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轻真的很能忍,把抽屉里的巧克力拿在手心里,脸上没什么表情,轻放在他的桌面上。
男孩手指修长,挑起巧克力的包装扫了一圈,轻蔑的笑笑,抬手丢到了后面的垃圾桶里。
夏轻再好的脾气也受不了他刻意的糟蹋,眼睛气的通红。
陆行看她生气的样子,心里不爽快。
她这双水灵的眼睛里,每次看向他,都异常疏远,把他当成病毒避之不及。
嘁。
夏轻手在发抖,“你觉得欺负人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吗?”
陆行抬起下巴,神情倨傲:“确实有点意思。”
沉默良久。
夏轻站起来,走到垃圾桶边上,把巧克力又给翻了出来。
陆行冷眼盯着她,一言不发。
孟放吸了口冷气,看不出夏轻胆子大成这样,公然下陆行的脸。
坐在后面的人,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战火波及到自己身上。
陆行起身,用力又把她手里两颗皱巴巴糖纸包着的巧克力给夺了过去,冷着一张脸砸在地上,轻蔑笑了一声,说:“来十三中之前你难道没打听过吗?惹谁都不要惹我。”
他蔑了一眼地上的巧克力,气焰嚣张:“今儿你捡一次,我砸一次,你试试看。”
陆行脾气不好,不是道听途说,是真的很差。
夏轻脸色苍白,瘦弱的身躯仿佛要站不住,胃里在抽搐,越来越疼。
她见过陆行痛哭时的眼泪,也见过他神采飞扬的笑容,从没想过,自己也会见识到他跋扈恶劣的纨绔样。
地上的巧克力没有敢去碰,等夏轻再去看的时候,糖纸被踩的扁平,印满了脚印。
一下课,闻晗找她说话。
“你让班主任给你换个座位吧,陆行真的太过分了。”
不用闻晗提醒,夏轻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我知道。”
“陆行吃软不吃硬,你不要跟他对着干,他可能过两天就把你给忘了。”闻晗压低了嗓子,给夏轻传送经验。
夏轻纤长浓密的睫毛颤了颤,抬眼对她笑了笑,“好。”
闻晗抬头看了眼黑板右侧的课表,哀叹一声:“下节课就要公布月考成绩了,我好紧张。”
夏轻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你一定考的很好。”
闻晗趴在书桌上,有气无力:“如果学校不给我妈发短信就好了。”
十三中的传统,每次月考成绩都会发到学生家长的手机上。
夏轻拍拍她的肩膀,“不要丧气,我们一起努力。”
“好,嘿嘿。”她的话好像真的安慰到了闻晗,小女孩心情顿时开阔,“放学我请你喝奶茶。”
夏轻的手捂着肚子,笑着摇摇头:“我今天不舒服,不想喝,改天我请你吧。”
闻晗点头:“好。”
十一班的教室门口突然又热闹了起来,徐昕然伸着脖子往里看,没找到陆行的人影,不甘心的跺跺脚,随便抓了一名同学问:“陆行呢?”
“不知道。”
预备铃响,徐昕然还没有死心,继续站在门口等。
好不容易才等到从走廊那头慢悠悠走来的少年。
徐昕然欣喜的跑上前,“陆行,我等你很久了。”
陆行皱眉,越过她径直回教室。
徐昕然红着眼睛,像是下一秒就要掉眼泪。
“操,徐昕然对你真是痴心一片。”孟放说。
开学到今天,厚着脸皮往陆行眼前冒了好几回。
夏轻从看见徐昕然的脸后心神不宁,那晚,哭着给她打电话的就是徐昕然。
夏轻到现在都不知道,季周和陆行到底是什么时候有的过节?
十三中那时流言不断,传的最广的是说,季周抢了陆行喜欢的女孩子。
可夏轻不信,那天夜里,她曾经亲眼见识过他们不要命样的打法,尤其是陆行。
十六岁的少年,第一眼看过去,只会惊艳。
黑暗中,他眉眼阴翳,眼神深处流露出的血腥,望而生畏。
夏轻敛神,打算等放学回家后盘问季周,他和徐昕然到底是什么关系?
