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一点,运起轻功飞掠而去。
那爽朗浑厚的笑声仍在耳边回荡,半晌,消失在了天际。
苏枕月缓缓收起嘴角的笑容,目光随之移向刚刚云天啸靠过的栏柱上。
赤色的柱子,斑驳着一些暗色的痕迹,隐隐间还有些潮湿——那是尚未干涸的血迹。
其实,她没有喊,不仅仅是云天啸的那两句话,而也是因为,她不敢喊,因为她若是一喊,势必又将牵扯进那些是非争斗之中。
苏枕月真的怕了,怕了那些争斗带给自己的沉重甚至欲死的疲惫。
石苔上疏影横斜,几声雀啼,归去深处。
苏枕月有种预感,不好的预感。
也许,会有一场风波,席卷走所有眷恋、不舍,以及沉积许久的纠扯甚至苦痛。
她抚着腹部,心里莫名着一阵抽痛。
……
宿雨初霁,烟吞丹嶂,雾吐青峦。可站在这绵延的宫殿之中,却见不到那些青峦远山。
门外,不觉间已是夜幕降临。
月如银,星如雨,却将一点一点沉重积攒在了心上。
赵明暄坐在书案前,看着手里的线报,听着阶下御林军统领郑炜的汇报。
“禀皇上,臣下今日本已伤了狼王,谁知那狼王实在太过厉害,重伤之下仍得以逃脱。臣等追至苏家别苑,见狼王杀了护卫皇后娘娘的御林,别苑仆人也被……”
“皇后没有受伤,对吧?”赵明暄打断郑炜的话,虽在询问苏枕月,语气间却满是嘲讽与冷漠。
郑炜猜不透赵明暄的心思,只实话实说,道:“娘娘确实并未受伤。”
赵明暄冷笑一声,一挥手,郑炜忙垂首施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张公公立在一旁,皱眉道:“皇上,要不要将娘娘召回宫?或者再派些护卫去,以保娘娘安全?”
“不必了。”赵明暄缓缓将手里的线报捏进掌心,微一用力,深邃的潭目微眯起,清冷如冰锐利如剑,盯在室中某处,冷笑着缓缓道:“朕何必再在她身上浪费人命!等着吧,不久之后,等着看一场绝好的戏!”
说完,他缓缓将手掌合拢,再展开来时,一直捏在手中的线报纸张已成一堆白色碎片,随手一扬,那纸末便如白色蝴蝶一般四散飘飞起来。
张公公见状,心里骤升惶恐,躬着身子,垂目敛眉,不敢再有言语……
嗯,下午两点之前还有一更,我要加油,呼呼!
100若惜有喜
网情小言的网言。这一日的早朝,又陷入无休止的争论之中。
随着西北边疆战事的日益吃紧,朝中分为主战与主和两大派,为此乃是争论不休,以至于迟迟未有定论。
“皇上,狼王势力盘踞西北,却终是与北蛮汗王势不两立。故而,臣以为,我军大可以趁此时机加大兵力,一举歼灭北蛮!”曲太师坚决主战,丝毫不让步。
左丞相则持相反主张,上前一步,缓缓道:“狼王本就狼子野心,且城府极深。他此时未有动作,谁又能保证他不是在蓄势待发?更甚者,若我庆国将大部兵力派往西北,致外强中干,若狼王趁机攻我京都四周,又当如何是好?!”
曲太师咬牙,还想再说,“皇上,左相此言差矣……”
“曲太师——”左丞相敛眉肃目,原本平缓的声音也随之冷了下来,“如今京城已传出消息,恐狼王已派人乔装潜入我庆国京都,朝廷也正在加紧追捕。此事朝中上下人人皆知,对此曲太师又作何解释?!”
“左相什么意思!”曲太师一脸阴沉恼怒。
“行了!”赵明暄一直听着他们的争辩,此事终于忍耐不住而开了口喝止。他站起身,走下台阶,站在殿中央,一双潭目雄视四周,无人敢应声。
他迈动脚步,来到曲太师面前,如是般威严的气势迫的人不敢抬头仰视。
“此次战事因苏怀武在关键时刻擅自离岗,致使我军失却了进宫的最好时机,才使得战事呈胶着状态,今儿拖延至今。此时乃非常时刻,万不可冒然进军,也不可稍有懈怠。两位爱卿亦不必为此再这样争论不休,而是应共同讨论出一个完全之策,以解如今之困!”
