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 当地的富绅都在堂内等候了。”
“ 我知道了, 你先下去吧。”宸赫的目光从地形图上抬起来,点点头。虽说这支百姓起义军里良莠不齐, 但还是有几个能用的人。
宸赫皱皱眉,从明皇的匣子里拿出玉玺沉思, 自从一个月前,刘清选声称自己得到传国玉玺在夏都称帝后, 在各地引起轩然大波,反对之声此起彼伏。
最明显的是,西部范阳卢氏,东部俞昌萧氏, 这两个都是当朝的世家大族, 纷纷已经自封为王。
南部的有零散的起义军, 其中首领的称呼各不相同, 有叫元帅的、大王。而其中最大军队的起义军已经有一万之众,听闻首领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 人称假面王。
以及北部的沐家军,是前朝唯一存在的军队。
无一不是打着清剿叛贼的旗号。
如今他统领的军队人数逐渐增多,导致战争中最严重的问题——粮草不足。虽说有沐家暗地里的支持,毕竟不是长远之计,如今局势危机, 沐家军那边也自顾不暇。
约过了一个时辰, 几位富绅还不见传言中的假面王出现, 其中一位有位微胖的男人放下不知道添了多少次的茶水, 不耐烦的在堂内来回走动。
“ 怎么还不来?”
“ 汪员外,你稍等,王很快就来了。”下面的小厮陪着笑的安慰一番。
那位汪员外正想对着小厮发脾气,刚张口就瞥到门外一排排彪悍的大汉。缩了缩肩膀,虚虚的坐到椅子上。
许昊轻酌细饮,观察着发生的一切,双目中闪过计量的光芒。外面都说这假面王是个温和惜才的人,可今日给他们这么大一个下马威,此人绝不仅仅是个随和的人。
“ 各位久等了。”宸赫站在堂中央,朝四面拱了拱手,看起来极为客气随和。
有几个人惶恐的应和,本来他们以为假面王是个蛮横无礼的人,没想到这么随和。立马弯下腰行礼,“ 见过南阳王。”
众人只见那个带着面具的男人压压手,不威自怒道:“想必诸位也知道,本王今日召集诸位确实有事相商。如今战事吃紧,还需要各位的支持。”
“ 王严重了,我们只是个平民,哪里有这个能力,如今家里也粮食紧缺啊。”一个人身着丝绸制作的衣裳,腰间挂着和田玉佩的中年男人嚎啕着。
“是啊。”“是啊。”其他人连忙跟着应和,生怕自己出声晚了,自己家里那点老底就要被人掏空了。
站在宸赫身边的副官目光如炬的扫视众人一眼,紧紧的握着刀柄,只听见刀锋和刀鞘摩擦的声音,眼看刀就要出鞘。
汪员外从凳子上麻利的滑下去,瑟瑟发抖的跪到地上,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南阳王,小民家中的确没有粮产,倒是有些钱财,若是您不嫌少的话,我明日就给您送来。”
带着面具的男人偏偏头,散发出平易近人气息。“ 汪员外放心,日后定会有赏,你的好意先本王收下了。”
副官此时才刺啦一下把刀插回刀鞘。
此时汪员外才敢从袖子里拿出汗帕,轻轻擦拭额头上的汗珠,这人的气压真是太强了,一时间有些让人受不了。
许昊上前一步,双手互握在胸前,作揖道:“ 小民家中还有些粮食。”
“百姓们都说许先生乐善好施,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真乃一代儒商。”宸赫起身拍拍许昊的肩膀,两人虽说差不多高,却让许昊有种备受信任的感觉。
轻微的摆摆头,摆脱这种情绪的干扰,“ 小民有一事相求,犬子今年二十又二,曾也读过几年书,不知能否为南阳王效力。”他们许家在此地经营多年,说是富甲一方也不为过,只不过朝廷重农抑商,商人之子是没有资格步入科举为官的。
算命的说他会遇到一生中的贵人,当他各地渐渐有起义军出现的时候,他就知道他们许家是时候该崛起了。三个月他就开始高价收粮,如今真正到了有用的时候。
“ 这是自然,明日脸令公子来报道。”
“ 多谢南阳王。”
突然有人进来在宸赫耳边一阵耳语,宸赫点头示意小士兵先下去。
