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永殇殿,喜鹊早是涕泪涟涟,见到她这副模样,心里早已是颤抖万分,问道:“玉妃呢?”
喜鹊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只得用手指了一指床榻。莫离音侧头向床望去,玉帘栊完好地躺在床上。他一步一步向床边踱去,步子犹如千斤,迈得极是艰难。
从发饰到妆颜到衣服,玉帘栊都是那样得体大方地躺着,没有一丝的混乱。好像一尊雕像一般静静地躺着,唯一不同的是,她就像睡着了一般,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帘栊。”莫离音低低叫了一声,好像怕吵醒她,内心又很是渴望她能够张开眼睛看看他。
玉帘栊仍是闭着眼睛,莫离音叫唤了几声都没有反应,便伸出手去抚摸一下她的脸颊,还是那么的光滑温暖,可是却再也给不了他任何反应。
心里一阵乱糟糟的,他捉不住清晰的思绪,只得坐在地上,身子靠着床沿,一声一声地叫唤着玉帘栊的名字。喜鹊看到这个情景,更是止不住地抹泪。
没多久,莫失便携着妻子赶了过来。
他从来没有想到会见到自己尊敬的父亲如此失态。一直以来,父亲给他的印象都是刚强不屈的,哪里就是如今的靠在妻子床沿旁只会喊名字的汉子,全没了素日的威风和庄严。他一阵心痛,连忙过去扶起父亲。莫离音顺势坐到了床上。
莫失问道:“父亲,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莫离音一把抓住儿子的手,说道:“你母亲,终于还是弃我而去了。”
莫失很清楚母亲在父亲心中的地位,越是这样,他越是不能乱。他叫来喜鹊,问道:“我听随从们说,母亲是中午时分突然晕倒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喜鹊哭哭啼啼的,哽咽了半日都说不出一句话来。莫失只听得她的哭声,心里一阵烦闷,便招招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又把正在煎药的封燕找来。
封燕眼眶虽是红红的,但说话较喜鹊清晰一些:原来中午时,玉妃说了一声,很困,头也有点晕。她和喜鹊就准备搀扶她去床上睡,哪里料到,她就突然倒在了地上。她们便忙将医师请过来,医师诊治后,说玉妃的情形很可能是中毒了,但至于是什么毒却一时看不出来,只得随便开了个解毒的普通方子。
中毒?莫失暗暗嘀咕着,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毒呢。他问封燕道:“今日母亲早饭和午饭都吃了什么?”
封燕一一作答,莫失也听不出其中有什么不妥当之处。一时没有了办法。
倒是莫离音听得封燕这么说心里已经是清醒了一大半,他问道:“今日玉妃可有出去,见过谁没有,吃过什么动心没有?”
封燕点点头,说道:“今日玉妃去荷花池旁边看了一会荷花。后来说风有点大,便让奴婢回来取披风。我回去的时候没有听玉妃所过她见过谁和吃过什么。”
莫离音又问道:“那喜鹊,你呢?你在做什么。”
喜鹊的哭好容易止住了,哽咽着说道:“我,我当时在,准备,准备午饭。”
117、最痛苦的事-02
莫失又找来几个经验老到的医师为母亲诊治,诊治后,其中两个医师商量了半日,方才到莫失和莫离音的面前说道:“玉妃的迹象很符合中了师无声草的毒。”
莫离音心里似乎被谁扎了一下,颤抖地问道:“你说的可是伤情叶?”
那两位医师同时点了点头,莫失还想问点什么,可是莫离音已经摆手示意他们退下了。
“父亲,你知道什么是无声草?”莫失自小在宫中长大,很少接触兵器和斗争,虽说看了不少书,但都是关于为政之类的,故此没有听说过无声草。
莫离音点点头,表情呆滞,不发一语。莫失见他如此,也不敢多问,静静地呆在一旁。
莫离音坐到床边,细细地看了妻子一眼,低声吩咐儿子道:“你找侍从去荷花池哪里摘几张荷叶煎水给我喝。”
莫失想问清楚父亲是怎么一回事,但是见他一脸疲惫,满脸倦容,不想多说话,也不追问。他立刻带着随从来到荷花池。
荷花池里荷叶田田,一池连天的碧绿。莫失挽高袖子,准备摘几张碧绿鲜嫩的荷叶。
“莫失,过来和一杯茶可好?”
