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剑毒梅香

剑毒梅香第19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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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眼色,几人也有同样的心理,各向弟子门人打个招呼,喝声:“走”,数十条人影一齐跃起,落在崖下,只有谢长卿微微一怔,从反方向也纵下了山。

    群豪多是为捧场来的,见各大剑派都已走了,又深知梅山民不好惹,也都纷纷下山。

    山左双掌中的神剑金锤林少皋及千手剑客陆方也混在人丛中走了,他们对“七妙神君”虽怀恨,但是凭人家那份威势,他们敢只身上去挑战吗?

    一下子,山上就静下来了。风吹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现在只剩下了三个人,辛捷,吴凌风和那个“天魔”金欹。三人中倒有两个人是蒙着面的。

    辛捷想起藏在林中的那套罩衫,立刻走过去拾了起来,当他回来时,远远望见了一桩怪事。

    只见蒙着面的金欹忽然瞪着眼望着吴凌风,那双眼珠中射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古怪光芒,他忽然一步一步逼近吴凌风,嘴里叽哩咕噜的不知说些什么。

    吴凌风忽然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心底下直冒上来,他打了个寒战,不由自主的退后四五步。

    金欹又进了三步,吴凌风感到无比的恐怖,又退了三步。

    辛捷忽然大叫一声,原来他发现吴凌风背后就是悬崖,而吴凌风脚跟离崖边不过一尺,吴凌风却丝毫没发觉。

    金欹忽然发狂似的大笑:“你——

    你的脸孔真漂亮,我恨你,我要杀你……嘻嘻,你不是漂亮吗?我也曾漂亮过呵,嘻嘻……我要杀你……嘻……“

    吴凌风大怒,猛然壮胆大喝一声:“你是谁?”拼命一把抓出,那知金欹动也不动,察的一声,金欹的蒙巾被抓了下来,只听得两声惊叫,刺破了宁静的山峰。

    原来蒙巾下面是一张奇丑的脸,鼻梁从中间被砍断,脸上黑黑的疤向外翻出,红肉露在皮外面,除了一双眼睛,脸上似乎被人用力划了几下,是以皮肉倒卷。

    辛捷见情形不对,施出“诘摩神步”的功力,身子真比一只疾箭还快地扑了过来,身体破空时竟发出鸣鸣的尖啸——但是辛捷的手正扑在金欹一刹那前落脚的地上,一声惊叫,金欹抱着吴凌风一起冲出崖过,流星般落了下去。

    辛捷也同样煞不住,呼地一下冲了出去,但是这等生死关头就显出他禀赋的机灵,“扑”的一声,他的五指插入了石崖,虽然冲劲仍使他带出数寸——

    他的手指就在石崖上划出五道寸深的痕迹。

    他手上一使劲,身子立翻了上来,落地时轻得宛如一张枯叶落地。

    这些动作却是肌肉的自然反应,丝毫没有经过他的大脑,因为他此时大脑中昏昏浑浑,只是一片空白。

    崖下面云雾滚滚,不知其深。

    他的头脑中像是恢复到了洪荒的远古时代,浑浑然乾坤不分,他的喉头发出只有他自己听得出的哀鸣,这不是哭,但比哭更悲惨万倍。

    山风渐劲,他的衣衫沥沥作响,呼的一声,他的面巾迎风而揭,飘扬了两下,就飞落崖底。

    不知不觉的流下热泪,泪珠缓缓地沿着面颊流下来,停了寸会,滴在襟前。

    终于,他的头脑清醒过来,他受着有生以来从未有的痛苦,他现在深深相信,友情对他比爱情更为重要。

    周遭静极了,他嘴唇抖动着,但说不出一个字来。

    日观峰上顿时静了下来,山风吹得树梢沙沙作响,辛捷立在崖旁,俯望脚下滚滚云雾,深不知底,不禁长叹一声,他喃喃自语道:

    “辛捷啊!你真是一个不祥的人,凡是对你生了感情的人就得遭到不平,爸妈惨死,梅叔叔受了暗算,侯二叔被人杀死,少碧和菁儿葬身海底,梅龄下落不明,老天啊!你为什么要这样残酷,又夺去了大哥的命!”风起处,云涛汹涌,蔚成奇观。

    “待我了结这些恩仇,就长伴那梵声青灯,做半世的木头人算了……。”

    “大哥啊!好好安息吧!我会替你复仇的!”