了解清楚始末,他们才能避开那段无妄之灾。
课上,语文老师把月考卷子发了下来。
他也不管后排多么鸡飞狗跳,只顾着讲解自己的卷子,愿意听就听,不愿意也不强求。
陆行语文考了五十四分,卷子看了一眼就被他胡乱塞进抽屉里,再也没拿出来。
他自己都费解,这四十五分是从哪里来的?
孟放给他丢了张纸条,上面写道:【行哥,有无望三百分?】
【去你妈。】
【语文几分?】
【五十四。】
【操,你抄谁的了?!】
陆行考语文,从不写作文,凡是需要写很多字的题目,他一律不写,就这样也能考到五十四?
【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妈的。
孟放差点笑死。
他下笔飞快,【我偷看了你同桌的卷子,她语文考了一百三十二。】
陆行挑了挑眉,一百三十二?那确实很优秀。
孟放拍拍陆行的后背,压着嗓子说话:“我觉着下午夏轻就得搬座位了。”
学习好的同学没有愿意留在后面的,夏轻又被陆行凶过两三回,肯定更加不愿意留。
“我求着她当我同桌?我看她还不顺眼呢。”
陆行背靠着后桌,伸直了两条长腿,轻慢的说话声有点大。
夏轻也听见了,她装没听见,低着眼眸看卷子上的批改语。
少女挺直背脊,乌黑的眼眸颤了颤,指节泛白。
语文课结束。
孟放喊陆行逃课去四中溜达一圈。
陆行却坐在位置上不动。
孟放回头:“走了,行哥,再晚点等我到四中他们也放学了。”
“还有两节课。”
啊?咋回事啊?
陆行记过课表?他哪一次不是说走就走了,上个屁的课。
孟放微妙的眼神放在他身上,看了看陆行身边的少女,似乎懂了。
他一屁股坐下,调侃道:“我们行哥真是个热爱学习的好学生。”
陆行没工夫和他斗嘴,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巧克力,往夏轻桌子上放:“给你买的。”
夏轻推回去:“不用。”
她低垂着脑袋,把陆行忽视的很彻底。
“我让你收着。”
“怎么,季周给你的就能要,我给你的你就嫌脏?”他的话说的越发难听。
夏轻抬起头,双眸清澈,满眼震惊,她捏着拳头,浑身发抖,看样子是气的不轻。
陆行以为自己戳到了她的痛脚,看着她浑身发抖眼眶通红的模样,心头阵阵快意。
“生气?你有什么资格生气?我有哪一句话说错了吗?”
“你和季周在学校里装什么不认识呢,你也别在我面前摆架子,让你收着你就收。”
“免得难堪。”
陆行撂下话,不留退路。
夏轻胃疼,额上冒出的细小汗珠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滑。
她脸白的像是久病之人,陆行嘴里说出口的话,搅的她胃里更难受。
夏轻咬唇,哑着嗓子说了一个好字。
然后她把巧克力握在手心里,“这样可以了吗?”
陆行心口闷闷的,胸口堵着一口气疏解不开,他懒得吭声。
孟放瞧着那块巧克力很眼熟,早自习下课陆行疯了一样非要翻墙跑出去,找了好几家店,挑了最贵的那种,买了下来。
他也没想过,陆行大费周章会是买来送给夏轻,关键是女孩不领情,逼迫着才收下来。
——
课间操休息的时间。
班主任抽了个空隙公布了月考成绩,年级第一是季周。
夏轻听见陆行骂了一句脏话。
她倒是很高兴,只要之后季周不招惹到陆行,不和他起冲突,就好。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视线往陆行这块望。
“王老师,您不会要先公布我们的名次吧?我们是没意见,怕您扛不住昏过去啊。”孟放笑嘻嘻的说。
班主任瞪他一眼:“你闭嘴,你们几个的账,我迟早要算。”
班主任接着说:“新来的同学呢,这次考的很好,年级第四,班级第二。”
“夏轻,不过你也不要松懈。”
这个成绩已经很好,十三中的排名,基本就是市排名。
陆行猜到了夏轻成绩好,但好到这种程度就让他很烦。
教室里的同学忍不住都朝夏轻看过去,在此之前,他们都没怎么认真关注过这位话不太多的新同学。
她低调普通。
如果不是陆行偶尔弄出来的动静,他们几乎都要遗忘这位新同学。
夸奖过后,就轮到了批评。
班主任恨铁不成钢,点着陆行一个人骂:“月考都几次了?啊?陆行,我在办公室都没脸,回回都是你倒数第一,没有进步只有退步。”
“尤其是你的数理化,考试分数惨不忍睹,我都不忍心念出那几个数字。”
陆行漫不经心的听,浑然不在意。
直到班主任说:“你好好向你同桌学习。”
他才略带讽意的笑了笑。
班主任一走,陆行伸出手指头在她桌面上敲了敲,扰的她没办法安心学习。
夏轻问:“你干什么?”
