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再美好的南巡也有结束的一天,即使皇帝再舍不得江南的风景名物,终究也是要回京的。
四月二十一,弘历终于返回京城了。
胤禩早就淘弄好了江南的特产,宫里那些娘娘们就算了,就算是继皇后在他面前都摆不出皇额娘的款儿来。
可和敬大公主是无论如何不能被忘记的,还有他留在京城的老相识张廷玉。至于下面几个小的阿哥,还有没有出过宫的四格格,七阿哥哪一个都不会忘记。
东西不用多贵重,重在心意。就是皇帝也知道七阿哥给在京城的姐姐弟妹们都备了礼物,就连他的师傅都有呢。
一向都觉得自己嫡子千好万好的弘历,就更觉得七阿哥关怀手足性格纯良!
几个月没见的毓庆宫还是那样子,绿翠和绿瑶做事最让胤禩放心了。所以东西带回来,就都给了这两个大宫女统一分派。
和敬大公主在弟弟回宫第一天就来了。大公主丰腴娇美的脸蛋上都是笑容,“小七,快让姐姐瞧瞧。怎么就瘦了呢?”
胤禩觉得自打和敬大公主生了格格就开始把他当儿子养了,“姐姐,我身体好着呢!”
和敬公主伸手捏了捏胤禩的胳膊,点点头,“果然结实了。”
然后,和敬公主就又开始嘱咐啦,“小七,过几天你就要去尚书房啦。除了你的几个哥哥,剩下的就都是宗室的孩子。你刚去什么事情都要仔细啊。”
其实这些哪用和敬公主来说呢?胤禩早就知道尚书房里面是什么状况了。四阿哥五阿哥六阿哥各成一系,明着兄友弟恭实质上还没见真章就互相下绊子了。
今儿这个被罚了,明儿那个挨了训。弄得师傅们都快不敢授课了!
胤禩扬起头,笑道,“姐姐可太小瞧弟弟了。”胤禩从来就没把那些不入流的手段放在眼里,能有什么用啊?阴谋是该用,可什么都是阴谋,这人的胸襟也有限!
想真正收拢人心,从来都是阳谋与阴谋齐飞,真心并利诱一起!
11笑里藏刀[捉虫]
卯时未到,绿翠就轻声唤醒了还在沉眠中的七阿哥,“爷,今儿是您第一天去尚书房呢。”
胤禩揉着朦胧的睡眼,由绿翠伺候自己穿戴。京城钟楼敲响了五声鼓的时候,胤禩已经走在了乾清门左侧的甬道上。
七阿哥的课读师傅们早就已经各就各位了,等着七阿哥一身杏黄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就连起居注官都站在了角落里。
书房里都是恭肃的气息,平日里嚣张惯了的勋贵宗室子弟也都不敢做声。七阿哥第一天来上书房,谁知道这位爷什么脾气啊?
七阿哥的桌案一早就被摆在了四阿哥桌案的前面。可四阿哥永?牧成匣故谴?拍茄?锰宓男Γ?氲愣伎床怀鍪裁床欢浴?
几年来在诸阿哥里都是头筹的五阿哥永琪比起四阿哥要得宠多了,他既不像四阿哥经历过皇帝偏心又不像六阿哥眼瞧过亲兄长的磋磨。于是,胤禩一进门,他就抢先开口道,“七弟,你第一天来,若是有什么不妥当和五哥说啊。”
胤禩心中好笑,这样一副主人做派看来很有趣啊?“五哥客气了,有师傅们指点,哪里会有什么不妥?”
六阿哥永瑢勾了勾唇角,他的五哥是比他们都得宠,可在皇父眼里也绝对比不上七阿哥。不过既然有人愿意做出头鸟去挑衅,六阿哥自然乐的看戏。
可有人愿意看戏不代表有人就愿意演戏,胤禩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直接就吩咐课读开始授课了。倍感无趣的诸位阿哥也只能讪讪然的读书去了。
七阿哥既然不愿意配合尚书房里小孩子暗流涌动的乱斗戏码,那么他这一隅反倒成了净土。
不愿意搀和几位阿哥那些破事的宗室子弟们都愿意小心翼翼的向七阿哥示好了,而胤禩则是一视同仁。看人下菜是一种本事,可如今他却不需要。
因为他这一生的身份够高,高到完全不需要去折腰谋算!而他现在需要做的只是不偏不倚不倾不拒,稳坐钓鱼台静看下面风起云涌水流变换!
