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崔春英。
相比较起之前,崔春英消瘦了不少,脸上的颧骨高高凸起,说话时还跟着一颤一颤。珊瑚本不想跟她走,反正每回崔春英说有话要说,都是来对着自己宣布主权,就像现在,长长的一大段话,就是为了告诉珊瑚杜俊笙不是她能肖想的,只是这回,珊瑚却被她头上的簪子吸引住了。
崔春英这头说得口干舌燥,珊瑚这边却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的头发看,崔春英本有些恼,可看珊瑚的模样,一下却找回信心似的,歪嘴一笑,伸手探到头上的簪子取了下来,拿在手里把玩。
“好看么?这是俊笙送我的!”说罢下巴微扬,骄傲优越感无一不显露在脸上。
珊瑚目光微闪,脑海中浮现起苏神婆的那句话:世事缠绕,总有因果,种善得善,种恶地恶,没有人能逃出这样的伦劫。
“这东西,我见过。”珊瑚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崔春英一眼。
正巧这时见着铁树打着滚从树边滚了下来,双财在后头跟着还哈哈大笑着,珊瑚上前拉住这两个小兔崽子,一手一个,也再不和崔春英多话,就这么回家去了,只剩崔春英站在原处发愣。
……
刘寡妇的娘家姑姑刘氏,早年丧夫,年纪轻轻地就自己一人带着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好容易拉扯到孩子们都大了,该嫁人的嫁了人,该娶媳妇儿的她也早早就盖好了个房子留给他娶媳妇儿。这不,才成亲一个多月,老太太觉着这回总算是完满了,本就是个大大咧咧喜欢热闹的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最疼爱的外甥女儿,本想着嫁给个会做事儿的老实人,有屋子有地的,这辈子也能吃饱穿暖,没想到竟赶上了抓壮丁,这么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老太太疼惜刘寡妇,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丈夫走时孩子都还没出生,竟比她自己那时还要凄惨,她那时候好歹大丫头也快十岁了,懂点儿事也能替她分担这点儿,家里还有个婆婆帮着带孩子,娘家又在本村儿,还有对疼自己的哥哥嫂子,再怎么难熬日子还是过下去了。可刘寡妇在这杨沙村,可谓是举目无亲了,本嫁的就是个家里没长辈的,这回连这个靠着的男人也没了,日子实在是难过。老太太三不五时地会过来瞅瞅,现在自己全然闲了下来,更是时间足得很,可以帮着刘寡妇看孩子,就是不帮什么忙,来陪着她解解闷儿也是好的。
以往珊瑚跟刘寡妇没怎么说话,老太太来了有时连招呼都不打,可现在这三天两头走得这么勤,老太太自然也就跟珊瑚熟络了起来,这不才吃完饭,老太太就带着小宝过来串门儿了。
“他娘在收拾碗筷,这小兔崽子就在一边玩儿水,折腾得一身的湿!”老太太坐在珊瑚家院子里,抱着小宝给他擦擦满手满脸的水,一边数落一边心疼,“他娘不容易,今年也就二十一,就这么守了寡,一个人办事儿难,也得亏有你们这样好的邻居,我听她说,有时候顾不上,也都还是找你家帮忙,还有这大丫头,可真是烦劳你们多了!”
珊瑚娘边织着网边跟她说着话,听她这样讲便赶紧道:“我们也没做啥,都是乡亲邻里的,谁还没个难处,不互相帮衬着,也说不过去不睡?何况妹子人好,一有什么事情总会先跟我们说,我这人傻,有事儿也总不知道,也还好有妹子在旁边给我提醒着点儿,这不,我家呆子上里长那儿入户的事儿,不就是妹子跟我说的,我这才知道么?不然过了那阵儿,里长再把本子往县城一交,也不知道该啥时候才能给入户了!”
老太太听得哈哈大笑,“她啊,就这点随我!村儿里发生点大事小情的,咋都能让我们给知道了,反正一日里闲着也是闲着,多打听点事儿是没错儿的!”
珊瑚娘这下倒是被逗乐了,刘寡妇这东家打听西家问话的本事原来还是有出处的,有这么个乐得听乐得说的姑姑,怪不得刘寡妇这跟千里眼顺风耳似的,啥事儿都能知道那么点儿!
