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剑毒梅香

剑毒梅香第1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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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击向妙手神医脑门。

    然后他毫不停留,从另一边窗户掠了出来,消失在远方。

    天绝剑在窗口只能看到金欹一人,却看不到坐在床上妙手神医,此刻他见金欹突然走了,心中大感奇怪。

    于是他再也不考虑,便掠进窗去,一眼看到倒在床上的妙手神医,纵了过去,惊慌地问道:“卢老先生,你怎么了?”

    妙手神医衰弱地张开眼睛,眼中的神光也散了,挣扎着说道:“你将有边架上的第三个绿色瓶子拿来,快快。”

    原本金欹方才拍向他脑门的一掌,虽然使他受了致命之伤,却恰好替他解开了岤道,是以他现在能出声说话,四肢也能转动。

    天绝剑诸葛明连忙走到右边的一个檀木架上,依言取过了那只制作形式甚古的绿玉瓶子。

    妙手神医又急道:“倒出三粒来,放在我嘴里。”

    诸葛明拔开瓶盖,倒出三粒清香的药丸,他暗忖道:“想来这个必定就是专治内伤的灵药‘追魂丸’了。”

    原来妙手神医卢锵的“追魂丸”,为专治内家掌伤的圣药,武林中人多半知道,但是妙手神医固步自封,轻易不以之示人。

    于是诸葛明将倒出的三粒“追魂丸”放人妙手神医的口中后,便悄悄地将那瓶子收进怀里。

    妙手神医将那三粒药丸咽下后,神色似乎稍见好转,挣扎着坐了起来,闭目养了一会神长叹一声,睁开眼来。

    诸葛明赶紧问道:“卢老先生好些了吗?”

    妙手神医摇头叹道:“天魔金欹果真名不虚传,受了重伤后,仍有如此掌力。”他喘了一口气,又道:“我脑海命门中了他一掌,此刻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我的命了。”

    诸葛明安慰地说道:“不会吧……”

    妙手神医突然怒道:“什么不会,我难道没有你知道。”他这一发怒,立刻更行不支,猛烈地咳嗽了许久,断续地接着说道:“我不……不行了,唉!只可惜我的医术,没有……刚说到”有“字,他俩眼一翻,立时气绝。

    须知脑海天灵上如果稍加击打,便会晕眩,何况是天魔金欹这种深厚的内家掌力,妙手神医能支持这片刻,不身过是靠了他平日对身体调理得当,内功又颇具火候,和三粒“追魂丸”的功效罢了。

    他这一死,天绝剑不禁慌了手脚,暗忖:“想不到我跑来却为他送终了,真是倒霉。”

    天绝剑诸葛明天性极薄,见了妙手神医的死状,一丝没有同情或悲哀的意思,反觉得自己倒霉。这时屋外有几声轻微的指甲相击之声,这是武林中同道传递消息的方法,诸葛明一听,便知是地绝剑于一飞叫他立刻赶去的信号。

    他抬眼一扫,右侧架上还搁着几个绿玉瓶子,便窜了出去想拿走,忽又想到:“即使拿去这些瓶子,但是我不知道用法岂不枉然。”于是他又缩住了手,脚跟微顿,掠出屋去。

    他刚掠过那青竹编成的短墙,心中便是一惊,原来墙外竹林侧的一小块空地上,除了地绝剑于一飞和受了伤的人绝剑苏映雪外,还站着三个,两个人穿着蓝布道袍,另一个靠在他们身上的,却是俗家装束,像是也受了伤。

    于是他极快的飞跃到地绝剑于一飞的身侧,抬目一看,对方却原来是武当派的凌风道人和另一个九大弟子中的道人。

    那受了伤的,就是神鹤詹平。

    原来神鹤詹平所中于一飞的那一掌,伤势亦极重,虽然在武当山上调息了许久,吃了许多丹药,但是伤势亦末见起色,于是他们便也想到这以医道闻名天下的妙手神医卢锵,也赶来求治。

    此刻双双方碰面,心中各怀怨毒,大家心照不宣,都知道对方是赶来求妙手神医治伤的。

    双方互相凝视了许久,凌风道人一言不发,掺着神鹤詹平向妙手神医所居的草庐里走去。

    天绝剑诸葛明忙轻声道:“我们快走。”于一飞见他面色凝重,知道定有事故发生,便也匆匆地扶着人绝剑苏映雪,穿过竹林。

    他感到苏映雪呼吸重浊了,上气也渐渐接不着下气,不禁急地问道:“师妹的伤怎么办?”

