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够痛了,可现在才发现,真动了心,受到的伤害肯定是一次次的,刨心一般的凌迟。“我不会再过来了。”
他这一句话,沉沉的,让本来处于慌乱的于觅回了神,她掩着口鼻。“不是你!是花!”
她喊得很大声,连她自己都很意外自己的心慌。“我对花粉过敏!”尽管花店已经把百合的花蕊拧掉了,可残余的花粉还是让她的鼻子很不舒服。
“什么?!”这下单行尔大惊,连忙冲回来捞起那束精心挑选的香水百合,然后奔至店外,找了个路过的高中女生。“妹妹,这个给你!”
“啊?”没头没脑被人塞了束花,高中妹妹愣住,见是个大帅哥,眼睛瞪得更大,连脸都红了。
“拜托你了,收下它,嗯?”他朝女孩迷人一笑,随即跑回于觅店里,手脚并用地驱散空气里飘散的花粉。“shit!冉撷羽那女人说你喜欢香水百合!”
然后他就上网查,香水百合的花语是“伟大的爱”,好符合他的心境,花朵给人的感觉高雅大方且自信,还想这个好、太好了!结果确实好极了,她对花粉过敏!
“哈、哈啾!”于觅眼睛鼻子红通通的。“撷羽告诉你我喜欢香水百合?”
她睁圆了眸,那泛红的眼角跟红润的鼻头使她看起来一下子没了防备,可爱得紧,单行尔实在不知该掐死冉撷羽那女人还是感谢她——
“她列出了好几个你喜欢的东西,像是巧克力、泰迪熊,还有什么casabnca……”casabnca不就是香水百合的英文名?
“咳,我确实喜欢casabnca”于觅看他脱下夹克在空中乱挥,画面实在有点蠢,不过她看着,那种鼻头发痒的感觉逐渐远去,被他这般狼狈拚命的样子逗惹得不知如何是好。“不过不是香水百合,是一部叫『casabnca』的电影,还有它的主题曲。”
“啊?”
她弯下身,在自己的ipod按弄了一会儿,berties低沉惑人的歌声便自喇叭流泄而出。“中文片名好像叫什么……『北非谍影』?”她不喜欢中文片商过度的翻译,对于喜欢的电影或曲子总以原名称之。
妈的,误会大了!
〈casabnca〉略显忧伤的曲调此刻像在嘲讽他,单行尔窘到爆炸。搞半天,她喜欢的是电影,不是花?害他还以为……
“我以为你讨厌我了。”他像是一下子失却力量,抱着头蹲坐下来,历经刚才的慌乱,他来前特意打理过的仪容全乱了。他一身虚汗,本来扎进牛仔裤内的合身衬衫跑了一截出来,他领口敞开,喉结上下颤动,甚至连声音都发抖。“你刚叫我离你远点,我很受伤……”
于觅哭笑不得,见他蹲坐在地,可怜兮兮,深棕色的眼珠透着一股忧郁,那令她想起老泰迪熊,那是育幼院院长送给她的礼物。这明明是个拒他于千里之外的大好机会,她却发现自己一点也不想那么做。
她灰眸不由自主地放柔了。“我不讨厌你。”
“只有不讨厌?”
见他棕眸燃起希冀的光,于觅翻了个白眼。“单行尔,不要得寸进尺。”当她看不出他是真可怜还是假可怜?
“好吧。”被人看穿,这戏实在很难演下去,他做公关的,向来熟谙何时该硬何时该软,何况那天冉撷羽噼哩啪啦跟他讲了一堆,有件事倒是说对了——于觅外硬心软。
对于被她划分为“非我族类”的对象,她的态度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犯到了绝不客气——一如他们当初杠上;可一旦被她当作自己人,她便不再防备,转而柔软,教人舒心。
单行尔站起来,他高大身躯在她窄小的店内制造了不少压迫感,刚开始不喜欢他,他是圆是扁和她无关,可现在感觉变了,她看着他,觉得他在自己眼底益发英挺,那首〈casabnca〉依旧持续播放——
看“北非谍影”时,我以为你爱上了我,在烛光摇曳的瑞克咖啡馆里的吊扇下牵着手,我们躲在聚光灯照不到的阴影里,你的眼里映着摩洛哥的月光……
这刻,于觅在他的眼里,也看到光了。
然后她感觉自己被他的光所影响,产生了变化。
左胸口那里,人们称之为心脏的地方,开始以她控制不住的速度猛烈跳动,像失去煞车的车子,减不了速,只能一路往前死命地开。她握紧方向盘,试图挣扎,却抓不准方向,她口干舌燥、手心发汗。不,不行,快停止!前方是处山崖,她失速坠落,本该碎裂的心却被他好好地捧在手心里,正怦怦跳动着——
“……觅?于觅?”