    忽然,他想到那个美丽的苏蕙芷,他心想:“苏姑娘曾一再要我们去看她一次,其实只是希望再见大哥一面罢了,如今我怎么去见她呢?唉,世上为什么要有这许多悲惨的事呢?”

    他愈想愈烦恼,忽然双足一蹬,反身走去将义仆余忠的尸体埋了,身形陡然拔起六七丈高,倒穿过一片树林,惊起两只大鸟,他的身体却呼的一声从两只鸟之间飞了过去。

    两只鸟互相一鸣,似乎奇怪这些平常双脚走路的家伙怎么也会飞?

    四川泯江下游,有一条梅溪,从山谷流经一个大坪,唤作沙龙坪,坪上稀落村舍,鸡犬相闻,是个世外桃源,梅溪夹岸数百里内,全是红白古梅,中无杂树。

    时至冬至,寒风鼓着呜呜的声响,把漫天雪花卷得粉纷飞舞,天是灰的,地是银白的,坪围的梅林开得百花争艳,清香怒放,点点红白映在雪地上,蔚成奇趣。

    左角一间茅棚,顶盖着厚厚的白雪,活像是要压得那棚顶塌下来似的。

    棚内放着一张石桌,两个老者在相对奕棋,旁边围了几个闲人观棋,棋子落盘发出清脆的声响,敢情那棋盘也是石做的。

    茅棚两面无壁,本来甚冷,但棚角却烧着一堆火,阵阵白烟弥漫,柴火发出毕剥毕剥的声音,却透出一股令人心神俱爽的清香,敢情烧的是一堆松枝。

    右面门帘掀起,走进一个人来,那人白发飘飘,头发几乎落得光顶,脸上皱纹密布,显得异常苍老,但那举止中自然流露出一股令人心折的威武。

    这老人年纪看来总在七旬以上了,只见他一面抖了抖皮袍上面的雪花,另一只手提着一个空酒壶,敢情是要去沽酒的。

    围观棋战的几个人一见老者,似乎十分恭敬,齐声道:“梅公兴致好,在这大风雪还来看下棋?”

    那老人慈祥地笑了笑,道:“我是去桥头沽一壶‘梅子香’老酒的,顺便来看看吴老下棋?”

    坐在对面的老头正是吴老,他抬起头来向这老者点首为礼道:“原来是梅老先生——”接着又拈子沉思。

    梅先生不禁吃了一惊,他素知这吴老乃是闻名天下的棋奕高手,据说已有九段棋力,目前与这背对自己之人对奕,竟似十分吃力,不由走近打量那人。

    旁边一人忙对梅老先生介绍道:“这位金桴先生乃是京城第一高手,路过咱们沙龙坪,特向吴老挑战十局。”

    梅老先生听了不禁一惊,敢情他也知道这名满京师的围棋高手金桴之名。

    这时桌上棋局已到了将完阶段,显然吴老居不利的形势,是以吴老手拈一子,一直苦思不决。

    周围旁观者除了梅老先生从没有见过他下棋以外,全是内行人,都知吴老形势极为不利,这一子关系尤大,不由都为他担忧,好像吴老输了,就是地方上人的羞辱一般。

    这时门帘一动,又走进一人来,众人都在注意棋局,也没有注意来人。只有梅老先生回首一看,这一看,顿时令他大吃一惊。

    原来进来的人乃是一个中年儒生,面貌清翟而满洒,面孔却甚陌生,显然不是本地乡人,奇的是这么冷的大雪天,他从外面走入,身上一丝雪花都没有,而且身上只着了一袭青色单袍,上面却没有一点寒冷之色。

    这种情形显然是来人具有极上乘的内功,这情形对梅老先生来说是多么熟悉啊,但现在,这些都成了过去来人向桌上棋局瞥了一眼,刚离开的眼光又移了回来,敢情他也被这惊险的棋谱吸引住了。

    这中年儒生向吴老及金桴打量了一眼,似乎惊奇两人的棋力,并且立刻可以看出他也在沉思,替犹豫不决的吴老想一着妙汁。

    棚内安静极了,只有火舌熊熊和松枝毕毕剥剥的爆响着。

    吴老的棋子还悬在空中,他的一双白眉几乎皱到一起去了,对面的金桴却渐渐露出得意之色。

    时间一分一妙过去,吴老的棋子还是没有决定,忽然梅老先生用空酒壶的壶嘴往棋盘左面一个空格上一指,道:“吴老,这儿还有一个空格儿哩。”