左丞相与曲太师忙躬身拜下,齐声道:“皇上圣明,臣等遵旨。”
如此,一个早朝在争论与互相妥协中结束。
下朝后,赵明暄一脸阴沉,脚步飞快地朝御书房走去。
“皇上,月影刚刚传来消息,京城那座不大的德生酒馆,似乎并不简单。”张公公紧随其后,压低了声音边走边道。
赵明暄冷哼一声,“那德生酒馆恐怕已经存在了不止一年半载了吧。现在才查出其不简单,不觉得有些迟了么?!”
张公公心头一颤,讷讷道:“那酒馆一直藏得很好,若不是我方收到一个匿名的消息,恐怕至今也无法知晓其底细。”
赵明暄跨进门槛,径直在案前坐下,翻看着已放在桌案上的战报,道:“发匿名消息的人可有查到?”
“还没有。”张公公垂首。
赵明暄抬起脸,一把将奏折摔在桌上,冷声道:“无能!”
“皇上息怒。”张公公忙屈膝跪下。
“够了!”赵明暄不耐烦地一挥衣袖,又站起身来回踱了几步,站定了,才道:“朕在想,此事或与苏怀武有关。”
张公公一惊,“什么,苏将军?!”
赵明暄略一点头,道:“苏怀武至今不见踪影,狼王又曾传信来威胁朕,与朕做交易,说苏怀武已经归入他的座下。可狼王至今不动一兵一卒,所以,朕觉得,也许苏怀武确实与狼王用过会面与交涉,但究竟有没有归于狼王的麾下,恐怕还不能定论。”
如此说着,赵明暄一甩衣袖,沉下声道:“再去查,一定要将此事给朕查清楚!”
“老奴遵旨。”
“还有。”赵明暄负着双手,双眼微眯,“让月影与贺兰明澈取得联系。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朕觉得,一场风波决斗就快来临。”
张公公神色一凛,复又拜下。
“皇上!皇上!”这时,一个小宫女在门外惊叫着,似是准备要闯进来,“皇上,不好了!”
赵明暄眼露怒意。
张公公忙走上前打开门,冷声怒斥:“大呼小叫地做什么!还有没有规矩!”
小宫女顿时泪水盈满眼眶:“昭仪娘娘她……她在楼梯口摔了一跤……”
“摔了一跤就摔了一跤!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这种小事也要来告诉朕?拖下去掌嘴!”赵明暄火冒三丈,站在里面喝斥。
“皇上!皇上饶命啊!昭仪娘娘她有了身孕了,所以奴婢才急着来禀报万岁!”宫女大哭道。
事情总是会一股脑儿地发生,越是忙的时候越是事多,当赵明暄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又气又恼:“她什么时候查出来有身孕的,怎么都不告诉朕!”
宫女被赵明暄吼地瑟瑟发抖:“沐娘娘说万岁最近心情不好,等这段日子过去了,再告诉您……”
“你们这群人……混账!”赵明暄有些气急败坏,“那还不快宣御医?都给朕滚过去!”
