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可是有福的人了,小心身子,多多安养才是。”
“老爷真是个疼人的,妹妹这房里的屏风煞是好看,那时我央了许久,老爷都不曾许我,原来是给妹妹了。”
“这是妾身熬的养血安胎汤,妹妹可尝尝?”
这左一个“妹妹”右一个“妹妹”的,听得颜笑想掀桌打人,这孩子又不是顾瑾的,两个侧室怎么就不放过她呢?可怜她还不能得罪人家,毕竟人家一番好意无微不至,俗话也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三人叨嗑几句,颜笑有些乏意,正想用个什么借口同往常一样下逐客令,李夫人忽然喃喃道:“若我有一个孩子,想必是留得住老爷了。”
这话如此直白,令颜笑与张氏皆是一愣,还未作出反应,李氏盯着颜笑那纤弱无骨的腰肢道:“妹妹这孩子,当真不是老爷的?”
颜笑气极:“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我已经三番五次的重申过,我与你们家顾某没有半点旖旎之情,你不要污蔑我与孩子!”
“那我便想不通,老爷他为何待你这般好,即便是朋友所托,也不必日日往你房里跑吧!”那李夫人忽然拔高音调,攥着帕子“腾”地站起,颜笑惊得不自觉也站起后退。
说实话,顾瑾对她的态度,颜笑也无法琢磨,她自认他对她不会有男女情爱之意,但这人质生活过得也未免太好,打从知道她有孕,好吃好喝的全往她这里送,仆从婢子们服侍得小心翼翼,菩萨一般供着,让人有种这孩子的爹是顾丞相的错觉,其实他大可以不闻不问,任由宅子里的人欺辱她,随她过得好不好,到时候能留一条命交到段长决手里便罢了。
这般好意贴心,不知让多少人暗地里咬牙切齿。
颜笑想不通也不想了,全都心安理得的接受,毫无寄人篱下的局促感。
“他哪有每天往我房里跑......”颜笑没底气的渐渐小了声音。
一旁看好戏的张氏终于意思意思拉了下李氏,轻声细语的开口:“李姐姐这是干什么呢,妹妹可有孩子,小心吓着她。”
颜笑刚想感激的对张夫人报以一笑,可她那话锋还是拐到了针对她的问题上:“颜妹妹一直说自己有夫君,不知这位夫君姓甚名谁,官居何此,为何迟迟不来接妹妹回去呢?”
颜笑心中嘀嘀咕咕,暗自腹诽:还不是你家夫君从中作梗,让我和郎君分开的!然而细想一下,忽然有了一丝灵光,听这两位贵妇人的口气,顾瑾对她们没有透露半点风声,或许,从她们身上下手,会寻到段长决的一些蛛丝马迹?
“唉,不是他不想,”颜笑抚着肚子缓缓坐下,苦大仇深的叹了口气:“如今外头动荡,他一介武夫,纵有百般本领,终究无权无势,给不了我一个安宁的久居之处,所以......”
“所以你就来了丞相府?”两位小妾半知半解的看着她,同是女人命苦状,这一下忽然找到了共鸣,也不那么膈应颜笑了。
“倒也不是我想来,”颜笑垂眉,泪眼婆娑:“可怜我那夫君为国为民,如今去了沙场,说什么要名扬万里,得个武将功勋回来,那样才能将我好好安顿,于是便不由分说,把我嘱托给丞相大人。两人是昔日好友,丞相大人心怀宽广,如今朋友家道中落,他怎会袖手旁观,这不就把我接进了丞相府吗?可、可这已经好些日子了,听闻外头打得厉害,也不知道我那负心郎是不是就此.......”
梨花带雨,泫然欲泣,颜笑这般楚楚可怜模样让两位夫人皆是同情怜悯。
“男人都是这样,什么得了功名再来好好安置,殊不知我们根本不为这些外物而活,只要他早些回来相聚罢了......他们这些人,哪里懂得我们的苦心!妹妹想开些,莫要伤心。”
看李氏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颜笑也是叹息,看来顾瑾对她们二人的感情不过如此,瞧着都是千金小姐嫁过来的,不曾想是关进了金丝笼里而已。
张氏也跟着摇头,欲言又止片刻还是委婉道:“颜妹妹对你那相公的消息都是从老爷那里听到的?”
