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同志……你办案要小心哪!”司机咧开嘴朝莫笛笑,看上去却根本不像是要他小心的样子。
莫笛冲他点点头,就往前跑了,“峻林——!”他大声喊,但街上走来走去的行人太多,太嘈杂,杜峻林根本没有听到。
酒吧里哄闹的摇滚音乐震耳欲聋,人影重重,来回晃动,淹没了他的视线,早已不见杜峻林的身影。
人多得摩肩接踵,他好不容易才穿过人群,好像看到杜峻林往包厢那边去了。
“嗯?这……”从来没有到过酒吧包厢,他一进来就傻眼了,这么多包厢,杜峻林到底是在哪里?
他来来回回走了几趟,漫无目的的找来找去,没敢推门,只是从门外的缝隙往里看,贴着门边听,每经过一间包厢,他耳边都充斥着男男女女的嬉笑欢颜,混杂的地方让他紧皱眉头。
“哥几个就先去大厅好啦!”
熟悉的声音从耳后传来,莫笛闻声回头,看见夏海帆从一间包厢走出来,带着三五个男生女生,往大厅方向走了。莫笛刚张开嘴准备喊他,声音却卡在喉咙处,猛然停顿。
算了,他心想。他不能确定曾经在他身边的任何人,是否对他的态度,还是像以前一样。
待夏海帆一群人离开了视线,他才移动步子,往前走。
几个服务员却突然从他后面冲出来,挡住了他的去路。他被挤得挨了好一会,才走到夏海帆刚刚出来的包厢门口。
峻林应该就是在里面吧……他握住门口的把手,准备拧开,才发现,门被锁住了。
“你急着找我干嘛!”
包厢内庄棋的声音传入耳膜,莫笛讶异,听说庄棋去了上海,学校黄金周后开学这么几天了,他都没有回来。现在是回来了?
“我都按你说的做了吧!真他妈的□□无缝!照片上根本就看不到你!”
“我没有叫你这么早动手!”杜峻林低沉的声音从门内传出。
“那小子自找的!找人打他,他居然还对老子吼!切……上回被他打了一拳我还没跟他算账!我一不爽,就直接找人把照片贴啦!再说找人打他,是你说不想和他去搞什么旅游才做的!贴照片出来,把事闹大点,也是事先商量好的!你现在是来质问我?!”
杜峻林说:“我说过,什么时候做我会告诉你!你知不知道他现在要被开除啦!”
庄棋说:“他被开除就被开除咯!你还操这份心?!”
“你还是先去看看你爸公司那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吧!当初暑假你把照片寄回家,结果你爸一点反应也没有,今天事都闹得这么大了,你爸肯定拿你没办法啰!”
“妈的!找个同性恋玩玩,你爸真的就立马答应你那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啦?操!男的插起来怎么样……?”
“下次借我玩玩好啦!我还从来没玩过,……还是算了,我一看到他就不对眼……你干嘛!摆这臭脸是什么意思啊?!……你他妈的不会真看上他了吧!?”
☆、第七章
包厢里的话,还在继续,莫笛却已经坐倒在地上,面色惨白,僵硬如死。
他一动不动,就像一滩烂泥。
他觉得自己灵魂已经脱离了身躯,烟消云散,而他的身躯也将支离破碎,死去。
他刚刚听到了什么……脑子好疼……
他懵懵的什么也想不起来……分不清真实虚幻。
他不知道眼睛湿润的,控制不住,不停流淌着,冰凉的……是血还是泪?
他轻笑,对自己说,是假的吧……怎么可能?杜峻林,怎么可能会骗他?是假的,一定是假的……别傻了,这是在做梦呢……梦就要醒了,醒来就好了……
他抬手抹去满脸的冰凉,眼泪?
