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澄坐在床上,动作是十分配合的,但是神色间却显得有些焦躁,他的目光一直盯着床头柜上的手机,可是从头到尾他的手机都十分安静。
阎澄一开始想着纪悄会不会去给他买早餐了,或者是和医生交流自己的恢复状况,但是等来等去都不见人,阎澄又想,他大概是先回家或者去学校了,等我要离开的时候再来接我。可是忙活了半天都到了要出发了,纪悄还是没出现,阎澄又自我安慰纪悄应该在家里等他吧,不来接也没事儿,反正自己能跑能跳了,回去休养两天就好。
在一干医生护士的欢送下,阎澄和廖、王两人被一路引出了医院,在停车场的时候遇上了前来接人的外婆。
外婆说,“阎澄,你跟我回去,阿桂在家里给你做了汤。”
阎澄却笑着摇头,他不想把话说得太决绝,又伤了外婆的心,但是就现在这个时刻,他满心只想着要去找纪悄。
阎澄道,“外婆,纪悄在等我呢。”
外婆听见他这样的说辞忍了忍才没流露出太过爆发的情绪,但眼睛还是微微红了,“阎澄,你还是想不通吗?”
阎澄的笑容有些勉强,也透着些诡异,“我和纪悄早就已经决定了,您知道的。”
外婆怔怔地望着他,目光中隐含着让阎澄迷茫的神色,似无奈,似怜惜,还有深深的心疼。
“我在家里等你……“外婆张了张嘴,最后只丢下这句话,拉开车门当先离开了。
望着外婆远去的尘烟,阎澄赶忙也上了车,对廖远东道,“走吧,我们也快些。”
王郗瑭和廖远东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一丝不忍的味道。
回小狗窝的路上,阎澄一直在翻着手机,他想着昨晚和纪悄的互动心里还暖暖的,但想到今天早晨对方的不告而别,一种说不出的不安又慢慢笼罩下来。
阎澄努力做着心理建设让自己不要像个女人一样胡思乱想,虽然目前一切似乎都陷入了困境,但他仍然坚信,只要两人不放亲,总会有走出去的一天。
只要他们都不放弃。
下车的时候起得急,阎澄眼前一花,脚步有些微晃,好在廖远东眼明手快地扶住了他,嘴里还不爽道,“明明没好透……”
阎澄却推开了他的手,“没那么多讲究,今天阳光有点刺眼。”
廖远东看着他才站稳了就往楼上跑,不由和王郗瑭一起随在了后面。
阎澄迫不及待地打开房门,明明才十来天没有回来,对于这里的想念竟比住了很多年的谈宅和阎宅还要深,屋内仍是和他离开时一样的整洁简单,窗明几净一尘不染,显示着纪悄都有天天花心思打扫,打扫他们两人共同的居所。
阎澄丢下东西去房里转了一圈,却没有发现纪悄的影子。
“呵,真去上课了。”他走出来,招呼王郗瑭和廖远东坐,“要喝水自己倒吧,应该有水。”
王郗瑭和廖远东却没有坐,只看着阎澄一个人在屋内来来回回地转悠,他脸上是带着笑的,但是每转一次,那笑容便偏移一分,到最后表情都有些扭曲了。
王郗瑭忍不住叫了他一声,“阎王……”
阎澄不理他。
王郗瑭顿了顿又叫道,“阎王。”
阎澄回过头,紧张道,“东西怎么少了很多,难道是遭贼了?”
王郗瑭说不出话了。
廖远东拉过他,自己走了上去,“你给纪悄打过电话了吗?”
阎澄摇头,手一直在裤缝边摩挲,“他在上课吧。”
“他今天有课吗?“
“他……“阎澄呆了下,”他还有别的工作要做呢。”
“他做什么?“廖远东看着他,“今天是周六。”
阎澄抹了把脸,“勤工俭学,或者画画,你不给他介绍了个工作吗,纪悄很忙的,出版社那边也觉得他画得不错。”
廖远东的眉头彻底皱了起来,他伸手拽住一直动来动去的阎澄,说,“给他打个电话吧。”
阎澄不动。
廖远东提高嗓门重复了一遍,“打一个!”
