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了?”吕益的声音不复方才的柔情,变得有些冰冷。
许白抬眼看吕益,见他有些愠怒的样子,知道自己方才是说错话了,窝在墙角可怜巴巴地朝他瞟。
吕益翻身把他压在床上,手指伸到了他的嘴里,夹着他的舌头,令他无法说话,只能张着嘴。
“我是被人缠了两下就跟人上床的人吗?你这样说未免太看轻了我,也轻贱了你自己。你听着,我对你的感情,只多不少。”吕益的口气非常正经,“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我与你在一起不是因为你缠着我,或者你先遇到了我,而是因为我喜欢你。”
许白听第一句的时候便泪眼婆娑了,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更是泣不成声,吕益的手指从他口中拿出来,他也几乎说不了话,只能不住地抽泣。吕益将他抱在怀里,他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你真的……喜欢我吗?你,你……知道我……其实,我小的时候……我……”许白觉得自己配不上吕益的喜欢,儿时不堪的记忆漫天涌来,他颤抖着,畏缩着,不知道自己在讲些什么“我……我……”
“你听着,”吕益扳过他的脸,“我唯一后悔的,只是没有早点把你养起来。你没有那段过去,你从小到大,都只有我一个。你是干净的,完整的,你是我的。”
吕益去调查许白的身世的时候,去到了魏文书的家。
尽管魏文书已经疯疯癫癫的了,但从他断断续续的描述中,吕益大概可以猜得到当年发生了什么。他一怒之下杀了魏文书,准备放火烧了整栋屋子的时候,鬼使神差地走到了许白当年住着的房间。
许白当年被迫与许圆圆分开,住到了这里。魏文书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个房间,使得房间里的一切摆设如原样。没了许白的日子,他在许白的床上慰藉着自己,而他慰藉着自己的东西,是一方帕子。
那块帕子比一般的帕子还要大些,被放在许白当年的床上,整整齐齐地铺着,帕子的一角,绣着一个白字。
吕益去过隽春馆,问过老鸨,老鸨说过许白当年是被一块绣着“白”字的襁褓包着留在了隽春馆的。铺在床上的那块帕子,应该就是当年包着许白的襁褓布。
那块襁褓布应该是许圆圆保管的,却不知什么时候被魏文书偷了去,在许白不在的日子里,魏文书把那张襁褓布视若珍宝。
而那块襁褓布上绣着的白字,与白沐将军家的特有的小篆,与许白脖子上那块血沁刻着的小篆,并不相同。只是个歪歪扭扭的楷体字罢了。
如果许白真是白将军的儿子话,断不可能被这样一块胡乱的不料包着丢到妓/院里。怎么说也会找个正经人家寄养着。
所以说许白,并不是白沐将军的儿子?
吕益将那块襁褓布悄悄地收着,然后放火烧了魏文书的屋子,让许白的痕迹彻底消失得干干净净。
这下与许白有关系的人和线索全部都可以消失了。
魏文书死了,锟金死了,许圆圆与他脱离母子关系了,而这个襁褓布作为证据,随时可以拿出来切断许白与镇北军的关系。
吕益想,这样一来,许白便无依无靠,全部都是他的了。不过这个证据,他暂时还不想让许白看到。
许白又哭了一会儿,断断续续的,直到哭累了,有些倦了,便窝在吕益的怀里睡着了。
吕益的这句话,使得他彻底安心了下来,他是吕益的,干净的,完整的,从来都是吕益的,彻头彻尾都是吕益的。
只有这种身心全部被占据了感觉,才能使得他感觉到自己是被需要的。
只有当他被吕益需要着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是存在着的,是有意义的。
随着年龄的增长,许白发现自己和一般的男孩子不太一样。正常的男孩子应该喜欢骑马射箭驰骋四方,应该喜欢舞刀弄枪征伐天下,但他偏偏只喜欢看看话本,听听评书。在能看见吕益的地方,偷偷地看他一眼,心里便是高兴的了。
这种认识令他心慌,也令他像揣着个秘密一样有些欣喜,但更多的是惴惴不安,思前想后。
既觉得奢侈,又有些贪心;既不敢碰触,又小心呵护;既恃宠而骄,又诚惶诚恐……他的那点儿心思,像捧了个小兔子在掌心一般,每天都是雀跃的,却也是没把握的。
直到吕益说出那句话了,他的一切不安和顾虑便全被驱散了。
吕益说喜欢他,说他是他的,这是何其幸运,何其奢侈。
他觉得自己便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
幸福得即使明天就要死去,今夜也能笑着安眠了。
许白眼角的泪痕还没干,但沉沉睡去的嘴角,还是挂着笑容的。
要永远这样下去……
清晨的鞭炮声吵了许白的清梦。许白有些怨恨昨晚怎么就这么睡过去了,结果也没跟吕益发生点什么。他一边洗漱,一边哼哼着,想着要去和面,包饺子。
包饺子的事情,吕益是从来不插手的,都是许白和厨娘在做。厨娘已经摊开了面粉,他撸了袖子也上手去包。
厨娘说:“小公子啊,君子远庖厨,您就在房间里读书作画,别掺和这些厨房的事情啦。”
“没事,没事。”许白应着,一边包着,一边乐滋滋地想,吕益在吃着的时候能不能吃出来哪个是自己包的,哪个是厨娘包的。然后又打算,以后要不要经常下厨给吕益做做饭?