    诸葛明道:“不要紧。”他得意地说道,“我已将妙手神医的‘追魂丸’拿了一瓶出来。”

    于一飞满腹狐疑暗忖:“这妙手神医怎地突然大方起来了,将‘追魂丸’给了一瓶给他。”

    突地,他惊哟一声:“师妹!”伸手一探苏映雪的鼻息,惊道:“不好,师妹的呼吸好像停了。”

    他们已穿过竹林,走到马车旁边,天绝剑望了望身后,从怀中掏出那只绿玉瓶子,道:“将追魂丸给她吃三粒就不妨事了。”

    话未说完,竹林中箭也似的窜出一条身影,停在他们身前,冷笑道:“好毒的‘崆峒三绝剑’,居然将妙手神医都杀死了。”

    他眼角一睹诸葛明手上的瓶子,接着道:“还将人家的‘追魂丸’偷了来,哼!天下第一剑果真调教得好徒弟。”

    于一飞听到妙手神医已死,也吃了一惊。

    天绝剑诸葛明也冷笑道:“武当派的道士果然厉害,不分清红皂白,就胡乱血口喷人。”

    凌风道人冷笑道:“好,好,我血口喷人。”

    说完又大步人林中,诸葛明忽然望了满面怀疑的于一飞一眼,道:“快上了车再说。”

    辛捷知觉虽未失,但口不能言,四肢不能动弹,被缪七娘挟持飞行,只觉得风声飒然。

    他知道此时的速度,更远在他自己施“暗影浮香”到了极处时那种速度之上,于是他不禁暗叹武功的永无止境。

    他随即想到自己的安危,暗忖:“我又在什么地方得罪了这几个奇人,为何他要苦苦逼着我?”

    他想叹气,但竟连气都无法叹出来,四肢也渐麻痹,感觉到非任何言语所能形容的难受。

    辛捷第一次尝到被人点岤的滋味,惶急之中,还带有气愤,他愤恨道:“这次我若能逃出性命,日后我一定苦练武功,要此人好看。”他被人点中岤道,竟连人家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但是他鼻端闻到一种极甜美的香味,正是缪七娘身上散出的,他深深吸一口,暗忖:“这香味竟和龄妹妹身上的差不多”。

    又吸进一口,突然想到金梅龄:“她现在一定难受死了。”

    他心思杂乱,忽然耳畔的风声顿住,忙收掇心神,朝四周一打量,见处身之地又是一间船舱。

    他心中不禁暗暗叫苦:“怎地又回到水上来了。”

    缪七娘将辛捷往地上一抛,辛捷动也不能动,只得任她“卟”地丢在地上,跌得身上隐隐发痛。

    原来他连运气都不能,此刻除了尚未失去知觉之外,简直就跟个废人一样,最难受的是他此刻四肢僵硬,方才他是在奔跑时被点中岤道,此刻四肢仍然是弯曲着的,躺在地上,形状极为难看。

    无恨生空自花了许多力气,在长江江面上跑了两转,将江水击得漫天飞舞,但是连人影都没有找着一个,又气又怒,带着张菁回到自己的船上,却见自己要抓的人已经躺在地上了。

    缪七娘朝他笑道:“平常你总说我笨,这次总该轮到我说你了吧!”

    无恨生苦笑道:“这厮倒狡猾得很。”

    张菁看到“这眼睛大大的年青人”又被母亲捉了回来,心里又惊又喜,惊的是不知自己的父母要怎么对付他,喜的是又见着他了。

    缪七娘道:“你刚才问清楚了没有。”

    无恨生道:“那手帕果然是他的,他自己也承认了。”

    缪七娘恨声道:“我想将他带回岛上,到九妹墓前,再杀了他祭九妹,让他知道负心的结果。”

    张菁急道:“怎么我们又要回岛上去呀。”她撒着娇道:“我不来了,爹爹不是答应我到这里来玩个痛快吗?现在人家什么都没有玩到,怎么就要回去了呢?岛上那么小,烦死人了。”

    无恨生笑道:“你说我们无极岛不好玩,天下武林中人想到无极岛上来的人,不知道有几千几万个呢?”