无论是四书还是五经,胤禩都早就读过不止一百二十遍了。所以,七阿哥的课业自然就从来没有让皇帝担心的机会!而从打七阿哥进了尚书房,五阿哥就只能做陪衬了。
十一岁的五阿哥每天都狠狠的憋着一口气,更加把自己埋进了书里。七阿哥的进度这样快,是不是用不了两年就能赶上自己了?
愉妃珂里叶特氏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儿子这样用功,奈何偏偏就有个七阿哥压在上面!愉妃娘娘天天都在琢磨怎么能帮儿子一把,可惜她娘家能用的人没谁拿得出手!于是,西林觉罗这个姓氏就又被愉妃娘娘念叨起来。
鄂尔泰虽然不在了,可他的门人依旧遍布啊?他的子侄也很争气啊?愉妃娘娘这口气牢牢的梗在心口!
嘉贵妃最近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四阿哥带着新福晋来给她请安了,她也是做婆婆的人了!而她又有了喜自然就更锦上添花了。若是阿哥,那序齿就是第十一了!是个格格也好啊,以后额驸也是儿子的助力!
出身包衣的嘉贵妃自然不知道,当年固伦温宪公主虽是先帝的亲妹妹,可人家的额驸舜安颜却是死忠的八爷党!古往今来皇家人同室相煎从来都不是什么怪事,缘由又哪里是身上的血脉不够亲呢?
舒妃的日子就没多好了,她好容易才得了个十阿哥,怎么总病怏怏的呢?舒妃的额头就没展开过,连皇帝来了她都没有多少精力奉承。
皇帝是会看人敷衍的人么?所以本就不怎么得宠的舒妃就更见不着皇帝了。
后宫娘娘们的心事除了儿子就是皇帝了。继皇后乌拉那拉氏对舒妃这样的作为很看不上眼,皇帝来了才可能有孩子好不好?眼看着十阿哥就是不成了,你不趁着皇帝怜悯的时候好好打算,结果让皇帝没了耐心苦的不还是自己?
乌拉那拉氏现在就是一门心思的笼络皇上去她的承乾宫,多亏了她本就是好颜色,皇帝虽然不喜她占了元后的位置,可却也开始给她应有的体面。
和敬大公主要随额驸回科尔沁了,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的弟弟。宫里头的人手她都交给弟弟了,可是弟弟能驾驭的来么?
胤禩却长出了一口气,他早就受不了万事不在掌控的感觉了。可是富察皇后的人脉都在和敬大公主手里,他对着尽心尽力的姐姐哪里好意思提呢?
本想从头开始,奈何皇帝实在是管的太严实!如今,和敬公主这样善解人意真是让他省了不少麻烦。
弘历对元后儿女一向偏宠,他甚至许了胤禩出宫去送和敬公主与额驸出京。
额驸色布腾巴勒珠尔骑在马上,看着自己的妻子与妻弟依依话别。和敬大公主搂着弟弟不愿意放手,“小七,姐姐得很长时间才能回来,你要照顾好自己啊。课业不能松懈,多听师傅们的教导。知道吗?”
在和敬公主看不见的地方,胤禩都要忍不住翻白眼了。同样的话这个丫头已经说了好多遍啦!爷就让你这样不放心?
可一向是乖巧弟弟的胤禩哪里会让和敬大公主听不到回答呢?被侍卫簇拥着的七阿哥仰起头,“大姐姐放心,等你回来弟弟一定都能拉弓狩猎啦。到时候,我还要和姐夫比试呢!”
憨厚老实的色布腾巴勒珠尔哈哈大笑,“七阿哥,咱们可说定了啊。”
和敬公主横了自己额驸一眼,小七还是孩子呢,你做什么这样认真啊?
其实胤禩早就心有成算,当年他长于文治短于骑射,而今正要从小抓起一补当年遗憾呢!皇太子胤礽那样文武双全,自己如今既然占了元后嫡子的名分,可不能比胤礽差了!
可是心想和事成从来都是两样东西,揣着一腔决心的胤禩还是被福隆安小包子打击的死去活来。有没有搞错啊?爷虽说是好几年没碰弓箭了,可爷活了两辈子了有木有?怎么还就比不过个真包子呢?
从进宫做伴读就被七阿哥在书本上压制成永不翻身的福隆安终于扬眉吐气了,爷可是弓马传家呢!福隆安忽闪着大眼睛安慰自己主子,“七爷,您年纪还小。奴才比您早学了两年呢!”
