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套娃的梦

无疾而终

    很多时候,被表述了无处次的爱,和无法开口的爱有着相同的属性。就像某种突发性的顽疾,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从未想过放弃,也从未想过得到。所以最终既没有得到,也无法放弃。成了一个永恒的缺口,只要你还活着就会心痛。这种时候,得不到的不甘,没法实现的幻想都升华成了真正的爱。

    第二天是周六。月圆之日的周六啊,怎么能没有故事。尼诺没有像往常一样去骚扰同学甲。主要是没空,因为对方想看成绩单,而今天是考试的日子。

    尼诺穿上新买的运动服。这身套装还算可以,毕竟打了半个月的工才攒够钱。尼诺头发很长,一米七的身高和小巧的身形,让他看起来像是个畸变的少女。并不丑,只是没有魅力。

    没有了创造力,我们该怎么活着。需要信仰,对于史前文明的当事人,耶稣是信仰,上帝是信仰,但是信仰不只是生活的点点滴滴,信仰是高于生活的。对于靠遗迹生活的啃老文明,基督教不是信仰,那就是真实,是久远年代的神奇的引人走向真知的过去的故事。这座城市有无数的教堂,不是大大小小,参差不齐的,而是配置相当,各有特色的那种。其中最值得观光旅游的就是东方大教堂。拜占庭式的穹顶,十字交叉的花园,圣母像下的小桥流水。可能不太严谨,但是在这里,宗教是生活,教堂是公园。祈祷的地方就是这座城市的地标,人类文明的地标。

    尼诺太阳升起就准备充分,却一整天都窝在家里,他害怕了。没有人不怕死,但是也没有人怕死,只是担心什么都没有做到就撒手人寰。尼诺觉得,如果过分的深入这件事就是打开地狱之门。但是爱不允许一个人徘徊,地狱没有门,当你意识到它的存在的时候,你就已经身处其中。

    天黑了。尼诺戴上帽子,回忆着这么多年一直赖以生存的技巧。对,尼诺最擅长的技巧就是隐藏自己。以前只是单纯的躲起来就好,但是十四岁生日那天,尼诺发现自己是个魔术师。他可以完全隐藏自己的存在,仿佛自己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不光是同为人类的生物无法察觉,单纯的物理属性的消失。

    因为很害怕。尼诺关上门以后就开始隐身。一路走到教堂门口。出发时是黄昏,到达已是深夜。

    昏黄的灯光下,一个老人耷拉着脑袋,来回踱步。这种昏黄路灯下残忍徘徊的情义,尼诺再清楚不过了。为了忏悔也好,为了爱情也好,都是在试图杀害那个懦弱的自己。

    尼诺感觉到一种诡异的氛围。有那么一两个人深夜来教堂忏悔,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这种诚挚的自我谴责,反而显得可爱。只可惜这种氛围不是出自门口挣扎的老人,而是教堂深处的恶魔。

    尼诺在想,如果自己退缩了会怎么样。他是个很有勇气的人。他曾经弹着吉他闯进教室,对同学甲高歌。他曾经把纸条藏进整个书架的每一本书。他害怕同学甲讨厌自己,但是从没有害怕过袒露自己的爱意。只是,当这份爱要求自己去做一些危险的抉择时,他也会踌躇。

    老人还在徘徊,然而尼诺已经在往回走。

    不要怪他,我们没有这样的资格。然而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唯一有资格谴责尼诺的人出现了。

    尼诺曾无数次幻想过,同学甲穿上晚礼服,长裙,哥特式萝莉装,甚至婚纱的样子。这次是黑色长裙,像是参加葬礼,却又不够精简。至于更别致的装扮可能要等下一次了。

    尼诺并没有看到同学甲是从哪个方向过来的,甚至有可能是从空中悄悄落下。他看不到她的脸,只是背影,就知道是她。那个自己每天都能见到,却还是要朝思暮念的人。

    尼诺知道同学甲是很任性的人,正是因为任性,所以绝不会有信仰,更不会在深夜忏悔。尼诺能想到的和我们一样,是那隐藏在黑暗深处的恶魔。此刻尼诺心心念念的女神,已经为恶魔穿好了嫁衣。

    尼诺并不是不够理智的人,但是此刻爱情战胜了理智。他解除了隐身,大喊着同学甲的名字,朝他她奔去。

    天好像在下雨,不,是冰雹。地面像是刚涂好的柏油马路。风大到能吹倒教堂,但却是倒向远离尼诺的方向。就这么几步,却似乎远得永远无法到达。当然,这不是真的,真正的永远在后面等着尼诺。

    还差一毫米,尼诺几乎抓住同学甲的手。

    尼诺扑到在地上。他的第一反应是,这么用力会不会抓痛灿灿。第二反应是,灿灿消失了。没错,不管发生了什么,总之,教堂的门还在一毫米外的地方,肆无忌惮地张开着。只是人消失了。门口徘徊的老人还在,只是你曾经喜欢,现在不得不爱的人消失了。

    当你觉得自己所爱的人,已然不在这个世界的时候,你应该做些什么。无视事实的逃离,就当做了一场梦,这样你还算是个人么。去确认她的死亡,好让自己不安的心碎落成绝望,这样就不会丧失做人的资格么。

    爱不会死,但是人会。

    尼诺此时已经没有了恐惧。他放下帽子,骄傲地露出自己灰色的瞳仁。他的双眼睛已经不属于人类,这是恶魔的发声器官,是恶魔的呐喊。只是这么有魅力的东西,只能在爱逝去的时候绽放。

    女孩儿几乎不记得,什么原因让自己走进这里。她不记得门口是否有七彩的玻璃,她看不清眼前是神像,是教堂,或是海滩。唯一看清的,是那个俊美的少年。

    少年长发披肩,白衣猎猎。他伸出手来,浅浅的颜色,指尖如玉,掌心透明。一抹浅笑,像是谁在一汪泪水里,轻拨了一下,泛起涟漪。

    女孩儿仿佛听到清澈的琴声,涡旋的纹理和水做的琴弦。她不可抗拒的交出手去,所有智慧生物的本能都提醒着她,应该颤抖,应该后退。但是所谓恶魔,就是可以凭魅力让你交出自己的人啊。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只要你的身体就好,只要你的灵魂就好,只要你就好。所以被魔鬼看重,是一种幸福。因为此刻,你不是任何人,你是你,你没有恐惧,你就是你,你有的就是你的身体和你的灵魂。

    女孩儿忘了一切的重量,她旋转着,波动着,像一潭水,像一片云。她舞动在少年的指尖,少年舞动在她的每一处关节。女孩儿发梢开始延长,齐肩,及腰,坠地,消逝,带着女孩自己都能看清的笑颜消逝。女孩儿觉得自己在蒸发,一点一点,带着一丝酸甜的触感,比死亡还要美味的死亡。

    ……

    灿灿站在教堂的中央,灵眸微闭,不长不短的睫毛妩媚动人。双手交叉,轻轻地摆在胸前,又往后缩了十公分,贴近自己的身体,献出自己的灵魂。这是一个献吻的动作。很美,很安静。但是吻过她的人已经不在了。

    “没有人会站着离开这个世界的吧。”尼诺此刻只想扼杀自己已然成熟的绝望。

    尼诺还没有走到灿灿面前。一群带着防毒面罩,穿着制服的武装人员出现在他的周围。只是出现了,不是很突然,也不是很梦幻。好像一直就站在你的背后,好像公交的最后一站,好像故事已然写好的结局。

    尼诺没有反抗,就这样,吸血鬼事件不再是场外援助,而是掐碎柳树嫩芽的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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