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是明天 第一章 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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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家一家三口被警察带返警署,只因发生了暴力事件,一家之主的柯松山,怀疑对妻子魏茹珊动拳头,她的左眼窝明显有道青紫色瘀伤,肿起了一大块。
走进天水围警署,小小的柯启明既好奇又害怕,好奇的是陌生的环境,害怕的是他知道这里是「差馆」,不是个好地方,只有坏人才要进来,怎幺他们一家现在也要进来了?他明白到父亲干了坏事,就是打了母亲。
一行五人刚才坐警车来到,两名军装警员带引柯氏三口走进警署,经过镶着铁警徽的庄严门口,他们搭升降机上到三楼,转入走廊,在一个大房间的门口停下,那两个警察带着他们走进房间。
这里少说也有二千平方呎,是临时收容加害者和被害者的警察大房。柯氏三口被带到一张桌子前,这里有一个军装警员坐着,案头放了厚厚的一叠口供纸。
那个警员向两名巡警先发问:「手足,什幺环境?」
其中一个巡警回道:「家暴。女事主怀疑遭男事主暴力对待。」
「儿子有没有事?」坐着的警员看着启明问他的同袍。
「应该没事。是女事主被丈夫殴打。」
这时候,柯父冲口而出地说:「不!阿Sir,我没有打她。」
警员不耐烦了,粗声质问柯父:「那她眼窝的伤势是怎幺回事?」
「是她自己不小心撞瘀的,对吧老婆?」柯父怕事起来,慌忙向妻子求援。
然而,柯母只垂头擦泪水。
警察问:「太太,要不要验伤?」
柯母摇头。
「那幺,要不要控告妳丈夫打妳?我们会对他控以普通袭击罪。」
柯父又开口了:「当然不是!老婆妳说对吧?」他看来很是惶恐,这时候,他才真正后悔起来,生怕一时冲动会留下毕生污点,他很怕会留案底。在香港,假如你有案底,便很难找到工作,一辈子都难以翻身。
柯母只懂摇头,警察们看到这种情形,也没有再向柯父发出警告。他们了解到柯母仍爱着丈夫,不想把事情闹大。对于还想维繫婚姻的夫妇,警察通常都会给予机会,希望两人的关係变好。而这次是柯父首次使用暴力,之前柯家并没有家暴纪录,于是警察酌情处理。
不过,柯女士的确受到了暴力对待,警察们当然不可能视而不见。他们对柯先生作出口头警告,也询问了柯女士事发因由,以及丈夫打她的经过。
「柯女士,妳愿不愿意给丈夫机会重新改过?」警察问。
柯女士点了点头。
警察随即再度向柯先生发出口头警告:「柯松山先生,你走运!柯太太愿意给你机会,我们这次就酌情处理。不要再犯了,明不明白?」
「明、明白。」柯父说,结巴得非常厉害。
「现在,你们可以走了。但是,我们会找社工跟进你们的个案。」那警察说,然后像才发现启明的存在一般,向他投以温暖的笑容:「小朋友,有没有受惊呀?」
启明很快地摇了摇头,以迷惑而惊恐的眼神看着那名警察,迷惑是因为警察的态度一瞬间变得友善,惊恐的是刚才他对父亲真的很凶,像有莫大权威。
警察摸了摸启明的头,向他再次投以一个温暖的笑容,这笑容让启明安心。
「算你仁慈,没有向儿子发难。」警察向柯父说。
「不关他事,只是我和妻子的问题。」柯父终于间接承认曾向妻子动粗。
那个晚上,柯家三口到了深夜三点多,才从警署回到家中,他们住在天水围一栋居屋的一个单位。
回到家里,总算再没事发生,但妻子仍搬出客厅,跟儿子一起睡,她没有马上原谅丈夫,想想也属人之常情。
柯启明到了凌晨四点才能勉强入睡,第二天一大清早便被母亲叫醒上学。那时候,他草草吃了早餐,揉着惺忪睡眼上学去。
在操场集队上早训的时候,有同学发现柯启明今天多了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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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目睹家暴、母亲被父亲虐打后的第二个早晨,柯启明多了两个黑眼圈。那时他只有五岁。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同学见到启明的黑眼圈,遂问他道:「柯启明,怎幺你今天有黑眼圈的?昨晚没睡吗?」
「不是,只是......」他欲言又止,想把心中的郁结向同学倾吐,只是母亲今天一大早便提醒他:「启明,不要在学校里乱说话,绝对不可向同学透露昨晚的事情,明不明白?」
启明始终只是个五岁大的小孩子,对于妈妈的话,他无疑照单全收。但他还是问了句:「为什幺?」
柯母的眉心紧蹙,不知道怎样向儿子解释,这种事真的太难解释了。最后,她只能说:「总之,启明,这件事要保密,一定不能说给其他人听,即使是车伟雄(最要好的同学)也不要,清楚不清楚?记得不记得?」母亲耳提面命,阻止儿子把事情说出去,就算错不在自己,是在丈夫,她决心家丑不外扬。
启明果然依着她的吩咐去做,没有向问候他、关心他的同学说出一句半句,或者当时启明把心事向人透露,会觉得好过一点吧。但他选择憋在心里,别人不知道,也不再问他,孩子毕竟是天真的,没有追问下去,这让启明感到鬆一口气,却少了一个纾解郁结的机会。
启明不足六岁已读小学一年级,是因为他在年尾出世,比其他孩子早进入小学。母亲曾担心他年纪小,学习起来也许会吃亏,领悟力不及其他孩子。于是,柯母决定帮启明报读补习班,让儿子可以跟得上。也许所有父母,都希望孩子「赢在起跑线上」,在小学、甚至幼稚园阶段,已不断催谷他们,要他们比其他孩子强。柯家的经济还可以,柯母也决心让孩子多学一点充实自己,不过却没有过分强逼。她听过有小朋友因负荷不了学习压力而自杀的新闻,深恐爱儿也会这样,所以没有过于强逼启明,在报读补习班之前,也徵得他的同意,并询问他会不会感到有压力,启明毕竟只是个五岁大的孩子。
「启明,你想不想读补习班?」母亲问。
「为什幺要读补习班?」那时候,柯家还未有家暴,启明是彻头彻尾的单纯。
「在补习班可以认识多一些朋友,不是很好幺?你不是很喜欢认识朋友幺?」柯母哄启明道,并没说什幺「赢在起跑线上」之类的,怕为儿子带来压力。
那时候,启明的大眼睛骨碌碌地转,最后一口答应。他就是这幺毫无机心,没有怀疑过母亲的动机,小孩子总是相信父母的决定,他们是他的偶像,犹如教徒信奉他们的主,自然而纯粹。
入读小一之后,启明无论在学校里,还是在补习班,都表现得不错,人际交往方面亦没有问题。孩子间的友谊,总是建立得容易,当初柯太太的担心,也终究没有成真,启明在学习上算是吃得开。这在于一个小孩子来说,是最重要的事情,目前他的全副责任,全在于读书,冀望将来可以考上大学,然后找到份好工作,终出人头地。
如果没有家暴的话,启明的人生将会是一帆风顺,他会拥有一个怎样快乐的童年啊!他会是一个多幺天真烂漫的孩子啊!
可惜,家暴改变了一切、毁灭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