他模糊的视线,看着晶莹闪光的水滴,他想起一句话:眼泪的存在,是为了证明悲伤不是一场幻觉。
不是一场幻觉,是真的……
他跑,一直跑,把悲伤都化成汗水,这样就不会有多余的眼泪流出来了。
雨点纷飞滴落在他脸上,他感觉不到。
他好像跑了很久,找了很久,他想找一个温暖的地方,找一个安心的地方。
可是找不到。
天地万物间,看得见的只有黑暗,听得见的只有绝望,触摸得见的只有迷茫,感觉得到的只有死亡。
最后,他像无处游荡的孤魂野鬼,重重倒在地上,不知身处何方……视线唯一可及的是漆黑的天空中,仅存的一轮皎洁的明月。
那晚的月亮也是像今天这么昏暗吗?他脑海中流转着支离破碎的画面,以前那些模糊的事,如今,都清晰了。
难怪他那么温柔的对我好,因为我知道得太多了。难怪意外发生关系后,他却又躲着我,是因为真的觉得恶心。难怪他突然说喜欢我,原来是想利用我……
“呵呵……呵呵……”他喃喃的昏迷着,乱笑着。
他就这么躺着上,任由来去的人,驻足观看,他早就没有感官了,这是不是死亡的感觉?
他第一次觉得,死亡离他这么接近。
“喂喂——!小警察!哇!刚刚就看你疯了一样的乱跑,这是怎么啦!不会是跟踪的线人跑了?!”
年轻的男孩蹲下身子,“哎,你干嘛一直躺在地上啊!我跟你说话呀,你听不见啊!得嘞!看你这样就知道是为情所困!哎……”
男孩把莫笛搂抱起来,放他到的士车后座,自己则坐在驾驶位上,准备发动汽车。
“你小子准备干什么呢?”
车窗外突然照出一张男性的脸,突兀的声音把男孩吓得从座位上弹起。
“哇哇哇——!大哥你要吓死人啊!”
车窗外的男人笑,“问你这小子这么晚了还在这里干什么?怎么?后面坐的是谁啊?”
“是一个为情所困,失忆潦倒的小警察啊!我做好事,准备把他载回去!”
“你知道他家住哪?把他载回去?”
男人笑得更厉害了,往后瞧莫笛,正对上莫笛睁着空洞无神的双眼。
男人愣了一瞬,笑道,“呵呵……你好,你醒了?”
莫笛寒冰彻骨的眼瞄他,并不理会,径自打开车门,迈步朝一个方向走去,留给后面两人一个孤独的背影。
“他怎么一下子又清醒了?”男人看着莫笛背影的眼睛透着幽暗,“他真的是警察?”
“不、不知道……猜的!”
男孩微张着嘴,直盯着莫笛的背影,满脸惊讶,“好冷……”
“这都能乱猜!他还是学生吧!你知不知道他进去哪里啦!你给我立刻回家去!快点!”男人说着,朝男孩狠狠抛了一眼,急匆匆的朝莫笛的方向跑去。
男孩嘟哝,“我当然知道那里是哪咯……GAY吧嘛……”
莫笛坐在吧台前,拿起满杯的啤酒,咕噜一口,满杯下肚。
冰冷的啤酒感觉畅快,刺激着喉咙,肠胃,也刺激着泪腺,只有这样才能控制住眼泪不再决堤。
酒精真的有麻痹作用,他觉得脑子里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用去想,什么也想不起,这样挺好,轻松极了。
他不停地机械重复着灌酒的动作,一瓶接一瓶,喝了差不多半打,终于可以醉醺醺的倒在吧台上,混沌游离在世间外。
等他因头疼而稍微清醒时,才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床上,他酒醉得一塌糊涂,呆呆着看了看完全陌生的房间,只有他一个人。
他想不起是怎么到这里的,好像是别人说要跟他上床?
他于是肆无忌惮的对着空旷的房间大喊:“要不要做啊!快点!去哪啦!”
话音一落,他冰凉的脸颊就被温暖滑过,暖意让他心口一震,他惊恐的睁大眼睛,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在用热毛巾帮他擦脸。
他瞟着眼睛嘟哝,“不是要上床嘛……搞这么多花样……要做就快点,不然老子不陪你了……”
饱含热气的毛巾却怎么也不离开他的脸颊,男人动作轻柔,一下一下细心的帮他擦拭。
“不要再擦了……不要再擦了……”
过分的温暖让莫笛的泪腺脆弱,眼泪就要决堤。他不想感觉到温暖,只有冰冷才属于他。
“不要再擦了!”
终于再也抑制不住,莫笛的泪水毫无预警的直流而下,他开始哽咽哭泣。
他推开男人,想要跑出房间,却是全身乏力,像个无助的孩子滑坐到地上。
从酒精的麻痹里面生出一瞬清醒,他声音支离破碎的说:“杜峻林……我恨你……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