“皇上息怒。”张公公缓声道:“这段时候皇后娘娘不在,后宫确实小事不断。老奴此时替皇上去看看沐昭仪吧。”
赵明暄抑制着怒气,调整呼吸,把挤在一起的事情一一梳理开,把情绪收敛于内,又换上一张冷漠的脸,“嗯,你先去,等到了晚膳时,朕再去她那里。”
……
室外只有满目星光,宫灯开道,照亮身前一小片路,看不清,看不见,不知道前方的道路是曲是直,通向何方。
赵明暄快步在廊轩中穿梭,经过长廊来到储秀宫,心底暗忖着这后宫之事以后该如何对付。
储秀宫,宜兰馆。
沐若惜白着一张脸,披着一件素蓝外衫,跪在屋中,施礼道:“臣妾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赵明暄看了她一眼,又将目光撇向仍站在一旁的御医,问道:“怎地诊到了现在?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御医躬身,道:“皇上放心,昭仪娘娘只是身子有些羸弱,好生调理便是。老臣在此,只是嘱咐下人今后如何照顾娘娘。”
赵明暄不耐地摆摆手,看向沐若惜,道:“你既已有了身孕,便注意一些。朕这几日太忙,实在无暇顾及后宫之事。”
沐若惜忙点头,一脸柔和的理解表情,“皇上不必为臣妾费心。臣妾今后会照顾好自己,绝不再让皇上分忧。”
她如此乖巧懂事的样子令赵明暄心头一动,一个念头也随之在脑海中闪过……
——
沐若惜将迈出“成功”第一步……
101风雨欲来(一)
联们保我能联我。如此乖巧懂事的样子令赵明暄心头一动,一个念头也随之在脑海中闪过。
皇后不再宫中,后宫虽没有发生什么大的矛盾与风波,却也琐事不断。赵明暄整日忙于国事,哪还有多余的心思理会后宫。但见这沐若惜虽看起来有些稚嫩,却也算老实,心思也玲珑剔透,懂得为人着想。此时她又怀上了孩子,所以……
“沐昭仪,皇后不在宫里的这段时间,后宫事务便先由你来打理吧。”赵明暄说得甚是平静,可听到的人却皆是一震。
沐若惜一脸惶恐,忙摆着双手,道:“不行不行!皇上啊,臣妾不行的!”
张公公也皱起眉,弓着略显肥胖的身子,在赵明暄旁边低声道:“此事请皇上务必三思。或许皇上只不过是让沐娘娘暂时打理后宫,可传出去便不止是这么一回事了。”
赵明暄看了他们一眼,勾起嘴角笑了笑,道:“朕说是暂时,便只是暂时而已。待皇后回宫之后,自会按规矩收回。若是谁肆意扭曲编造流言,抓起来割了舌头便是。”
张公公知道赵明暄心意已决,只得在心里暗叹一声,便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沐若惜却仍自蹙起双眉,咬着下唇,一脸不知所措的模样。
“你也不必太过紧张,你需要做的只不过是看着那些个妃嫔秀女,要她们守规矩而已,又不是真的要你当皇后。”赵明暄站起身,淡淡道:“皇后的位置,不是人人都能坐的。”
接着,他又扫了眼御医和几个宫女内侍,嘱咐道:“好好照顾沐昭仪。”
说完,赵明暄便负着双手,朝门外走去。
张公公一甩拂尘,紧随其后。
“臣妾恭送皇上万岁——”
沐若惜屈膝跪地,待得赵明暄已出了门不见了踪影,她却仍保持着跪地垂首的姿势,迟迟没有起来。
“娘娘?娘娘?”宫女凑近了她,轻唤。
沐若惜缓缓抬起脸,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了宫女一眼。只是这么淡淡的一眼,竟让宫女觉得心头一颤,背脊一寒。
她脸上虽如常般清秀平静,可那双清澈的双眸却透出一丝极细的寒戾,如一根细细长长的针,直直刺人心扉。
“皇后的位置么……呵……”沐若惜低喃一句,倏尔一笑,酒窝浅露,笑容中却满含讥讽。
“娘娘,您怎么了?是不是累了?奴婢扶您上床歇息吧。”宫女伸出手,作势要扶起她。
御医也见沐若惜神色不对,以为她是被皇上刚刚的话给惊吓到了,便宽慰道:“娘娘不必过于担忧,皇上也说了,只是让您暂时管理而已,其实也没什么的。”
闻言,沐若惜眯了眯双眼,衣袖下的双手不着痕迹地攥起,“是啊,暂时罢了。”
门外,微风过,院子里的青竹摇曳婆娑,芳草间有夏虫悉嗦,无边的静谧卷走了心中所有起伏与震荡。
……
青苔的痕迹刻在十二格子的窗下,促织弄着一声一声的呓语,阑珊处竟忘了醒来。
苏枕月坐在窗前,慢慢地抹着宫弦,抚一阙梅花弄,十指尖上转清音。琴声婉转,在燕子的轻啼中,渐渐飘远。
桐叔轻轻推门进来,将茶水与糕点放在苏枕月手边,也不说话,便静静退了出去。
“桐叔。”苏枕月停下双手,淡淡道:“您在这里已经呆了许多年了吧。”
桐叔缓缓转过身,点了点头,“是啊,快十年了吧。”
苏枕月转过脸,烛光映在她的眼中,一点点微弱的晶莹,“桐叔,你……想不想回故乡?”
