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独孤千影早早来到牧龙居所,正待唤香兰敲门,牧龙却已开门出来,他衣冠整齐,显已梳洗完毕,见了独孤千影,抱拳一笑,道:“独孤前辈早安。”
独孤千影双目微渺,道:“你倒是知道我要来。”
牧龙道:“似前辈这种重情义之人,又怎舍得自己的姊妹长眠黄土,前辈慈悲,在下深为敬佩。”
独孤千影闻言冷哼一声,道:“废话少说,我已携来‘希声’,立即随我去往墓园。”说罢转身便走。
牧龙随后跟上,没走出几步,胡非菲也匆匆赶来,与独孤千影草草见礼完毕,来到牧龙身边,与他并肩而行。
少时众人来到墓园,独孤千影令众人在外守候,只带了香兰,与牧龙和胡非菲二人来到七十二座墓冢前。独孤千影驻足站定,向香兰使了个眼色,香兰捻指化出一张石案,将希声置于其上,向牧龙到:“公子请。”
牧龙也不多言,来到‘希声’之前,正襟危坐,闭目冥思。香兰见状心中莫名紧张,禁不住转眼向独孤千影望去,独孤千影也正朝她望来,目光中隐有询问之意。香兰微微点头,示意她墓园外的姐妹已然严阵以待,自己也已准备妥当。独孤千影见状稍稍心安,回头望见牧龙和案上的神器‘希声’,却又是满心忐忑,连手心里都浸出汗来。
片刻后牧龙养神完毕,缓缓抬起双臂,手挥九弦,奏出一曲和缓悠然之调,其声清雅纯净,仿佛旭日和风,春日融融,中人欲醉。
独孤千影和香兰初时全神戒备,唯恐牧龙突然发难,但渐渐的竟为琴音所摄,不知不觉间心旷神怡,但觉一团温暖明媚,浑然忘我。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牧龙轻拢九弦,绝了琴音,然而众人兀自觉得余音绕梁,缥缈空灵,叫人心中说不出的舒畅。又过得片刻,独孤千影惕然回过神来,举目望去,只见牧龙已然起身走来,笑道:“独孤前辈,今日便到此为止,在下明日再来。”说罢转身向外走去,胡非菲见状也急忙跟他去了。
独孤千影目送二人远离,回头再看那墓园之中,只见朵朵雪瑶花儿迎风摇曳,顾盼生姿,竟在这片刻间都茁然繁茂了不少。香兰从迷醉中醒来,心中惴惴不安,向独孤千影躬身行礼,惶然道:“姑姑,香兰没用,为那琴声所迷,心中尽是幻像,竟然半点也没能记下曲调韵律。”
独孤千影道:“罢了,此事原怪不得你,就连我也被那琴声迷惑,不能自拔,‘希声’果然厉害,竟然在一个功力全失的人手上也有如许威力。”
香兰道:“想不到姑姑竟然也为这琴声所迷,幸亏浩生牧龙已然失去功力,若不然,我们心神恍惚之时,‘希声’只怕已被他夺去了。”
独孤千影闻言默然不语,她心中矛盾交战,一面希望牧龙能叫昔日姐妹起死回生,另一面却又怕‘希声’在牧龙手中会生出变故来,一时踌躇不决,轻叹一声,道:“香兰,你先领姐妹们回去吧,容我好生想想,要如何掣肘浩生牧龙。”
独孤千影思量了数日,仍旧是一筹莫展,牧龙却是心无挂碍,每日循例而来,尽兴而去,不知不觉间那七十二座芳冢上竟发出新芽,继而枝繁叶茂,次第到了含苞欲放之时。独孤千影见状又是欣喜,又是心酸,心中对重回往日的期望越来越高,制约牧龙的心思倒有些淡忘了。
这日那七十二株雪瑶已是霍然怒放,异香扑鼻,美不胜收。牧龙盘膝坐在百花丛中,将‘希声’置于膝上,转轴拨弦,奏出一曲纶音,一时间八面来风,阴阳流动,神光离,若聚若涣,雪瑶花枝妖娆摇曳,竟依稀仿佛地显出婀娜身姿来。
牧龙见状连催仙音,任由七十二雪瑶曼舞良久,方才收住琴韵,向独孤千影道:“独孤前辈,这么看来,再有一二日,便该大功告成了。”
独孤千影喜极,双目中隐隐浸出泪来,道:“浩生牧龙,若你当真令得七十二位仙子复生,我也必定全力为你疗伤,从此我幽茫梦泽当以恩人待你。”
胡非菲听了这话禁不住笑逐颜开,牧龙道:“独孤前辈欣喜若狂是意料中的事,你竟如何也笑得这般花枝乱颤?”
胡非菲闻言面上一红,却不答他话,转过了身去,仍是笑生双靥,难以自禁。
牧龙见状摇头苦笑,正待告辞,却忽见泽兰如飞奔来,面上神情惊惶,似有变故。独孤千影见泽兰闯入禁地,不禁心中一凛,忖道:“我有严令传下,不得擅闯禁地,泽兰向来谨慎守礼,这番竟不顾规条,径直闯入,定是梦泽中有了重大变故。”当下抢步迎上,道:“泽兰,何事惊慌?”
泽兰停住脚步,喘息道:“姑姑,不好了,方才梦泽边有大船靠岸,许多外人闯入梦泽中来了。”
独孤千影闻言大吃一惊,忖道:“幽茫梦泽地处幽秘,如今这世上除了胡非骏马已再无外人知道来路,莫非是他?”当下向香兰,泽兰二人道:“不必惊慌,香兰随我前去查看,泽兰,你率领众位姐妹作好迎敌准备,叫芝兰进来保护神器。”说罢领了香兰快步奔出。
胡非菲见状心中忐忑不安,向牧龙道:“牧龙,咱们也跟出去看看吧。”
牧龙眉头微蹙,心中暗道:“如胡非姑娘所述,梦泽中十数年前那番变故当真惨绝人寰,有了前车之鉴,梦泽中人决计不会再将来路泄与外人知道,这番来的却会是什么人?且不管他们是谁,多半是为雪瑶而来,梦泽中只怕又要有一场大祸了。”
牧龙想到此处,向胡非菲微微点头,道:“好,咱们跟去瞧瞧。”
二人紧随独孤千影和香兰来到海边石滩,果见一艘大船泊在岸边,船身赤红,船头上雕刻着一个巨大的兽面,兽鼻中穿过一枚巨型铁环,其上一条粗重的铁链直沉水底,想来末端便是系着铁锚。船桅高耸入云,船帆尚未放下,被海风鼓荡,宛如腆腹饱胀。船舷上数面红底黄边的旌旗迎风飞舞,猎猎作响。
石滩上已然站了十数名汉子,当先一人身着银色衣袍,其上暗缀松鹤锦纹,披肩乱发,染口虬髯,都作纯银之色,一双豹眼中精光逼人,四面观望之时却又显出阴狠凶残,如狐窥,如狼顾。
牧龙与独孤千影等人藏身巨礁之后,独孤千影探首瞧见此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切齿道:“竟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