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珊瑚也不用上山,只是怕又呆子一人一次性带不回那么多,回头再没了柴火还得误工,三个月的工期,三天两头地有事儿也没这道理,珊瑚干脆就跟着呆子一起上山,多带点回去,回头省着点儿用也就是了。
两人带了干粮出门的,中午就坐在树下啃饼子。
大凡下地或出门,吃的都是这种东西,珊瑚少出门,就是下地也多少带了点汤汤水水的就着吃下去,这会子让她干巴巴的啃饼子,她虽嘴里不说,可就她吃的速度,呆子也看出了不适应。
“等着。”呆子扔下这话,起身便要走。
珊瑚见状忙拉住他,“你去哪儿?”
在这荒郊野外的,这片儿珊瑚着实不熟,加上现在到了四五月份,山里的野兽这时节正是走动得活泛,去年冬天上山遇到的那只野猪,珊瑚到现在想起来似乎都还能记得那畜生趴在她脸上粗重的呼吸,以及那对已经直戳她喉颈的粗长獠牙……
要是这时候呆子将她扔在这里,不能想象要是再遇到这些东西该怎么办!
呆子回头,见她模样顿了顿,看了眼搭在自己手腕上的手,反手一握将她拉了起来,“走。”
午间日头大,林间树荫浓密,两人走着倒也不觉得热。
呆子左看右望地,似乎在找些什么东西,珊瑚却全然顾不得其他,只红着脸低着头,脚步凌乱地跟在呆子身后走,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右手上。
从刚才拉起珊瑚,呆子的手就没放开过,捏得不紧,却牢牢禁锢,珊瑚只知道自己此时双脚发凉,左手也冷得有些僵,浑身的血液、温度全都集中在了右手上,若说半点不剩倒也不至于,毕竟整张脸都有种炭烧了的感觉,火辣辣的难受。
珊瑚虽说活了两世,甚至前世已是嫁做人妇四年有余,可常人体会到的得到的她却半点没有,甚至除了杜俊笙生病时彻夜伺候在床边外,从未同男人在一室过夜,这时被这样毫不遮掩地牵住手,珊瑚却是头一回!更何况这对象还是他……
必须承认,此时不单止脸红,便是胸膛里的一颗心,都好似藏不住似的直往喉口蹦出,一下一下,冲撞得珊瑚有些招架不住,几欲将心底的一些话说出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珊瑚便开始有了种奇怪的感觉。
呆子是她救的,是亲人,过日子平平淡淡吵吵闹闹都有,跟她对待双福双财铁树都一样,但是又似乎有些什么东西不太一样。
呆子会读书会认字儿,脾气不好总是冷冰冰的,比起其他人是差得远了去了,可抛开这些,呆子却又是勤奋肯做,好学易上手,对自己的好更是人尽皆知,半点儿不输给别人。若说有什么不同,那便是珊瑚自己的感觉了。
到底是从冬天在野兽嘴下救了自己,还是翠兰来家里闹事时呆子射的那一剪,抑或是从龙王出巡将自己从水里捞了出来……珊瑚自己也说不清楚,但呆子在自己心里与别人是不同的,珊瑚却是确信这点的,毕竟自己的心跳是如何都欺骗不了自己的。
现在手被他紧紧握着,紧张得甚至感觉到手心有些湿,甚至分不清手掌心的灼热到底是由自己身上发出的还是被呆子的手熨贴出来的。
呆子一直没有开口,甚至脸上神色如常,珊瑚抬眼偷瞄了前面的他一眼,见他高高束起的发侧,两只耳朵竟有些可疑的发了红。
走了一会,呆子忽然停了下来,伸手将直垂到眼前来的青色果子摘了下来,拿给她时手顿了顿,珊瑚还未接过,那手便又收了回来,拿着青皮果子在自己襟前蹭了几下再递过去。
珊瑚一下又涨红了脸,接过手来,有些腼腆地轻咬了一口。
那果子皮薄肉厚,白白的果肉汁水很足,一口咬下去满口的清甜,味甘而质嫩。
珊瑚本就被饼子噎得有些难受,又走了那么一段,刚才心里紧张倒不觉得,这一口果子咬下去,倒是引得那口干舌燥又跑了出来,这时手捧着那果子便大口咬了起来,一解喉中干渴。
正吃着,也不忘往四周看了一眼,这一小片地方长得竟的都是这些青皮果子树,枝干棕黑,长得倒不算高。呆子又摘了几个下来,珊瑚拉出衣摆兜住,两人便往回走了。
呆子取柴禾,总是挑高大粗壮的桩木树枝,这种劈了拿来烧火时间长,耐用很多。珊瑚拿不了太重的,拿着小耙子挑着地上的小枝枯叶装进背篓,挑挑捡捡的,一天下来也收了不少,日头西斜那会儿两人便下了山。
还不算晚,村北小道上却几乎没人。
村里人种田下海的多,少有捕猎的,而这边除了上山也没别的去处了,没什么人在也是正常的。
呆子本不爱说话,一路上也安静,珊瑚因为中午那事儿,一整个下午都捧着心过的,只要呆子一有动作便直把心吊到嗓子口,可惜呆子只做自己的活儿,趁着上山还猎了几只山鸡野兔,就是再没过来牵她的手。
珊瑚看了看自己的手,暗叹了口气,本就慢吞吞的脚步更是越发拖沓直掉在呆子后头好一段路。
忽然,路旁的矮丛中有些窸窸窣窣的声响,叶子沙沙风摆垂柳,还有……人声?
珊瑚一时间像是被电触了一般,浑身上下打了个颤儿,又是这种事?
“怎么了?”
呆子在前头走了大段,一回头见这丫头站在这里发呆,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这才折了回来,看看到底怎么了。哪知道这么一问,珊瑚却是忽然回了神,一张本就被日头晒得有些红的小脸一下涨得更红,瞪大了眼很是惊讶,下一刻便抓起他的腕快步走开了去,这时正好丛里头难耐地叫了一声,呆子皱了皱眉,还是顺着珊瑚走开了。
……
大凡姑娘家要成亲,总要配上点跟聘礼合称的东西随到婆家去,既可以显示身份,又能防止一时间有了难处手边没有点儿相帮的。人们管这东西叫嫁妆。
珍珠没有嫁妆。
或者说,珍珠没有合宜的嫁妆。
洪家本身根基不错,有屋有地,只是老一辈儿分家的时候偏了点儿心,作为长子的珊瑚爹的确分到了长子该得的祖屋,可除了祖屋,珊瑚一家便什么也没有得到了,几十亩良田和三进三院的新屋便全都给了珊瑚二叔,便是连珊瑚家的那小半亩地,也还是珊瑚娘从一家人口粮里抠出来,又搭上自己所有嫁妆才给买下的。买地那会儿双福娘还说着,要不是都一个村儿里的害得想着珊瑚爹到底是不是老洪头亲生的,这么个分家法儿,活了这么大岁数还真是没见过!
后来珊瑚倒是懂了,分家那会儿老爷子都已经老糊涂了,珊瑚奶奶去得早,没个人在身旁提点着,偏还多出了个翠兰在旁煽风点火,想要公平,却是怎么都难的。好在珊瑚奶奶还健在那会儿便看出了些门道,那会儿铁树还没出生,珊瑚又乖巧,老人家便早早做了决定,将村西的那间老屋的房契地契全给了珊瑚娘,说是这屋子就留给珊瑚当嫁妆。
可珍珠便没这么个缘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