“娘娘,你……”桐叔一脸惊诧。
苏枕月略一抬手,继续道:“自从爹爹去世,这座别苑便一直空在了这里。以后我也……也许不会再回来这里,所以,我想将这座别苑卖掉,得到的银子就分给您和那几个仆人,你们便也自由了。”
桐叔红了眼眶,知道苏枕月从来言出必行,此时定是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自己再多说什么也终是无用了。
于是,所有的情绪都只融汇成一句话:“娘娘,老奴舍不得你。”
苏枕月站起身,扶住桐叔的胳膊,盈盈而笑,“桐叔,枕月已经长大了,总是要找个属于自己的地方的。您该放心才是。这一世枕月能得桐叔照顾,乃是上苍恩赐,枕月一生都会记在心上。”
桐叔抬起衣袖擦了擦眼角,点头。
这时,莫嫣从外边回来,见到眼前情形,心中了然,便站在门外等着,并不急着进去。
桐叔见莫嫣回来,知道她们定有事要谈,便擦干了泪,躬身出去了。
苏枕月看着桐叔苍老而略显佝偻的背影,脸上的笑渐渐敛去,最后,只剩下眼中两抹伤痛。
“娘娘,我……”莫嫣欲言又止,想了又想,决定还是说出来,便道:“沐若惜有喜了,还有,皇上让她代为管理后宫事务。”
苏枕月略微一怔,随即便是一笑,眼中的伤痛已然被很好的敛去,“是么?那曲充容定又要大闹不止了吧。”
莫嫣嗤了一声,满脸不屑,“曲淑瑶那种女人能做的,也便是如此了吧。不过……”说到这里,她皱起眉,眼露不安,“那个沐若惜总让人觉得不简单。”
苏枕月转过眼,道:“沐若惜看起来没什么心机的样子,再说了,就算她有什么深沉的心思,也是与我们无关的。”
莫嫣叹息着点了点头,“但愿吧。”
但愿真如苏枕月所说,沐若惜真如她表面那么澄澈单纯,而就算她这一切都是伪装,都万不要将她们卷进去。
此时,月色皎洁,月光落在班驳的砖瓦上,有一点惨淡的青色。
静谧中,突然响起三声敲门声响。
“桐叔么?有什么事进来说便是。”苏枕月以为是桐叔,便朗声道。
然而,没有人回应。
苏枕月与莫嫣对望一眼,皆是不解。
莫嫣将苏枕月拉至身后,自己缓步走上前,慢慢打开了门。
蓦地,一个黑影从刚刚半开的门中闪身而入,苏枕月莫嫣二人皆是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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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风雨欲来(二)
团。幻裁,团裁。莫嫣将苏枕月拉至身后,自己缓步走上前,慢慢打开了门。
蓦地,一个黑影从刚刚半开的门中闪身而入,苏枕月莫嫣二人皆是一震。
“哥哥!”
“苏大哥!”
两人异口同声,惊呼出声。
来人一身灰衣,面容俊挺而憔悴,只一双朗目仍自熠熠有神,正是苏怀武。
“大哥,你受伤了?”苏枕月看着沾着血迹的衣袖,瞪大了双眼问道。
苏怀武不顾二人惊讶的表情,只看向莫嫣,咬着牙直问道:“是你将德生酒馆的事告诉皇上的么?!”
莫嫣一怔,随即点头,“不错。”
苏怀武上前一步,攥紧了双拳,双目圆瞪,似要将眼前的人撕碎一般,“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不知道,正因为你这样做,狼王便以为是我告得密,他告诉我会杀了静怡!你害了静怡!”
莫嫣亦瞪着英气的双眼,强压着的怒气与酸涩使她的声音变得嘶哑而颤抖:“当初我只答应会帮你,而不是你的静怡!”
“你!”苏怀武怒不可遏,竟倏地抬起掌,朝着莫嫣面门击去。
莫嫣微抬着下巴,不躲不闪,甚至连眼都一眨不眨。
强劲的掌势堪堪停在了脸侧,却终是没有打下去。
“若是静怡有事,我苏怀武绝不会放过你!”苏怀武说得恨意满满,咬牙切齿,然后倏地转身,欲走。
“站住!”