    辛捷突然一惊,暗忖:“原来此人就是无极岛主,可是天晓得,我又哪点得罪了东海三仙呀。”

    张菁嘟起嘴,娇声说道:“他们要来是他们的事,我……”

    无恨生眉头一皱道:“不要多讲了,你要到中原来玩,以后多的是机会,这次我们先回去。”

    张菁眼圈一红,眼泪打着转。

    缪七娘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温语道:“傻孩子,你急什么,爹爹妈妈总不能一辈子将你留在岛上呀。”笑了笑,又道,“你以后总要嫁人的,嫁了人,你就可以到处去玩了,你说是不是?”

    张菁羞得红了脸,不知怎地,她总记着这躺在地上“眼睛大大的年青人”。她想:“要是以后他能陪着我玩,那有多好。”再一想到“回到岛上,他就要被爹爹妈妈杀死了”,又不禁难受。

    缪七娘轻轻抚着她的秀发,指着辛捷道:“可是呀!你以后可千万不能嫁给这种人,他姓梅,叫梅山民,你的阿姨就是给他气死的,妈妈也要杀死他,给你九阿姨报仇。”

    辛捷始终莫名其妙,这一下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梅叔叔的事,现在都算到我帐上来了,唉!我真倒霉。”

    转念又忖道:“可是我没有梅叔叔,又哪里有今天呀,可能早死在五华山里了,现在我就是替他死,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我这样死得太不值得呀,梅叔叔倒底对他们那个‘九阿姨’怎么样呀,什么‘负心’,难道梅叔叔将她遗弃了吗?”

    他突然想到那天梅山民带他自五华山回到家里的第一天,在前厅里“侯二叔”对梅山民所说的话,那时他完全不懂,此刻却全明白了,暗忖:“这个‘九阿姨’想必也是在听了梅叔叔已经死掉的消息时走的,后来她大概不知怎的死了,而这位无极岛主武功虽高,人大概很糊涂没问个清楚,就以为是梅叔叔害了她的,唉!这岂不天大的冤枉吗?”

    他心里在想,嘴里却说不出来,急得额上的汗珠直冒。

    缪七娘冲着他冷笑道:“你也怕死了呀。”击了两下掌,舱外便走进两个身体精壮的水手。

    缪七娘吩咐道:“转舵向东,我们要回去。”

    那两个水手恭敬地称是,缪七娘又道:“将这个抬到后面堆东西的舱里去,每天给他灌一点稀饭,不要让他到路上饿死。”

    辛捷气得七窃生烟,恩怨分明,无论恩、仇,都看得极重,对他好的人,他一定想着方法报答,对他坏的人,他也要千万百计的来报复,此刻他对缪七娘怀了极大的仇恨。

    暗忖:“只要我不死,我一定要好好整整你这个婆娘。”他下了决心,要报复这个仇恨。

    随即,他觉得自己像是一块木板,被人直挺挺地抬出舱去,临出舱前,他看到那绝美的白衣少女的一双明眸,也在望着自己,脸上满是关怀,怜悯的神色,心中又不禁觉得感动之极。

    但是这一眼是短暂的,他很快被抬出舱,那两个水手粗手笨脚,根本像是没有把他当做人看;只当做是一件货物。

    他看到天光一闪,接着又被抛进一间漆暗的船舱,他便像一具已经发硬了的死尸,卧在船板上。

    这一抛他被抛更远、更重,身上的骨节都痛起来了,船舱里还有一股腐蚀的臭气,熏得他头脑发涨。辛捷再也想不到自己会落到这种地步,气得要吐血,试着想自己解开岤道,但无极岛的独门点岤手法,使被点的人连运气都不能够,这种手法,竟还远在点苍派的“七绝重手”之上。

    他已知道自己的企图失败了,到了这时候,他反而平心静气,绝不多作无益的举动。

    也不知过了许久,有个粗汉跑了进来,用大碗盛了一大碗稀饭,拉开他的嘴就往喉咙里倒。

    稀饭又烫,烫得他喉咙都起了泡,他也逆来顺受,因为即便他不愿顺受,也根本别无他法。

    那灌稀饭的人似乎对这差事极感兴趣,过了没有多久,他又来灌,这样每隔一段很短的时间,他就来替辛捷灌上一大碗稀饭。

    到后来辛捷只觉得肚皮发涨,但他也没有办法阻止。

    灌了六、七次稀饭之后,他已实在忍受不住,这比任何酷刑都厉害,尤其是当滚热的稀饭灌迸那已烫得起泡的喉咙时,那种痛苦简直是难以忍受的,这些,都更加深了辛捷对缪七娘的怨毒。