阎澄迟疑了下,才慢慢摸出口袋里的手机,好容易解了锁,拨号码的时候手指又隐隐地抖了起来。
王郗瑭忍不住别开了脸。
阎澄看着屏幕上那打出去的信号箭头,片刻把手机贴到了耳边。
过了会儿,他拿了下来,道,“是忙音,纪悄大概有事吧。“
廖远东不说话,阎澄也不说话,室内一片静谧中只有那不停自动重播的手机发出微弱的嘟嘟声,一遍一遍,锲而不舍。良久,重播终于停止了,电话也恢复到了黑屏。
阎澄刚要收回去,一条信息在此时发了进来。
阎澄盯着那个来件人的名字不动,廖远东却先他一步拿起了手机,阎澄想要去抢,廖远东避过了,打开看了看,交回了阎澄手上。
然而阎澄,却忽然不敢拿了。
廖远东却坚持举着手,眸光深沉,直到阎澄接了过去。
阎澄深吸了口气,打开那条信息,看了起来。
(我从出租房里搬走了,钥匙在茶几下面,别找我,也别再见了,分手吧。——纪悄)
没有理由,没有前因后果,干脆决绝,不留任何后路,真是纪悄的风格。
阎澄却没什么反应,甚至连脸色都没变,他瞪着那条信息好一会儿,合上手机,蹲□从茶几下翻出了钥匙,揣进了口袋里直接朝外面走去。
廖远东和王郗瑭忙追了上去,“你去哪儿?”
阎澄却恍若未闻,推开他们要去开门。
王郗瑭挡在他前面,“阎王,你清醒点,这是纪悄的选择,你知道他的脾气的。”
阎澄表情冷漠,刚才的那种焦躁和不安的状态好像一下子像潮水般从他身上褪去了,阎澄格开王郗瑭的手,口气冰凉,“他什么脾气,我比你们清楚……所以我不信!”
王郗瑭想说消息都发到你手机上了,你还要怎么才相信,可是他有点说不出口,而另一边的廖远东则对他摇了摇头。
他比王郗瑭更了解阎澄,这时候是拦不住他的。
“你去吧,自己去问问。”廖远东拉过王郗瑭,对阎澄说。
王郗瑭一放手,阎澄就大跨步走了出去,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两人心里都像压着石头一样的沉。
阎澄喊了出租车,一边走一边想着纪悄会去哪里,最后,他决定先去池家,然后再去学校。
可是他在池家门口敲了一个多小时的门还是没有动静,阎澄以前要过姜甄的电话,现在立刻打了过去,那头倒是响了两声就接了起来。
阎澄问姜甄在哪里,姜甄口气不善,磨叽了一会儿才说自己在补课,阎澄又问她看没看见纪悄,姜甄莫名其妙,“纪悄不在你那儿吗?“
阎澄直接挂了电话。
接着他又去了学校,今天是周末,f大里空空荡荡,阎澄在那儿没头苍蝇一样的转了好几圈才想起来纪悄的勤工俭学已经不能干了。
他给所有和纪悄有过交情的人打电话,包括孙小军,包括崔冲,人人对于他的来电都颇为惊讶,紧接着就表示否认,当打到荆瑶那里的时候,荆瑶叹了口气,似是早料到有这样一天,她对阎澄说,“你找到他又怎么样呢,他已经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阎澄默默地看着前方,“纪悄答应过我的。”病后未愈,让他的嗓门有些低沉,但口气却很坚定。
荆瑶有些想笑,但更多的还是觉得悲伤,“你如果真的爱他,就放过他吧,也放过你自己,这样耗下去真没意思。”
阎澄久久没说话,半晌才轻轻地回了一句,“如果我能做得到,你以为我不想吗?”