    几人一听便知他满口外行,但那中年儒生立刻现出一脸惊讶无比的颜色。

    梅老先生像是看得不耐烦了,向众人点点头,道:“我还得去桥头沽酒呢,去迟了那陈年‘梅子香’只怕要卖完了哩。”说罢转身走出茅棚。

    中年儒生脸上惊容未消,吴老棋子“咯”的一声落了下来,正是梅老先生方才所指之处。

    这一下,旁观的几人也惊呼出来,原来这一子所落,顿时竟将全部棋局改变了形势,吴老大有转败为胜之势。

    大家绝不相信那个平素不会下棋的梅老先生竟能想出这一着妙棋,心中都想是凑巧罢了。

    金桴苦思片刻,叹道:“这一着棋端的妙绝天下,我金桴自叹弗如。”

    吴老知道自己是被梅老先生提醒的,不管梅老先生是不是有意,至少胜得不算光采,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那中年儒生却面带异色悄悄地退出了棚门,缓缓而行,步履与常人无异,但步子却大得出奇,三两步已在数丈之外,凛冽的北风吹得呼呼尖叫,他那一袭单袍却动都未动一下,雪地上连一个足印也没有。

    他喃喃自语:“那老儿若是真的有意指点,那么那一棋实在太妙了,嘿,不可能罢,难道世上还有棋艺超出我的?”

    但他的注意力立刻被坪缘那千百株梅树吸引住了,他缓缓走向前去。

    天色更暗了,雪花却愈飞愈紧,地上积雪怕已有尺多深了,远远走来一个老态龙钟的影子,那老人举步维艰地在雪地上撑着,皮袍子上白白的一层,左手提着一个酒壶,壶盖虽盖得紧紧的,但一阵阵醇冽的酒香味仍从壶嘴中透了出来。老人足过的地方,留下一个个深深的足印,但寻即又被落雪掩盖住了。

    老人来近,正是那个梅老先生,他沽了酒走回来。

    他正暗地里想着:“那儒生好纯的功——唉,想当年冰山烈火里我也是一袭薄衫,现在这一点风雪就受不了,唉,真是老了。”

    忽然,他站住了脚,原来那儒生正站在坪缘观海,一袭青衣寸着银色的大地,宛若神仙中人。

    “千山冰雪万里沙,草为簟席为家,依稀花萼情难辨——”

    吟到这里,梅老先生大吃一惊,暗道:“这儒生文才之高,端的平生仅见,这‘依稀花萼情难辨’堪称绝妙好辞,不知他下一句如何对法?”

    那儒生大概也因这句“依稀花萼情难辨”太妙太妙,一时找不出同样好的下一句来收尾,是以吟咏了半天,还没有寻到妙句。

    忽然后面一个苍老的声音接道:“飘渺芬馨幻亦佳!”

    那儒生一拍大腿,不禁叫道:“好一句‘飘渺芬馨幻亦佳’!”

    这时已近黄昏,远处山雾起风,梅林尽入雾中,花萼纷纷难辨,果真似幻还真。

    儒生回首一看,正是那梅老先生。

    儒生对梅老先生一揖道:“小生行游半生,还是第一次碰上之先生这种绝世文才,就是方才那一着妙棋,论攻如大江东去,论守则铁壁铜墙,确是妙绝人寰。”

    梅老先生微微一笑,还了一揖道:“朋友风采绝俗,老夫心折不已。”

    那儒生道:“小生学文不成,去而学剑,学剑不成,去而学画,虚度半世,一无所成,今天幸遇老先生,先生不嫌,可愿对此良景一谈?”

    梅老先生呵呵大笑道:“固所愿也,非敢请耳。”

    接着两人问了姓氏,那儒生自称姓吴。

    两人一谈,竟然十分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那儒生暗道:“我无恨生自命天下绝才,岂料在这里竟碰上这么一个人物,可惜他不精武艺,否则只怕我无恨生无论文才武功都会输他一筹呢。”

    原来这儒生是东海无极岛岛主,世外三仙中的无恨生,至于他离岛入中原的缘故这里暂且不提。

    梅老先生忽然道:“吴兄何必自谦太甚,方才吴兄虽自云学剑不成,想来武学上造诣必深,老夫虽对此道外行,却甚钦羡古侠士仗剑行义之风哩。”

