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话,沈姝正要吩咐马车去朱雀门——
淮安温声建议:“宫里规矩大,姑娘对皇城不熟,若是姑娘不嫌弃,奴婢愿随姑娘一同进宫,也免得姑娘在宫里迷路。”
沈姝一想,确实是这个理。
她自然不会推辞,道谢应下:“那就有劳淮总管了。”
淮安见状,赶忙又道:“姑娘既去太医院,穿女装怕是多有不便,咱们府上还备了几套姑娘能穿的男袍,不若姑娘换身衣裳再进宫,行事也方便些。”
听见这话,沈姝目露惊讶之色。
淮安是熠王府的大总管,又是熠王的伴当,思虑周全也是应有之义。
可是……这熠王府上,竟备有她能穿的男袍……
这是什么情况???
就连一直坐在沈姝旁边的绿桃,听见这话,看向沈姝的眼神,都不由带了几分古怪。
“这、这、怎会……”
沈姝实在觉得尴尬,一时竟不知该恼,还是该羞。
淮安笑着道:“姑娘莫要多想,先前进京时,姑娘在府上照顾殿下,奴婢见姑娘带的衣裳太少,便请示殿下,为姑娘做了一些。后来姑娘回去的匆忙,没来得及交给姑娘。”
这话让沈姝松了口气。
大事当前,她深知即便有皇帝钦赐的御牌,在宫里行走,小心谨慎些总是好的。
“原来是这样。如此,便先谢过淮总管了。”
等到沈姝进府换衣裳的间隙,飞云总算找到机会,调侃地看着淮安:“你小子说起谎来跟真的似得,我可记得,当初殿下只让做了女装,这些男袍又是何时做的?”
淮安笑了笑。
“那日花宴回来,殿下亲自吩咐,说……以后四季衣裳,男袍女装,都要给沈姑娘做了,他亲自过目以后再送过去,若非尚衣局只给宫里的贵人做衣裳,怕是殿下还让尚衣局做呢。”
飞云听见这话,啧啧道:“这种事情,你不说,我不说,殿下更不会说,谁知道?咱们殿下,这也太内秀了,这要何年何月才能把沈姑娘追到手?不成不成,我得想个法子,好好想个法子……”
*
仁寿宫里。
自太子同萧晴初离开以后,太后跪坐在白玉观音前,捻着手里的佛珠,眉宇间似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愁云。
汤公公从殿外进来,小声禀道:“娘娘,太极殿那边传来消息,说昨日皇上赐给安定县主一块宫中行走的腰牌一块,还传下御旨,安定县主可以自由出入皇宫,太医院上下皆可供她差遣。”
太后闻言,手上的动作未停,似笑非笑道:“皇帝近日许是久病着急,做事越发任性了。不是说那女子既不懂医,也不懂药吗?便是赐她太医院院使之职,也是贻笑大方,不堪大用,到头来还不是要靠太医们想办法。
传哀家旨意,太医们专心给皇帝试方子,闲杂人等的话,无需理会。”
汤公公垂首称是。
他顿了顿,又禀道:“方才朱雀门那边传消息过来,说熠王殿下带了暮家三郎,去了太医院。”
这话令太后捻动佛珠的手一紧。
“暮家三郎?”
她停下手上的动作,诧异抬眸:“可是那个从小熟读医书,据说得了章院使真传,却常年不归家、也不入太医院的暮三郎?”
“正是,难得娘娘竟还记得他。”汤公公回道:“前些日子他跟随熠王一同回的京城,如今已归家去了。听说这一两年,他一直呆在肃城北衙,为熠王效力,皇上钦点他进了太医院……暮三郎好似和安定县主,也有些交情。”
太后眉头一拧。
“怎么哪都有她。”
她闭了闭眼,似在纠结什么,几息之后,她再度抬眼看向汤公公,忽然问道:“方才太子来时,你也见了,你觉得太子如何?对晴初有几分真心?”
汤公公乍听见这话,并不觉得惊讶。
他垂眸忖度几息,慢声答道:“太子殿下,自十王爷那年身故以后,似一夜长大许多,这十多年来,殿下做事稳重,对人亲厚仁和,上至满朝文武,下至东宫侍婢,皆称赞他仁善。
奴婢听说,皇上皇后和太后娘娘赐给他收用的人,都按时服着避子汤。皇上先前问过殿下好几次,殿下也从不提要纳太子妃之事。
只是,这些年来,殿下独独对晴初郡主极为上心,但凡郡主生辰,殿下都亲自派人送东西去承恩公府。
今日奴婢见太子对郡主处处维护,想必先前一直在默默等着郡主。
别的奴婢也不敢说,只这份体贴,怕是除了熠王殿下对那位安定县主以外,众多皇子里面,可是无人能及呢。”
听他又提起沈姝,太后嫌弃地蹙了蹙眉。
“熠王向来不近女色,如今好不容易开窍一回,虽说看上眼的是那么个粗鄙之人,一时痴迷也实属寻常,说到底,熠王不过年轻冲动、在男女之事上见识太浅,怎比得太子这般阅人无数,知道什么是好的,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更知道珍惜来之不易的东西……”
这话太后虽是对汤公公说,却更像是对她自己说。
说到最后,她似想通了什么,笼罩在脸上的愁云一消。
她垂下眼眸,看着自己手里的佛珠,淡淡道:“生病之人,最忌病急乱投医。这些日子,皇帝身子不见大好,怕是心急上火了。你去把先帝赐给哀家那串凝神静心的佛珠拿来,哀家该去太极殿里看望皇帝了。”
*
与此同时。
沈姝换好衣裳,便由淮安陪着,用那枚御赐的腰牌,进了朱雀门。
因着腰牌上,没有刻字,朱雀门的禁卫,层层请示了足有半柱香的时辰,又跟旁边的淮安确认了身份,这才放他们进宫去。
淮安自小跟随楚熠在皇城长大,对于前朝各处自是熟悉无比。
为免引人注目,他专挑僻静无人的小路走,不过才一刻钟的时间,便到了太医院的大门前。
沈姝跟在淮安身后,刚踏进太医院的大门,便看见一群穿着官服的太医,面红耳赤将一个眼熟的身影,团团围了起来。
“胡说八道!圣人明明是风寒之症,你这年轻人好生狂妄,只凭脉案就敢断言圣人是中毒,好大的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