他的声音唤回了她的心神,感觉轰地一声,她白皙的脸瞬间红如番茄,这突来的反应让单行尔一愣。“你怎么了?”
“不要问我!”天!她连耳朵都红了,这是什么情窦初开的反应?
于觅很慌,好像直到这一刻才确切意识到所谓的喜欢是怎么一回事。光是那个人站在她面前,就让她紧张得连话都讲不好,她难以自持,本来使她过敏的香水百合味道被他身上的香气给取代。她心神迷乱,很怕继续失常下去,自己会做出什么后悔莫及的事。“你……你来干么?”
对喔!
刚才情况太乱,以致单行尔全忘了正事,他吞了吞口水,开口。“我只是想问……你跟你男友感情好吗?”
他事先问过冉撷羽,不过对方给他的回答是“不知道、不清楚”,这使他起疑,两人是好友,倘若朋友跟男友感情很好,她该劝他不要介入,可冉撷羽话却说得很生硬,似有苦衷。尽管这念头有点卑劣,但于觅跟她男友如果不好,老实说,这无疑是激励了他。
“喔,你打算当第三者?”
可惜于觅的反问如一盆加了盐的冰,让单行尔跳脚。“我是这么卑鄙的人吗?!”要也是他当正牌的别人当小妾,他才不屑这么没尊严!
“不然咧?”
“我的意思是,如果、真的、假设、不幸你们分手了,烦请第一个通知我。”
于觅睁了睁眼,好似还在消化他这句话。“如果我一辈子都没分呢?”总不可能等她一辈子吧?
靠!单行尔心里骂了句脏话。“你考不考虑直接选我?”
于觅瞠目,随即噗哧笑出。“选你?你哪里好?”
她问得好故意,灰眸眨啊眨,这男人也太自信了,居然叫她直接选他?不过她喜欢他没不切实际地承诺她一辈子,他很诚实,对自己坦率……糟糕,她又发现他一项优点了。
倒是单行尔被这么一问,陷入怔忡。靠,他哪里好?记得过去交往的女人说他长得好看、身材好、品味佳,加上收入稳定,不赌不嫖,除了嗜甜之外没有其他怪异嗜好,问题是她偏偏看过他最邋遢的一面,把这些条件拿出来说,他只觉得好庸俗。“至少,我长得不算差吧……”
看他想了大半天结果只冒出这么一句,于觅笑翻了。她还以为他会把自己的丰功伟业拿出来大肆宣扬一番,结果不是。“如果我就是不选你呢?”
她静静说出这句话,灰眸直瞅着他,不像玩笑,单行尔心一紧,不否认受到些许打击。他深呼吸。她说她就是不选他,代表她一点都不喜欢他,他还能怎么办?!
“好,你行!”
他单行尔有尊严,铁铮铮的男子汉,拿得起放得下,人家话已说到这个地步,他再痴缠下去未免太不识相,他走了,走得很潇洒。“我认了,我要回头,我就是小狗。”
说走就走,不过一步走得像要费时半个月,于觅在这时唤他。“等一下。”
“怎样?!”终于想开了?哇哈哈哈——
他回过头来,棕眸晶亮,于觅好气又好笑。“喏,你的外套。”
shit!“谢谢。”单行尔接过,咬牙切齿,再度转身。这次于觅没再出声。可恶!真这么绝?!好样的!
于是,单行尔走了。
他真的走了。直到过了十多分钟,于觅才真正领悟这一点。
不知道为什么,她直觉他会回头,可他没有,她为自己过分自以为是的想法苦笑。期间有一、两个闲晃的客人进来,她招呼着,胸口却好似卡着什么,不上不下,闷得难受。他……就这么回去了?