“ 在座的各位,各位的功劳本王都会登记在册,请诸位今日先回家好好考虑考虑,各位失陪了。”
宸赫带着人穿过院子,匆匆忙忙的赶到府门口。刚才那个小兵来说宋父宋母已经到城门口。
宸赫带着人赶过来的时候,马车正好停留在府门口
林柔刚从马车里探出头,就看到现在高门前的面具男人,愣了愣神,她怯怯低下头,那个熟悉的身影像是她丈夫的,可看起来又有点陌生,相公身上的气息没有那么冷冽。
刚想从马车上蹦下来,就看到面前伸出来一只手。林柔抬了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带着面具的男人矗立在她面前。
鼻子一酸,连忙低下头,眼泪落下来打在车板上。
“下来吧。”宸赫把手往前伸了伸,示意她把手交给自己。
听到熟悉的声音,林柔就知道这是自己失踪已久的丈夫,
宋母掀起来车帘,看见两人那副傻样子,催道,“ 哭什么,还不快下去。”
林柔刚把手放到丈夫手上,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手不再是像一年前那么娇嫩,立马缩回手。“不用了,我自己会下。”带着些赌气的语气,拍打掉宸赫的手,提着裙子踩着台阶下车。
宸赫转手扶着从车里钻出来的母亲,低哑着声音喊道:“娘。”
宋母搀着儿子的手刚站到地上,激动的紧攥着儿子的手,捏了捏宸赫的胳膊,“ 瘦了,瘦了,吾儿瘦了。”
“ 娘,儿子长胖了。”一边回应着母亲的话,一边扶着两个孩子下来。
“ 爹,爹。”宋嘉宇刚从马车上下来就扑腾着望宸赫身上去。他扬起头望着穿着盔甲的父亲,眼里充满了儒慕之情。
宸赫夹起他的胳肘窝,往空中抛了抛。
“哈哈哈。”
宋嘉宇咯咯的笑声化解了宋家人久离的心情,经历过生死离别的他们,对得来不易的相聚格外珍惜。
宋娇看着父亲抱起弟弟,水灵灵的大眼睛中带着些期待,又有些畏惧。爹爹穿着戏文里大将军的模样,还带着一个面具,看起来好厉害。
她也很想爹爹,如果爹爹能抱她就好了,不过她已经九岁了,是个大人了,弟弟还小,正是需要爹爹抱抱的时候。
“ 咱们进去说。”宋父笑的黑红的脸上皱巴巴,从下马车的那一刻就盯着儿子看,生怕他又不见了,总想找一个时机和儿子说说话,憋了半天终于想出这么一句话。
“爹。”
“哎,哎,在哪。”宋父听到儿子叫他,连忙应答。
宸赫把宋嘉宇放到地上,让他自己跑。向前跨了一步,走到宋娇身旁,揉了揉她精心收拾过头发,“娇娇长高了。”
“ 哎呀,爹爹你弄乱了人家头发啊。”宋娇蹦跳着走开,嘴里说着抱怨的话,心里却甜极了。爹爹还是像以前一样疼她。
副官将一行人送到屋里,自动退下。
宋母四处瞄了瞄,见周围没人,刚在外面她也不好问。看着儿子大变样心就疼了起来,这孩子不知道在外面受了多少苦,“ 快把面具摘下来让娘看看,这脸是咋了,怎么带着个面具。”
宸赫摘下面具,露出白净的面孔,冲母亲笑的憨厚,“ 我没事。”
一想到当初儿子突然不见了,宋母到现在都还心慌的厉害,想问问儿子走的这么久都去了哪里,有没有受什么苦。抿了抿嘴,看着一家人这么开心的笑容,到底不忍心打破砂锅问到底,打破兴奋的氛围。
宋嘉宇坐在凳子一个接一个的往嘴里塞桌子上的糕点。“ 娘,很好吃耶。”
林柔把桌上的糕点往女儿面前推了推,捏了捏他胖乎乎的脸颊,“ 小心吃多了牙里长虫虫。”
宋嘉宇的小手立马捂住自己的嘴巴,他牙里可不能长虫虫,不然肯定会被同窗笑话的。上次掉了一颗门牙,一直漏风,他都不敢张口说话了。
“ 姐姐,你吃。可好吃了。”
宋娇蹬了他一眼,揪着宋嘉宇的耳朵道:“ 你姐我就不怕牙里长虫虫啊。”
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围在一起吃了晚饭,临到睡觉的时候,宋嘉宇抱着宸赫的大腿,“爹,我想和你睡。”
宋母拍了拍孙子的屁股,笑骂道“ 你个缠人精,不是说自己长大了,要一个人睡吗?”