胤禩眯了眯眼,这小子笑的这么开心还是安慰自己?胤禩接过李玉递上来的汗巾抹了一把脸,“福隆安,你的论语背过多少遍了啊?”
于是,福隆安耷拉着脑袋没声了。
自从七阿哥去了尚书房,他的几个总师傅就很少有机会去毓庆宫点卯了。所以,下了学的胤禩在惇本殿看见张廷玉的时候,心里确实是有点讶然。
等到张廷玉开口讲了原委,胤禩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原来年近八十的张廷玉终于因病乞休了!
其实,张廷玉早就有这个想法,可惜皇帝一直不肯放他走。在机要中浸润了一辈子的张廷玉年纪越大越怕晚节不保,而今七阿哥终于去了尚书房,他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自己应该可以功成身退了吧?
看着张廷玉颤巍巍的模样,皇帝确实是没在再好意思强迫他给七阿哥授课,可是也无论如何不放他离京。可就是这样,已经让张廷玉心满意足了。而七阿哥作为他教导的最后一个学生,张廷玉当然要再看他一回了。
对自己的一生,张廷玉心里不是不满意的。
无论是圣祖末年的夺嫡之乱,还是先帝在位的兄弟之争,抑或是本朝与鄂尔泰的党争。他都平平稳稳的走了过去。先帝亲许他配享太庙,这等荣耀可是汉臣中的独一份!而今又有七阿哥这样的学生,日后他的家族也会受他余荫!
张廷玉捻着胡子对胤禩笑的很慈祥,他要将最好的一面留在七阿哥眼里,“七爷性成夙慧,天资过人。然课业务必要时刻抓紧,方不负皇上期望。”
胤禩笑眯眯的点头,“师傅说的是。”
张廷玉又笑道,“臣听说七爷已经开始学画?闲暇作画也是休憩,学业张弛才是正理。”
胤禩笑着表示赞同,“正是这个道理。等师傅八十大寿,我定送您一幅画作,张师傅莫要嫌弃弟子画艺不精啊。”
当年廉亲王的笔体平直踏实人所众知,然而廉亲王擅画却真是没有多少人知道了。就是胤禩自己也不曾想过他在前世生命的后十年里以画解忧。
挂在心头的江山离自己越来越远,满腔的抱负政见无处挥洒。于是,万里江山就都化作了笔下的山山水水,一幅千里江山图都不知道画过多少遍!
眼看着张廷玉这样全身而退,胤禩心中的憋闷真就是难以言表。爷和九弟当年那样的下场,这只老狐狸也从不是个无辜的人!利之所趋他胤禩是想得开,可既然有仇那还是要报!难道还要等人不在了再郁闷又什么都没做么?报仇同报恩从来都是一样的,都要趁早!
等到张廷玉八十寿辰的时候,毓庆宫里的七阿哥果然没忘了让人送来他的画作祝寿。一幅临摹的岁寒三友被当场铺开,张廷玉捻着胡子笑的倍有面子。
刚刚入了军机的刘统勋在岁寒三友前面绕了一圈,才道,“七阿哥书画上竟有这样造诣,果然是名师高徒!”
张廷玉寒暄了两句,对着天一拱手,“七阿哥聪颖夙慧,这都是皇上洪福齐天。”
七阿哥的画作最后被张廷玉挂在了自己书房里。夜半无人的时候,张廷玉才摸着那岁寒三友黯然了脸色。他的长子张若霭最擅画的就是松竹梅,可却正该在一展锋芒的时候因病没了。丧子之痛是张廷玉永远深深压在心底的伤口!
翰林院编修张若澄看着老父这样难受,就建议将这画收起来。却不想遭到了老父亲的激烈反对!七阿哥送来的礼让张廷玉既想看又不敢看,可却更舍不得不看!
一来二去,本就身体不好的张廷玉折腾的更不好了。张若澄尚书房侍讲的时候好容易才鼓起勇气找到了七阿哥吐吐吞吞的说出原委,东西既然是七阿哥送的,如果七阿哥吩咐让收起来肯定就好了啊?
胤禩一拍额头,满脸惭愧,“爷想着岁寒三友正适合张师傅老而弥坚。实在不曾想到反令师傅触景伤情,倒是累了张师傅。”
身份尊贵的元后嫡子七阿哥这样好说话,简直让张若澄感激涕零。
可年纪还小的七阿哥是不能出宫的,那么七阿哥的吩咐和歉意自然就由张若澄带回去了。
张廷玉黯然叹息着将岁寒三友图压在箱子底,可心里的伤口再次被划了一刀,那种痛哪里是压抑的来的呢?
