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的唇角带了几分无言,轻声道:“王有财呢?”
陆离一顿,却又是在小五的肩头蹭了蹭,声音里还带了些许的鼻音“白伊伊去处理了,她查出来,那些山贼,是他找的人,不消停的人,终究要付出代价。”
小五一顿,眼前,不知怎的,竟是出现一片血红。
黑暗,笼罩着小小的村庄,又是一夜,一个不消停的夜。
清晨,去毛家药铺悼念的人还不算太多,但大都是熟悉的人,春漪一身白衣,站在人群的边上,双唇还微微带着几分干,面上没有一丝血色,只剩下一双眸子微微垂着,不知在想些什么,像是和这个世界都脱了轨。
小五瞧了她的模样,抿了抿嘴角走在了她的身边,春漪的身子动了动,偏头刚好瞧见了小五,唇角轻抿,眸底竟是划出了一丝犹疑,小五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你的病还没好,身子还比较虚弱,别在这里站的太久了,要是累了,就先去屋里面歇着吧。”
春漪又是愣了愣,眼睛无神地眨巴了两下子,像是根本就没有听见小五说的是什么,小五伸手探了探春漪额头的温度,放心了少许,春漪的烧,总算是退了。
毛姑娘感受到了小五的手掌碰触在自己的额头,眼眸又是抬了抬,只瞧着眼前的姑娘淡淡的眸子,春漪咽了几口唾沫下去,缓缓开口,小五看着她的眸子一愣,却听眼前的姑娘道:“小五姐,我相信吗,师弟没有死,昨天晚上,我看见他了。”
小五一愣,又是摸了摸春漪的额头,嘴角轻轻地抿了抿:“春漪,你……”
春漪的眸子坚定,定定地看着晏小五:“小五姐,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的话,可是……我昨天晚上真的看见了他,我看见他跪在地上,那个背影,我确定,我确定就是师弟!”
小五轻声叹了口气,眉头轻皱看着春漪:“春漪,昨天的雨下的大,再加上你还受了风寒,还是多多休息的好。”
春漪抿了抿嘴角,头又是垂了垂:“我就知道,你们不会相信我,可是……”姑娘的声音里面带了一丝的苍白和无力。
小五瞧着她的模样,却是心下又一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正想着,小五眼前一偏,却是瞟见来悼念的人里面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小五一怔,定定瞧了瞧来人,竟是那天女帝派来请自己去段家的小厮。
小厮左右瞧了瞧,当看见了小五的时候,眸子微微动了动,唇角一抿,赶忙走了过来,小五一怔,抬头看着小厮,小厮几步走到了晏小五的身前,微微弯下腰请了一个礼:“姑娘,小的今个来,还得劳烦姑娘再去里长府走一遭。”
春漪的指尖轻轻地抖了两下子,却还是低着脑袋,瞧瞧地看着眼前的小五和小厮,小五的唇角轻抿,抬眼又是多打量了小厮两眼:“敢问,请我去段府的,是里长大人,还是……你家的客人?”
小厮像是早就知道小五会问这般的问题,头又是微微地垂了垂:“回姑娘,是我家的客人。”
小五的手掌扶着身侧的桌子,只觉得呼吸都变得急促了几分,唇角轻勾:“你先回去,去回了你家客人,就说我手头上又些事情有些忙不开,让你家的客人等一等,等我叫来了我相公,我们会一起去。”
小厮又是顿了顿:“姑娘,我家客人特意吩咐,这次请姑娘尽早去,且只请姑娘一个人去,而且,客人还说,有一张字条要小的交给你。”
春漪虽是带了几分疑惑,但看着小五的神情,没有理这边的事情,兀自为尹沉又是上了一炷香。
小五伸手接过小厮手中的字条,白色的宣纸上面染了几分墨痕,字迹恢弘大气,虽是龙飞凤舞,却带了几分气韵自在其中,这般的字,谁会想是出自一个女人之手。
小五瞧着纸上的字迹,脸色轻变,略微沉思片刻,又是抬头看了看小厮,道:“好,我和你去。”
小厮拱了拱手:“谢姑娘赏脸。”
春漪感觉到气氛有一丝尴尬,不禁伸手拉住了小五的胳膊,眸子里,带了几分担忧,小五回头向着她一笑,笑容中些许带了几丝苍白,春漪的心微微地颤了颤,却听见小五开口:“无事,其实,要是尹沉真的还活着,挺好的。”
春漪的眸子瞪了瞪,微微一愣,一瞬无言,不知小五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春漪只能呆愣愣地瞧着小五把自己的手掌从小五的胳膊上面拿了下来,小五提了裙摆,随着小厮向着门外走了去,春漪瞧了瞧坐在一边的毛郎中和晏秋,眼睛不自觉地眨巴了两下子:“爹,娘,你们今天看见段里长了吗?”
