男方形式上的拜访与提亲,婚期订得仓促,杨显季不巧在国外参加一场学术座谈会,今天才刚回国,杨叔赵亲自去接机。
其他人已先至谭家润润场子,谭嘉珉联络过后,简单向叔婶说明了情况。“大概再二十分钟会到,大家先喝茶。”
“新娘子不用那么急着奉茶,公婆又还没来。”
“学长话这么多,应该不渴。”没收!
“喂喂喂!十来年的交情,居然连杯茶都不值,媒人丢过墙啊我——哎哟!”
“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就不能收敛点吗?”杨叔魏咬牙,狠狠在桌下蹂躏某人的脚。
“今天主角不是你们,不要再打情骂俏。”杨仲齐凉声讽遒,一箭双雕,两只同时捧心吐血。
谁跟那家伙一对啊,行情都没了!
杨叔赵随后到达,她赶紧上前,一来是亲迎尊长以示敬重,二来是家里并没有无障碍空间的设计,门槛、阶梯什么的,出入多有不便,需要协助。
谭家两老一看到杨叔赵坐着轮椅进来,脸色就变了。
怎么?之前都没有人告知过这件事吗?
杨仲齐看向她,她也愕愕然看回去……所以,是两方都没说?
杨叔赵自然也很快察觉到场面干得有些诡异,但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很快便与回过神来的杨仲齐一道圆场子。
可谭家两老的嘴脸,很明显已经不一样,言谈中,对男方残疾不无微词。先是问:“还有好的可能吗?”
男方婉转回覆:‘世事没有一定,我们都还在努力。“
“那就是没把握。这样我们嘉珉嫁过去,不是很冒险?”
谭嘉珉终于体会,什么叫如坐针毡。
虽然事前已与杨叔赵沟通过,他也承诺过自己心理素质没那么不堪一击,可还是有些担心,毕竟他完全没必要坐在这里承受她叔婶的羞辱。
天晓得,叔婶几时在意过她的幸福了?得知她要结婚时,从没问过男方人品如何、相貌如何、性情如何,只在意拿不拿得出聘礼,如今一再拿叔赵的腿疾大作文章,究竟是为了什么……
正百思不得其解,两人一搭一唱,话锋一转,便提及聘礼一事,还多此一举澄清,这不是他们要的,只是男方这情况,总是要为女孩子多设想些,为她添足了嫁妆才有保障——
实在是够了!真把她当成商品在讨价还价了吗?
谭嘉珉万般羞耻,只觉叔婶贪得无厌的嘴脸,让她完全无地自容。
“够了,既然那么担心,那么我不嫁,你们是不是就放心了?”
杨叔赵目光望来,她起身上前,蹲在他跟前,轻轻握住他的手。“我没有要反悔,只是不结婚而已,像以前那样,我陪着你,可以吗?”
杨叔赵定定凝视她,不语。
杨显季看场子有点僵,赶紧出面润滑。“不然小俩口带出去走走,晒晒太阳秀秀恩爱,这里是大人的事,我们解决就好。真谈不拢,反正小俩口真有心在一起一也不急这一时半刻,有没有这纸婚书不过就是个形式而已。”
这话说得漂亮,进可攻,退可守,一面也给对方个软钉子,女主角自己都表态不在意名分跟定男方,心全偏咱们这里来了,真要再刁难下去,你们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连聘金都拿不到。
姜还是老的辣。杨叔赵知道,四叔必然能把事情搞定,便轻轻颔首,顺着长辈铺的台阶,让她陪他出去透透气,暂时避开这场面。
一出家门后,她立刻便向他道歉了。“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叔叔婶婶会这样出尔反尔,我……”
“这不是你的错,不必道歉。”不在意的人,无论说什么,也伤不了他一分一毫。
“可是……”她害他那样受人折辱。
“你刚刚,是认真的吗?”他打断话头,直接丢出这句。
“什么?”
“没有名分,也愿意一辈子陪着我?”
“当然。”那并不是气话。“如果真的谈不拢,也不要再任他们予取予求,我们照样可以过自己的日子,他们管不来的。”
“你想太多了。”眸光瞥向树梢几片落叶,口吻清清淡淡。
“……?”