苏枕月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怀武微偏过头,淡淡道:“枕月,你怀有身孕,好好照顾自己。”
“苏怀武。”苏枕月极为冷淡地唤出了兄长的名字,她绕过莫嫣,来到苏怀武面前。
“苏怀武,你知道么?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你是个混蛋!”
她说完,扬手一耳光,啪的一声脆响,震得其他二人皆愣在了当处。
苏怀武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苏枕月。
苏枕月微眯着眼,一声冷笑,直直刺入人心,“你若是个男人,就自己想办法去狼王手里救回你心爱的女人!如你这般不忠不义,却还在一个全心全意帮助你的女人面前张牙舞爪,你有什么资格!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端庄清丽的皇后,从未曾说过这样尖刻的话,骂出这样的粗口!
“枕月,你……”苏怀武自觉汗颜,却不知该怎么说下去了。
苏枕月实在怒极,一手撑住旁边的墙壁,深吸一口气,止住因愤怒而颤抖的身体,从齿缝中吐出一个字:“走!”
莫嫣见苏枕月脸色煞白,大惊,忙上前扶住她,急急道:“你没事吧?”
苏枕月抬眼看着她,忽然觉得异常心疼,忍不住唤了一声“莫嫣。”
莫嫣知道她为自己不值,便笑着摇摇头,道:“枕月不必为我生气,我早已不在意这些了。”
不在意了,便不会痛了。
干嘛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心痛呢?不是么?
看到莫嫣脸上释然而云淡风轻般的笑,苏怀武忽然觉得心里一涩,却说不清缘由。
“那我……便先走了,你们保重。”苏怀武垂下脸,欲走。
这时,门外传来匆匆脚步声,接着便是桐叔苍老而急促的声音——
“娘娘,娘娘,皇……皇上驾到!”
屋内三人俱是一震。
苏枕月一手拽住莫嫣的衣袖,给苏怀武施了个眼色,苏怀武会意,忙一个闪身,去了屏风后,压低了气息。
赵明暄来了,来的突然,来的毫无预兆。
桐叔从未见过圣颜,跪在门口,忍不住地发抖。
苏枕月与莫嫣亦是跪在门外走廊上,恭迎圣驾。
赵明暄着了白衣青衿,如是般俊美无涛,尊贵威仪,耀人眼目。
“朕听说前几日这里闯来了朝廷要犯,还杀了朕派给你的御林。朕实在不放心,便过来看看。”赵明暄径直走进屋中,凌厉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将屋内扫视了一遍。
苏枕月垂着眼,道:“臣妾无事。皇上亲自来,臣妾惶恐。”
赵明暄的目光定在地上一处,眼神一凛,嘴角却勾起了一抹笑,冰冷的。
他转过身,来到苏枕月身前,指尖抚了抚她左颊上槿花刺纹,缓慢道:“你是朕的皇后,还怀着朕的孩子,朕若不亲自来,又如何能放心?”
苏枕月微偏过脸,躲过他的触碰,神色淡漠,“皇上费心了。”
赵明暄看着自己停在半空中的手,眼中一丝寒光闪过。
“何时回宫?”他放下手,目光倏然移向窗外。
苏枕月身子微微一僵,道:“孩子出世之时。”
“哦?”赵明暄负着双手,缓步来到窗边,转过脸,冷笑道:“你难道忘了,孩子出世之时,便是你丧命之时么?”
他之所以说的这么直白尖刻,只是因为他已持有可以治愈苏枕月隐疾的解药。
然而苏枕月并不知晓他心中所想,听了这话,心里一震剧烈的揪痛,却被她很好的压了下去,“皇上这么说,想是已经巴不得臣妾去死吧。呵,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沐昭仪应堪当重任!”
听了这话,赵明暄竟微微一怔,随即哈哈笑出了声,那笑声却是少有的爽朗与开怀。
“苏枕月,你很在意么?”赵明暄止住笑,可笑意仍还在潭目中荡漾,“朕说过,就算你要死,也只能死在朕的手里!即便是天,也不能轻易要你的命!”