莫失听得叫唤,忙抬起头看,一身白衣的琴歌正坐在池塘旁边优哉游哉地喝着茶。莫失舔舔干燥的嘴唇,又想到年幼时的亲密无间,经历了梨花的事后,他和琴歌疏远了不少。这当然不是他愿意的,他一直都想修复他们之间的关系。现在听得他主动叫他过去喝茶,便答应了一声,朝他走去。
琴歌问道:“你独自来荷花池不是为了看荷花吧?梨花呢?”
莫失这才想起父亲正等着他拿荷叶回去呢,但又不想瞒着琴歌,便将事情的因由告诉了他。
琴歌听了后,眉头一直紧锁:“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莫失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连现在要做些什么都不知道。”
琴歌叹了一口气,为他斟了大半杯茶,说道:“也许我只能帮你斟一杯茶。”
莫失怎么能推却呢?他端起茶杯,喝了下去。
“好了,我要摘荷叶了,不能让父亲久等。”莫失站了起来,抖擞了一下精神。
琴歌微微一笑,嘱咐道:“小心一些。”
莫失答应了一声,向池塘跃去,当他站稳脚时,已经在池塘的另一边,手里也多了几张鲜嫩的荷叶。
“果然好身手。”琴歌在心里暗暗说道,脸上却露出得意的笑容。
莫失回过头,朝他挥了一下手示意,便朝永殇殿走去。
琴歌见他的背影消失,便命宫婢撤去了茶桌。
他前脚刚回到寝宫中,他的母亲——鹭妃便兴冲冲地跑过来了,得意地说道:“怎么样,玉妃怎么样?”
琴歌连忙使了一个眼色,摈退所有的宫婢和随从。鹭妃见左右都退下了,才接着刚才未说完的话:“我可是想了一个很好的办法让玉妃吃下的,你想不想听?”
琴歌连忙冷冷地说道:“我不想听。”
鹭妃脸上得意的神色立马减了一大半,嘴里问道:“为什么?”
这么久,儿子都在数落自己的不是,好不容易今日她帮了他大忙,怎么也得他夸奖一下吧。
“万一你说一遍给其他精灵听了去怎么办?很多计划之所以会失败就是做事的老喜欢说出来。”琴歌说道,见到母亲脸上有点不满意之色,他连忙安慰道:“好啦,这都是为了我们好,等我的计划成功,你再说也不急。”
鹭妃脸上方换回点高兴之色。
118、最痛苦的事-03
天渐渐发白,一夜又过去了。守在房外的封燕知道音英乾已经和玉妃说了一晚上的话了,活着最痛苦的事是什么?也许就是你能说话时,她听不见,等到她听得见,你却不能再说话了。说到底,最痛苦的事就是无奈。
封燕静静地坐在门口,没有打扰里面那苦命的一对。他们经历了波折无数,在一切已趋稳定时,音英乾却要失声了。如果音英乾不失声,那么玉妃就得死。
不知是谁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封燕抬起头,原来是喜鹊。
喜鹊轻轻声说道:“你回去休息吧,我来看着玉妃和音英乾。”
封燕看了一下屋子,房门其实是紧闭的,她什么都看不到。她正准备回去,忽然见到梨花端着一碗茶水过来,说是茶水,但是封燕和喜鹊都知道,那是荷叶煮的水。很快,玉妃就可以醒过来,音英乾就永远都说不了话了。
梨花在门口停了一下,看了一下她们,却什么都没有说,推开门走了出去。
“煎好了?辛苦你了。”
莫离音的声音很沙哑,一个晚上没有睡又加上说了整整一晚的话。
梨花笑着点点头,眼里却含着泪花,说道:“莫失,他……他说不过来了。”
莫离音笑了一下,好像一点事都没有,说道:“这孩子,怎么反而没有担当了呢。”
梨花用手揩了一下眼睛,说道:“他其实就在永殇殿大厅,要我叫他来吗?”
莫离音摇了摇头,说道:“说了这么多年的话,这一会功夫也不必了。你放下碗就出去吧。”
梨花走出去,见到莫失就在门口守着,问道:“你真的不进去了,以后你就再也听不到你父亲说话了。”
莫失摇摇头,默默转身走了。梨花紧紧跟在后面,担心地看着他的背影。
走不了多少步,他的步子开始摇晃起来,梨花很是担心,连忙上前扶好他,问道:“你怎么了,回去歇息吧。”
莫失转过脸,看着搀扶着他的妻子,说道:“梨花,我觉得头有点晕。”
梨花说道:“是不是你昨晚睡得不好?”