毛郎中听了春漪的话,眉目微皱,带了几分狐疑地瞧着眼前带了几分焦急的姑娘,摇了摇头,唇角轻轻地抽了一下:“春丫头,其实……里长里长大人……”毛郎中的话还没有说完,春漪却又是要跑出去,毛郎中一急,赶忙伸手抓住了春漪的胳膊:“闺女,你又要去哪里?”
春漪一愣,眸子中带了几分急:“爹,我不乱跑了,我要去找里长大人,刚刚不知道有什么重要的人要见小五姐,还让小五姐一个人去,我记得,上次里长听了消息就是吓了一跳,如今里长大人不在,小五姐一个人去段府,我怕……”
毛郎中的喉结动了两下子,松开了春漪的手掌,眼眸里面也是染了几分急躁:“你先去小五家找陆公子吧,小五跟着他们走了?”
春漪点了点头:“恩,他们说是有什么事情,给小五姐看了一张字条,小五姐就跟着他们走了。”
春漪说了话,赶忙跑出了屋门,向着小五家的方向走了去,药铺之内,依旧一片素色,风儿轻动,吹开白色的纱,如今,吊念的,却早已不知是亡灵,还是活死人。
小五随着小厮向着宅子里面走去,段晟轩怕是不在,否则三尺之内怎会听不见某位自恋的爷蹦跶的声音,宅子里面的氛围依旧像是几天前小五来时一般微微带了一点尴尬,小厮一路无言,只是将小五带到了大堂。
小五抬手,推开了大堂的门,看见屋内陆雪正低头为女帝斟茶,女帝手执书卷,瞧得正认真,小五上前一步,俯身跪下:“儿媳晏小五叩见母后。”
“又是一声儿媳?”女帝未抬眸,但声音里面,却带了几分淡淡地嘲讽,小五的牙轻轻地咬了一下,头还是微微地低着,声音不卑不亢:“母后,儿媳认为,儿媳的身份,是改不了的,皇家大气,如今儿媳若是入了城,自当是注意礼节。”
女帝的书卷放在了一边,唇角不禁发出一声冷哼:“你倒是注意礼节。”
小五唇角轻勾,却是滑出了一丝笑意来,双手向着前面拱了拱:“谢母后夸奖。”如今,谁又敢和谁撕破了脸,女帝地位虽高,可兵符还在晏小五的胸膛边上靠着,像是一股力量,支撑着晏小五和眼前的这个女人抗衡。
女帝的眸子定了定,瞧着眼前的晏小五,或许她活了这般地久,从来没有这般认真地看过一个低贱的乡野村妇。
女帝的手掌放在桌上,茶还热着,冒着点点的热气,女帝的眸子偏了些许,却还是看着眼前的晏小五:“杨丞相家的千金,年方二八,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礼节得体,身份高贵,比不上你?”
小五拱手:“比得过。”
“洛大人家的嫡女,年不过及笈,各方书典,熟记于心,京城上下,第一才女,比不上你?”
小五浅笑:“比得过。”
圣上的身子向着前面探了一句:“这般的人,还有太多,都不知比你这般的村妇强出多少倍来,这般的女子,才是昭阳国该有的太子妃,为了一个你,他几乎赔了全部,可是,赔得起吗?又值得吗?朕也知你有些小聪明,会些许医术,有些许主意,在这等边疆地带也算是混得风生水起,可,国事,怎可混为一谈?不过毛家药铺区区几条人命,你便必须来此,你这样的人,又怎敢一口一个母后,辱我昭阳之威?辱朕之皇位!”
圣上之话,长,真,切,陆雪站在圣上的身后,唇角,带了有些干,小五的唇角轻抿,竟是露出一丝笑颜。眉目微垂,字条上“若不来见,毛家之人皆身首分离”的话仿佛还在眼前回荡,姑娘开口,声音却是淡淡的,像是看透了一切的模样。
“母后,小五或许如您所言,不会什么琴棋书画,也不是什么第一才女,可小五命好,遇上的机缘好,幸得上天垂青,将陆离送到了小五的身边,小五若是不接好了,又怎么对得起这份大礼。再者道,小五想问母后,您是昭阳国最尊贵的女人,论年轻貌美,您可比的过丞相千金?论才华横溢,您可比的过洛家嫡女?这世上,本就没有能者为好的定论,不过机缘,不过情分。”
女帝一怔,定定看着眼前的女子,咽了咽唾沫,冷哼了一声:“好一个不过机缘,不过情分,当年朕处理国事,对离儿疏于管理,吴大人怕他在乡野之中依旧存有二心,便下令让段家小子给他找个妻,你可知朕知此事之时,险些让吴大人告老还乡而去?你如今谢天,倒不如谢朕。离儿自小不经世事,心思单纯,怎懂男女私情之事,如今久在边疆,未见过佳人,不过是瞧着你有几分聪颖和容颜,便是被你迷了心窍,若他回了京城,佳人如云,如何记得起你的模样?”