本想着只让张廷玉狠狠难受一回的胤禩超额收获了张若澄感激,整日都阴郁的心情终于舒畅了一点点。
可胤禩却也明白这些都是小动作罢了,不显山不露水却也不能伤筋动骨。而他真正有作为的日子还在日后!
12自作聪明[捉虫]
时光如逝水,滔滔不复回。日子就在胤禩一天天的忍耐消磨和暗中积蓄下悄然而过。转眼又是三年。富察皇后去世已经六个年头了。
在富察皇后忌日,胤禩与皇帝一起去了静安庄酹酒。
弘历看着九岁大的七阿哥,想起当年元后在世的恩爱,心中一阵酸楚。
胤禩看在眼里,心中也不免有些叹息。弘历有多么薄情他是亲眼看见的,能在这样多情的皇帝心中牢牢占据一席之地的富察皇后,让胤禩多少有些佩服于心。
就算前年十二阿哥永璂出生,继皇后开始真正的母仪天下,也终究没能改变皇帝对元后嫡子的偏心!
五月份的时候,胤禩这辈子第一次随驾谒盛京。途径科尔沁见到了阔别三年的和敬大公主和额驸达尔汉亲王色布腾巴尔珠尔。
弘历看着俏似生母的女儿,心中就更不是滋味了。
“同来侍宴承欢处,为忆前弦转鼻辛。”弘历御笔亲提的诗递给和敬大公主,和敬公主眼里的泪花就忍不住滚落下来。这两年继皇后已经开始真正得了重视,不只生下了十二阿哥,甚至又怀上了龙裔。和敬大公主以为皇帝早就忘记了她的额娘!
然而,皇帝永远不会为了一个人的眼泪停留,即使这个人是他最疼爱的女儿!几日之后,弘历就起驾前往吉林望祭长白山,泛舟松花江了。
胤禩骑在马上,看着前方旌旗招展,心里还在想前几日和敬公主嘱咐自己的话。
草原上的风让和敬大公主的脸庞看起来很是坚毅动人,“小七,很快又要秀女大挑了。你年纪虽然还小,可是也该想一想了。难道还能指望着继后为你尽心?就是皇阿玛,你也不能全部依靠。”
胤禩深深的吐出一口气,弘历在和敬公主眼里的信用都快没有了吧?区区几年就又得了嫡子,他的皇父当年为了胤礽可根本就没再想要过嫡子!就连温僖贵妃生的十弟都特意指了一个蒙古福晋呢!
元后子女们的心事弘历是永远不会知道的,他如今正在心烦,准噶尔怎么又乱了呢?这样看明年是又要用兵的!那么,这一路就一定要多多施恩。
于是,率部来降的辉特部台吉阿睦尔撒纳就封了亲王。九月的时候,又免了奉天府本年丁赋。自山海关外及宁古塔等处,已结、未结死罪均减等,军流以下悉免。
等到了避暑山庄,弘历还不忘召见辉特台吉阿睦尔撒纳、杜尔伯特台吉纳默库等人,分别给了爵位!
在阿哥们还没有多少正经差事办的时候,皇帝是永远不需要担心他们太能干的。而娘娘们就不一样了。
继皇后挺着肚子开始算计谁家的姑娘要留牌子谁家的姑娘可以自行聘嫁!愉妃娘娘再一次腆着脸悄没声的求到皇后眼前,就要西林觉罗家的姑娘。
乌拉那拉氏似笑非笑的看着坐在下首的愉妃,深深鄙视她怎么三年都没做成这么一件事!皇后娘娘虽然乐意顺水推舟,可是架不住皇帝死掐着不松口!
自认为稳坐钓鱼台的继皇后慢悠悠的摸了两下自己的肚子,笑眯眯的道,“富察家今年也有个姑娘留牌子呢。”
已经都把西林觉罗当成了心病的愉妃心里就猛的一跳,这是什么意思?乌拉那拉氏又漫不经心的道,“算起来还是七阿哥的亲堂姐,估计是要亲上加亲吧。”
等着愉妃糊涂涂的告了辞,乌拉那拉氏很是不屑的嗤了一声,“扶不上墙的东西!”就知道在西林觉罗一棵树上吊死啊?壮大不了自己还不会削弱敌人么?