    忽地,又有脚步声传来,辛捷叫苦不迭,以为灌稀饭的又来了,只得紧紧闭起眼睛。

    哪知这次抚摸到他的脸上时,竟不是毛茸茸的粗手,而是一双光滑得胜过白玉的手,还带着一种甜美的香气。

    辛捷睁开眼来,在石室中的十年苦练,他在黑暗中视物依然宛如白昼,这时在他眼前的,是一张无比娇美的面庞。

    那面庞一笑,从两颊浮起两朵百合,笑容像是百合的花瓣,一瓣瓣铺满了她的娇美的脸。

    辛捷心中一甜,与生俱来的,他对于“美”,总有着极深的情感和崇拜,梅山民的熏陶,更加深了他的这种倾向。

    这种不是每个人都能了解的情感,使得他以后在情感上受了不少折磨,但只要能了解到,尝试过美酌真谛,这代价是值得的,他此刻见了这绝美的面庞,心中绝无邪念,但却有亲近的念头。

    风流和邪恶,原是有着极大的区别的。

    问题是世人对这区别,了解得太少了。

    张菁见辛捷出神地望着自己,甜甜的一笑,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那就是“放他逃去”。

    虽然她的心情是矛盾的,她知道只要她放了这“眼睛大大的年青人”逃走,那么她此后恐怕将永远见不着他了。

    可是她也不忍让他被自己的爹爹、妈妈杀死,纵然他也许犯过许多过失,她觉得那也是值得原谅的。

    纯洁的少女,对“爱”与“憎”的分别,远比对“对”与“错”的区别来得强烈,张菁也正是这样的。

    她悄悄说道:“我放你逃走,这里离岸很近,你一定可以跳过去的,可是你要赶快。”

    她右手的姆指按着辛捷鼻下的“闻香岤”,左手极快地在辛捷前胸和胃下拍了两掌。

    辛捷只觉束缚自己身体的固制,突然松开了,被禁逆着的真气,也猛然在四肢里流畅。

    于是他微一作势,站了起来,面对面地站在张菁前面,鼻端里甚至可以闻到身上幽兰的香气。

    此刻天地间仿佛都被香气充满了,万物也仿佛只剩下他面前这张绝美的面庞。

    他们彼此都可以听到对方心跳的声音,辛捷木然站着,脑海里一片空洞,口中也不知该说什么。

    良久,菁脊催促道:“你快走呀!被爹爹知道了,可不得了。”其实她又何尝愿意他走呢?

    辛捷一咬牙,轻轻在这张绝美的面庞上亲了一下,真气急迫地注满四肢,身形动处,掠出舱外。

    外面是黑夜,船是停泊着的,正如张菁所说,离岸并不甚远,但也莫约有七、八丈远近。

    辛捷窜出舱外,身形绝末停留,这七、八丈的距离,对他来说,越过去并非十分困难。这一纵岂有丈远近,他双腿又猛,平着身子向下掠去,这曼妙的转折,在中原武林中,的确是已到绝顶了。

    四野清寒,水声细碎,寂静中突然有人冷冷地说了个“好”字,余音袅袅,四散飘荡。

    在辛捷身躯接触到地面的那一刻,他眼光动处,面前又悄然站着一条白生生的人影。

    就在这刹那时,他心中一荡:“莫非她舍不得我走,又追来了。”脚尖点到地面,定睛一看,不禁魂外天外。

    原来此刻站在他面前冷笑着的,却是那白衣书生无极岛主,哪里是他心中所想的人。

    无恨生冷然道:“你想走。”

    辛捷估量自己,知道绝对逃不过去,也难动得了人家,便道:“阁下有许多事误会了,我……”

    无恨生尖锐的冷笑,打断了他的话。他突起侥幸之心,双掌挥出,十指箕张,右手的食指、中指、姆指,点向无恨生“天宗”、“肩贞”、“玉枕”三岤,小指微回,横画“神封”。

    左手的五指,却点向无恨生脸上的“四白”、“下关”、“地仓”、“沉香”、“井岤”五岤。膝盖微回,撞向下阴。

    他毕尽功力,这一击正是十年来苦练的精华。

    无恨生冷笑末停,身形向后暴缩,辛捷如形附影,跟了上去,他此招抢尽先机,但是无恨生的轻功,己到了驭气而行的地步,他的身躯,总和辛捷保持着一段距离,辛捷永远无法将招使满。