颜笑转了转眼珠,柔声回道:“得知他上战场后,我整日里忧心,那沙场刀剑无眼,就怕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如今知道自己有了孩子,丞相大人怕我担心,只粗略告诉我夫君的安危罢了,详情却也不清楚,他是不知,他越不肯多与我说,我越懊恼伤神。”
张夫人微微点颌:“我就说,如今外面局势还算稳定,没有你说得那么不太平,就连近日打得厉害的金门一带也歇了战,你那夫君定安然无恙,不用太担心。”
颜笑心中登时敞亮:“真的?”
“我怎会拿这个与你说笑?”
“是我糊涂了,丞相带来的消息已经过了一阵时日了,他却不来告诉我......”颜笑黯然神伤,“不过我也不会因此有怨,顾丞相乃一国重臣,每日自然千头万绪,哪里还记得我一个小小妇人的嘱托。”
张氏伸手握来,一副凛然大义模样:“妹妹安心,以后我帮你多打听打听,你且说你夫君在哪个兵属,我托人注意一下动向,这个权利还是有的。”
若说刚才颜笑还在惺惺作态只为套话,现在却是真的十分感动了。
“我相公姓段,至于在哪个营帐......在送走我之前,他还没有去军中上报,所以无从得知......”
李夫人古怪的看了颜笑一眼:“姓段?妾身倒是听说,最近是有这么一个段氏将军屡立军功。”
“对对,是有这么一位将军,听说与郝将军一起,短短数日,又将齐军赶到了金门,不得南下了。”张氏连声附和。
“哪里只有郝将军与他,还有一个呢。”李氏皱眉回忆着外头的消息,一时想不出另外那个人的名字称呼。
颜笑攥了攥裙裾,替她补上:“那人是不是......姓柳?”
“对,就是姓柳,巾帼不让须眉的柳毓将军,也是最近崛起的主帅之一。”张氏聊到这个倒不似之前那般拘束文雅,很有八卦兴致道:“听说那柳将军与段将军是青梅竹马,十分要好,坊间都说他们临阵杀敌配合默契,不愧是天作之合。”
颜笑扶住桌角稳了稳心神,心中巨浪迭起。
她是猜到段长决会把握机会重上沙场,也推测出或许他与柳毓在一起扶持了许久,可连贵重少妇都能打探到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怎能不让人惴惴?本以为即使听到别人嘴里说出什么流言蜚语,她也会稳如泰山信心十足,然而她终究把自己的定力给高估了。
看来这小肚鸡肠的脾性再也改不掉了。
李夫人皱眉:“我们在说颜妹妹的夫君呢,不要妄议他人的闲事了。”她转回头看向颜笑,颜笑出神恍惚,似乎已经听不进其他。
“妹妹怎么了?”
颜笑艰涩的开口:“请问姐姐,那位段将军可是叫,段长决?”
作者有话要说:
☆、将军会出来的
假山环绕,怪石林立,一草一木皆为春|色风情,这便是顾丞相的后花园,看这个派头,说是没有搜刮民脂民膏,鬼都不信!
颜笑一一望去,院墙高围,护卫把手,且不说怎样绕开这些铁面无私的小伙子,单自己已有身孕的坑爹身子就经不住攀沿折腾,想要逃离这深深庭院,不仅要身手不凡,身姿矫健,一个能撂倒十个,还要有一匹高头大马跑的快,不然她之前那几次逃出去,就不会被团团围困给“请”回来了。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她就不信,她要是真想走,还憋不出一条可行之路。
幸而这些天有了点眉目,自打糊弄几番那两个美妇,日子便好过许多,只是她们看她时怜悯的眼神还是让她无言,谁让她把自己说得那么凄惨!