空气中,香水百合的粉艳香气早由他身上的escape取代,她心里郁闷,拿起手机,却不知道拨给他之后要干么。她真的不是故意要伤他,刚才他误以为被她拒绝,那瞬间灰暗的目光使她产生一种强烈的心疼。
不,她并不想这么做,她并不想夺走他眼底的光。
她黯然吐口气,决定提早打烊,走到门口,赫然看见单行尔站在那里。
她愣着,呼吸停滞,夜灯下,他的眸子还是那般灿亮,瞬间刺穿了她原本做好的所有防备。他走回来,毫不犹豫地迎着她不可置信的眼,撇了撇嘴。“你得给我机会。”
于觅睁大了眼。
她错愕的反应惹得单行尔很尴尬。可恶,他也想走啊!无奈人已走出门口,脚底却似生了根,完全不受控制,偏偏又发下豪语,无法就这么摸着鼻子回头,只得在这儿像个傻子般呆站一小时。
他一手叉腰,哼一声,另一手比出“三”这个数字。“我刚刚被三个女人搭讪!”
于觅回神,控制不住地笑了出来。“那你怎么还在这?”
他气虚了。“我只是在想……当小狗好像也不是很糟。”尤其是为了她。
然后,于觅大笑。
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上回这般大笑也是因为他,他不知道,他其实多能牵引她的喜怒哀乐?她笑出泪水,但并非因为嘲笑,而是感动。
第5章(2)
单行尔见状,额际青筋跳动,偏偏她开怀畅笑的模样十足勾惹他的心,他气不起来,只得认命,为心爱的女人当小狗。“汪汪!”他自暴自弃,还吠了两声。
于觅笑得快不行,她喉咙发乾,胸腔猛烈收缩,强烈悸动,从没想过这么一个心高气傲的男人居然能为她放下尊严至此。他小心眼,幼稚又爱逞强,甚至还很爱计较,可他喜欢她的心意却一点都不假。
这使她心动,忽然很想被他拥抱,或是拥抱他。
他的棕眸温暖如她床头的老泰迪熊,她笑弯了眸,看着他咖啡金的脑袋,又想起了奶油糖的味道。那是她在育幼院时唯一尝过的糖,这一切几乎要融化了她仅剩的抵抗,她再难自禁,忍不住上前捧起他的脸,给他一个吻。
单行尔傻了。
这吻,很淡也很轻,相较于他在梦中对她所做的根本不值一谈,可甜美馨软的程度却远超过梦境能给的。他眼眶热了,被她的吻彻底收服,现在就算真要他当小妾,他可能都会很孬地点头。
她为自己突来的举动一怔,想退开,可他不许。单行尔的手揽在她纤软腰间,额头抵着她的。“嘿,我是真的喜欢你……”
“我知道。”于觅的脸热了,心怦怦跳,被他这简单的言语给收买,她扬唇,笑中带着一抹忧伤,忧郁如台北连雨不晴的天空。“但我已经习惯一个人了。”
单行尔瞪大眼,一时消化不了她的话。“等一下,你不是说你有男朋友?!”
于觅挑眉。“我没说喔,是你自己误会的。”
单行尔跳脚。的确,当天她是说:“你认为我没有?”而不是直接讲有……
“你那样说,我当然以为你——”他没力了,结果这三天辗转反侧的痛苦挣扎都变成一场闹剧,但最可悲的,还是知道她单身以后,心底深处浮现狂喜的自己——
他曾怀疑过自己对她抱持的究竟是何种感情,但现在他确定了,如果不是爱,他不可能让自己的底线一次次地后退。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果然连到了这种该痛骂她的时候,他都只能说:“跟我在一起。”
简单五个字,甚至还带着点命令成分,可于觅听着,胸口却猛烈震荡了一下。“你是好人,我们不适合。”
妈的!活到这把岁数第一次被发卡,而且藉口还烂得他无法接受。“所以你是坏人就对了?”
于觅一颤,随即苦笑。“是啊,我是,你现在不就气得想砍了我?”