陆行眉眼之中慵懒散漫,眼尾上挑:“老师让我向你学习,好学生,把你卷子借我看看呗?”
“我自己要用。”
“啧,我就随口一问。”陆行伸了个懒腰,“没想真看你的,说句实话,我挺讨厌你这种装腔作势摆架子的好学生。”
夏轻岿然不动,好似全然没听见他的话。
——
鉴于陆行的成绩实在低的过分,班主任让他把每份考卷都抄一遍。
陆行哦了声,抄不抄,全看他心情好不好。
孟放觉着陆行今天心情不怎么样,中午放学去吃饭的路上,他们都能听见议论夏轻的声音。
“转校生不是五中来的吗?怎么那么厉害啊。”
“是五中啊,我问过我在五中的同学了,他们说夏轻的成绩一直都很好。”
五中也分初中部和高中部。
夏轻从初中起成绩就一直名列前茅。
“下次分班她肯定就去一班了吧。”
“肯定啊,十一班这么乱,如果是我,我受不了,她同桌又是陆行,更受不了。”
陆行脸色阴沉。
下午,他们翘课去了四中。
两所高中仅仅只隔了一条街,临近黄昏,陆行收到一条消息,脸色顿时变了。
一群少年在操场上踢了一下午的足球,这会儿汗流浃背,热的要命。
孟放看他脸色不对,问:“出什么事了?”
陆行拿上衣服,“回去,我爸来学校了。”
“你爸!!?”孟放又说:“你爸去学校干什么?”
还能做什么?肯定不会给他好果子吃就是了。
他顶头的两个哥哥是亲戚口中的楷模典范,只有他是个混账。
陆行翻墙回了十三中,在他爸踏进教室之前,滚回了自己的座位。
少年身上有股汗味,并不难闻。
陆行的父亲来十三中似乎有别的事,并没有来找陆行的茬。
放学后,陆行看都没看夏轻,转身就走。
——
夏轻走路回家,经过药店,她进去买了胃药,拎着白色塑料袋出来,转角就碰见了陆行那群人。
他穿的很单薄,一件短袖,白色的运动鞋,头发清爽,发梢滴着水珠。
陆行刚洗过脸,他皮肤很白,瞳仁漆黑,高鼻梁,越看越觉得好看。
夏轻被他在半路上拦了下来,高高瘦瘦的少年挡在她身前,恶劣的不让她走。
夏轻这天一直都不舒服,胃疼了一天,又被陆行气到了好几回,精神疲倦。
只想回家吃了药,躺在床上睡一会儿。
落日余晖下的少女,玲珑身躯,小脸蛋白白的,神色困顿。
陆行居高临下,眼睛忍不住往她脸上看,他问:“巧克力吃了吗?”
夏轻怔了怔,没想到他拦下自己只为这个无聊的问题。
她撒了谎:“我吃了。”
陆行抿着唇,心里总算舒畅了,他又问:“好吃吗?”
夏轻只得答:“好吃。”
她被太阳晒的难受,仰着白白的脸,小声的问:“你能让开吗?我想回家了。”
陆行不动。
夏轻往左走,他也往左。
陈是吹了个口哨,眯眼看笑话,他觉得陆行是因为讨厌新同桌,才要捉弄她。
夏轻微弓起腰,白着脸问:“你让我一下,好不好?”