    无恨生谈得兴起,朗笑:“雕虫小技,难入法眼,今日吴某欣得知音,且舞一剑为先生御除寒气。”他心中却笑梅老居然没有看出自己一身绝顶内功的特征。

    说着上前折了一枝梅枝,道声:“献丑!”就舞了起来。

    虽说舞剑,但到了无恨生手中依然怪招奇式层出,精彩绝伦。

    尤其那梅枝端发出嘶嘶剑气,在呼呼北风中刺耳异常。

    梅老先生却心中不断沁出冷汗,他陷入一个极度的紧张中,他默默自思:

    “我虽然全身功力尽失,现在有如常人,但十年来默默苦思,反而想通许多武学上的道理,是以目下功夫虽失,武学却是有进无退,但是这儒生剑尖的剑气竟练到玉女归真的地步,就算我功力不失,也万万做不到,这人是谁呢?难道除了世外三仙,海内还有强过我的?”敢情梅老先生料定世外三仙是不会涉足中原的,而他那里料得到,眼前这人正是世外三仙之一呢。

    但是他立刻就被无恨生的剑式吸引得无暇分心了,天生嗜武

    的性子使他沉心在思索无恨生剑式的妙处及利弊。

    无恨生也发现这梅老先生每当他施出一招时,先是惊讶,然后脸上脸出释然的表情。

    一连几招都是如此,无恨生不禁动了疑,他心念一动,忽然施出三招:“晓风残月”,“雾失楼台”及“月迷津渡”。

    只是在第二式“雾失楼台”时,故意卖了一点破绽。

    三招施完,他停剑凝视梅老,只见梅老先生凝目远视,半天才道:“吴先生方才施的三招真好看,可否再舞一遍让老朽仔细欣赏一下?”

    无恨生心中暗惊,又将方才三招舞了一次,同样是“雾失楼台”一招卖了破绽。

    梅老先生忽然脱口道:“你那第二招是否有点不对——”他说到这里,忽然想起自己乃是“不懂武艺”,是以连忙住口。

    但无恨生已是喝的一声,一把抓了过来。

    他心中道:“能看得出我这破绽的人,可说天下没有几个,这厮竟看了出来,啊,他姓梅——”想到这里,更不多想,一把抓了上来。

    梅老先生自然地脚下一纵,但立刻发觉双脚柔而无力,根本纵跃不起。

    无恨生的一抓闪电般扣了下来,梅老先生的右手一翻,五指极巧妙地搭上了无恨生的脉门,但是却柔弱无力,仍然被无恨生抓了命脉。

    无恨生厉声道:“你是谁?”

    梅老先生对于这一点也不能释怀,反问道:“你是谁?”

    这一下,梅老先生反倒释然了,世外三仙有此功力,是当然的事情。

    他的眼光触及无恨生那精光暴射的阵子,忽然感到一阵雄心奋发,他的白发一阵异样的抖动,大声喝道:“梅山民!你听过吗?”

    那神态哪里还是个老态龙钟的模样,连无恨生都感到一阵不敢正视。

    无恨生狠声道:“原来你是梅山民,今日叫你——”

    他忽然感觉出梅山民手脉上的骨肉松散而无弹性,完全是失了功力的样子,他的狠话突然停了口,他轻轻放开了紧扣的手。

    他十分明白梅山民此刻的痛苦,一个超人变成了一个凡人,这种痛苦他能够想得到,因为他也是一个超人。

    梅山民轻轻摇了摇白头,像是不接受无恨生的同情似的,此刻他对世上任何同情都看成一种怜惜,七妙神君竟受人怜惜,“哼!”他又重重摇了头。

    他倔强地道:“世外三仙不过尔尔,你那三招剑法中依然有毛病。”

    无恨生那招“雾失楼台”虽是故意卖的破绽,但如非绝顶高手绝看不出来,是以他俩故意道:“你且说来看看。”

    梅山民道:“我只要左面给你一记‘韦护抡杆’,右面给你一记‘丹阳渡苇’,就能逼你露出左面破绽。”

    无恨生暗思这两招用得果然十分神妙,当下就手舞足蹈道:“我左面虽露破绽,可是脚下乃是‘盘弓射雕’的势子,只要你一发招,我双脚马上踢你丹田要岤,左掌‘横劈华山’,右指取你双目,你躲得了下就躲不了上。”