大宫女莲秀和莲碧都只装作什么也没听见。
永和宫里愉妃辗转反侧了半宿,越想越糊涂越想水越浑,终于把自己带到了沟里。既然是七阿哥的堂姐那肯定不能进宫的,可适龄的阿哥就只有五阿哥和六阿哥了。谁若是娶了富察家的姑娘,妻族这样重要的势力不就彻底废了么?
有元后嫡子在,富察家哪里会为别的阿哥卖命啊?
愉妃腾地坐起来,不行!就算娶不到西林觉罗氏,也不能让富察氏做了自己的儿媳妇!否则岂止是儿子没了指望,就是她自己都摆不出多少婆婆款儿来!可富察家底蕴雄厚又有皇帝偏心不是她能得罪起的,这又该怎么办呢?奈何不拼上一回她总是不甘心!为了儿子都入了魔障的愉妃终于决定铤而走险了!
留牌子的秀女都是要复选的,后妃瞧过之后,皇太后那边也是要过过眼。傅谦的女儿正是十四岁的好年华,举手投足多少有一点点像自己的亲姑姑孝贤皇后。
弘历看见了就有点感慨,对着皇太后就提了一句。钮祜禄氏也乐意让儿子高兴,不就是给这个富察家的小姑娘指个好点的人家么?有什么难的啊?
可还没等着老太后给富察家做人情呢,富察家的姑娘就出了事!
纯贵妃不只养了两个儿子还有一个娇花一样的女儿四格格。十岁的四格格正是个拘不住的年纪,每日午后御花园都能看见她的身影。而心疼女儿的纯贵妃当然不会忘了让宫女带着茶水和点心!
这一天依旧从纯贵妃宫里出来玩的四格格就正当当的撞上了被皇后传去相看的富察氏。很懂规矩的富察氏自然侧身行礼让四格格先走。可是是谁绊了谁一脚呢?反正最后跟着四格格的宫女就把提着的食盒全都洒在了富察氏的衣服上。
这样的狼藉模样哪里能去见皇后?已经懂事的四格格皱了皱眉,小大人一样吩咐给富察氏领路的宫女先去回禀皇后。她的人做错了事,当然要她这个做主子的给个交代了。被身边宫女冬芝一劝,四格格就带着富察氏先回了纯贵妃的钟粹宫。
四格格吩咐人去给富察氏取衣裳,可是这样满身狼藉,还是先脱下来吧?
正在午睡的纯贵妃哪里知道女儿带了谁来呢?等着下了学来给额娘请安的六阿哥撞见衣衫不整的富察氏,纯贵妃才被脸色惨白的大宫女叫醒!
四格格年纪还小,哪里懂得什么后宫阴私?她吓得都要说不出话来了,这里是她的房间啊,她明明让人留在外面候着不许人进来啊,可是外面怎么就没人了呢?
打了个照面就退出来的六阿哥脸色都发青了,待问明白这个不认识的秀女是谁,六阿哥的脑中就嗡的一声。惹上了富察氏前途惨淡好不好?究竟是谁要算计他!
富察氏的脸早就没有血色了,这怎么可以啊?以后富察家女儿的名声还要不要?反应过来的富察氏一横心就对着墙撞过去了!
一脚踹开门的纯贵妃正看见这一幕,一声不可就压在了嗓子眼里!死了才好,死无对证正好全推到她富察氏身上!
可纯贵妃却错估了自己的女儿,四格格哪里见过这个?下意识就扑过去使劲一拽!富察氏撞了个头晕眼花却终究是没死成!然后,哪里还会再有第二次机会呢?迟迟等不到人的皇后又派人来催了!
皇后的心腹宫女莲碧一看出了这样的大事,干脆就当机立断扯着富察氏就走!富察氏晕沉沉的就听见有人贴着她耳边说,“你若是这样死了,才真是冤沉海底!”
等她再次清醒的时候就已经在皇后的承乾宫了。
弘历听见乌拉那拉氏的叙述当场就摔了杯子!查,一定要查!可四格格身边的冬芝事一发就投了井,不止如此,纯贵妃身边的一个大宫女也上了吊!
弘历气的呼呼喘着气在承乾宫里转圈子。朕的后宫里竟然有这样的阴毒之人?富察家是碍着谁的眼了?竟然拿一个秀女作筏子!
