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粥已经少了大半,沈箦青起身将碗放在桌子上:“你久睡初醒,还是少吃些东西为好。”拿起帕子为她拭了拭嘴,“李步天在朝中经营多年,党羽者众,卫国已不适合我待着了,父亲便借送我去别院养病之名,将我送去了宋国。”
“沈觉确有其人。当年忠叔派人扮作响马,杀了那孩子,趁他的父母悲痛之时,让我扮作乞丐博取同情,他们便将我收做义子,仍唤作沈觉。后来忠叔扮成流离失所的灾民,进入沈府,护我周全。”
“来宋国时我不过六七岁,之前的事情都不大记得了,直到十五岁那年才知晓我的真实身份,也是那一年,我毛遂自荐,成了郑王最为倚重的谋士,再后来的事,你应该都知道。”
拿起一只枕头放在络纤雪的身后,扶她半靠在枕头上,沈箦青轻抚着她的手腕,“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纤细的手腕因为前几日的绑缚被磨破了皮,此时结了紫红色的痂,映着雪白的肌肤,有些触目惊心。
络纤雪掩眸沉思许久,才有些试探地开口:“我听说你回府之时遇刺,伤势不轻,这可是真的?”
闻言沈箦青的眼中划过一丝笑意:“嗯,是真的,”左肩的伤处似乎还在隐隐作痛,不久前受的鞭笞还未曾结痂,屋子稍一暖和便是细密的疼痛:“至于伤势不轻么,那是说给别人听的,我并无大碍。”沈箦青忽的捧住她的脸:“雪儿,留下来,”他神色认真凝重,微蹙着眉,低哑的嗓音里含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脆弱与祈求:“就当是陪我,好不好?”
络纤雪垂眸不语,心想自己果然是越来越蠢了,竟然问了那样一个容易让人生起疑义的问题。随后她略往后退了退,避开沈箦青的手:“沈世子自重。”
“沈世子的大恩大德,本王妃铭记于心,他日世子若需要帮忙,只要不逆天意人心,不违纲常伦理,王爷定会鼎力相助,绝不推辞。”
将手负于身后,沈箦青眉头紧皱:“雪儿,你我非要如此么?”
络纤雪坐正身体,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沈箦青打断:“罢了,你如今刚刚醒来,身子娇弱精神不济,还是好些了再说吧。我就在外面,有事唤我,我出去了,你好好休息吧。”
言罢快步走出,似是落荒而逃。
络纤雪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直至他绕过屏风,再看不见他,这才将目光转向了屏风,身子一软瘫在了床上。
屏风上浓墨重彩,深深浅浅的墨绘着千尺高仞,气势恢宏。目光微转,络纤雪悠悠叹了口气。
如今的沈觉便如同这屏风,雄心勃勃,胸中是家国天下,再不是曾经的沈觉了。
想着想着,她又有些嘲讽地笑了,果然自己看上的男人都不一般,本来只想找一个差不多的男人嫁了安稳一生,却不想卷入了这世上最大的阴谋之一。
闭上眼睛将自己埋在被子里,本想睡上一觉,却不想被推门的声音惊醒——一袭桃红裙装、发髻上插着明黄步摇的女子步伐踉跄地闯了进来,背对着屏风焦急地开口:“殿下——”
络纤雪心中一震,难道沈箦青说的在外面,指的是他在屏风外的屋子里?可未等到她想明白这件事情,便被另一句话给惊住了——
沈箦青强作镇静的声音响起:“梧儿,你来这里做什么?不是说身体不适,要你好好休息吗?”
李栖梧,李步天的嫡次女,是沈箦青的仇人之女,也是沈箦青的侧妃之一,亦或者说,是沈居正与李步天博弈的棋子,也许还是李步天派来摄政王府的细作。
李栖梧瞧着靠坐在床榻之上的络纤雪,又瞧了瞧面上染了憔悴虚弱的沈觉,泯了泯嘴唇,道:“殿下,妾身有话要对殿下说。”
沈觉瞧了络纤雪一眼,遂开口,道:“好,此处不适合你我交谈,卿卿去别处如何?”说着也不等李栖梧反应过来,拉着她就转身离去。
说什么不重要,会不会被络纤雪知道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够让李栖梧知道络纤雪的身份,何况……他现下也确实是强弩之末,再难支撑了。
感受着身上尖锐淋漓的痛感,沈箦青额头上沁出冷汗,面色也苍白了起来。
李栖梧到底说了些什么,沈箦青早已记不得了,他只是感受着身上的痛楚,又回想起了自己将络纤雪带出地牢的那一天。那是父子两人彻底撕破脸的日子。
沈箦青还记得,地牢里的气氛分外胶着。
当日他以摄政王世子的身份前往边境,行合纵连横之事,本来十拿九稳、稳操胜券,没料到却遇到了淳熙帝派过去的谋士。
那谋士面具覆面,声音沙哑,沈箦青倒也不甚在乎这些,只是预备将这谋士带回了自己的国家为自己出谋划策。
他几番示好,偏偏那谋士只当未闻。于是,在回国之前,他便策划了一场刺杀,趁乱将其带回了卫国。
只是,在摘下那谋士面具的时候,沈箦青才意识到,这人便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子,自己豁出命也想要护她周全的女子。
可惜为时已晚。自己回到卫国的时候尚浅,未能羽翼丰满,自己身边还有不少父亲穿插的人,自己就算是再这样,也不能保全络纤雪,于是索性装作浪荡登徒子,也好护她个性命无虞。
只是,回到了卫国之后,自己便再也不能为所欲为,也再也不能将络纤雪放在自己的视线之下了,只能任由她被关在摄政王府的地牢之中,虽说自己也派了人去照弗她,可,毕竟自己根基不稳,手下的人也不好过的太过分,以至于络纤雪染了风寒竟也还是缺医少药,无人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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