如今在那两个侧室眼里,颜笑是一个可怜的,被丈夫抛弃的无家可归的女子,若不是她们机缘巧合的道破,得知那威风凛凛的段长决是她的相公,恐怕她要被欺瞒一辈子。
难怪老爷常常来看她,这么一个可怜女子,相公得了战功却把她忘得一干二净,转头与门当户对的柳家大小姐恩爱去了,活得有声有色,而颜笑只是一个农家丫头,想也知道怎么选了,棘手的是她突然被诊出有了孩子,老爷肯定在踟躇到底是赶她走呢,还是告诉那段长决。
颜笑当然知道那两个夫人是怎么想她的,这正是她希望的,她们越觉得她可怜越好。
只是,万一事实如同流言那样,段长决真的把她忘到九霄云外......不可能!他那般信誓旦旦的说过,此生不会抛却她,他岂非那样转头就寻新欢的人么?
然而颜笑已经不想等,不愿意等了,她要自己去找个答案,她并非退却之人,总不能万事等段长决处理好了再来找她,她是可以与他共进退的女人,与他并驾齐驱的那个女人应该是她,而不是柳毓!
“段夫人今天的兴致看起来不错。”
冤家路窄,颜笑刚准备回去,转头便碰见了这花园的主人。
“你怎么有空来这里?”颜笑见他,既不行礼,也不冷眼,似乎今日心情大好。
“因为你在这里,所以我也过来了。”
顾瑾那身贵气打扮,手里掂着把画扇,语气情深款款,眼波流转生情,形象与电视里苦逼的男配如出一辙,颜笑大惊,这厮莫不是真的有点喜欢她?
苍天可鉴,与段长决可谓是日久生情增加出来的情意,可是与这货好像没有好眼相待过吧?莫非他是个抖m,就吃妹子不理他这一套?
顾瑾被颜笑古怪的眼神好一阵打量,却也是半分笑意不减,她看任她看,清风拂山岗,弄得颜笑也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丞相大人对我如此照应,令小女子惶恐。”
颜笑不紧不慢的微微弯腰,看得顾瑾忍俊不禁,还是一旁的丫鬟懂事,急忙扶起了颜笑。
“有什么好笑的?今日你这样待我,往后我便一一告诉他!”颜笑说的斩钉截铁。
顾瑾忽然收住笑意:“告诉他什么?是对他说你在这里吃不好穿不暖,还是有人苛待你?”
颜笑语塞。
“我说过,若你无家可归,可以一直留在这相府。”
“那我也要说,我不稀罕你这府地,如今不是我想留,是你不肯放。说起来,这么久了,你与段长决的恩怨还没处理好吗?”颜笑不准备与他多口舌,她算是学聪明了,和这个人说话,三句就应该问向重点,否则他定会让人无言以对。
顾瑾却并不正面回答她,只是扫了她的身子上下才道:“论身材相貌,你与那柳大小姐确实差了些许。”
颜笑挺了挺胸:“我只是个子矮了点儿,哪里比她差了?她会舞刀弄枪,我还会琴棋书画呢!”
“你会琴棋书画?”顾瑾不可置信。
颜笑有些心虚,却仍是不甘示弱的瞪他:“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况且段长决喜欢的是我,又不是她,做这些对比干什么?”
“我可没有说段长决喜欢她。”
颜笑大窘,不知不觉又被这厮带回了心塞塞的局面,赶紧提裙抬脚:“与你没什么好说的,我回去了。”
“你不是想知道段长决如何吗?”顾瑾一把拽住她,旁边的小丫鬟识趣的很,一见这情形,赶紧低眉垂目屏退远处。
颜笑被他这些亲密举动弄得习惯了,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转身也不开口,只等他说出个所以然,免得一说话,又被他呛个正着。
“他如今被封为左将军,驻守在金门关内与齐军对峙,战时拉长,若齐兵攻不下金门,不出一月只能暂且撤回。”顾瑾三两句说完,便皱眉看她:“他可没有提一句要找你的意思。你可安心了?”
颜笑不动声色的抽回手,与他拉开距离, “如此看来,你不仅收回了虎符,还与他同仇敌忾,暂且对付外敌,放下个人恩怨了。”
顾瑾见她顾左右而言他,心知她心中此刻在想什么,便幽幽问道:“如果我告诉你,那位柳将军与他同生共死,默契一致,日久生情,你还要厚着脸皮去找段长决吗?”
颜笑猛然抬头,眼中尽是惊疑,最后平息了一下语气才缓缓开口:“顾大丞相这话可真是打脸,我才是段长决明媒正娶的夫人,若那柳某真与夫君有个什么暧昧,不要脸的也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