莫失摇了摇头,说道:“不是……”
也不知道他这句话说完了没有就直愣愣地倒在了地上,梨花由于力气不够,反而扑在了他的身上。
“怎么回事,莫失。”梨花担心地问道,却发现他居然晕过去了。
“难道是无声草?”梨花心里慌乱,这样一想就忍不住呼救了起来。
侍卫们听到后匆匆赶来,见到失英乾倒在了地上,便依照梨妃的吩咐抬了回去。
回到房里,众侍卫将他放好,莫失就醒转过来了。他看着满屋的随从,疑惑地说道:“怎么回事?”
梨花一脸焦虑地说道:“你刚才晕过去了。”
莫失用手支撑着身子准备坐起来,梨花连忙上前扶住他,问道:“你怎么样了,有没有感觉好一些?”
莫失有气无力地说道:“全身的很软,使不上力气来。”
正好这时医师来了,梨花边让他赶紧诊治。医师细细把了一下脉,又问了一些问题。
梨花在一旁问道:“该不会是中了无声草的毒吧?”
医师禀报道:“无声草最大的特征是,服毒后一直昏迷不醒,而失英乾醒了过来。按照他目前的情况,应该是中了一种叫做‘迷香’的毒。”
梨花脸色早已变了,说道:“可有解毒之法?”
医师答道:“迷香的制法有好几百种,原先是用来医治失眠之症的,如果没有确切的做法,不一定能制出对症的解药。但梨妃也不用担心,这毒性只要三个月,便完全丧失,从体内排出去。”
听了医师的话,梨妃仍是满面忧色。倒是莫失,虽然全是无力,但心里却是很清楚:又是中毒,究竟是谁有这么多毒带在身上?自己中毒和母亲中毒是不是都是同一个精灵所为?
119、兄弟之间的对决
玉帘栊一觉醒来,头晕晕沉沉的。房间周围收拾得很是干净,这干净不是平时的干净,是重要的东西都被收起来了。
怎么回事?她挣扎着坐起来,周围空荡荡的,封燕呢?喜鹊呢?
门开了,却是喜鹊进来了,见到坐在床上的玉妃,紧皱着的眉头稍微舒展开来。
“玉妃,可醒过来了。”
她说道,语气中带着欣喜,可眼泪却流了下来。
封燕和沈颜也进来了,都在看着她。
“沈颜?”玉帘栊疑惑地看着她,问道:“你怎么在这里,音英乾呢?”
沈颜向她行了个礼,说道:“快别说了,玉妃身子现在可好?”
玉帘栊点点头。
沈颜忙吩咐封燕喜鹊道:“你们赶紧去拿行李。”又回过头来说道:“玉妃,音英乾有交代过,等你醒过来时,我们得立刻离开这里。”
玉帘栊见到她的脸毫无表情,虽然平日沈颜也是不拘言笑,但心里总觉得有不安。她一把拉住沈颜,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我应该能知道个究竟的吧。”
沈颜回过身,郑重地凝视着她,一字一顿地问道:“如果音英乾从此再也不能说话了,你还会和他一起吗?”
玉帘栊轻轻皱了一下眉头,问道:“什么?你说什么?”
沈颜轻笑了一下,说道:“我什么都没有说,走吧。”
玉帘栊疾走上去,伸开手臂,拦住她,说道:“我会。带我去见他,他就算说不了话,我也知道他的心。”
沈颜表情缓和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往日的冷淡,说道:“音英乾是让我带你离开王宫。”
玉帘栊摇摇头,说道:“我想见莫离音。带我去……”
“嫂嫂哪也不用去!”