毓庆宫早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只可惜自打继皇后在后宫里挺直了腰板,毓庆宫就越发艰难,内宫的眼线终究没那么足够。胤禩慢了一步才得到消息。
胤禩叹着气心道这样没远见的法子根本就是被人当了枪!不过以弘历的脾气,富察氏是嫁定六阿哥了。也不知道是六阿哥倒霉一点还是自己郁闷一点。反正以后六阿哥是肯定要和自己抢富察氏的资源!这样一石二鸟的事情绝对有继后的搀和!
胤禩皱着眉,就这样被算计而不还击实在不是他的风格。可是该怎么给皇后添堵,才真要琢磨!无论如何,他的手也伸不到内宫娘娘们身上去啊?
还有,那个被当了枪的是谁啊?任是胤禩怎么想也没个成算,怎么看都没有其他人有作案动机好不好?
其实这真是可以理解的,任他八爷如何运筹帷幄,又哪能理解富察氏留牌子和要嫁给阿哥这个逻辑是哪里来的呢?
不止胤禩不理解,人家弘历也不理解。所以,当愉妃被牵出来的时候。弘历只当她是想给七阿哥添麻烦!
富察氏受了这样大的委屈,还只能嫁给六阿哥!富察家各个都是忠臣,忠臣的心哪里能伤?七阿哥的母族本该是七阿哥的臂膀,可偏偏扯了六阿哥进来又成什么?
愉妃跪在地上哭的呜呜咽咽,证据确凿哪里容她分辩?弘历看着她就想起三年前西林觉罗氏那一茬儿!皇帝的眼神就更加不善了,怎么凡是七阿哥的东西你都要抢?朕的小七是你能算计的吗?
13胤礽[捉虫+说明]
永和宫被愤怒的皇帝狠狠的发作了一场,愉妃当场就被贬成了愉嫔还禁足起来。连五阿哥都受了连累,在皇帝面前好多天都没得到一个好脸色。
好容易才得了准许去永和宫探望的五阿哥看着自己憔悴的额娘又能说什么呢?都是为了自己罢了!
六阿哥更是郁闷,富察氏就这样塞给他了?他不要行不行啊?可惜,不行!
六阿哥就算是被陷害了,可事实谁能推脱啊?那不是把富察家的面子往地上踩么?让七阿哥和大公主怎么做人啊?弘历可一点都不想和元后娘家生嫌隙!
纯贵妃气的浑身乱颤,这件事真的只是愉妃自己做的么?纯贵妃虽然御下不足,可却不傻!也就只有色迷心窍的皇帝才会被继后蒙蔽!可事实已经这样了,纯贵妃也只能先劝儿子,“富察氏的品性脾气都是好的,再说她的家世也很好呢。”
六阿哥的脸色就没好过,“家世好对我有什么帮助啊?说不定反倒拖后腿呢!”
纯贵妃苦笑了两声,“结亲总比结仇好吧?再说皇后可是虎视眈眈的盯着七阿哥呢。”
六阿哥也只能黯然接受了这样的后果,苦中作乐的安慰自己好歹富察氏是个知书达理的美人呢!
十岁的四格格把自己闷在被子里哭了一个晚上,这是她第一次直面这样残酷的算计。可惜无论是担心儿子的纯贵妃还是忧心前途的六阿哥都没空也没心思理会她。于是,活泼娇俏的小女孩就渐渐沉静了下去。
四格格始终弄不明白,她自己难道就不是受害者么?为什么她的额娘要用那样气愤的眼神来看她呢?
比起这些愁云惨淡,承乾宫里可真就是祥和宁静了。继皇后乌拉那拉氏拿着秀女名册一个个的看过去,富察氏是有着落了,可剩下这些哪一个给五阿哥好呢?
乌拉那拉氏笑的很是恬静,借力打力果然是最好了,可惜内务府的势力大半被富察家捏在手里。不然斩草除根才是最好呢,哪里用得着她这样麻烦?说起来七阿哥的命可比他同母的二哥端慧皇太子强多啦!
弘历一踏进承乾宫就被这样的温馨感染了,他摸了摸皇后挺起的肚子,“你现在正该休息啊?怎么还这样辛苦呢?”