确实,单行尔牙痒痒,是怎样,一定要他跪下来求她?假若她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那他认了,可分明不是,她吻了他,用那种温柔得近乎要滴出水来的目光看他、并且吻了他,不是吗?
“给我一点别的理由,这个我没办法接受。”
其实这要求不难,一句“我不喜欢你”就解决了,他在赌于觅说不说得出口,倘若她真做得到无动于衷地违背心意,那么,他就认了。
于觅怔了。确实,这不难,她有很多种说法可以给他,过去也不是没遇过男人追求,她分明都能很直接地说:“我混过帮派,你不介意?”为什么面对单行尔,她反倒说不出来了?
只因……他太好了,她不想让他跟过去那些男人一样,听了她的话之后便吓得逃之夭夭,从此不再联络。
“我喜欢单身。”
她吐出这个理由,却薄弱得连自己都有点难以接受。
单行尔也是,他哼了声。“我也喜欢单身,一个人多痛快,我甚至还想过这辈子干脆别谈恋爱养只狗算了,但谁教我不幸遇到了你,你要我怎么办?!”
于觅不说话了。
他言语如桩,一字一句打入她的心,她开始觉得自己十恶不赦。确实,她跟他一样,喜欢一个人,可她其实害怕空出来的床铺被人占满之后再度离去的空虚,她不养狗,但有只泰迪熊,陪了她很多年,她很满足,以为这样就够了,单身得快乐,但是,她也遇到了他。
于是,她就有点不甘寂寞了。
“既然都讲了是不幸了,干么不继续维持单身的快乐?”
靠!“是啊,单身超快乐的,没人管我,我想去哪就去哪,想加班到三更半夜,一次跑五、六摊都不用担心有人等我,我在家里做我自己,东西爱乱丢就乱丢、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用徵询别人意见,单身超棒!”
他讲得自暴自弃,于觅却笑了,单行尔看着,妈的,他的心在淌血她却在笑?
“可是我回到家,只有一个人,我床很大,却没人暖床,不想一个人看电影,朋友却未必有空,好吃的东西没人分享,跟嚼蜡一样,重点是,我没喜欢的人,我可以坦然享受单身的好处,但我喜欢上你,不管做什么都会想到你,你连我睡觉时都不放过我,你知道醒来后的感觉有多空虚?”
“你拿我当春梦题材?!”
于觅傻眼,单行尔俊脸一红。“没到那种程度,只有接吻!”
还真的咧!“你真的很喜欢我呴……”她呵呵呵呵呵,笑翻了。
原来被一个人喜欢是这么一回事,他的热情毫不掩饰,她被他彻底感染,忽然觉得自己的那些顾虑都太不必要了,即使真的被讨厌了又如何,她并不想为了保护自己的心,在分明动情的情况下去伤害这个人,这样的她一点都没有进步。
“进来吧。”于觅关上店门,拉上门帘,小店忽然变成一个拘禁他们的牢笼,或许是她潜意识想留住他。她走回来,脱掉了上身所穿的t恤。
料不到这一招,单行尔瞪大眼。“你……你干么?”
她没答,脱下上衣,雪白的胸脯隐没在深蓝色的胸罩底下。
既然要脱,干么不脱彻底一点?
单行尔脑中才窜过这龌龊念头,便注意到她白皙平坦的小腹上有着一大片刺青——图案是一片黑色的荆棘,蔓延至她隐在牛仔裤下的下身,仔细一瞧,那荆棘上还有个疤,他眯眸细睐,那是个刀痕。
他愣住了。
于觅晓得他看见了,她穿回上衣,很开门见山地说:“我十五岁的时候混过帮派。”
单行尔睁大眼。
那不是什么太美好的过去,但没有那一段,现在也不会是这样的她……于觅总是这样告诉自己,藉此隐藏起内心深处的自卑。她坐下来,灰色的眸静瞅着他。“你想知道吗?”