    瞬息之间,两人已向后移动了十数丈,辛捷真气已不继,无极岛主身形微微一转,袍袖拂处,拂中辛捷掌缘正中的“后溪”岤。

    他这一指快如闪电,用的是武林中久已失传的“拂岤”法,转身中袍袖挥出,根本不用出招,是以便也省去了出招的时间,辛捷全式未动,被定在地上,宛如一座石塑的神像。

    无恨生武功虽然超凡入圣,但也不能在一招中点中辛捷的岤道,此刻却是因为辛捷心先已馁,力又中断,所用之手法,也是辛捷从来没有听到过的,根本料不到会有此一着。

    种种原因,使得辛捷一招之下,就被制住,他心中的惶急,自责,不可言喻,难以描述。

    他暗忖:“想不到我自以为已经可以走遍天下的武功,连人家轻描淡写的一招都挡不住。”

    无极岛主笑声顿住,右臂一抄,将辛捷挟在胁下。

    张菁带着悲哀的叹声,踱到船舷旁,江水漫漫,星月满天,远处是一片静寂的黑暗。

    “伊人已去。情思怅怅。”张菁望着这一片朦胧烟水,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出人生的寂寞。

    突地,她望见岸边白影微闪,比电光还快,一条纯白色的人影掠了过来,望见这种惊人的身法,她不用思考,已经知道一定是她的爹爹,“爹爹上岸去干什么,难道他发现了他吗?”

    这念间方自闪过,已经有事实来回答她了。

    无极岛主挟着辛捷,回到船上,朝站在船侧发着怔的张菁望了一眼,右臂起处,又将辛捷抛在舱里。

    张菁的一颗心,几乎跳到嗓眼了,她惊惧交集。

    无极岛主缓缓走到她面前,道:“你做的好事,快跟我回舱去。”面寒如冰,显见得是已动了真怒。

    辛捷像第一次一样,被掷入暗舱里,更惨的是他这次被点中岤道时,是两臂前伸卜,五指箕张,右腿弓曲的姿势,是以他此刻也只能保持着这个姿势,丑恶而滑稽地仰卧在上。

    送稀饭的粗汉依然没有限制地灌他稀饭,每天他唯一能见到阳光的机会,就是那粗汉挟他到舱外排泄的时候。

    他也只能藉着这唯一的途径,来计算时日。

    这样过了五、六天,辛捷已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他身体四肢虽不能动,但脑筋意念也更强,但脑筋思想却更活跃了。

    因此,他对他所怨恨的人怨毒更深,对他所爱的人,关怀意念也更强,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才知道“爱”的力量,更远比“恨”强烈。

    因为在他脑海中盘旋着的,他所爱的人远比他所恨的人为多,而他对于世事的看法,也在此时有了很大的转变。

    金梅龄,当然是他深念的人,他时时刻刻,脑海中都会泛起她那柔媚的影子。都会意念着他和她在寂寞的旷野里,所渡过的那一个白天和一个晚上,对于金梅龄为他所奉献的一切,他也更感到珍惜。

    方少璧,他也不能忘怀。

    然而此刻在他脑海中印象最鲜明的,却是张菁的绝美的面庞。

    “她此时不知怎么样啦,这么多天,我没有看到她的影子,我想,大概她已被她那可恨的父母深深的责骂了吧。”

    辛捷暗地为他所爱的人们祝福。

    他甚至忘却了自己的安危,更忘却了仇恨的存在。

    张菁的确是被无极岛主夫妇痛责过了,她被她的父母,软禁在舱里,可是,她也不能忘记这“眼睛大大的年青人。”

    船由崇明岛南侧岸行,拟由长江南口出海。

    无极岛主凭窗远眺,前面就是水天无际,浩翰壮观的东海,不禁心胸畅然,笑语缪七娘道:“我们又快到家了。”

    缪七娘笑了笑,无恨生突皱眉道:“这次回到岛上,真该好好管教菁儿了。”缨七娘又一笑,无极岛主诧然问道:“你笑什么?”