    梅山民想了一会,微微一哂道:“若是我用我那‘虬枝剑式’中的‘寒梅吐蕊’,立刻就叫你不暇自保,只是‘虬枝剑式’乃是我自己所创,说与你听你也明白。”

    无恨生一听此人是梅山民,立刻知道自己对那葬身波澜的青年——也就是辛——是误会了,心想害那人葬身大海,不禁有点内疚,而对眼前这梅山民真恨不得立毙掌下。

    及见梅山民功力全失,老态龙钟,根本不像一个玩弄女人的滛贼,不禁对缪九娘的死怀疑起来。

    而且梅山民的绝世奇才使他心中起了一点惺惺相惜之处。

    须知无恨生文武学术,无一不通,平生以才自负,那平凡上人何等武功,无恨生却不放在眼内,暗道:“任他功力盖世,不过一介武夫耳。”可见其自负之高。

    但他却没有料到海内的七妙神君也是一个盖世奇才,七艺冠绝海内,除了功力因无恨生仙果奇缘不能及外,其他甚至比他更有过之。

    当年七妙神君名噪一时,无恨生对他也有耳闻,但他怎么也不信天下还有第二个这等奇才,他曾笑对缪七娘道:“欺世盗名之徒耳。”现在他见了梅山民的奇才,不禁心生知音之感。

    当下哈哈朗笑道:“论内功,你功力即使不失,怕也非我对手,但论剑术,则各人聪明才智不同,与功力关系较少,咱们以手代剑,以口代手,来个口上谈兵如何?啊,看你手上是壶陈年老酒,咱们就来煮酒论剑吧,也算得一桩雅事,哈哈。”

    说着折下几枝梅枝,用手捏成一把,在双掌中一搓,只见他暗用真力,猛然一搓,梅枝突然冒出了阵阵白烟,轰然着火,顿时将地上的雪化了一大滩。

    梅山民看他用本身三昧真火搓燃带雪梅枝,功力至少已在百年之上,但面容却是翻翻中年,久闻无极岛主驻颜不老,看来果如其言。

    火舌卷了起来,无恨生将几枝火枝架好,成了一个火堆,梅山民将酒壶往火上面一放,片刻阵阵酒香从壶中飘出。

    梅山民单手微扬,一圈之间,双指并立如剑已自出击,正是“虬枝剑式”中的“寒梅吐蕊。”

    第八章

    “寒梅吐蕊”本来是全攻的势子,借着一圈再吐的手法,刚好可以封住对手的攻势,然后再点出一指,好叫敌人防不胜防。

    无恨生瞥见之间,已知妙处,暗思任何攻势,均会被一圈一吐之式封下,心中不由暗暗敬佩梅山民的才干,微微一顿,蓦地伸手在地上虚虚一划,登时现出二条曲线来,七妙神君何等功力已知这二条曲线的意思乃是表明他在“寒梅吐蕊”尚未攻到之时,便收回“横劈华山”的式子,脚下并且改“盘弓射雕”而倒踩七星,刚好可以避过。

    七妙神君微微一顿,蓦地里无恨生又是一划,同时此用一个连点带抹的式子。梅山民一瞥之下,不假思索,傲然道:“你这招华山神拳中的‘自解金铃’固然论攻论守都有若金铜铁壁,但遇上我的‘虬枝剑式’可就不行了。”

    说话间,左手一弹,迅速地一探臂,方向却是斜掠而上,活像一枝梅几乍然横出,正是绝学“冷梅拂面”!

    无极岛主无恨生先还想不用独门绝艺和海内奇人相搏,但交换一招多,便知七妙神君果是海内奇材,中原一切招式,都似正被他独创的“虬枝剑式”相制。

    心念一动,五指微张,右手却当胸侧掌而立。这一招式并没有名称儿,但却是无恨生的绝学。

    七妙神君看他仅用单掌护胸,一爪硬撞,自己是先行发难,照理说无极岛主决不可能仅用一掌便能招架得住,但梅山民知道他的功力已达“玉玄归真”的地步,功力比自己要高,这一招使得甚是合理。

    当下微微一哂,右臂微抡,双掌为拳,一圈之间,在飘飘掌影中,小指闪电伸出,一钩一划。

    同时左手自左至右,微划半弧,以补为守。

    七妙神君有自知之明,功力不殆乃是最大弱点,是以每攻一招,必留一手在后防守,否则无恨生只要硬出一式,自己一定非落败不可——

    虽则是口头论招,但七妙神君何等人物,一丝一毫也不留人说嘴,这一点就是无极岛主无恨生也甚是崇敬的——无恨生见敌招又至,且在凌厉攻势中,夹着“金刚指”功,这一下是隐蔽非常,可说毒辣之极。

    “哼!这老家伙果然是名不虚传,毒辣得很!”