他深呼吸,咽了咽口水。“在你说之前,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每个人或多或少总有些不甚光采的过去,多数人能瞒就瞒,至死逃避,可她不是,每天她在镜子里头看见自己,便是面对她曾犯下的事,也许讲完了,他会跑,可她还是想告诉他,因为——
“我想,我喜欢你。”所以不想骗他。
什么叫柳暗花明,什么叫绝处逢生,单行尔这时真是体会到了。
“我还以为……你是打算吓跑我。”如果她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向他坦白,老实说,他会觉得很受伤。
可现在他却开心极了。“所以你喜欢我,愿意跟我交往?”
结论跳很快喔!“如果你听完,还觉得无所谓的话。”那么,她就认了。
他吸引她,这是不折不扣的事实,冉撷羽讲的没错,这不是错觉,她不是个害怕寂寞的人,否则也不可能维持单身这么多年,可他的出现让她品味到何谓只身一人的孤寂。也许在海哥那里被他紧拥的当时,她就已经心动了,只是她刻意催眠自己,不让自己领悟,不愿承认……自己已坠入爱情。
因为在内心深处,她其实害怕,害怕他会看不起她,害怕……自己会再次被这样的温暖舍弃。
一如小时候,她的母亲不要她,她的舅舅也不要她,生命中至亲的人都这么嫌弃她了,何况是外人?
“那我要说喽。”
“等等。”单行尔抬手阻止,于觅眨了眨眼,不解,他说:“你要讲可以,但我们换个地方。”
“ok,去哪?”
“我家。”
第6章(1)
夜半,她来到单行尔的家。他的家跟她想像的全然不同,就……很一般,典型的老公寓,没特别设计过,但摆设简单,看得出品味,深蓝色的绒布沙发坐起来很舒服。他一个人住,没养猫狗,倒是收藏了不少美乐蒂的公仔模型。
这可爱的兴趣让她一进门便噗哧笑了出来,真好,她又多知道他一些事了。
单行尔不喝酒,冰箱里唯一的碳酸饮料就是可乐,于觅喝着,把自己混过帮派的始末讲了出来,包含了另一件始终梗在心上,无法释怀的事——
混黑道,讲白了就是弱肉强食,表面上称兄道弟,实际上都在等时机换人做老大,蓝海当年就是过于重情,才会受她牵累。
那一年,蓝海被一个小弟陷害,而她则成了那个要胁他的筹码。记忆中,那是一片血光,海哥为此手臂挨了一刀,深及见骨,而她被刺伤小腹,失血昏迷。之后警察赶到,海哥为了这事入警局,坐了牢,可她却在海哥的保护下变成了无辜受牵连的路人甲。
她没有勇气承认,她跟他们,其实是一伙的。
她是如此卑劣,接受别人的好意,却无以报答。于觅厌憎这样的自己,再一次无处可归的她最终还是回到育幼院,自此发愤图强,半工半读考上夜间部,学习外语。十八岁时,她考上大学,同时给自己刺青,荆棘的深处是一朵盛放的玫瑰,她要自己不忘那一段曾有过的荆棘过往,同时告诉自己,痛苦总会过去,花开的日子,将会到来。
只是现在……
她有些忐忑,想起过往那些曾说喜欢她的男人听完之后的反应,不禁黯下了眸。她看向单行尔,不知道他会有什么表情,结果却吃了一惊。“你、你怎么了?”
他的反应出乎意料,只见他湿了眼眶,鼻子还红通通的,那要哭不哭的模样实在有点可怜……或是可爱?怎么办,她忽然好想抱住他喔!
“有这么难过?”她这个当事人怎么没啥感觉?
单行尔抽起一张面纸擤了擤。可恶,这时候应该是他展现男子气概,表现雄风将脆弱的她紧紧纳入怀中,说你这个小东西,居然为这种无力改变的事烦恼,真是该打。无奈现实是他从小就很怕看那种“龙龙与忠狗”、“寻母三千里”之类的片,每次都让他看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此刻也不例外。
“嘶~~”擤鼻涕声震天价响,于觅捂耳,这下什么感人气氛全没了。
单行尔腮颊一热,分明不该这样啊!“咳!我告诉你,我咧,只是比较心细敏感,通常这种男人都会很体贴、温柔,还有——”
“龟毛?”
“对,龟毛——”应完才觉不对,单行尔立即跳脚否认。“我才没有!”