话音刚落,只见他猛地转身,跨步出门,一个纵身飞掠而去,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皇上——”
张公公大叫一声,亦一甩拂尘,运起轻功紧跟了上去。
苏枕月怔怔看着,半晌,才问道:“莫嫣,发生了什么?”
莫嫣眯了眯眼,道:“外边有人,皇上应是追过去了。”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真没想到,皇上轻功竟是那么好。还有那个张公公……”
“只是,能有什么人让他亲自去追呢?”苏枕月皱眉思索了片刻,然后抬起脸,看向屏风处,忽而苦涩一笑,“那么屋里有人,他应该也能感觉得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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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风云欲来(三)
网情小言的网言。此时夜幕降临,星光几点,偏僻处偶尔走过一个路人,也是步履匆匆。赵明暄运着庆国疾速飞掠,耳边呼呼风声不断,看到前方一起一伏的亦同样疾速飞掠的身影,他勾起嘴角笑了笑,将内息提到最高,稍稍拉近了与那人之间的距离。
也不知行了多远行了多久,终于,前方黑影稳稳落在郊外一处平缓的山坡上,赵明暄亦随之落下,站稳。
赵明暄环视四周,见他们两人所站之地应是一块草地,身后不远处便是一片稀疏的树林。
“是个不错的地方,实在想不到,狼王竟还有这份兴致。”他看了看远方天际,又将目光移向一直静默着的黑色身影上。
云天啸喜穿黑色外衫,陪着墨黑的发,以及一双漆黑眼瞳,夜色中不仔细看竟是注意不到。他抬起眼看向赵明暄,四目相交,虽不发一言,周遭气息还是被这样两个尊贵男人的气势与霸气所搅乱,压得人不得不诚服下拜。
“呵呵——”云天啸笑了几声,抬手摸了摸下巴,低沉浑厚的声音竟透出几分暧昧来,“本君并不喜好什么景致,亦没有什么兴致,只不过此地乃本君与梦中之人再次相遇之地,让本君念念不忘而已。”
赵明暄没来由地心头一跳,却只是迸出一声冷笑,“呵,真想不到,霸道狠绝、叱咤风云的狼王,还是一个情痴。”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却是问道:“说吧,你引朕前来,是想做什么?抑或是要说什么?”
云天啸嗤笑,“本君引你来,你便真的来了,你永宣帝这般没有主见么?”
赵明暄负手而立,带着帝王的尊贵,便只是不经意地说着,也透出了几分威严的味道,“狼王何等人物,朕当然要亲自会会,否则怎能甘心。要干什么,直说!”
云天啸耸耸肩,双手一摊,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表情,却是道:“本君只是去探望梦中之人而已,后来却被你发现,本君便只好仓惶逃走。谁知你竟然紧追不舍。所以本君并未引你前来,是你会错了意。”
当听到那句“梦中之人”时,赵明暄神色一凛,双眼危险地微眯起,似是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你说什么?”
云天啸一愕,“什么说什么?你是说哪一句?是本君没有引你前来,还是——本君去探望梦……”
“住口!”赵明暄怒斥一声,随即倏地出掌,竟直直朝着云天啸击了过去!
云天啸立马偏身躲过,随之嘲讽一笑,“怎么?永宣帝也会在意么?本君以为,你的心里,只有那些个秀女妃子呢!呵呵,既然你不在意,那就让本君来魂牵梦绕,又有何不可?!”
“混蛋!”赵明暄被他的话激怒,怒骂出声,掌势也跟着愈加凌厉,每一招每一势都击向对方要害。
云天啸原本只是防御躲避,此时却是再也躲不过,不由沉下了脸,由防转攻,与赵明暄对决起来。
这时,张公公亦匆匆赶到。他其实武艺不差,但毕竟年长且身体有些胖,故而轻功极差,以至于此时才赶到。
“皇……皇……万……”张公公气喘吁吁,当看到眼前打斗的情形时,忙又闭上了嘴。
“永宣帝,你一时鲁莽便跟来,就不怕本君设了圈套等你来跳么?”云天啸一掌抵开赵明暄的招式,反身一闪,脚下疾点,如风般后退了一段距离,然后稳稳立在不远处。
赵明暄一挥衣袖,原地回身,白衣青衿翩然若鸿。他抬臂,在前方一划,朗声道:“这是朕的京都,朕的地盘,朕的天下!不容任何人染指,朕又怎会忌惮于你设下的圈套!”