    “我笑有些活得不太耐烦的海盗,要来抢我们的船了。”缨七娘指着窗外道:“这两天我们也真枯燥得很,今天倒可以拿他们来解解闷。”

    无极岛主顺着她的手指朝外看去,果然远处有三个黑点,方才他心中有所感怀,是以没有注意。

    于是他诧异地说道:“这倒奇怪了,东海上居然还有不认识我们这艘船的海盗帮。”

    “不过也许不是呢!”缨七娘笑着说。

    海风强劲,那三艘船看着像是没有移动,其实来势极快,不到一个时辰,已可看到船的形状了。

    那三艘船成“品”字形朝他们驶了过来,无极岛主笑道:“看样子果真是有点意思了。”

    他武功通玄,自然没有将这些海盗放在心上。是以他仍然安祥地凭窗而坐,任那三艘海盗船将他所乘的船包围着,没有动一丝声色。

    接着,那三艘船每一艘船的船头,走出一个全身穿着紧身水靠的大汉,每人取出一只牛角制成的号角,放在口中吹了起来,发出一种“呜,呜”刺的声音,在海面广阔地吹散着。

    缪七娘笑道:“这帮海盗排场倒不小,不知道是哪一帮的?”语气中满带不屑和轻蔑。

    吹了一阵号角,那三个大汉便退在一旁,接着舱内陆续走出许多也穿着紧身水靠的汉子。

    一走出舱,他们便分成两排,雁翅似地沿着船舷站着,这么许多人,居然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此时无极岛主夫妇也不免觉得奇怪,缪七娘道:“我还没有看到有海盗这样抢人家东西的。”

    话还没有说完。每艘船的舱中又走出十余个穿着黄铯长衫的汉子,缪七娘道:“你看,他们怎么穿着这种衣服。”

    海盗而穿长衫的,的确是绝无仅有。

    无极岛主抚额道:“这些人莫非是黄海‘沿海十沙’里的海盗,可是…”他微一思索,接着道:“绝对是了,若是东海里的海盗,也不会有人来打我们这艘船的主意的。”

    缪七娘道:“你说他们是‘金字沙’、‘黄子沙’、‘冷家沙’还有那些什么‘大沙’、‘北沙’的一大群海盗吗?听说那些海盗被‘玉骨魔’全收服了,不出黄海做案的呀,怎么会巴巴地跑到东海来呢?”

    他语气虽然还是满不在乎,但其中已确乎没有了轻蔑的成份。

    话还没有说完,那三艘船里又传来丝竹吹弄的声音,一面黑底上绣着两段白色枯骨的旗子,冉冉升上船桅。

    无极岛主朝缨七娘笑道:“这帮家伙的排场倒真不小。”

    缨七娘道:“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强盗,现在却全都一个个规规矩矩,想来一定是被那‘玉骨魔’制得服服贴贴的。”

    她一回头,望着无极岛主道:“喂,你知不知道这个‘玉骨魔’倒底是怎样一个人呀?”

    无极岛主笑道:“你还指望我知道这些妖魔小丑的来历呀。”

    他又朝当中那艘船看了一眼道:“不过这个‘玉骨魔’倒是像真有两下子的。”能够让无极岛主说“真有两下的”,此人也差可慰了。

    “喂,你这些年又没有在外走动过,怎么会知道他真有两下呢?”缪七娘怀疑地问道,“我起先也不知道,前些年我们岛上管花木的老刘,到如臬城去买桃花的花籽,回来时告诉我说,黄海十沙的海盗,全都被一个叫‘玉骨魔’的收服了,连当年纵横南沙的涉海金鳖庞士湛,全都被他制得服服贴贴。我当时听了,虽然觉得奇怪,但实在也没有在意,想不到今天人家却找到我头上来了。”

    缨七娘笑道:“这么说来,这家伙好真真的不知道我们的底细。”她眼角乱扫,又道,“他从黄海辛苦的跑到东海来,难道是专来对付我们这条船的吗?那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怎样厉害。”

    无极岛主笑道:“他比你一定差远了,你要是想做强盗,怕不连南海的人都收罗了来才怪。”

    他们夫妇两人,仍在说笑着,根本将海盗来袭的事,看得太平淡了。

    第五章

    这时那三艘船都已近,船上动静更可清楚看见。渐渐地,三船距无极岛主之船愈来愈近,相距大约还有二三十丈时,船首大汉一声号角,立刻卸下了帆,顿时速度慢了下来。

    无恨生见这海盗船果真是冲着自己来的,不由冷笑一声。那品字形三船为首的一只船头,又是一声号角鸣响,船舷两旁的水手霍地恭身挺立,从舱中缓缓走出一人来,只见此人年约四十,面如黄蜡,一袭黄衫及地,更显得怪异,无恨生见众水手对他执礼极恭,心想这人必是三船中首领人物。