“是喔?”于觅挑了挑眉,好故意。“可我听撷羽说你超难搞的。”
妈的那女人!我要缩减《fwless》的广告量!
单行尔内心忿忿,表面上仍极力正色。“我想这是一个误会,我只是非常重视我的工作,难免比较注意各方反应。你也知道品牌形象的建立在台湾有多重要——”
“喔,所以你才会骂我去亲别人屁股?”
现在是要秋后算帐就是了?单行尔嘴角抽搐再抽搐,忽然想起自己当时内心的os,如今悔不当初,真心觉得末日不远。“其实我那时候就已经爱上你,内心希望你亲的是我的屁股……”
再掰啊!“哼~~原来大名鼎鼎的cr品牌公关经理单行尔单先生,竟然会有让女人亲屁股的……嗜好?”
单行尔再也扯不下去,垂下肩膀。“好,我承认,我当时是有点情绪激动……骂了你,我道歉,但我还是有我必须做的。”
这是他的专业,他受聘于人,不可能妥协,这一点,于觅也一样。“好啊,只是你们做出来的东西难看,我还是会骂喔。”
%#$&*%……单行尔心里飙脏话。
“好!你骂!但……可不可以稍微骂小力一点?”不然他看到,还是会很头痛。
他讨价还价、放低身段的功夫一流,于觅这时真是见识到了。“可以啊,除非你愿意让我在部落格昭告因为我跟你在一起,所以为了情人间的和平,我得控制我对cr的……嗯……建言。”
单行尔睁了睁眼,再睁了睁眼,这才意识到她说了什么——
“等一下,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这……”
她答应了?!
于觅为他不掩惊喜的表情笑了,忽地正襟危坐,朝他一鞠躬。“只要你不嫌弃我的话。”
气氛终于褪去了刚才的沈窒,他尽管强忍着没落泪,却为她红了眼眶。她悸动着,曾以为是荆棘的过往在他的泪光润泽下,似乎变得不再那么疼痛。其实到现在她还是有点犹豫,看得出他肯定生长于一个美好的家庭,所以才能这般真心看待她的痛,他整个人散发的光芒过于耀眼,她好怕她会因此否定自己。
“其实我是说真的,你好得让我不敢跟你在一起。”
单行尔搔了搔脸。“我说,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呃?”
难得见于觅这般怔愕,单行尔清了清喉咙,有种麦克风终于轮到他手里的感动。“其实混过帮派也没什么嘛,你现在是善良公民了不是吗?至于自己的出身又不是你能选择的,我混这行见过太多家庭不完满的例子,百货业都嘛是一群有今天没明天的家伙,何况真要说的话,最该谴责你的海哥现在不是跟你很好?”好得他酸气直冒,五脏六腑都要被腐蚀了啊!
“是啦,一般听到某某某混过黑道确实都会吓到,想离远一点,不过呢,我这人生来胸襟宽阔,优点是见多识广,你遇到我真是三生有幸,作梦都该笑,看老天爷多么想补偿你,你快快谢恩就对了——咦?啊?”
猛然扑来的软玉温香截去了单行尔剩下的一千八百字废话,于觅抱紧他,手臂紧紧环绕住他脖颈,像只小猫似地死命窝入他怀里磨蹭。爽!太爽了!他就是在等这一刻!等伊人为他感动不已投入他如山如海般宽广的胸膛。想哭,就到我怀里哭吧,宝贝~~
“你很吵。”果然,这下安静多了。
简单三个字,打碎了单行尔所有旖旎想像。搞半天这女人是为了让他住口才突然抱住他的?!
不过藉此吃到不赖的豆腐,他认了。“好,我吵,我很吵,我超吵的,拜托你快点抱住我……”最好再给他人工呼吸,直接堵住他的嘴!
于觅呵呵笑,怎么可能察觉不到他的想法?可她没打算动,就这么紧紧拥着他,感受他的光照拂在她身上,给她温暖,她舒服得眼眶发热,感觉却有些刺痛。想当初刺下这图案,她疼却不吭一声,半滴泪都没流,现在只是被这么温柔地接纳,她便浑身发疼,疼得在这一刻……竟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
只因到这一刻,她才蓦然省悟,原来过往那些痛,都是有意义的。
那样的痛造就了她,使她变成了这个能让他爱的人,而现在,她的痛是因为挣脱了那片荆棘,他的包容接纳成为她最好的伤药,疗愈过程传来些许刺痛,她为此哭泣,却知道从今以后,她的泪水将有人承接。
单行尔这次没再吵,任她紧拥着,感觉肩膀传来一股扯心般的湿热。可恶,他也想哭了,偏偏现在是表现他男子气魄的时候,不能哭,绝对不能哭!