沈颜听得这话,脸色立马变了,赶紧回过身去,将玉妃护在自己的身后,怒道:“有我在,你们休想碰玉妃一根头发。”
琴歌冷冷笑了两声,问道:“你认为你能拦住我吗?我劝你还是省下力气来,莫离音有的是要你出力的地方。”
沈颜的身子松了一下,他确实说的没有错,如果自己可以要拦住他,也只是白白送命。她不怕死,只要是为了音英乾,可是这样死对事情毫无裨益。
琴歌看出她的犹豫,嘴角得意地笑了一下。
“琴英乾,你究竟要做什么?”玉帘栊声音不大,但是气势不弱。
琴歌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回过头去对随从说道:“玉妃伤风败德,暂且押下听候发落。”
玉帘栊杏目圆睁,怒道:“你胡说,你说我伤风败德,你可有证据。”
琴歌并没有理会,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手下。随从们得到命令,便上前欲逮捕玉妃。他们绕过没有丝毫抵抗的沈颜,却忽然全部跌倒在地,等他们反应过来时见到一身玄色衣服的音英乾正站在玉妃旁边,紧紧护着她。音英乾的脸色有点憔悴,但是一脸庄严,让他们不敢再次上前。
“啪”地一声,他狠狠扇了沈颜一耳光。
沈颜忙跪下道:“奴婢维护玉妃不周,请音英乾赐罪。”
莫离音上前一步,伸出手,扶她起来,接着便注视着不远处的弟弟。沈颜会意,说道:“玉妃有没有伤风败德,音英乾最是清楚,现在音英乾要带走玉妃,想来琴英乾是没有意见的吧。”
琴歌不说话,沈颜便和莫离音一左一右地扶着玉帘栊准备离开。在经过琴歌身边时,他突然伸出手来,拦着了他们,嘴里说道:“玉妃伤风败德,请音英乾下休书。”
莫离音好像听到了天下第一好笑的笑话一样,满脸耻笑。
琴歌也笑了一下,然后迅速出手,将玉妃从莫离音和沈颜的手里抢了过来。莫离音根本没想到他会出手,也没有想到他身手如此敏捷,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玉妃就换到了位置。
琴歌一手握紧玉帘栊的手臂,另一只手甩了一下,一把锋利的短剑便从衣袖中跌出,被他紧握在手里。他用短剑指着玉帘栊的心窝,说道:“你可以不写。玉妃伤风败德,被琴英乾当场发现,一剑毙命。你看如何?”
沈颜怒道:“琴歌,你敢!你凭什么要音英乾写休书?”
琴歌笑了,笑得很是温和,他好声好气地说道:“音英乾?你以为一个不会说话的英乾会有什么好的作为?还有,你不知道吧,你们的失英乾已经中了迷香,被我的手下软禁起来了。整个王宫尽在我的股掌中,至于王父,他现在正在下旨让我成为列木坊的王。”
120、休玉妃
“你们还愣在这里,不给音英乾准备笔墨?”琴歌训斥道。
很快,书桌和纸笔墨砚都准备好了。莫离音坐在桌子前面,对着那张雪白耀眼的宣纸,眉头深锁,一脸悲愤,手里的笔也比往日的要重,渐渐握不紧了。
“音英乾,”玉帘栊慢悠悠地说道,“我宁愿从此以往做你的妻子,直至死,才和你分开。”说完,她就往剑锋上撞去,饶是琴歌反应迅速,急急撤离手里的剑,剑尖仍是穿过衣服,直刺她的皮肤。琴歌连忙拔出剑,血似乎要追随剑的离去一样,迅速涌了出来,胸口早已湿了一半。
莫离音正要站起来,却被琴歌的两手下一左一右强行按住。他正要挣扎着摆脱他们,沈颜已先一步扶住玉妃,大声叫道:“你们还不去请医师来,否则玉妃死了,看你如何交代。”
琴歌冷笑了一下,说道:“要请医师,可以,但要音英乾写了休书先。”
莫离音看了一眼在沈颜怀里的心爱的妻子,心里一阵刺痛。他长长呼了一口气,提起笔飞快地写了起来。写好后,他摔下笔大步走开了,不敢看他妻子一眼。如果琴歌不请医师,等玉帘栊死后他也不准备活了。但他相信琴歌一定会,因为如果没有玉帘栊,琴歌就不好牵制自己。要他忍气吞声,卑躬屈膝,原因只有玉帘栊。他也想不顾一切和琴歌拼命,但不知为何,只要一想到玉帘栊,他就下不了手。
他知道这无声草是谁下的毒。身处在深宫里的所有精灵都不容易得到无声草,只有他,他刚从千隐院回来。千隐院里有这种草一点都不奇怪,里面都是居住一些为了修行变得奇奇怪怪的精灵。而且根据无声草的救治方法,他知道琴歌真正要对付的是他。在莫离音想清这个问题后,他很想立即就去找琴歌。有什么不能光明正大的吗?