乌拉那拉氏笑着奉承皇帝,“就是看看名册哪里会累?皇上您才真辛苦呢。”
慈宁宫里老太后钮祜禄氏正一粒一粒捻着自己的沉香数珠,半眯着的眼里光芒却锐利的吓人。她身边的孙嬷嬷急步走了进来,趴在她耳边道,“主子,皇上又去承乾宫了。”
钮祜禄氏啧了一声,“乌拉那拉氏还真有本事啊!真不枉本宫扶植她一场。”
孙嬷嬷默默的站回她自己的位置,她从先帝潜邸一路跟着自己主子走过来,看着钮祜禄氏从一个王府格格到熹妃、熹贵妃再到皇太后。她是最知道老太后的心事了。
出身低微是永远无法改变的事实,可做额娘的又怎么好意思对亲儿子提呢?
钮祜禄氏敛眉沉思一会儿,道,“听说愉嫔想要西林觉罗氏做儿媳妇?”
夜幕方垂的时候,户部尚书阿里衮的家里来了一个青衣小帽的客人。作为开国勋贵几世积淀的钮祜禄家嫡系,阿里衮哪能不认得那人捧着的书信盖得是皇太后的宝印呢?
客人很快就趁着夜色走了,可阿里衮书房的烛火一整晚就没能熄过!皇太后那是什么意思呢?甚至能够允许将书信留在自己手里?西林觉罗家和她没仇啊?
自打他的亲大哥讷亲因大金川战事获罪被鄂尔泰的二儿子鄂实奉皇帝之命斩了首,阿里衮真是时时小心处处留意,生怕不知不觉着了别人算计!可这一回皇太后肯给自己撑腰?这又是为什么呢?
阿里衮连着好几日都唉声叹气,他十二岁的儿子丰升额都要看不下去了。可惜阿里衮教导儿子太严厉。丰升额没胆子直接问!
愁眉不展也是会传染了,来看妹妹的丰升额眉头就没打开过。阿里衮的嫡长女端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的瞄了自己哥哥一眼,“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
丰升额支着头,沮丧的对着妹妹抱怨,“阿玛这几天都没功夫骂我了。宁宁,这不正常对吧?”
阿里衮的嫡长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看着手里的青花仙鹤茶盅,挑眉道,“别叫我宁宁!”
丰升额看着妹妹微微扬起的眉角,心里就不自觉发憷。十二岁的小少年连脑袋都要耷拉下去了,“宝宁,阿玛最疼你了,你就问问吧?”
阿里衮的嫡长女手一颤,立刻又稳住了。她撂了手里的青花茶盅,站起身来,“我的鞭子该换新的了,你去再给我挑一个。”
丰升额知道妹妹是变相的答应了,立刻眉开眼笑道,“没问题,还是要镶宝石的么?”
阿里衮的嫡长女吩咐她的贴身丫鬟紫玉和紫鸾捧好了汤水点心,然后就向着阿里衮的书房出发了。
紫玉小心的提醒着自己主子,“格格,老爷从来不许女眷去书房啊。”
阿里衮的嫡长女神色不动,“傻丫头,规矩都是人定的。”
规矩是人定的,也是人改的!皇帝的金口玉言都能全数推翻,何况是一个阿里衮?早在当年圈禁咸安宫,他就什么都想明白了!
心口又是狠狠一痛,他定了定神才向前走去。本以为一死百事消,却不想再睁眼竟莫名其妙成了钮祜禄家的嫡长女。是不是举头三尺有神明,他胤礽不知道。可这样的一生,他又能做什么呢?那样层层叠叠的恨,该怎样安放?
阿里衮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女儿果然没说什么,胤礽将紫玉和紫鸾留在门外,亲自提着食盒走了进去,平平淡淡道,“阿玛,你也辛苦了几个时辰,还是歇一会儿吧?”
父慈子孝谁不会做?胤礽觉得只为了阿里衮对他这个身体的疼爱,就值得他叫一声阿玛。至少,再差也差不过他的皇父了!
阿里衮叹了一口气,他的女儿模样好气质好学问好武艺也好,可惜就是性子太冷淡,“宝宁,你这样子不行啊。女孩子要多笑一笑才好看。”
胤礽无所谓的应了一声,笑?他早就不会笑了!他不是胤禩,被皇父打压成那模样还能端着一张笑面!
阿里衮再次被女儿的冷淡打击到摇头。胤礽却已经注意到桌上摊开的书信,他一眼就看到了皇太后宝印!
阿里衮只当女儿看不懂,却不想胤礽走过去一目十行的看完,然后再抬起头的时候,阿里衮清晰的看到了女儿眼里的光芒。那种光芒复杂、耀眼,凛冽,甚至还有一点疯狂!