小五唇角轻勾,抬眸竟是直视着座上人的眸子,女帝的眸子不像是劝说,倒像是存了几分试探,小五轻笑出声:“小五恋他,顾信他,人各有命,若是小五看错了人,便是小五的命,可是小五坚信,他,不是那般的人。”
女帝的身子向着后面倚了倚,唇角抢勾出一丝笑意:“不是那样的人?你倒是信他?朕曾经也是信他,如何?如今,他为了一个女人,公然和朕反目!”
小五点头,女帝伸手捧了茶杯,伸手让陆雪先出去,陆雪一怔,抬头看了看女帝,开口唤道:“母后。”
女帝闭上眼眸像是累了的点了点头,陆雪瞧着小五的眸子带了几分担忧,小五也是笑着向她点了点头,心中,却不再存了一丝害怕。陆雪抿了抿唇角,却还是走了出去,木门在身后被合上,啪的一声,空荡荡的屋子里面,只剩下了一老一小两个女人,两个针锋相对,却又如此相似的女人。
女帝叹了口气,小五一怔,竟从不知眼前的人也有愁苦无奈的时候,女帝抿了一口茶:“那些话,说与你听,我只是不知,究竟为何,他选了你?”
小五抿唇,却是勾出一丝笑意,女帝皱眉,声音带了些许的严厉:“可他选了你,却不代表朕选了你,朕这么多年,阅人无数,却偏偏只对这一个儿子,看偏了眼。”
小五唇角轻抿:“母后,你是看偏了眼,可您可曾想过,其实,他的伪装,他的木讷,他的害怕,他的一切,都是因您而起,您说我身份不够,攀不上你们皇家的高枝,小五只想问你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受了那么多的苦,总该有一个人,帮他分担。”
女帝斟茶,不理小五之言,小五跪在地上,腿微微带了几分酸麻,女帝的唇角微动,眸间却像是盛了一份情,一个做为母亲都该有的情:“朕十几岁进宫,那时,曾经和你想了一样的事情。”声音,几分颓唐。
小五怔,瞧着眼前的女人,她拼命掩藏的白发颤巍巍地露出了一点头,暴露了这个女人这般多勾心斗角的岁月里的沧桑和无助。
“后来,朕一身金衣,执先帝之手,万臣朝拜,登皇后之基时,想的也是和你一样的事情。”手掌轻垂,藏了多少辛酸。
“年少无知三两点,一生一世一双人,晏小五,你是叫这个名字对吧,那一日,你能让离儿用军权逼朕放你走,你又怎会知道,十年之后,你年老珠黄之时,他会不会用同样的手段,逼你放另一个女人离开?朕劝你,为自己,谋条生路。”
女帝指尖轻抖,眸间偏向晏小五,她想看到,想看到这个姑娘眸子里的犹疑,想看到晏小五的几分惊恐或是无助,晏小五的眸子映在她的眸子里面,小小姑娘黑白分明的眸子此刻却是异常的闪亮,没有一丝女帝想要看见的东西,有的,不过是点点轻闪,几分倔强:“若是这般,儿媳宁愿自己请离。可那样的一天,永远不会到来,说好的一生一世一双人,若是他忘了,便是我看走了眼,我既然选了这条路,无论后果如何,我都要独自承担。”小五垂眸,又想起白头吟里的那句言语“闻君有两意,故来相诀别。”但她信,信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哦?”一个字,探出了几分鼻息,女帝抬眼,指尖画在桌上刚撒的茶水上面,不知画出了怎样的图画,小五的眸子瞧着她,却见她唇齿轻笑,眉心自带出几分威胁:“好一个后果如何,独自承担,那如今,朕,便给你两条路让你选择。”
小五一顿,叩首:“圣上如今闭了众人耳目来见小五,但小五只请圣上知道,小五无论如何,都不会选择离开夫郎。”
女帝手指轻摇:“你便是听了朕给你的路再说,也不晚。”
小五垂首,只瞧见座上的女帝伸出了一个手指来:“第一件,你可随朕回宫,做朕的婢女,朕虽是不喜你做朕的儿媳,但朕欣赏你的个性,荣华富贵,任你挑选,高官利禄,朕从不认为,只有男儿才可享用,而后,朕带离儿回宫,为他择选太子妃,为他谋之后的事情,可是,这些,都与你无关,你可以见他,若是勾了欲,朕,定将有法,若是百年之后,朕魂归尘土,若是那年你还觉得你今日之话无错,无悔,你还是要是与离儿在一起,便要看你的本事。”
小五唇角轻抿,抬头看着女帝的眸子,女帝确实很是欣赏她,欣赏她的倔强,欣赏她的性格,只等着她给出自己一个答复,可谁知面前的姑娘又是在地上轻轻叩首:“请母后说出第二条路。”
女帝眸子轻动,瞧了瞧眼前的姑娘,手指不愿地在桌脚上面敲了两下子:“你要听,第二条路?”