荆瑶在那头呆愕,阎澄已切断了通话。
他最后还是回了小狗窝,他怕纪悄万一回来等不到他又走了,本就不大的家里和平时看着没什么区别,灶台上还摆着厨具,卧室里的衣服也叠得整齐,如果忽略掉桌上常放的那台笔电还有几本书和一些画稿,就好像那个人还留在这里一样。
阎澄瘫坐在沙发上,头晕得厉害,但是精神却格外紧绷,天色已慢慢擦黑,渐渐将屋内笼罩得五指不见,只一双澄亮的眼睛在黑暗里大大的睁着,一眨不眨地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
阎澄就这么坐到半夜,才想起来自己什么东西都没有吃,他开了盏小灯摸到了厨房打开冰箱,里面竟然塞满了各种食物,有阎澄爱吃的茄汁排骨、香煎三文鱼,还有黄金虾肉卷,有些是昨天剩的,真的给打包回来了,有些是新鲜才做的,另有些想是为了保存,并没有烧透,放进微波炉或者回个锅就能吃。
阎澄把它们一盘盘拿出来,加热后摆了满满一桌,他用筷子夹了块冬笋放进嘴里,细细的嚼着,明明就是昨天的剩菜,可是味道已完全不同,阎澄回忆着昨天这时候自己在干什么,为什么现在就忽然天崩地裂了呢?他逼着自己要把那些菜都吃完,他吃了很久很久,吃到后面肚子里已经没了知觉,只惯性地往下吞咽,莫明地坚持着,仿佛只要吃完了,让纪悄看见了,他就能高兴,就能满意,然后……就会回来了。
天快亮前,阎澄终于吃完了,他放下筷子,看着满桌的空盘,起身将它们一一洗干净,他洗得很仔细,边洗边想象着纪悄平时在这里时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是高兴还是厌烦,还是对于这一切的迷茫。
阎澄认真地把碗盘都放进碗橱里一一摆整齐,接着擦干手出来看看外面的天色,穿起外套,又走了出去。
第132章
后面的几天,阎澄一直在出租房和学校之间徘徊,可是始终没有看到纪悄的影子,学校里说他请假了,家里有事,但是阎澄在池家附近晃荡了几天,半点没有那人的踪迹。
他打过纪悄的电话,那头一直是关机状态,阎澄不死心,仍旧一遍一遍地打,直打到那个号码彻底变成了空号,无机质的女声反复告诉他,他失去了对方的消息……
这天一大早阎澄就起床了,进浴室梳洗的时候看见镜子里自己的眼睛是血红的,阎澄用力眨了眨眼,立时一股酸涩从鼻腔涌上来,其实也难怪,任谁天天躺上床一整晚睁着眼不睡都会是这个状态的。
阎澄稍稍一番整理,拿起桌上的车票出了门,先是坐上门口的早班车到北郊,接着再换乘长途。
这样条件的长途阎澄还是第一次坐,拥挤的空间内充斥着人味、汽油味还有窗外透进的灰尘味,真是五味杂陈,他的票买晚了,所以只能坐最后一排,缩着一双大长腿在小小的空间里足足挤了三、四个小时,等到了目的地的时候阎澄膝盖以下几乎都麻了。
最后一个磨蹭着下车,阎澄立时就被一干热情的老头老太围住了,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百块钱,想了想,还是买了一束最好的百合花,如果被纪悄看见想必又要不满于他的浪费了,但是这是送给那个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的,阎澄觉得,纪悄应该不会介意的。
拿着花,他一个人慢慢爬上了山,在登山的过程中阎澄一直在琢磨着一会儿看见纪悄要说些什么话,劝他回去是肯定的,这个手阎澄怎么会愿意分呢,不过还是要注意策略,从他最担心的地方开始抚慰,慢慢消除纪悄的疑虑,等到自己把心里的想法都告诉他,纪悄一定会理解的,纪悄其实非常讲道理,两人都吃了那么多苦了,决不能就这么轻易放弃。
阎澄想得很好,甚至到最后脸上都忍不住露出淡淡的笑容来,将他疲惫的面色都衬出了些微光彩。
他体力有些差,花了比上次多一倍的时间才上到了坡上,尽管这两天是扫墓高峰,每天都有一车车的人流向这里涌来,但偌大的一方区域内放眼望去仍是只有一个人,就是他自己,而另一个人,毫无影子。
阎澄脸上的笑容敛了下去,他慢慢走到记忆中的小碑前,坟上还是摆了一束精致的白玫瑰,和去年一样,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了。
阎澄呆站了一会儿,才想到要把手里的花放下来,他蹲□望着碑上的那张照片,片刻道,“他还没来,我们再等等吧。“
阎澄从蹲,渐渐到坐,又重新站起来,然后开始在坟前来回的踱步。
今天的阳光很好,太阳始终高高的悬挂着,然而随着时间慢慢过去,冬日日落的早,云层渐渐将光线覆盖,这里的能见度也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