但他犹豫了,万一有个什么闪失,玉帘栊就永远醒不过来了。他要救玉帘栊,然后把她送走,自己再和琴歌放手一搏。只要玉帘栊不在跟前,没有什么可以威胁他。他没有什么弱点,唯一的弱点就是玉帘栊。
他现在是输了,但他一定要赢回来,为了玉帘栊,为了列木坊,更是为了自己。
琴歌看着倒在血泊里的玉帘栊,一时倒怔住了,直至沈颜呼喝要请医师,他才醒过来。医师匆匆赶来,沈颜和他七手八脚地扶着玉帘栊回永殇殿的卧室。琴歌好像着了魔一样也紧紧跟在后面,脑袋里全是刚才玉帘栊自残的画面。这个素日柔柔弱弱不喜多说话的玉妃,居然会做出这种事。哥哥究竟有什么好,能让一个弱质纤纤的女精灵抛开生命去爱他?琴歌心里很是烦闷,脑袋也嗡嗡叫,额头更是渗了一层细汗,他随手伸进怀里摸出一条手绢。随着手绢,掉出了一个香囊。他弯下身子去将它拾起,脑里不停地回放着玉帘栊所有的画面。香囊是谁送的,他已经不记得了,他唯一记得的就是香囊里有一缕玉帘栊的青丝。当时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扯下她几根头发,还放到自己唯一的香囊里,随身带着。
医师正在为玉帘栊敷药,他木然地看着满屋子乱糟糟又忙来忙去的精灵,忽然心底传来一阵莫名的疼痛。
121、苏醒吧,上辈子的记忆-01
琴歌斜倚在椅子上,眼睛望向远方,手里有意无意地把玩着一个旧香囊。香囊里面放着的是玉帘栊的几根青丝。
他不时望了一眼离他不远的躺在床上的玉帘栊。她刚包扎好,脸色很苍白,此时的她安稳地躺在床上,胸廓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她睡得很安稳。不知为何,看到她现在这样,他的心也有一种很安稳的感觉,好像自己在外面奔跑了很长时间最后终于停下来了。
这么近距离单独相处,他总控制不了自己,莫名地对她有一种熟悉感,彷佛几百年前就认识了一样。就像现在,他很想坐过去,坐在床边,好好地守着她,看着她。但是他没有,他竭力控制自己没有坐过去,他很害怕这种感觉,这种没法控制自己的感觉。
他想走开,离开玉帘栊,却也没有办法做到这一点。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坐在这里,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她。
她的年龄比自己大得多,一定很不合适,而且她还是哥哥的休妻,还有,她,是融水河的精灵。他即将要继位做列木坊的王,怎么能又有一个融水河的王后呢?再说了,把她留在自己身边还得要好好地防着她。
王很清楚琴歌的意图,他已经老了,不想再和谁做任何的斗争了。琴歌花了这么多的心思,要这个王位,如果自己不让给他,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事呢。他本来就是个没有什么要求的精灵,再加上先前对琴歌的内疚感,居然就将王位传给了他。
琴歌很是满意这个结果。现在他就是列木坊的王了,曾经的王后,曾经大家都夸奖的哥哥永远都不会再以高姿态出现在他的面前。所有的大臣都得询问他的意见,不少女性精灵都想嫁给他。这所有的所有都会让他在独处的时候发出冷笑。当初他在千隐院的时候怎么就没有一个精灵过来看看他呢?他们所谓的忠诚,那些女性精灵能付出的爱情,还有自己生母口中的亲情,都是那么肤浅。
偶尔,他会想起他曾经的嫂嫂,那个叫玉帘栊的精灵。在她撞向自己剑尖的那一刻,他相信有真正的爱情,不过这爱情和他无关。
现在玉帘栊还躺在床上,她的伤虽然好了,但是身子还是很虚弱。沈颜每天清晨都会过来问一下她的近况。琴歌当然很清晨,她为什么会来。
他对他们这种相爱却连见一面都不能的处境很是想笑。他没有真正的爱情,凭什么一个哑巴可以拥有!
他正要回寝宫,见见他的妃子们,他自从即位后就有了好几位妃子但他只会在感到无聊和寂寞的时候找她们。
在寝宫门口,他见到了封燕。
玉帘栊从不叨扰他,今天是怎么一回事?