胤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那枚皇太后宝的印章瞬间为他打开了另外一条路!一条他从来都没有想过的路!胤礽紧紧的握着拳,心里头的怨恨灵魂中的疯狂几乎要破脑而出!
他要皇位、他要报仇、他要天下!弘历是个什么东西?一个格格生的!胤禛又是什么?就是包衣奴才所出!凭什么弘历逼死了他的弘皙?凭什么胤禛逼着他下跪?
他的皇父,毁了他的理想!他的四弟,毁了他的骄傲!那么他还在意什么?理密亲王是什么?就是一个笑话!他是皇太子胤礽,他是最最尊贵的元后嫡子!他的一切,他原本的东西,他被人硬生生抢走的东西,他要全封不动的抢回来!
胤礽看着那封书信,仿佛看见了他的万里江山。那时候他青年监国,想到的何尝不是怎样治理天下?那么多的想法,那么多的抱负,压在心里甘心吗?爱新觉罗胤礽,你怎能甘心!
胤礽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神智,然后他用最平静的声音对阿里衮道,“阿玛,我以后是不是要进宫选秀?你能给我讲讲适龄的皇子么?”
啪嗒一声,阿里衮手中的汤勺跌落于地,“宝宁,你想?”
胤礽忽地笑了起来,这是钮祜禄宝宁三年来的第一个笑容,这更是爱新觉罗胤礽二十五年来的第一个笑容,“唯有让钮祜禄家成为未来皇帝的妻族甚至母族,才是复兴家族的最好捷径。”
“阿玛,你觉得女儿够不够格做皇子福晋?”
阿里衮不由自主就被胤礽话中深意吸引,他甚至都顾不得女儿怎会有这样成熟的想法,只喃喃道,“可是,适龄的皇子唯有七阿哥一人。他可是元后嫡子,咱们家如今哪里高攀的上?”
胤礽的心猛地一颤,元后嫡子?和自己际遇相似的那个么?胤礽快速的定了定神,手指捻起了皇太后的信,“这里不就有一条登天梯么?”
胤礽的笑容更加深了,眼角依稀带着些许邪佞,偏偏衬得凤眸斜挑眸光璀璨。阿里衮几乎不敢直视,是什么时候他的女儿竟然有了这样的风华?
胤礽盯着那方皇太后宝印,“阿玛,你给女儿讲讲朝廷的事吧?想让七阿哥喜欢女儿不难,可是想做皇帝母族……女儿什么都不懂怎么行呢?”
14文字狱[捉虫+小修]
卯时还没到,尚书房侍讲张若澄就已经站在了自己的位置上。自打张廷玉因病乞休,胤禩就找了个机会将张若澄调到他身边担任课读。
这一天对于张若澄而言于往常并没有多少不同,七阿哥依旧是先习满文蒙文,而后才是汉学。张若澄听着七阿哥将前几日刚学的礼运首篇背诵完毕,就拿起朱笔点上记号,而后为七阿哥重新布置功课。
等到午时,七阿哥才结束了本日的课业。张若澄行过礼就要告退,却看见七阿哥慢悠悠的拿出一本诗集来。
胤禩笑眯眯的让李玉将诗集给张若澄递过去,“爷近日听说张师傅身体欠安,正巧新得了一本诗集,小张师傅替爷带回去拿给张师傅解解闷。”
张若澄有些受宠若惊,“多谢七殿下惦记。”
胤禩摆摆手,“举手之劳而已,算得什么啊?倒是让张师傅多多瞧瞧,许是能有所宽慰呢?听说这是琉璃厂那边卖的最好的?倒是让张师傅多留心才好。”
张若澄家传渊源,从来就不是个笨人。一听就知道话里有话,可具体是怎么回事,还得回家和老父商量!
胤禩的午膳用的特别香,他相信在文字里浸润了一辈子的张廷玉一定能看懂他的意思。
而之后呢?行将就木的人怎么会放过这样天降的好机会?张廷玉与鄂尔泰你死我活的党争了一辈子,没事都要找事呢,这样的好契机会不利用么?
不用亲自出手就能彻底收拾西林觉罗家,这样借力打力多好啊?
张廷玉的身体是每况愈下,近些日子都已经开始卧床了。张若澄一踏进家门就匆匆的来到老父床前,将那本藏了一路的诗集拿了出来。
坚磨生诗抄?不就是胡中藻的新诗么?张若澄想了一路也没想明白!
张廷玉的眼睛已经有些看不清楚了,他将七阿哥的话仔仔细细问了一遍,然后咳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