    无恨生心中暗忖,又萌起一丝厌恶和仇视七妙神君的意思。

    手中蓦地一摆,刚想施出“双撞掌”加上“拍肚腿”的招式,心中却是一动。

    假如这一式使出,情形是无恨生的“双撞掌”将挟惊天动地的掌风逼使梅山民收招,但却不免要使梅山民和自己的“拍肚腿”接触。

    “拍肚腿”乃是太极门中招式,用上“黏”字决,威胁必大,是以七妙神君免不了一定和他相接而变成拼试内力的样子,虽则梅山民的功夫不是不可能摆脱这个僵局,但也必定会很狼狈的,但七妙神君这等人物,必不会避开,这意思便是说此招一出,七妙神君即会落败!

    无恨生飞快的转念头,暗忖道:“我无恨生岂可一再倚仗较高的功力取胜?”

    心念既定,倏地变招,硬拆一招。

    七妙神君不假思索,飞快的比出二式,却是虬枝剑招中的连环杀手,只见他二掌齐举,一合之下,双掌向上一翻一压,正是“乍惊梅多”的招式。

    无恨生倒真料不到梅山民剑法如此精妙,这一式“乍惊梅多”表面看去则是一翻一压的式子,但却遍袭敌手“天灵”、“紫宫”等大岤。

    饶是无恨生才智盖世,七妙神君此招一出,也不由脸色大变,一时怔在一旁,脸上出现沉思的样子。

    七妙神君心中有数,此招乃是自己创招时一再思考过,确实可尽制天下各派绝招,心中也把不定这数十年声名屹立不倒的世外三仙有否绝学可以克制自己的招式,是以脸上登时也露出紧张的神色。

    无恨生沉思片刻,蓦然一伸手,左手一挥,右手一圈之间缓缓递出。

    这是一手无名无号的招式,但如用来对挡“乍惊梅多”这招,却是适当不过,而且守中还夹有反攻的式子——

    如果辛捷在这里的话,他必定会感叹出声的——

    因为当他在小戢岛上和世外三仙之首平凡上人过招时,也曾使出这“乍惊梅面绝招多”,平凡上人也曾在苦思之后,自创一招来破解,却正是和这时无恨生思出的招式一般无二哩!

    梅山民见无恨生竟在自己平生得意的绝学下,思出破解的招式,不由怔了一怔。

    无恨生稍稍一停,倏地比出一个招式,敢情正是无极岛的绝学——“破玉拳法”,不过却是以剑招递出。

    无恨生自和梅山民以口代战,作胜负之争,始终处于守的地位,这时一攻之下,却是威力大得出奇,正所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七妙神君梅山民正在对无恨生的怪招不能释于怀,这时见对方不守反攻,心中雄心奋发,冷然一哼,心中飞快一转,却在所

    学中始终找不出一招可以封住对方这一招!

    七妙神君何等人物,闭眼微思,片刻之间,目光如炬,闪目道:“无恨生,你这招论攻可说锐利无比,但论守却得另择招式相助!”

    无恨生朗声道:“请教。”

    梅山民微微一笑,忽道:“酒温好啦——”

    说着指那正架在梅枝上的一壶“梅子香”,顺手取下悬在嘴上的一只瓷土质的杯儿道:“咱们还是先尝尝这美酒吧!”

    无极岛主无恨生微微颔首,瞥见自己并无盛酒之器,随即伸手一捞,捞起一手的雪花,随手作模,微一塑捏,使那积雪微成杯形,道:“荒山野地,没有器具,权且以此代杯,向老先生索讨美酒一杯!”

    梅山民明知他显示内力造诣,微微一笑道:“好说!好说!”

    随着微倾酒壶,倾出一股梅字香美酒。

    须知此酒乃是刚才烧烫的,照理说倒入无恨生那以雪作成的杯中,一定会使那团雪儿熔成冰水才是,酒人杯中,丝毫不溢,倒像那雪杯儿是瓷土作成一般。

    饶是梅山民见多识广,功参造化,也不由折服!

