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夫人,你应该知道,人的感情怎么会说变就变?而且,适合不适合,也不是你说了算的。”
“我怎么就不能说了算?”颜笑倚在窗边的身子嚯然挺起,后背时有时无的闷痛感陡然清晰,愣是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一刀终究给她留下了无穷尽的后遗症,虽然创口已经养好,可后背那条丑陋的疤痕清晰可见,颜笑庆幸那一刀得亏不是划在脸上,否则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再一来,逢到变天下雨,甚至搬点东西干了重活,那后背便开始阵阵钝痛,浑身不适,若不及时休整,痛一晚上的事也是有的。
真是没有小姐的命,偏偏受了小姐的伤。
这一路不辞辛劳,纵然小八照顾的再体贴,也避免不了那新伤旧发。毕竟,颜笑除了在丞相府过的是神仙日子,在这外头,又有哪一天不是清贫如洗,颠簸流离呢?
“我怎么就不能说了算?我可是在为他的前程着想。本来,如果他没有那些陈年旧恨,我和他还是可以安安稳稳过下去的,不过,如今他身份不一样了,要做的事又太过危险,我......”颜笑咬咬牙,扭头道:“我不想成天因为他担惊受怕,也不想和他冒险,我没那个勇气,就算来日他不是和柳毓在一起,身边的人也不会是我。”
“你何时这样妄自菲薄了?” 小八皱眉。
“这不是妄自菲薄,你想想,这一路我为他吃多少苦头了?可他根本没有时间顾及我,这也罢了,还冷落我,当我颜笑是好欺负的吗?想无视就无视?既然这样,我就离开好了,眼不见心不烦。”
“你的伤还好吗?”
颜笑茫然,这厮怎么话说一半又换了个话题。
“......好得很。”
颜笑暗忖,方才那吃痛神情该不会让他看了去?也罢,知道就知道了,反正她不是什么圣母,让他担心也是好的,免得他同刚才那样拿话堵她。
小八摇摇头,“你在说谎。段夫人,你似乎已经习惯了说谎。在下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让你口口声声说要放弃段长决,当初你不顾一切的去找他,难道就是为了再次离开他吗?”
“还不是因为我怕什么时候又回去了!”
颜笑吼完嘎然,没想到自己一气之下说漏嘴了。
“回去?去哪里?盘山吗?”
“......你今天的问题太多了。”颜笑招架不住了。
她确实撒了谎,可如果不这么给自己找理由,她恐怕又忍不住回到段长决身边。
时至今日,颜笑才道出最不安的彷徨,一直以来,她总觉得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对于国仇家恨的乱世,也没有段长决那样感同身受,她想,或许某天她一觉醒来,如同来时那样,又匆匆穿越回去了呢?
也许今天,也许明天,也许十年后,她要是突然不见了,和段长决如何长相厮守?
既然一开始就不能,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斩断。
小八盯着颜笑的身后,幽幽开口:“我逾越了。段夫人好好休息。”
“她的伤时时作痛,怎会休息得好?”
身后凭空一个声音传来,让颜笑险些站立不稳,不可置信的匆忙回头,霎时吃惊到呆滞。
段长决,他什么时候出现在房间里的?!
此刻犹如鬼魅般冒出来的段长决正望着小八,小八显然早就发现他在房间里,不慌不忙的开口:“段夫人虽然是为在下所伤,但归根究底,不也是段将军的责任吗?”
段长决僵了僵身子,再没反唇相讥,小八转头别有深意的看了颜笑一眼,便阖上门离开,房间里顿时只剩下压抑的两人四目相对。
他是什么时候跟过来的?看段长决这一身装扮,竟是那车夫的模样,原来那天并不是她眼花?
他丢下那些报效国家的军士来到这里,就不怕被责怠吗?他此刻出现想要干什么,莫不是又要兴师问罪?
颜笑惴惴不安的望着他。
“脱衣服。”
“?!”颜笑目瞪口呆,这家伙一来就让她脱衣服?她没有听错吧?
段长决见她一副痴样,上前几步不由分说便开始扒衣裳,等颜笑回过神反抗,人已经被压在榻上褪去了外袍。
“你你你......你放开!”
颜笑挣了半天挣不开,段长决就像拧小鸡一样待她,毫不费力就扯开了她的遮羞布,虽然他还是稍微体贴的用被子裹住了她,可这不良行为着实让她气急败坏。
“我给你找了好膏贴,敷上几回,兴许就不那么疼了。”
段长决的声音近在耳畔,听着全然没有方才的怒意,颜笑侧头,一眼撞进他柔软的深眸里,有些恍惚起来。
段长决将她背过身去,掀开里衣,光洁的后背白晰可见,只可惜上面一处狰狞的伤疤蜿蜒,褪尽了美感。
颜笑扑在枕上,简直能感应得到段长决的目光在后背来来回回,说不羞赧是假的,不过转而想想,反正他什么都看过,既然是上药,得了好处的是自己,爱怎么看怎么看吧。
只是,那后背左右都会留下丑陋的痕迹了,段长决难道是觉得太丑了?