虽然吕益对吃吃喝喝的从来都不讲究,但从蜀中打到都城来了之后,吕益又变瘦了,肯定是没吃好东西。
不过瘦归瘦,吕益身上却全是腱子肉,摸着一块一块的,肯定是整天骑马射箭练出来的。
想到这个,许白的脸又有些红了,俩人回到别府也有一阵了,弄过几回。他总是有些生涩,吕益怕他伤了,草草了事。昨天晚上本来是个机会,结果他哭着哭着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被换了一身衣裤,而吕益则出门去了。
许白揉面,揉着揉着有些心猿意马,那面都快被他揉硬了。
吕益回来的时候,饺子也包好了。
“猜哪个是我包的?”许白满眼期待。
“不是让你不要忙活这些事情吗?”结果遭来了吕益的呵斥,许白瘪瘪嘴,觉得饺子吃着没上一个那么好吃了。
吕益一边吃,一便给他说了一下今后的打算。
“辞官?”许白顾不上自己那些小情绪了,有些惊愕。他不是不想让吕益辞官,只是这天下刚刚被打下来,外有强敌环伺,内有百废待兴,吕益就这么撂下个烂摊子谁去接手?
“外患的话,察尔哈赤的骑兵与周颐湘的二十万大军战毕之后,回北方的军队被黄河涨水淹了大半,剩下的一半与我方交战,兵败而归。”吕益说,“至于察尔哈赤本人,已经被曲鸣斩于马下了。”
“内忧的话,周颐湘的军队已经被收编,稽缴得差不多了。只要齐昊那边不与我添乱,这四海之内便能太平几十年。”
“我辞官之后,左丞相职与右丞相职由皇帝重新任命。横竖不过是我大哥和二哥去做,谁为左,谁为右,看百官的意见了。”
想不到吕益竟安排到了这个地步,许白有些惊呆了,半晌才给了一句评价,“真是任人唯亲啊。”
“周姓的人恐怕是被我打怕了,即使我不强迫皇帝任命大哥二哥,估计满朝文武也会把他们搬出来给个一官半职。”吕益道:“天下大势莫过于此。当初吕家把握朝廷物资命脉,即使我不造反,周颐湘也要把我置于死地。现在我得势了,恐怕更多的人讨好还来不及。”
“所以你才早早做了要被抄家的打算,让侯义架空了王琛和李执,并囤积粮食,又让赵宥收编马队,让孟桂山经营私铁,在蜀地养兵三年……都是为了先下手为强?”许白将前前后后的事情串联起来,大概能明白了吕益的想法。
“只有坐的高,才能坐得稳。”吕益道,又想起了一件事,“我听孟桂山说,你在打听侯义那边多余了十万士兵的粮食是要做何用?”
“孟桂山怎么什么都跟你招了啊?”之前偷偷调查吕益的事情被拆穿了,许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似乎说明了自己对他不够信任,“你不会怪我吧。”
“那些粮食我送给齐昊了,算是答谢他的借兵之礼。”吕益看着许白,似乎有些生气,“至于你……”
许白心虚地站起来走开:“我吃好了,去洗碗了。”
吃完饭,洗了澡,两人磨磨唧唧地在床上缠绵了会儿。
吕益想起来要惩罚他的事情,把他掀翻了趴在床上,打了两下屁/股,“算是惩罚了。”
许白又羞又气,脸顿时发烧了起来,转身扑倒吕益,“你要罚就罚,打什么屁/股?当我小孩子……”
但埋怨归埋怨,下半句话却没了影儿,吕益的手在他屁/股上又揉又捏,当他是个面团。
许白的脸臊得通红,敢情儿吕益不去包饺子,现在是要来包他了……
这揉好了,不捏拢,反而给拆了,一看就是不会做饭的粗糙人……
不过很快,许白就觉得像被丢在热汤里面煮着一样,浑身发烫,起起伏伏,开不了小差了。
☆、77. 成亲(终章)
吕益辞官之后,吕衡和吕储果然被钦点了左右丞相。
二人即将上任的前一天,吕家别府出现了难得一见的光景,吕家大哥和吕家二哥居然联合起来,将老三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吕衡来别府倒不稀奇,只是吕储也来了,还跟吕衡口径一致,这真是闻所未闻的新景象。
许白躲在屋子里也能听见正堂传来的争吵。
“你说造反就造反,说辞官就辞官,你造反的时候就没想过娘和婶子怎么办?你辞官了以后,大大小小的烂摊子全部留给我和你二哥,你倒好,乐得轻松,游山玩水!”是吕衡的声音。
“你竟算到我们头上来了,还让小皇帝下旨……你是笃定了我们不敢抗旨不尊是吧?你算的真精明啊!我当初要是知道放你出京,你是要去养兵造反的话,我绝不会把你放出去!”是吕储的声音。
“当初娘和婶子要不是你二哥管着,恐怕你在蜀中一起兵,这边就能抓着娘和婶子当人质!你能不能长点心?也为我们想一想?”是吕衡的声音。
“你欺君罔上,私通外敌。一家之内分崩离析,一国之内烽烟四起。为儿不孝,为臣不忠,为民不信,你孔孟之道都学到哪里去了?”是吕储的声音。
许白听着很是难过。
吕益并非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只是他想要的过多,掌控得过严,考虑得过于长远,一般人不明白而已。
禅乐方丈说吕益有心魔,但谁的心里又没有呢?
许白的心魔是依赖,吕衡的心魔是权衡,吕储的心魔是恪守,王琛的心魔是投机,孟桂山的心魔是名声……他们哪个不是各有各的心事,各自怀揣着一点私心呢?
如果吕益的心魔是贪婪的话,何苦又单单指责他呢?
吕衡和吕储呵斥过了,正堂里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