小五抿唇点了点头,只听女帝开口:“朕可以暂时不管你与离儿的事情,但,你要喝了这个,也要将兵符交出来,这,是场交易。”天子脚下,何不为交易,男女私情,骨肉之血,竟然,都是一场交易。
小五抬首,手掌带了几分颤抖,牙齿轻轻地咬在一起,几口唾沫咽在唇角,小五看着眼前的女人,女帝那双精明的眸子轻轻地动着,十五岁初入宫闺,这么多年,为了走上这样的位置,她,又究竟算计了多少人。
小五的唇角轻抿,看着女帝把自己茶杯后面的一个杯子推到了茶杯的前面来,晏姑娘的手掌攥成了拳头,只觉得心都是有些麻木的,却还是定了神,伸手要去接过女帝手里的酒杯:“母后,若非要如此,小五选第二条。”
“慢!”女帝的手掌连带着酒杯向着后面收了收,小五一愣,抬头看着这个女人,女帝的唇角轻抿,眼眸在眼前的酒杯里面打转:“朕知道,你精通医术,这杯酒,你不可观,不可嗅,若你下定了决心,还望你一饮而尽,莫要留了一点残余,你喝了之后,朕自然有办法向着离儿交代。”
小五的唇角轻勾,眼眸看着眼前的女帝:“母后,若是小五去了,你怕是就再也不能拿到兵符了。”
“喝了这杯酒,便好。”酒杯在女帝的手中摇晃,带出淡淡地酒味,里面,却不知究竟藏了什么。
眼前的酒杯雕刻着漂亮的纹路,小五咬了咬牙,又是看着眼前的女帝浅浅的笑意,小五眉心一皱,手掌轻抬,她在赌,赌一个没有心的帝王的心,她在谋,谋一场本该平淡的风花雪月。
小五浅笑,眸子化作浅浅月牙,女帝微怔,她赐酒的人太多,但多是太监回来和自己报告那些繁碎的情况,不是哭的昏天暗地,就是要按在地上狠狠地教育,可眼前的姑娘,眸间盈盈,却是勾出了一丝笑意来,小五唇角轻抿:“母后,你可要记住了,自己说的话,若我喝了,昭阳国的太子妃,便只有一个,名唤晏小五,哪怕魂归尘土,也永生不变。”
女帝一静,抿了抿唇角看着眼前的姑娘笑意盈盈,哪里有半分惧色,女帝合眸,微微点了点头看着眼前的晏小五:“好。”
随后,又是加了一句:“朕金口玉言,不会说谎。”
小五眉心淡淡,一抬手,一仰头,烈酒灼吼,是谁踢开了屋内,送进一阵光亮。
小五的意识微微有几分模糊,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手中的酒杯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女帝的眸子灼灼,看着眼前的姑娘,小五的身子不稳,要向着身后倒去,没有想象之中的冰冷,只有一个温暖的怀抱,暖着她的身子,那熟悉的香气,熟悉的怀抱,真的,好舒服……
陆公子的眸子泛着一阵血红,怔怔瞧着眼前的女人,苍老的女人抬起眸子,不输丝毫。
陆离的唇角轻动,悠悠牵出几个字来:“你怎么敢!你怎么……”
女帝眸中灼灼:“天下,是朕的天下,你,是朕的皇子,朕有何不敢?宁朕负天下之人,却不得有一人对朕存有二心,哪怕那个人是你,也不例外。”语气淡淡,女帝伸手又是拿起了茶杯,茶香扑鼻,眼前之事,恍若未闻。
陆离手掌握拳,瞪着眼前的人“你给她喝了什么?”陆离的手掌握住小五的腕子,脉搏,微微带了几分急促,怀里的姑娘脸颊带了一点殷红。3
女帝的手挑了茶水,滚烫的茶水烫着女帝的之间“不过一杯酒,罢了。”
“经得起选择,才能为我皇城的太子妃。”
陆离怔,抬头看她,女帝没有看着他的眸,眼里,像是只装了茶“你小时候,朕教你泡茶,从未想过,你也要这样半满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