“四叔今天会把事情谈妥。”
“你好有把握。”她弯身,替他调整围巾。
“笨!”说完,张手按下她的头颅,吻上嫩唇。
笨死了,没名没分没保障,哪天他死了,她一毛钱都拿不到,有什么好?他要的,是妻子,从来就不是同居人。
合情、合理、合法,能让他拥抱、亲吻一辈子的人。
片花四(1)
一如杨叔赵所言,当天便把婚事谈下来了,连婚期也顺便敲妥。
为免夜长梦多,那两老又反悔,婚期订得很赶,询问女方时,新娘子倒也没什么不满,顾虑到叔赵的情况多有不便,甚至主动说,婚纱只需拍一组、身边至亲好友宴请个几桌致意,简单庄重即可。
婚礼是一日g情,接下来的婚姻生活才是最重要的,这点她很清楚。
杨显季事后感叹道:“这女孩子挺懂事的,懂得处处替叔赵设想。”连女孩子这辈子最漂亮、最虚荣的一天都能看淡,跟她叔婶完全不一样,真看不出是从那个家庭里教出来的孩子。
至于礼聘事宜、双方商议的内容,她都一无所知,问杨叔赵,他也是淡淡地用“反正是谈好了”来带过,直到结婚前三天,她才由嘴快的堂弟口中得知。
当下,她立刻拨电话给杨叔赵,气急败坏道:“你笨蛋啊!两千万可以做多少事你知不知道?好歹杀个价你是不会吗?就算不会我也说了,不必结这个婚我还是会在你身边啊,干么任人敲竹杠……”
另一头,杨叔赵很有耐性地听她飙完一长串,淡淡地说:“嘉珉,你过来。”
“也好,这件事情需要从长计议。”
于是她三十分钟内就飙到他的住处。
他正悠闲地坐在沙发上翻看两人的婚纱照,她直接扑上前,一手压下相本,一面喘着气说道:“我跟你讲,这笔钱我会想办法要回来,你就——”
杨叔赵直接拉来她,吻住双唇堵上了她的喋喋不休。
谭嘉珉被他吻得一愣一愣。
那张大眼、茫茫不知今夕为何夕的模样,让他忍不住微扬唇角。
她怔怔然,倾向前,掏吮他嘴角那抹浅浅笑意。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取悦了他,不过……他开心就好。
杨叔赵侧首,以着吞噬般的渴切,纠缠深吻。
“唔……”快喘不过气了。她抗议地咬咬他下唇,他缓了缓,改为轻琢慢吮,丰唇滑过她唇缘,低语:“这件事已经决定了,不必再谈。”
“可是……”
“你想还他们十多年的收留人情,我想要往后数十年平静的生活。”他虽没跟谭家人深入相处过,但那短短几个小时,已经足够让他认清谭家两老的德行,不难推想她在那个家的地位与待遇,否则她不会那么渴望离开那里,有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用两千万来堵那一家子的嘴,换来平静日子,很划算。
既然他没打算要讨论这件事,那……
“那你叫我来干么?”
“……你太吵了。”总要设法让她安静一点。
“……”除了点点点,她实在摆不出更多表情。
她瞪过来,他淡凉地瞥回去,就在她以为他们要默默无言到天边时,他低低吐出一句:“别再说不结婚。”
“……”原来,是怕她反悔,当落跑新娘吗?
虽然他没明摆着这样说,但她觉得就是这个意思。
明明不是什么情话,心房却‘啵啵啵“地冒出一颗颗甜甜的小泡泡,觉得那样有话不明说,拐着弯安抚她的杨叔赵,闷马蚤得好可爱。
“我觉得,我一定会幸福的。”
杨叔赵回视她,低低哼应一声。“嗯。”
“那,我先回去了。结婚好麻烦,一堆事情要打点,还有……我叔叔他们要是再提出什么不合理的要求,你一定要跟我讲,我来跟他们谈,绝对不要再任他们剥削,知道吗?”
“好。”
谭嘉珉走了以后,杨叔赵瞥向厨房方向。“你看够了没有。”
杨叔魏端着水杯,慢条斯理走出来。
不过是帮兄长送婚纱照过来,没想到还有这么香艳的镜头可以观赏,一进门就亲耶,好热情如火。
“我现在觉得,这两千万花得好便宜了。”摸摸下巴沉吟道。还没嫁进来就一心向着老公、替老公守住财产,这种老婆娶回来,好像真的是他们杨家赚到。
是说……“我以后绝对不要生女儿。”要是他女儿以后也道样对待他,他肯定会心碎。
“我倒是想要个女儿。”他淡淡地回道。一个像嘉珉的女孩,灵动慧黠、甜美可爱的模样,光是想像都觉得无比美好。
杨叔魏盯着兄长唇畔那抹似有若无的浅浅笑纹,在心中补充……
对了!还有哥的快乐,千金难买。
他们在入冬以后,一个难得阳光煦暖的日子完成了终身大事。
在法院公证,只邀至亲好友出席见证,接着前往户政事务所登记,完成手续。晚上在饭店里开了几桌宴请亲友,向来沈敛的杨叔赵,或许因为心情好,亲友玩闹地敬他、调侃他,他也都来者不拒。
“头一次看到叔赵哥这么好说话耶,来,新娘子高跟鞋脱下来倒酒,那个鸡蛋也拿两颗过来——”杨季燕也闹开了,被她老公揪回去。
“你想死是吧?”以为婚已经结了,就不怕被报复?那个高跟鞋倒酒、新人贴身滚鸡蛋的戏码,徐孟磊完全有切肤之痛,本是同根生,冤冤相报又是何必?
闹了一整晚,杨叔赵有些许薄醉,被堂兄弟们搀进饭店安排的新房,谭嘉珉出来送客,被杨伯韩制止。
“剩下的我们收拾就好,你留下来照顾他吧。”
“谢谢。”她诚恳地弯身致谢。这场婚事,叔赵的堂兄弟们真的都帮了不少忙。
“我哥——就拜托你了。”
“别这样说。聘礼的事,我不知道叔叔会要求得这么过分,心里一直觉得很过意不去……”叔婶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