于觅意识到他的震动,抬头,眼里仍含着水光,却再度被他紧绷到不行的表情吓到。“你怎么了?!”
“我……没……事……”
他眼眶红、鼻子酸、喉咙痛,泪水在眼里狂打转。于觅看着他这副模样,抽卫生纸给他。“想哭就哭,忍什么?”
“我是男人!我不哭!”
于觅失笑,擦去两人的泪,随即亲吻他,带着连自己都不敢置信的甜蜜怜爱。“你知道吗?你超an的,就算爱吃甜食、不敢喝酒、小心眼、幼稚爱哭又计较,我还是觉得你超an的。”
shit!为什么他听来都不是优点?“爱吃甜食、不敢喝酒我承认,但我哪里小心眼、幼稚又爱计较?”至于哭,现在是不认都不行了。
“喔,所以心胸宽大加成熟又不计较的单行尔单先生,你打算跟我争论我的一时失言?”
单行尔这下真是哑巴吃黄连,这于觅够狠,坑给他挖得多美,害他只能不停呵呵笑。“ok、ok,一时失言是吧?宰相肚里能撑船,我不计较,当然不计较。”
他咬牙切齿,于觅哈哈直笑。其实啊,她刚讲的是句句真心,这男人爱吃甜食不敢喝酒、小心眼、幼稚爱哭且计较,但那又如何?一个男人展现气度的方式难道只能那么表面虚伪?
他忠实面对感情,即便被她一次次打击还是没放弃,这让她超崇拜。他哭,是感动是心疼,并非因为失志颓丧,情感表现真挚,像个孩子,却温热了她的心,他宽厚的胸膛给她依靠,感觉在他怀里得到归属,她不再是一个人。
她已脱离单身。
“对了,我有个疑问。”
于觅抬眸。“嗯?”
单行尔抓了抓脸,迎着她被水气洗润过的澄眸,干净纯粹得使他觉得自己要问的问题实在有点龌龊,不过天地良心,他真的只是单纯好奇——
“你说你那个刺青……还有一朵花?”
“嘿啊。”
“咳,那是刺在哪?”
于觅睁了睁眼,刚瞧他眼神那般认真,结果问的却是这么不甚重要的问题,她噗哧一笑,这才察觉他俊颜冒出一股赧意。
“在一个……很深很深的位置。”她粉唇贴上他耳廓,极轻极柔地低喃,吐出来的气息燥热了他。
这下单行尔浑身不受控制地发热起来。她言语真够暧昧,害他脑中想像奔腾千里,那花是什么颜色、什么模样?她手脚袒露的肤色白皙如画布,抚摸起来应该不输给柔润的花瓣。他咽了咽口水,喉结上下颤动,靠,超、超想看的……
绮想无界线,直到这一瞬,单行尔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里是他家,四下无人,嘿嘿嘿嘿……不对!当初邀她来,是希望有个不受打扰的地方,他正气凛然,发誓没有任何下流念头……至少那时候没有。
他脸色一下红一下白一下青,加之身体灼烫,于觅是明眼人,一看就大略晓得他脑子里转着什么,男人嘛!
不过想像无罪,她随他想,仅只一笑。“放心,以后……你就会知道在哪里了。”
一个月后。
星期三,于觅照例到海哥的酒吧来帮忙。
尽管多了一个人,可这一个月来,她的生活模式没变,唯独手机响起的次数变多了。凌晨四点,酒吧打烊,她一边拖地板,一边用肩膀夹着电话。“你还没睡?刚醒?不用了,我会住在海哥这里……嗯,今天有点晚,没什么好担心的……好了,我挂了。”
电话彼端传来不甘就此结束的哇啦哇啦叫声,于觅一脸无奈,又多说了几句,可直到断讯,灰眸底尽是柔情,蓝海在一旁看着,心下倒也有了底。“有男友了?”