他走进过去,封燕很是随意地向他行了一个礼,他也不在乎。
“玉妃的身子好了很多,”她说道,她还是没有办法更改这个称呼,“她想着过几日就可以出宫了,在出宫之前,她想见音英乾最后一面。希望琴英乾……呃,王,您成全。”
122、苏醒吧,上辈子的记忆-02
玉帘栊要离开了吗?他心里隐隐作痛,但是理智很清楚,她离开或许才是好的。要不然现在自己整日的心思都在她身上了。
他胡乱地点点头,答应了封燕的请求。封燕正要离去,他叫住她:“明日午时,让玉帘栊去见音英乾,午时一过,即刻出宫。”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说,也许是想着她早些出宫,他便不用整日惦着她了。
到得第二日午时,琴歌在书房中怎么坐都不舒服。天气已经是秋天,他还是觉得周围一片炽热。他心里一阵烦躁,一会坐下,一会站起来,一会又在书房来回踱步,终于忍不住,向永殇殿走去。
玉帘栊看着莫离音,莫离音也眼睁睁地看着她。这一别或许就没有再见的机会了,玉帘栊心里想着,泪水便不觉意地滑落下来。
莫离音赶紧上前,用袖子轻轻替她擦去泪水,想说一些安慰的话,可是他永远没有办法说了。
玉帘栊伸手握住他的手,轻声说道:“昏迷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好像陷进了无边的黑暗中,是你的声音,最终陪伴着我挺过来了。我那时候隐隐约约听见你说的话,知道为什么给我的宫殿取名叫‘永殇殿’。你说,只要和我在一起,能时时见到我,哪怕你永远受伤,也无所谓。我曾经无数次以为,我们会一直走下去,想不到今日就要分开了。原来要永远受伤是一件难事啊。”
莫离音一把搂住她,好像要将她揉进他的血肉之中。他当时发现琴歌的小把戏,以为他只是故意捣乱闹一些事而已,又念及他是自己的亲生弟弟,始终没有往最坏的地方想。要是他当初早些采取行动,就不会有今日的局面了。可惜他发现得太迟了,又或许是因为玉帘栊完全牵制了他,使得他无法放手和琴歌一搏。
“我等一会就要走了,在临走之前,吹一首曲给你听,如何?”
玉帘栊伏在他肩膀上,轻轻声地说道。
他从未听过她吹笛子,现在听她这么说,便慢慢放开了她。玉帘栊从怀里摸出一支玉笛,莫离音认得这玉笛,不知怎的心里就忍不住酸了起来。
玉帘栊笑了一下,知道他心里想什么:“我之所以会珍视这支玉笛,并不是因为盛约赠予我的,更重要的是一代乐器大师觅声所制。世间上有很多玉笛,但是音色均不如这一支。如果被毁了,确实很可惜。音英乾,我一直都想吹一支曲子给你听,但我要准备好,这样才不愧我当日玉乐师的称号。”
听得她这么说,他忽然想起了一件往事。心里又酸又甜又苦:酸的是当初居然白白误会了,浪费了这么多年可以相处的美好时光;甜的是玉帘栊待他和他待玉帘栊一般无异;苦的想到以后他再也没有办法听到她的说话声了。
玉帘栊见他脸色不是很好,连忙笑着摸了一下他的手,强笑着说道:“我现在就准备吹了,你可要仔细听好,我玉乐师的笛声可是天下无双的。”
莫离音点点头。
123、苏醒吧,上辈子的记忆-03
这笛声!琴歌的心里仿佛被大锤抡过,脑袋里好像有什么在突突地跳着,就要跳了出来。
他忍不住来永殇殿窥视一下玉帘栊会和莫离音在做什么,无意中居然听到了玉帘栊的乐声。
好像有一个很重要的约定被自己忘记了,他很努力地去想,就是想不出来。头脑浑浑噩噩,乱七八糟,一时间丧失了思考的能力。他时怎么离开永殇殿的,玉帘栊后来和莫离音怎么了,他一点也不知道。他整副心神都在玉帘栊的笛声上,无法自拔。
他迷迷糊糊的,见到一男一女两个年轻精灵坐在崖边的大石上,他们很是亲密地靠着,低声说着话。琴歌很是努力,却怎么也听不见。他们究竟是谁,再说些什么?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好奇心,偷偷贴近。只听得那男精灵说道:“我想如果有一天我会忘记你,但是听了这首曲,我就会想起你来了。”
曲子?什么曲子。琴歌心里一惊,早已吓醒过来。原来是一场梦。那男精灵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就是自己遗忘的约定。
他揉了揉额头两侧,看了一下窗户,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玉帘栊应该早就离开王宫了吧?