    缪七娘却冷笑道:“一个海盗也有这么多臭排场。”

    那黄面汉子走在船首,向无极岛主这边抱拳一揖,开口道:“黄子沙总舵主成一青奉命问候无极岛主俪安。”

    这时船已出江,海上风涛渐大,相距二三十丈远,那成一青所发之声音仍极清晰地传到无极岛主船上,足见他功力深厚。

    无恨生冷哼一声,扬声道:“就请成舵主回上贵帮主,我东海无极岛主久仰大名,只是无暇拜会。”

    缪七娘却见以成一青这功力居然臣服那“玉骨魔”手下,想来那“玉骨魔”必然甚是不凡,心中轻视之意顿灭。

    那海盗船上水手见无恨生仍坐原处动也不动,未曾动容,显然甚怒,那成一青回首略一挥手,众盗立刻安静下来。

    那成一青又道:“敝帮主曾命在下略备粗酒为岛主接风,敬请岛主过来一叙。”

    无恨生心中暗奇,但仍回道:“贵帮主美意,敝夫妇心领了,只是尚有要事必须回岛,就请阁下代向贵帮主致意。”

    以无极岛主之身份,竟客气地和这海盗打交道,那玉骨魔在海上的威势可想而知。

    成一青却道:“即是如此,还待成某敬岛主夫妇一杯,略表敬意。”

    说罢自身后拿起三只水晶酒杯,又拿起一只翡翠壶,倒满三杯,先一手持着一杯,双手一扬,两只酒杯竟平平稳稳飞出。

    那酒杯玲珑透亮,酒更是碧绿如玉,两道绿光稳稳飞到无极岛主船上,竟然一滴未倾。

    这时两方船只虽又近了一些,但少说仍有二十丈许,成一青一扬间,竟将两杯酒稳稳送了过来,无论劲道,内力都臻上乘。

    那无恨生却是冷笑一声,长袖一拂之间,一股柔和之力扫出,那两只酒杯竟似在空中停了片刻,才缓缓落在桌上。

    这一手上乘气功立时将群盗看得目瞪口呆。那成一青却面不改色地端起酒杯,道声:“请。”一饮而尽。

    无恨生面虽露出不屑之色,心中著实为难,他知那“玉骨魔”不仅武艺高强,尤其精于百毒,莫要在此酒中下了什么奇毒。

    再看那杯中酒色碧绿,分明是极佳醇酒,正沉吟间,见成一青,已一口饮下,无极岛主何等身份,岂能示弱,暗忖缪七娘或会功力不足,自己内功修练已过金刚不坏之地步,任他什么毒物必能逼出,当下扬声道:“拙荆不善饮酒,老夫一并饮了。”仰首将两杯饮下,双手微挥,两只空酒杯如箭飞回,成一青等只觉眼前一花,两只水晶杯子“卟”“卟”两声,竟自深深陷入船板,直没于底,却是完整无缺。

    无恨生喝声:“请让路。”船上帆桨齐举,加速向前开动,成一青一挥手,三只海盗船立时向旁一转,让开水路。

    那知就在此时,忽然震天一声暴响,无恨生的大船突然由中断裂,大股水龙喷入船内,桅杆也轰然断倒,碎木飞中,一股极浓酌硫磺烟味弥漫满天,显然船身是被炸药所毁。

    船上水手血肉横飞,惨呼声震天,无恨生缪七娘坐在船首,也是险些跌倒,呼呼两掌排开浓烟,瞥见那三只海盗船已全远去。不由大喝一声:“鼠辈敢尔!”一把牵着缨七娘,奋身跃起,竟在海面上展绝顶轻功赶了上去!

    海风不小,三只盗船帆桨并举,去势极速,无恨生夫妇竟在鲸波上踏波飞行,鞋面上都未沾湿!