于觅一愣,粉颊不自主冒出热气。“是啊,就那天三杯倒的单先生。”
她嘴上调侃,一边动作,可心跳还是因这不习惯的“男友”二字走拍了。
于觅眉目含笑,脸上喜悦掩不住,蓝海看着,内心既欣慰又有些许担忧。“你跟他说了?”
于觅点了点头。
过去她也不乏追求者,可当她有了一点感觉,开门见山都是:“我混过帮派,你不介意?”因此吓走无数男人。她的说法是:“这是我的过去,我不想否定它,或者戴着面具隐藏它一辈子。”
他这个妹子生性好强,一旦认定的纵使有十辆马车也拉不回来,就连当年他出狱,尽管决心从良,但身边仍有不少麻烦,为此不愿与她联络。结果这傻女孩,硬是从以前的伙伴那里得知他下落,天天缠他,说要给他报恩赎罪,到最后他也服了她的拗劲,毕竟两人身边都已没了亲人,就这么互相照顾也不错。
如今她多了个人牵她的手,蓝海抹了抹鼻子,唉,这就是嫁女儿的感伤吗?“那就好。”
于觅一笑,笑容中多了甜蜜,想起那晚,老实说,她没想过竟会这么容易便被接纳。
大概是过往的结果都不太好,导致她压根儿不敢期待,对此,单行尔说:“那是你没遇到对的人!”
“喔,所以你才是我的rright喽?”
“哈哈,对啊,我超右的……”
是超“幼”的吧?
“我猜他妈生他的时候,大概少生了一根筋给他。”她呵呵笑。究竟是怎样的爸妈会生出他这样的个性?老实说,她真的很好奇。
“对了,崑哥说他们要办一个刺青展,我想去看,海哥你有没有兴趣?”
崑哥是当初为她刺青的人,店铺在以前海哥的势力范围,也曾对她诸多照顾,后来海哥出狱,两人也是在崑哥的店里重逢,所以于觅很自然地问他。
只见蓝海一听,表情古怪。“你不先问过那个姓单的?”
“为什么?”她不解,过去崑哥那儿有什么安排她都是问海哥,怎么现在倒要先问另一个人了?
蓝海也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解释。“总之,你先问他有没有兴趣,可以的话就两个人一起去看吧!”
于觅莫名其妙,不过海哥说的话,她基本上都会听从。“好吧。”
而这样跟她说的,除了海哥,还有冉撷羽。
第6章(2)
隔天晚上冉撷羽没上线,于觅打给她。“我想去看电影,你去不去?”
“啊?”电话彼端的冉撷羽愣住。“你干么问我?你家大善人咧?”
于觅蹙了蹙眉。“我想看的片子是沉闷到不行的法国艺术片,你不是爱看这种?”
“是没错,但你没问过大善人?”自从上次单行尔打给她,以广告额的方式利诱——不,“商请”她在好友面前提高自己的评价,冉撷羽便开始这样叫他。
于觅不懂。“奇怪,你跟海哥都叫我去问他,是怎样?过去懒得约你们还得被你们废话,现在约了又叫我先去问别人,不想去就说一声,干么找藉口?”
冉撷羽呵呵笑。“于小觅,那不是别人,是你男人。”
“?”
“所以不要来找我们,找他就对了。”“喀”一声,冉撷羽挂了她电话。
于觅傻眼。怎么交个男友,她的生活习惯都要被颠覆?
她有些烦闷,躺在床上。她想去崑哥的刺青展,也想去看那部艺术电影,她很自然便约了有兴趣的两人,可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叫她问单行尔,问题是,崑哥的刺青展龙蛇杂处,他不习惯怎么办?艺术电影又不是每个人都爱,他或许会觉无聊,她该约他吗?他会想看吗?
“唉……”于觅陷入烦恼,辗转反侧,不知道该不该打这个电话?今天她忙着盘点,直到半夜十一点多才到家,累得半死。半夜一点,他不在线上,或许已经睡了,她左思右想,手机却在这时响起,吓了她好大一跳。“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