他威严桀骜的声音,让倨傲如云天啸也有一瞬间的震慑之感。
然而,云天啸只是微微勾起嘴角,缓缓道:“永宣帝你固然豪气万千,只可惜本君也并不想于此时此地同你较量。引你来此,无非是要当面且明明白白的告之与你,本君来京城,只为了两个人,如若得到,便即刻回到北蛮,三年之内,必保西北边疆相安无事!”
赵明暄双眼微眯,周身戾气逼人,双手紧攥,松开,又攥起,“两个人?”
“不错,两个人。”云天啸点头,表情是要有的郑重与认真,“永宣帝陛下想必应该知道是谁,本君也不必再多言。”
赵明暄一甩衣袖,冷声道:“休想!”
云天啸笑了笑,漆黑如狼般凌厉的眸子深沉无底,“是不是休想,并不是你一人说了算。赵明暄,若她不是皇后,本君早已带走了她。而如今,不管你千般阻止万般阻挠,她,必会与我云天啸走!”
“你——”
“哈哈哈——”云天啸不顾赵明暄勃然发怒的表情,一个纵声,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徒留那几声大笑声,如魔咒般在耳边回荡。
“皇上,这……他……”张公公不知该如何开口。
赵明暄盯着云天啸离去的方向,双眸厉如冷锋,半晌,他缓缓敛起怒气,倏然转身,运起轻功飞掠而去。
自始至终,他都没再说一句话。
张公公无奈地叹息,只好拖着自己有些肥胖的身体,深吸一口气,亦运功紧跟而上。
这厢,苏家北苑。
莫嫣从门外闪身而入,一脸焦急,“外边守着皇上的护卫,皇上不回来,苏大哥根本出不去。”
苏枕月咬着下唇,来回踱了几步,终于,心一横,压低了声音道:“莫嫣,也许——我们要提前离开这里了。让大哥同我们一起走!”
今日赵明暄突然驾临,苏枕月实在不会相信他是为了担心自己才来。
也许,有些事情,早已在赵明暄的掌控之中,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时她们回头已晚,只有按照计划继续走下去。
听了苏枕月的话,莫嫣微微一震,想了想,道:“可是府里的人怎么办?桐叔,还有几个仆人。”
苏枕月略一沉吟,拉住莫嫣的衣袖,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莫嫣脸色变了几变,却终是点了点头。
“你说的东西我有,此事便交由我来办。”莫嫣道。
苏枕月点头,“那便等到明天晚上,还剩的这段时间,便一切照常。”
104误会冲突(一)
网情小言的网言。这一日的夜似乎比往常要来的漫长。苏家别苑外站了两排护卫,皆一手扶着腰间利剑,面无表情。
赵明暄稳稳落在别苑大门口,护卫一齐单膝跪地行礼,他只略微扫视一遍,便快步走了进去。
苏枕月见赵明暄此时回来,倒也松了口气,可当她看到他面上欲发的怒意表情时,心便又提了起来。
“你何时回宫?”赵明暄凌厉的目光逼视着她,问得甚是直接。
苏枕月自是没想到他刚回来便会这么问,心中不由一震,指尖微颤,面上却依旧沉静无波,淡淡道:“臣妾说过,待孩子平安出世后,臣妾便回宫……”
她最后一个字还未吐出,便只听“砰”地一声巨响,伴随着杯盏落地时“啪啦”碎裂的声音,使原本静默的气氛显得更为静寂。
——木质的桌子被赵明暄强劲的内力震得裂开,上面的茶壶茶盏掉落了下来,碎了一地。
“苏枕月,到了现在,你还要骗朕么?!你又还能骗到什么时候!”赵明暄冷厉的声音在耳边回荡,直直穿透心扉。
莫嫣与崔小闻声赶来,见到眼前情景,却只站在了门外。张公公亦守在门口,敛眉垂目,面无表情。
屋内,赵明暄缓缓收回手,转过脸,冷厉的目光直直射向一脸惨白的苏枕月。
“我……骗了你?怎么……”苏枕月以为自己要逃离的事被他知晓了,心猛地提起,不由紧张了起来。
“怎么,还想狡辩么?”赵明暄打断她的吞吐,厉声道:苏枕月,你果然不简单!不、简、单!”似是从喉间挤出的几个字,透出浓烈的怒意,如针刺般钻入对方的胸腔。
苏枕月抬眸,与他对望,胸口刺痛。
桌上不停闪烁着的烛光,在赵明暄的面容上变幻着各种奇异的光影,恍惚间,仿佛是那张俊美容颜上不断的在变幻着千般神情。
然而,这千般神情最终全部融成汹涌的怒火,似要焚尽眼前所有的赤红怒火。
“皇上为何这么说?”半晌,苏枕月终是开了口,声音淡淡的,可心中的不安却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闻言,赵明暄跨步上前,抬手捏住苏枕月的下巴,盯着那双美丽无双的秋水明眸,咬牙狠声道:“你说你并不认识狼王,你果真不认识么?!你不想呆在宫中,果真是要在这里静养么?!呵,朕现在才知道,什么不认识,什么静养,都不过是给自己私会情人找的借口!”