看着奶奶羞他,宋嘉宇嘟嘟嘴,一边摇头,一边抱着大腿不松开。他只是很想爹爹嘛。
宋宸赫掂了掂儿子的体重,嘴角露出和原身一样朴实的笑容 “ 娘,您快去睡吧,他和我睡。”
看出儿子眼里的心疼,宋母傲娇的甩了甩脸,嘴里咕囔着“ 哼,你自己看吧。”
许宅。
“ 夫君,咱们没必要交这么多粮食吧。”许夫人发间斜插雕花木簪,一身银丝墨色对襟振袖收腰丝制罗裙,虽说有些虚胖,整个人透着妇人富态,一看就是娇养着的贵妇人的装扮。
许家富甲一方,吃住连一般的官员都比不上,日子过得算是逍遥。唯一不足之处,便是只要连官就得点头哈腰。
“ 南阳王那边允了言卓去当职,或许这就是我们等待已久的时机。”许昊一边点数箱子里的银额,一边对着结发妻子说道。
“ 万一咱们押错了人怎么办?这么多银子不都打了白飘了。听说是南阳王拿刀逼着咱们捐的。”许夫人心疼的看着那几箱子元宝,圆圆的脸都快皱成白嫩嫩的包子,急的直揪帕子,这得他们许家攒了多久的银子啊。
“ 也就汪员外那个不经脑子的人才会被人家拿刀假装吓唬吓唬就招了。依我看啊,这南阳王不像是不讲理的人。”
许夫人坐到梳妆台前面,重重的摔了一下梳子,“ 人家不经脑子的人被吓唬才捐的,那你不是脑袋进水了才会捐了许家三分之二的财产。”
没理会妻子,许昊算到最后一箱银子,走到书桌面前,拿蘸了蘸墨水在纸上纪录下银数。“ 你当我没想过考虑别人,咱们身在起义军的地盘,若是不捐也就罢了,要是还敢和别的军队有联系,怕是咱全家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如今南方这几伙起义军零零散散,依我看就南阳王那里成得了气候。”
“ 如今我们这个地界还算安稳,听说别的地方都出现烧杀抢掠。”许昊劝慰道,更像是说给自己听,愣愣的看着纸上纪录的数字,嘴里喃喃的说,“ 希望我没押错人吧。”
月上自有天阙宫,红尘之中金銮殿。
琉璃瓦的重檐屋顶,朱漆门,这里困住了多少位君王。引得王朝颠覆,百姓流离失所,天下改为它姓。
还是这座富丽堂皇 、神霄绛阙、琼楼玉宇,大夏国近三百年的江山,如今已经改朝换代,坐在金銮殿的人如今姓刘,天下现今是刘家的江山。
金銮大殿上,文武朝臣位列两班,位置中央的龙椅上一个身穿龙袍的男人正在大发雷霆。刘清选终于坐上了他梦寐以求的皇位。
“ 大将军,朕命你带兵去清剿南部的叛贼。”高座上的皇帝清冷的声音传响在整个大殿里。为什么是南部,不过是觉得南部的起义军都是一群乌合之众,先把薄弱的铲除了,然后一一清剿反贼。
刘清选嘴角扬起讽刺的笑,打着为先君报仇的旗号,自立为王,敢对朝廷宣战,那就要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曾经跟着刘丞相造反的人,如今都官位节节高升,在这朝堂上有了一席之位。
看着大太监捧着虎符从台阶上一步步递给过来,洪涛眼中闪过一丝亢奋,从前他只不过是个御林军首领,连虎符见都没见过,如今有了这个虎符,他就可以号令天下军队,这才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应当有的生活。
“臣领旨。”洪涛单膝跪地,虔诚的接过虎符。
各个宫殿内灯火辉煌,歌舞升平,一片祥和之像。
一座荒凉的宫殿里,廖无人烟,刘婉躺在床榻之上,眼中漏出灰败之气,她想不到父亲竟有谋朝篡位的心思,本以为父亲往日培养势力都是为了将来刘家能成为当朝第一世家,作为她和鸿儿的后盾。
费力的拿起床头的玉佩,那是皇儿满月时陛下送给他的礼物,那时她还是位高权重的皇后,那日百官来贺,普天同庆,多么盛大场面啊!
是她太狂妄自大,小看别人的野心了,如果能回到以前,她还会不会重蹈覆辙,踏上这权利追逐的道路?
“ 母后,喝水。”夏鸿乖巧的递给床上人水碗,全然没了往日小霸王的气焰。
刘婉眼里闪烁着泪光,压抑着内心的悲痛,曾经的辉煌仿佛就像是一场梦,到头来就只有这个她曾经不用心的孩子还陪在她身边。
第一次爱怜的抚摸着夏鸿的发辫,认真的盯着孩子的眼睛,“ 鸿儿,不要恨母后。”
夏鸿被母后眼中的绝望吓住了,声音卡在嗓子中喃喃道:“ 母后。”他什么都没有了,宠爱他的父皇一夜之间不见了,外公当了皇帝。母后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他一点都不想失去母后。
“ 鸿儿乖,你要好好的活着。”刘婉嘴角带着惨笑,她的身体自从一个月前得了风寒就再也没有起色,其实她可以去求求位居中宫的母亲,娘亲看在曾经母女一场的份上,说不定会救她。
可是她是刘婉啊,是曾经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是差点就能垂帘听政的女人啊。怎么能低头呐。就这样吧,输了就要认输,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呐?
“ 母后,你不要离开我。”夏鸿摇摆着床上女人的胳膊,豆大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唰唰的从脸颊流下来。
“ 对不起。”母后承受不住这世间的恶意,只好独留你一个人活在这世间。
夏鸿只顾着嚎啕大哭,直到母后的手从他头上掉落,他才真正感觉到恐惧。
一屁股坐到地上,像是失了神一般,不,他不能哭,母后只是睡着了而已,他要乖乖的,这样母后就会醒过来。
夏鸿平稳地端着碗里的水,坐到门前的台阶上,这样母后一觉醒来就能看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