他吓了一大跳,怎么回事,又想起玉帘栊来了。她已经走了,再也不会见面了,还有什么好想的。他决定出去走走。
他胡乱地走着,见到西边有一所四方周正的房子。那是平定楼,据说当年莫离音打败了融水河的军队,融水河的王也被俘虏至此。玉帘栊好像也是融水河的精灵,他决定进去看看融水河的精灵,打听一下玉帘栊在融水河的事。
融水河曾经的王和王后见到他显得很是吃惊,不是吃惊他为什么会到这里,而是为他而吃惊。好像他们之前认识他,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一样。
他乜斜地看了他们一眼,冬王后方才想起什么什么似的,说道:“王万福。”
他傲慢地“嗯”了一声,但那俘虏的王却只是呆立在原处,定定地看着他,眼睛里还带着些许湿润。
琴歌正想开口斥责他,哪料得他先开口问道:“王,你可记得我。”
琴歌嘴角噙笑,一脸不屑地说道:“我们还没有见过面吧。”
盛言点点头,说道:“是的,你没有见过我。”
琴歌的笑消失了,他一脸严肃地问道:“难道说你见过我?”
盛言摇摇头,笑了一下,说道:“我也不知道我见过你没有。”
琴歌心里隐隐感到有点什么,追问道:“你究竟想说些什么?”
盛言转身,淡淡说道:“我什么也不想说,或许这些都是注定的。”
琴歌脸上渐渐浮出怒色,倒是冬莱莱在一旁说道:“不知道王您有没有见过玉妃?”
玉帘栊?他隐隐感觉到他们知道玉帘栊一些很重要的事。冬莱莱见到他脸上挂着疑惑,笑了一下,说道:“或许,没见过才更好吧。但我听说你逼迫音英乾休了她,我想你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做出这件事吧?”
琴歌凝视着面前这位精灵,她说的话很对,他内心总是希望哥哥能够休掉玉帘栊,至于是为什么,他曾经认为这是对莫离音最大的惩罚,是最能令他痛苦的一件事。有时候他自己都感到奇怪,他会对自己的哥哥有莫名的敌意,而且在对付莫离音时总喜欢将玉帘栊绕进去。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冬莱莱笑了一下,转身去挽着着盛言的手臂,冷冷地说道:“王,您有听过盛约这个名字吗?”
124、做我的妃
玉帘栊端端正正,一脸严肃地坐着,等着这位精灵界之王的前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玉帘栊眼珠轻轻滑到一边,立刻又转而正视着前方。
琴歌见她丝毫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倒也不恼,慢慢地踱着步子来到她的正前方。玉帘栊好像压根就没有见到她一样,一点表情变化都没有。
“怎么,难道你不想知道为什么我又要把你捉回来吗?”琴歌开声问道。
玉帘栊冷笑了一下,说道:“你不是正打算告诉我吗?”
琴歌搬张椅子坐到她前面,正视着她说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告诉你。”
玉帘栊眼睛转而看向别处,说道:“你花了十两黄金把我通缉回来,如果是简单的要置我于死,就不用这么劳民伤财了。你这要吩咐你的手下搜一下城,找到我时当场格杀就玩了。现在你搞这些花样,无非就是想告诉我,你很重视我。”
琴歌笑了一声,温柔地说道:“栊儿,你果然从聪明。你知道我重视你,心里感觉如何?”
玉帘栊轻视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不要叫我‘栊儿’,我现在只想离开你的王宫。”
琴歌笑脸顿了一下,但很快,他又重新挂上了笑容:“为什么我不能叫,我以前不是一直叫你‘栊儿’吗?”
玉帘栊正色说道:“请你不要说这种话,我认为你以前叫我‘嫂嫂’会比较合适一些。”
琴歌收起笑容,问道:“我说的不是琴歌,是盛约。栊儿,盛约的事我真的记不得多少了,难道你全忘了吗?”