说完,他猛地一甩手,强大的掌力将苏枕月掀得一个踉跄。
苏枕月堪堪稳住身形,好半天才从赵明暄冷厉的话中回过神来。
“你说什么?”苏枕月面色惨白,秋水般的漆黑眸子直直盯着他,飞雪般冰冷的目光中,亦承载了无尽的受伤与愤然。
她一步一步走上前,却只在离他三步之遥的地方站定,目光始终胶着在那张俊美的脸上,清冷的声音偏生透出刺人的悲伤。
她说,她问,眉眼间浮现凄厉之色:“赵明暄,你在说什么?”
赵明暄被苏枕月这样的冷绝却悲痛的眼神盯着,心头忽然刺痛,可汹涌的怒火仍在胸腔燃烧,他咬了牙,冷笑,“朕说了什么,朕知道了什么,你应该比朕更清楚!”
“苏枕月,你用什么来证明你的清白!”
“我为什么要证明我的清白!”苏枕月蓦地嘶喊了一声,愤怒的,受伤的,亦是无限痛楚的。
“那么你便告诉朕,为何狼王会突然问朕讨要你!为何他会出现在你苏家别苑!为何他会说若你非皇后,你便会同他远走高飞?!”赵明暄一甩衣袖,扬起的一丝凌冽的微风划过苏枕月的脸颊,便是一丝刺骨的痛。
“苏枕月,你还说你不认识他,你又凭什么说不认识他!”
赵明暄不想去想,此时的自己,为何会那么的愤怒,会那么的在意。
他只知道,此时的自己恨不得掐死眼前这个女人,从此自己便不再因她而动摇、因她而失去理智。
看着那张被愤怒扭曲的俊颜,听着赵明暄仿若炽火般怒意汹涌的声音,苏枕月握紧双手,指甲刺进手心,唇也因为牙齿的咬噬而显出一抹惊心的艳红。
痛,强烈的痛才能让她勉强维持着自己的冷静和理智!
“我……我是同他见过面,可是我也是在后来才知道他是狼王。”掌心传来疼痛促使她强力克制住自己的颤抖,闭了闭眼,她艰涩地想要解释。
“够了吧。”赵明暄的声音忽然变得平缓了下来,俊美的脸上只剩彻骨的冷漠,只是那双好看的如深潭般深邃的眸子在昏暗烛光里越发浓黑,仿佛一泓无底的潭水,深不可测。
他并没有要听她解释的打算。而她,也在解释说出口时,后悔了。
解释永远都是多余的,因为懂你的人并不需要它,而不懂你的人,更不需要它。
“若你真不想回宫,那么你此生此世,便都不要再回来!”
撂下这么一句冰冷而绝情的话,赵明暄衣袖一拂,转身而去。
苏枕月全身一震,看着他的身影出了门,没入夜色之中,一阵刺痛直刺入心中最柔软的部分。
——此生此世,便都不要再回来!
此生此世,不再回来……
也许,真的就这么结束了,带着误会与伤痛,永远的结束了。
若是误会让自己与他从此成为陌路,那么,就这样子吧。
然而,这个念头就如同一把利刃,直要将苏枕月的五脏六腑都搅碎。
周遭复又恢复平静,只是小腹此时传来阵阵微弱的坠痛,虽可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