“诶,前儿你家那嫁出去的姑娘是叫珍珠吧?”珍珠出嫁那日,正好是老太太来杨沙村的第一天,本刘寡妇送了随礼就想走的,珊瑚娘知道她家来了亲戚,便叫着一起来吃,刘寡妇本还不愿意,可老太太听着这话就不乐意了,随礼都送了,还是就隔着一堵墙的邻居,不去哪儿成?这于是就来了,还大说大笑逗得在场人都喜庆呵呵的。
“对啊,”珊瑚娘应了一声,脸上始终还是红了红,毕竟不光彩,就是大办宴席了,不光彩就是不光彩。
“那她二婶儿不就是翠兰?”老太太心里默默核对了一下,觉着没错儿就问了出来。
珊瑚娘有些意外她会提到翠兰,可转念一想,老太太跟翠兰娘家是一个村儿的,大凡村儿里人都牵牵连连的会有那么点子亲戚关系,大概是想到了才问起的,也就点头说是。
“啊呀!大妹子,这我得说说你,孩子是自己家的,哪儿还有让孩子上别人家要嫁妆去的?”老太太皱着眉,颇有些将这话说出来她也很是为难的模样。
“啊?”珊瑚娘有些听不明白老太太讲的是什么,顿时有些懵。
这是小栓从屋里跑了出来,手上的伤已经好全了,一蹦一跳活泼得很。小宝一见着小伙伴,也挣着要下来,在姑姥姥怀里七扭八扭,刘氏没办法抓着他,只好将他放下来让他自己玩儿去。
自从珍珠嫁了出去,小宝往珊瑚家跑得更勤了,孩子最是上道了,毕竟没了个成天黑脸对他的人,自然玩得自在,加上还来了小栓这么个年纪小的,更是玩得不亦乐乎。
“大娘你说啥嫁妆的事儿?”珊瑚娘见她迟迟未说,忍不住先问了出口。
老太太对着小宝交代了两句不能乱跑,这才回过头来跟珊瑚娘说这事。
“前儿你家姑娘去了我们村儿里找翠兰要嫁妆……这事儿你不知道?”老太太一脸的惊奇,本以为是大人默认了,孩子才敢去的,可现在看珊瑚娘的样子,似乎是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珊瑚娘摇摇头,脸上的疑惑更深了一层。
老太太叹口气,“那天的事儿闹得挺大,你家姑娘那意思好像是翠兰本来就答应了要给她办个丰厚的嫁妆,后来说着说着就反悔还是怎么的,咱也不太清楚,总之就是翠兰不愿意给,姑娘也不愿意走,俩都那么耗着,最后还是我们里长出面让人把你家姑娘送回来的……本来这话我不该说,可看你也不像是那种人……原来你还真不知道……”
珊瑚娘被这消息震得说不出话来,坐在那里,织网的手都动不了,消化了好半晌才开口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也就大半个月前吧。”老太太算了算,想着大概就是这个时间了。
大半个月前么?
珊瑚娘本还不信,毕竟嫁人前的这一段儿,珍珠一直被她关在家里,她地都不下了就守着屋子,生怕这丫头又做出些什么来。可刘氏这么一说,珊瑚娘却是不得不信了。
大半月前,那么大概就该是珍珠非要下山办嫁妆的那次了,就她自己一个人。怪不得那天找了双福娘借钱给她的时候她时一脸的不屑,一副不想要的模样,原来是想着能再多得点好的;继而又想起,从回来开始珍珠就再不跟二叔打招呼,对小栓更是冷言冷语,有时候还赶他回家……此间种种,却是在刘氏这么一说后显得合情合理了起来。
刘氏摇着头,接着道:“翠兰那两姐妹,可算是出了头彩了,妹妹抢了姐姐的男人,现在两姐妹又都被休回了家,前儿翠兰那男人……哦,该就是你家二叔,不还上我们村儿里去了么?手上还都是血淋淋的,可是吓死人呢!那到底是怎么会伤成那样儿还去啊!”
“二叔是去找了翠兰?”珊瑚娘这头还没反应过来珍珠的事情,就又被这个事情给吓到了。
那天夫妻俩几乎翻了整个村子地找都没找着人,原来是上翠兰那儿去了?
“是啊!还说着啥小栓是你家爷爷的孩子,后来你家二叔就回去了。小栓是谁?”刘氏边说着,还不忘八卦着那些有的没的的东西为自己解惑。
珊瑚娘听完,整个人怔在一旁,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珊瑚正从外头回来,见着小宝跟小栓两人在门外的灰泥里打滚,一手拎着一个从门口进来,打了盆水让他们洗手洗脸,忙完了才发现自家娘有些不对劲。
“娘?”珊瑚走近了去,看她有些恍惚,转头问刘氏:“我娘这是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