    敢情无恨生硬凭一股真火护着那雪杯儿,使它不熔一丝一毫,这一点内力修为,梅山民有自知之明,是绝非自己所能及的。

    注满一杯,梅山民也自斟一杯,举杯对饮。

    这“梅子香”正是本地特产,完全是用夹道的梅儿酿成,花香味渗入酒中,别有一股馥烈的味道。

    无恨生酒才入口,已是赞口不绝。

    梅山民微笑和无恨生干杯,直到七巡,才放下酒壶道:“阁下刚才那招绝学,上盘好像是虚式,下盘却踩七星,随机可变为八卦之方位,敌手如果不察,先让上盘,你必立变下盘的七星位至八卦,然后用‘连环脚’袭敌,再转上三路的虚式为实,攻势变化不可说不多——”

    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一下,无恨生忍不住问道:“不敢问什么招式可以破解?”

    梅山民道:“我不睬你上盘的攻势,下盘顺着你由七星变为八卦的式子踢出数脚,再等你上盘围虚为实之际,‘力斩蓝关’的式子打你胁下‘章门’、‘紫鸩’,你就不暇自保——”

    梅山民说到这里,无恨生己满面惊容,匆匆道:“且慢,我在你下盘踢出‘连环脚’时,立即变上盘,用太极‘黏’字诀化开——”七妙神君潜心微思,又出对策,斜斜的比出一式。

    二人开始乃是用平生的精绝招式来测验对手,这时却由慢变快,只见二人口舌手脚齐动,一招一式,都说得十分快捷。

    无恨生已将“破玉拳法”展开,梅山民也展开“虬枝剑法”中的连环杀招。

    不到片刻,二人已以口代剑,折了将近五六十招,却是辎铢并重,不分上下。

    无恨生越打越惊,心中平日以为中原武学凋落的念头登时不攻自消,暗暗赞叹道:“我无恨生自以为一代奇人,但若不是那千年朱果,看来这鬼才的功力可要和我不相上下,而招式之奇似还有过之哩!最难得的便是这家伙不但武学通神,而且文才、棋艺,好像每一样都凌驾于我之上哩?哼!可惜,这等人才竟会是一个大大的滛贼。

    想到这里,心中不由联想到为七妙神君而死的缪九娘,心头火起,却迅速又转念到自己妻、女下落不明,心中一阵激动,手头缓了一缓——

    七妙神君正在用自己平生精力所创的“虬枝剑法”和无恨生互拆,这时无恨生心神一疏,掌法微微一慢,梅山民把握良机,双手连扬,一连下了十余招杀手。

    无恨生心中一惊,忙凝神接了数招,但也显得十分匆忙和狼狈。七妙神君冷冷一哼,无恨生登时雄心大发,双手一圈一递,也用杀手反击过来。

    再拆得数招,无恨生心中思潮起伏,再也忍耐不住了,大声叫道:“暂且住手,我有一事相请。”

    梅山民微微一怔,停下手道:“好说!老夫不敢当!”

    无恨生脸色一沉,厉声道:“你知道缪九娘吗?”

    梅山民陡然大吃一惊,全身有若电击,怔在一边不知所措,活像是受着什么很大的打击似的。

    无恨生怒气勃勃的道:“你这老贼,万死不得赎其罪,你有没有天良?害得她活活疯颠而死!”

    梅山民有若不闻不问,脸上现出一种茫然的表情,只是听到“她疯颠而死”几个字,他皱纹密面的脸上抽搐了一下——

    真的,他像是痴了,那张温柔的俏脸在他脑海中印得多么深刻啊!但是,她死了,死得异常凄惨,这是谁的罪过?

    当他稍为醒觉,他立刻想到为什么无恨生要如此恶狠狠的对自己?聪明的他立刻想到这是一个误会。

    无恨生始终冷冷地看着他,这时轻轻哼了一声,那知梅山民也冷哼了一声——

    梅山民暗道:“九娘之死,就算是由我梅山民起,又岂能责怪于我?这显然是误会,但是我何必要和他解释,哼,这厮分明是目睹九娘身死的,以他那么高的功力竟然坐视不救,哼,说不得——

    偏激的思想在他脑海中奔放着,他愈想愈气,似乎真看到九娘辗转颠狂,而无恨生坐视袖手的情形,不禁又重重哼了一声。

    无恨生心头正是火起,正待发话,突然又见梅山民哼了一声,厉吼道:“狂贼啊狂贼,亏你满腹奇才,竟不自检点,我无恨生说不得今日要替天行道!”说着举掌下劈——

    梅山民却冷笑一声,缓缓睁开双目,瞪着无恨生。无恨生正待劈下的一掌竟自投敢立刻劈下——

    就在此时忽然背后一人高呼:“什么人敢伤吾师?”