以前陆行很听她的话,她不喜欢的事,就从来不去做。
这个凶悍的少年藏着一颗柔软的心。
夏轻记得,陆行最喜欢抱着她,亲吻她受过伤的额角,一遍遍的喃喃:“轻轻、轻轻不疼。”
陆行听见“好不好”三个字,心软了软。
他让开了路,“走吧。”
夏轻低声道谢。
果然,这一招还是很好用的。
夏轻脚步太急,踉跄一下,口袋里那颗陆行送给她的巧克力掉了出来,还滚了好几圈。
空气仿佛都沉默。
很久之后。
夏轻诚恳的看着他说:“对不起。”
是她骗了他。
她手里的塑料袋也从手中滑落,袋子里的药全都撒了出来。
夏轻蹲下身,慢慢将地上的药捡回来,装进塑料袋里。
脸色难看的少年,忽然间就没那么生气了。
女孩离开的步伐走的缓慢,背影纤弱。
“行哥,你这样三番五次去惹夏轻,图什么?”孟放突然道。
陆行转个身,没搭腔。
——
夏轻吃了药,睡了一觉。
再次睁开眼,天已经黑了大半,打开房门,客厅里安安静静。
季周蜷缩在沙发上,闭着眼,额角的淤青已经没有昨天那么明显。
他戴着耳机,没有睡。
睁开眼直勾勾的盯着夏轻看,他说:“你醒了。”
夏轻往后退了退,“嗯,爸没回来吗?”
季周摇头:“没回来。”
夏父收摊的时间点全看生意,客人多就收的晚,客人少才回的早。
“你饿不饿?”父亲没回来,杜姨也在忙她自己店铺的事情,没有人做饭。
季周什么都不会,煮个面都煮不好,肯定还没吃饭。
季周嘴硬,说自己不饿。
夏轻才不信他说的话,去厨房冰箱里挑出能做的食材,做了两个简单的菜。
她的手艺是父亲教的,不差。
两道小菜色香味俱全,她去客厅里把季周抓了过来,这个人死要面子,脾气还很倔。
“吃吧。”
季周一言不发开始吃饭。
夏轻自己没吃两口,两道菜多半都进了季周的肚子里。
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反而对他还好。
夏轻喝了两口清水,然后把碗筷收到厨房,准备洗干净。
身材高挑的少年突然钻进厨房里,拿过她手里的抹布,“我来吧。”
“我洗,你回房间写作业。”
“夏轻,我考了第一。”
她嗯,然后说:“考了第一也要写作业。”
夏轻总容易胡思乱想,这会手里拿着碗,却在想季周又没有叫她姐姐,总连名带姓的叫她。
“我说了我来,你出去。”他推着她的背,把人推出了厨房,然后关上门。
夏轻给父亲打了电话,那边过了好久才接。
原来是小推车坏了,夏爸爸才折腾到这么晚没回来。
说完这件事后,夏爸爸最关心的还是两个孩子吃没吃晚饭。
夏轻说吃过了,然后问了具体地址,出门去接夏爸爸。
夏爸爸摆摊的地儿离家要走半个小时,夏轻到的时候,修车的人正趴在车底。
夏轻来的路上给夏爸爸买了几个包子,塞到他手里,“爸,你先吃两个热包子垫垫肚子。”
“诶,好好。”
修车师傅又忙活了一会儿,才从车底爬出来,手上沾了油渍也不在意,在衬衣边角上随意擦了擦,说:“车我给您修好了,不过你这电瓶不太行,明年就得换了。”
三轮电动车的电瓶也不便宜,所以夏爸爸才一直没换。
他说:“明年再换吧。”
能省就省点。
付了修车的钱,父女两个边推着车边走回家。
晚风拍在脸颊上,柔和细腻。
夏轻告诉父亲说:“爸,季周月考考了第一名。”
夏爸爸笑的合不拢嘴:“他真厉害。”
夏轻只有在父亲面前才露出小女儿的姿态,她很小声的说:“我也很厉害,我考了第四。”
夏爸爸揉揉她的小脑袋:“轻轻最厉害,比你弟弟还棒。”
父女有说有笑。
呛鼻的烟味,还有笑骂声,由远及近。
迎面撞来的一群少年,浩浩荡荡从马路边走过,陆行脚下顿住,悠悠的视线扫过少女的脸颊。
她唇角上翘,笑容未曾来得及收起,表情生动。
她没有穿校服,也没有戴眼镜。
宽松的白t恤,锁骨清晰,边角打在黑色牛仔裤里,细细的胳膊,笔直纤细的腿。
黑夜静谧,陆行落在她脸上的眼神暗了暗。
陈是嘴巴欠,“行哥,那是小聋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