    三只海盗船去势虽速,无极岛主夫妇却凭一口真气在波涛尖儿上疾纵,竟然渐渐赶上。

    无恨生的轻功真型了炉火纯青地步,缪七娘功力虽然略逊,但在丈夫扶持下,也是速度惊人,眼看与那三只在船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缪七娘忽然想起菁儿还在船上,急忙中回首一看,只见此刻大船已经逐渐沉没,一个少女却似踏在一片木板上随波起伏,正是自己爱女,心想菁儿轻功极佳,必然无事,当下放心急赶。

    成一青见无极岛主夫妇踏波而行居然速度惊人,不由大骇,一面命手下努力加速,一面命那一批黄衫汉子各站有利位置,打算乘无恨生夫妇上来就地打一个措手不及。

    那批黄衫汉子个个都是特选武士,又久经训练,虽见无恨生来势骇人,但各就各位,丝毫不乱。

    无恨生见大船炸毁,心中急怒,猛提一口气,一拉缪七娘,藉着一个波浪打上,奋身跃起,宛如两只大鸟飞扑下来成一青刚布置好,回首一看,无恨生夫妇已扑下,心中大惊,见两人扑向船尾左方,那里三个黄衫汉子几乎同时由三个不同方位递出兵刃,显然训练有素。

    那知无恨生双袖一卷,只见得一片模糊的影子,呼呼几声,三般兵刃齐齐飞起,卟卟之声中,三个黄衫汉子飞落海中,身体犹未沾着海面,已自死去!

    成一青哪料到无极岛主如此威势,不由胆怯,却见船尾右方五个黄衫汉子按着五行位置,互相掩护下围击过去,心中一动,向其他二船下命道:“继续加速回舵!”一面抖起手中长剑跃向船尾。

    “黄子沙”海盗帮在未归服“玉骨魔”前,就素以海底功夫称霸东海,及归入“玉骨魔”麾下,潜水训练更是特别注重,那炸毁无极岛主坐船必是成一青的手下潜水夫的杰作,只是连无恨生这等人物都未发觉船底被做了手脚,这些潜水夫的功夫可想而知了!

    且说成一青见那五个黄衫汉了乃是舵下一流好手,所结五行的方位奥妙无比,心想必能一阻无恨生气焰,哪知无恨生哼然冷笑,双袖拂处,两股疾劲无比的内力将五剑一齐震开,缪七娘身形一圈,一声惨号,一个黄衫汉子已倒毙地上,五行阵一破,两三个照面间,近在尺处的成一青连插手都没有机会,其余四人都分别被无极岛主夫妇扫人海中。

    无恨生猛提一口真气,忽感胸中一塞——虽然是那么轻微,但无恨生这种不坏之身居然有此现象,他立刻知道必是那酒中之毒开始发作,同时又想到玉骨魔即用来毒自己,一定用的是最厉害的毒药,自己坐船已毁,要想脱此茫茫大海必定要在毒发以前将对方尽数消灭,夺下此船才好,当下一拉缪七娘玉手,双双扑向舱内。

    当前一人正是成一青,无恨生双掌呼地推出,直袭对方胸前,缪七娘却凌空跃起,越过成一青头上,落入舱内。

    成一青见对方掌势太速,只好拼力击出一掌,“碰”地一声,成一青当堂退后数步,胸中一阵血气翻腾。

    成一青在未归伏玉骨魔手下就是是‘黄子沙’的首领,一身武艺驰誉东海,后来虽为玉骨魔收服,仍然是玉骨魔手下最得力的助手之一,此时一照面就被无恨生打得血气翻腾,必中自然惊骇之极。

    事实上,无恨生不过用了六成功力而已。此时他又是冷笑一声,单掌微扬,一股更强劲风向成一青击去,眼角却飘向左面将围上来的另外三个黄衫汉子,成一青此时势成骑虎,只好硬起头皮打算再硬接一招。

    只见他头发根根直竖,黄衫像是由内被风灌满一般,张得有如大帆,声威端的神猛。

    其实他内心却正暗惧不知自己拼力一击能否挡得住人家轻描淡写的一下呢?

    那知他的掌力才递出,那无恨生单掌竟微微一缩,成一青立感自己千钧掌力被人吸住却收不能!

    无恨生单掌向左一挥,把成一青拼命发出的掌力硬硬粘向左边,迎向冲上来的三个黄衫人。

    成一青眼睁睁看见前面是三个自己人,却无法收回自己掌力,急得他汗如浆出,仍然无济于事,只听得轰然一声,正冲上的三人立刻被成一青拼力发出的一掌击倒地上!

    无恨生这招上乘的“移花接木”内功,真妙到极处,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