    声音尚在十丈之外,但霎时无恨生感觉劲力逼背,心中不禁大惊,赶紧收住下劈之势,回身一袖拂出——

    想是来人是急切发掌,双方都无法躲闪,只听得砰然一响,世外三仙的无根生竟被震得双肩一晃,来人却被震得倒退两步。

    虽说无恨生匆促发招,力道没有用足,但是这一袖既是出自世外三仙之手,一举手之间已足以致人死命,但来人却只被震出两步,当然令他大吃一惊。

    双万一朝相见之下,更是大惊,原来这人竟是辛捷!无恨生在惊震之余,还有少许庆幸,本来他以为辛捷是葬身海底了的,每当他平心静气想着时,总觉有一份内疚,现在辛捷不仅没有葬身海底,而且似乎功力大增,正待发话,辛捷已怒道:

    “你干什么要暗算我梅叔叔?”

    辛捷性情本就偏激,恩怨之心十分强烈,他本对无恨生就十分怀恨,这时见他举掌欲劈梅叔叔,不禁更怒,当他想到梅叔叔是全身武功废去的时候,他再也忍不住了——

    “哼,堂堂世外三仙,竟对一个没有武功的人暗算,你这种人,简直,简直——我倒说不上来了——”

    无恨生也不禁勃然大怒,喝道:“简直怎地?”

    辛捷冷笑一声:“简直畜牲不如!”他自己也不知怎么会骂出这种话来。

    无根生气得口结,猛吸一口气才冷静下来,他俊秀的脸上又恢复了惯常的冷峻,嘴角上带着不屑的冷笑,缓缓道:“无知小辈,岂可口吐狂言!”

    那知辛捷已红了眼,仍大喝道:“你这狠毒老鬼,根本没有资格为人尊长,我只替世外三仙的名头可惜——”

    无恨生仍然冷冷道:“小子不匆好歹,说不定我无恨生要管教你了!”

    辛捷嘿的一声,凝目一望,只觉无恨生双袖就像有几百只袖子一般,自己半面要岤无一不在敌势之内,而且袖中之间透出阵阵寒风——

    若是几月前,辛捷又将一招也躲不过地束手就擒,但是此时辛捷大非昔日,竟迎面前跨半步。

    梅山民功力量失,武学仍在,大叫一声:“捷儿,用‘梅占先春’攻他下盘。”

    梅山民的意思是以攻为守,但是眼前一花,辛捷竟从两只挟带锐劲之风的袖子之中闪了过去,而且一晃已到了无恨生背后这一下子梅山民无恨生双双大骇,梅山民惊的是辛捷所用招式竟非自己所授,而巧妙则尤有过之。无恨生惊的是辛捷那一步之间,暗含玄机,似乎是那小戢岛主慧大师的不传之秘——“诘摩步法”!

    但他仍不能置信,当下喝了一声:“你再接一招试试!”

    掌下手中劲道又加了两成,单掌一飘之间,宛如大印掌的式子一般盖了下来——

    辛捷此时功力虽然大非昔比,但是无恨生这招已用出了八成以上真力,辛捷不禁心中一怯,手中双掌一圈,半招“梅吐奇香”尚未施足,脚下已如行云流水般退了开去——

    正在此时,忽然呼的一阵怪啸,一条白影从坪下飞跃而来,远看过去,依稀可辨出正是一个白衣人以上乘轻功疾驰而至。

    那人脚程极快,而姿态美妙之极,远看宛若一只白蝶飞翔,无恨生、辛捷,梅山民都不禁引目注视。那人走得近时,忽然哈哈长笑,那笑声有如夜枭长啼,十分刺耳。

    辛捷看他两腋下还挟着两个人,看来两人都已昏迷,软绵绵地任他挟着,心中不禁佩服这人功力,带着两人那有这份轻灵功力。

    那人忽然停住笑声,朗声道:“无极岛主,还识得我吗?”那声音真比方才的笑声还要难听几分。

    无恨生凝目一看,心中猛省,这白衣汉子正是和自己曾有一面之缘的东海盗王——玉骨魔。

    无恨生立刻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