清凉感自贴膏处蔓延,立竿见影的缓解了隐隐作痛的后背,不大会一股暖意遍及全身,惹得颜笑昏昏沉沉,但她可没忘了这里还有个人,侧过身强撑睡意,笑眼盈盈:“段将军,这药该不会是什么迷魂散吧?”
段长决竟也跟着她勒出一痕笑容:“我倒是想用那玩意儿,不过我也可以直接打晕了将你背回去。”
“你......恶劣!”颜笑那一瞪眼便是娇嗔,转过头也不再看段长决,就此沉沉睡去。
没办法,她始终不会对段长决抱有任何警戒心,几乎是下意识的信赖,而那些想问却没来得及问出口的,也暂且一并搁下。
段长决望着已然入梦的颜笑,微不可查的叹息。
她说要回去,难道真的是回盘山吗?
月色旖旎,颜笑的睡颜静秀的可爱 ,段长决轻抚一把她稚嫩的脸颊,不由恍神。
作者有话要说:
☆、简直多舛
颜笑是在一片吵嚷混乱中被惊醒,仓惶起身发现身上衣物完好,只是屋内空无一人,更让她失措不安。
难道之前看见段长决是一场忆梦?
惶惑间瞥见窗外一阵火光四起,兵戈声不绝于耳,这场景......似曾相识。
颜笑大惊,当初盘山遭遇齐军侵犯不也正是这样慌乱的场面吗?!
匆匆推开门,外面早已混乱一片,草垛房屋尽毁,路上躺了三三两两的尸首,天色依旧昏黑,却被乍起的烧杀映得通红,好一片惨淡景色。
不用想,定是那帮马贼袭到了这里。
迷蒙中,有好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红衣贼人突然发现了颜笑,快马朝她奔来,颜笑下意识的拔腿就跑,不想身后有凌厉呼啸声入耳,还未踏出一步,那贼人手中结实的长鞭便招呼到了颜笑不久前才敷贴过药膏的后背,“滋拉”一声布帛裂开,挞下一片血肉。
颜笑痛得一个趔趄,眼前一花,好在手脚伶俐,堪堪扶住了墙角,心中却还默默可惜,可惜了段长决那一帖好膏药。
身后那两贼人穷追不舍,见着是个女人,也不打算再挥一鞭子,只是不怀好意的笑着逼近颜笑,颜笑心中叫苦不迭,这是一个死角,周遭又在起火,简直退无可退。
那两贼人下了马来,颜笑更觉惊慌,周身似乎并无可以保身的东西,不过......不过有一枚尖锐的珠簪被她握在了手中,这簪子还是段长决送给她的,平日里她还舍不得戴,没想到现在要用它来防卫,倘若那两恶徒真扑过来,她就用簪子下狠劲往死里戳!
不过这行为还未能实施,颜笑就感觉自己有救了。
小八的身影在他们身后转瞬即逝,颜笑没有看清那两人是怎样倒下的,因为她已经被段长决拽进了怀中,稳稳的落到了马鞍上。
怀抱着段长决,颜笑心中慰藉,可后背疼得厉害,尤其段长决在混乱中覆过她皮开肉腚的后背时,差点没背过气去,不得不说,那贼人下手的力道不是一般重。
段长决背后的长刀已经出鞘 ,握在手心时感到淋漓湿意,心中大骇。
他没有受伤,那么,受伤的是怀中之人?
搂住颜笑轻轻低头,一眼便是触目惊心,前阵子好不容易结痂长好的伤口,因那一狠鞭,旧痕添新伤,纵是华佗再世,也要落下病根了。
颜笑痛的迷糊反而觉得痛感没那么清晰了,撑起头探出身子瞧一眼,不得了,他们这是被马贼包围了?
小八与段长决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人一匹马,而颜笑正坐在段长决的马上被禁锢着,事实上她也没有力气挣开了。
四面同样骑着烈马横眉怒目的便是那群马贼,想来他们烧杀抢掠中突然发现这里还有三个不怕死的,这才团团困住,准备教他们做人。
“抱紧我。”
头顶响起段长决低沉的声音,颜笑忙不迭的搂紧了他的腰身,生怕一开打自己会不小心跌下去。
段长决想揽她,可她后背伤成那样,实在没有办法再触碰更多。
小八与段长决此刻竟配合成相互把背面交给彼此的好战友,一个目光灼灼,深不见底,一个刀锋凛冽,蓄势待发。
这是一场不可避免的恶战。
那帮马贼时有支援,来来去去竟有三十多人,若是只有两人,即使耗不过,也可以抽身而退,可偏偏有一个颜笑。
颜笑紧紧攥住段长决的劲腰,每一次的挥刀与争锋,甚至刀锋紧随后方的破空声,她都能感应得到。
包括段长决狂躁的心跳声。
她从未看过段长决真正杀人时是什么样子,甚至此刻近在咫尺,只要她稍稍抬卾,便能一堵面貌。
可她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