玉帘栊脸色震了一下,蒙上一层淡淡的疑虑之色。
琴歌见她这样,便说道:“是的,我记得我上辈子和你的爱了,可是上辈子很多事情我却想不起来。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正是莫离音把我和你分开了。栊儿,你现在能和我重新开始吗?”
玉帘栊先是震惊,接着脸上挂着悲戚之色,说道:“有些事,过去了回头就不易了。我现在真的没有心情再纠缠于情事之中了。”
琴歌伸手去握住了她的手:“我认为你对我的爱是永不改变的。”
玉帘栊望着他,一滴泪珠轻轻滴在他的手上:“王,你是琴歌,不是盛约。我爱的盛约永远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你的脸很像盛约,也许你的爱和盛约也是一样。但是,但是,你不是盛约。盛约性格温和,绝对不会……”
琴歌冷冷地接了一句:“绝不会做出残害兄弟之事。”
玉帘栊并不惧怕他的一句戳破,她轻轻擦了一下脸,说道:“我喜欢的温和善良,而不是你这种乖张。”
她由此至终地端坐着,丝毫没有流露出卑微和屈服,凛然不可侵犯。琴歌望着她,说道:“你现在很爱我的哥哥?”
玉帘栊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琴歌冷笑了一声,说道:“他也不是什么温和善良的角色。”
玉帘栊摇摇头,说道:“你错了,你哥哥只是严肃,行事虽然有时很凌厉,但只是因为嫉恶如仇所致和年轻时的血气方刚所致。如果说他有什么错,就是他的战争。无论是什么战争,他都不可避免地造成弱小的精灵丧命,但是他之后推广的治理之法却令无数的精灵安生。而他也一直都善待每一个精灵。而你,仅仅是凭自己的喜恶随意搞小动作。他内心善良,行为磊落,而你呢?”玉帘栊没有说下去,只是报以冷笑。
琴歌脸露愠色,说道:“你就不怕我杀你。”
玉帘栊说道:“我更怕你不杀我。”
琴歌点点头说道:“今日起,你做我的妃,我将雨露楼送给你住,每晚必至,如果你稍有怠慢,我一定会将莫失、梨花和莫离音的肉一片一片地割下。你聪明得很,知道我是说得出,一定会做得到。”
他的语气很轻松,说得就像切瓜切菜一样。
125、您不累吗?
太阳刚刚下山,天边还能窥得一点光芒的时候,琴歌就已经来到了雨露楼。他一眼就看见了坐在窗边的玉帘栊,她淡淡地坐在那里,没带一丝因为装饰的浑浊,六百多年的时光在她身上体现不出一丝一毫。光是这么看,琴歌就控制不住自己,很想过去拥她入怀。
“你来了?”她将视线收回,语音中听不出什么喜怒。
“嗯,”他理了理衣服,做了下来,“你在看什么呢?”
玉帘栊垂下眼帘,不去看他,说道:“在看落花呢。曾经在枝头无比灿烂,还是归入尘土了。”
琴歌笑了一下,说道:“那只能说明会有丰硕的果实,灿烂过后是丰盛,并不是低微的尘土。”
玉帘栊笑了一下,说道:“果实能不能顺利成熟还不知道呢。对了,我准备了一些酒菜,王您可愿意陪我吃一些。”
她转移了话题,不在和他谈论刚才的问题。玉帘栊慢慢走近,拉了拉他的衣袖,他不忍放手,跟着她走了进内堂。
桌面上摆着美味的菜式和一壶酒,中央用花瓶插了几枝花,菜香和花香一起袭鼻而来,感觉很好。可是琴歌心里却犹豫起来,木然地坐在桌边,望着满桌的菜没有举箸。
玉帘栊夹了一箸菜放到他碗里,笑着说道:“你试试这个味道如何。”
琴歌轻轻笑了一下,表情有点僵硬,说道:“栊儿,我,我刚才吃过了,吃得很饱。”
他没有想到情况会是这样。他以为他见到玉帘栊时,她还是像白天那样凛然,对他冷言冷语,他甚至已经做好了用强的准备。琴歌当然还没吃饭,说实话,刚才见到这些菜肴时还是小小地馋了一下,可是现在,他反而不敢吃了。他还想用什么手段逼玉帘栊陪他一起吃饭的。但是一切都相反,这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玉帘栊见他这样子,没有理会他,只是夹了菜地吃了一口。吃完,她看了一眼一直都在望着自己的琴歌,笑了一下,说道:“怎么,王,您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