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雍觉得自己疯了,他去抱紧这个逐渐失去体温的身体,连握拳的力量都因为颤抖而握不住,这具轻飘飘的,熟悉了半辈子的人,好像正被他汲取了全部的生命力,消逝在漫漫长河之中。
这时太医们才从远处匆匆赶过来,为首的太医拎着药箱,将东西放下,他们跪倒在地,忐忑无比:“皇下,臣来迟了。”
“别说这些废话,来看人!你们今天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把人给我救醒!”楼雍的声音怒意满满,他想泄愤,可只是小心翼翼地将语君竹先放下,让太医帮他医治。
为首太医看着这一身血液斑驳的人,无比陡然,这人的伤势必是不轻。他伸手按在语君竹的命脉处,探息了几刻,随后又将他的眼皮掀起,查看情况。
摸不到脉搏,他的心脏已经停止跳动了。
太医是医活人,不是救死人,人已经死了,又如何去阎王府里夺人呢。
太医为难地退了一步,再让其他人挨个来查看。
他们面面相觑,心中胆寒,可却没有一个人敢告诉皇上这个消息。
楼雍抚摸着语君竹的脸,问道:“君竹怎么样了?他几时能醒?”
太医犹豫地:“这……”
楼雍蹙眉,不耐烦道:“别支支吾吾。”
太医们立刻跪下了一片,旁边的宫女太监臣子们见状也跪倒在地,此刻一群人屏息不敢出声,只是低着头,害怕皇帝的怒火会殃及到自己。
统领太医身抖如筛:“皇、皇下,语太傅……语太傅他已经……已经……”
楼雍怒道:“说话!”
他看着跪着的乌压压一片,搂着语君竹的手更紧,他的老师一直都是一个坚强而充满希望的人,他不信语君竹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他绝不可能会死,所以他只会在太医口中听见他还活着的消息。
“语太傅他……星陨了……臣等无力回天……求皇上恕罪!”
“求皇上恕罪!”
“求皇上恕罪!”
……
星陨……
无力回天……
楼雍觉得脑子里乱做一团,无数个声音钻进缝隙里,他不敢置信,他最怕的事情发生了,世界上唯一在乎他的人,带着对他的恨死去了。
楼雍听不清周围的人说话了,他看着语君竹的眼皮薄而青的覆盖在眼睛上,他好像沉沉地睡了过去,永远也不会醒来,血丝布在他白玉般的脸上,像是上好的羊脂玉带了杂质,变了黯淡无光。
14
楼雍用自己的伪装骗过了语君竹的眼睛,让语君竹以为他无害,以为他是一把良药,而不是一株毒草。
而语君竹在石阶上也骗过了楼雍的眼睛,他手被在身后,割腕到血液流失生命消逝也不让楼雍看见。
他想死,如果让楼雍看见,他死不成。
所以他光明正大地活着却也暗中摸索地寻死,将自己这废物一般的身体交给阎罗王。
死的那一刻,他解脱了。
-
楼雍坐在东宫的屋檐上,将喝空了的酒坛丢在一边,却因为屋檐的斜度而滚了下去。
他一点没醉,他真希望自己醉了。
以前他不懂爱,现在他懂了,这一切都是他亲手促成的,语君竹的死也是他一手督办,他总能安排好一切,但又总能在语君竹这出现变数。
他是楼雍的劫,渡过去一切都好,渡不过去这接下来的一辈子恐怕都得活在悔恨当中,现在看来,他势必活在悔恨当中了。
——孤家寡人,真的是我想要的一生吗?
皇帝之位又如何,好像也不过如此,曾经布了那么久的局得来的位置,现如今没了陪伴在身边的人,即使身处高位,也无人诉说这份荣耀。
在他望着茫茫星光的时候,脑海中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叮!检测到您的情绪波动值,悔意成分过大,您愿意拥有改写人生的机会吗?]
——你是谁?
[我是拯救人类系统!我的目标是让爱洒满人间!]
——改写人生?
[是的,俗称后悔药系统。]
原来世界上还有后悔药吗,他对语君竹的悔意之深,深到他把那十几年的相处仔细翻出来回温都无法改善自己的情绪。
他的确后悔了,他想回到曾经,将一切重来一遍。
——我要做什么?
[陪伴与拯救,您是帝皇之运,所以因为您对后悔对象的逼迫导致了他的死亡更导致他的后世几乎都被霉运缠绕,您需要作为一个拯救者去解决掉这些问题。]
后世去陪伴而已。
很值。
[但您会失去记忆,所以完成度如何尚且未知,但我会尽力帮助您的!]
——好。
[那我们即将出发咯!我是拯救人类系统,我们的目标是让爱洒满人间!]
15
原来。
这才是事情的真相。
楼雍知道了前世,知道了今生。
他再睁眼时,已经回到了曾经。
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缩小的掌心。
这是……13岁。
一切都还没发生。
楼雍清楚自己的能力,再重活一世,他会走老路,但绝不会再走错路。
他照旧一步一步地组织自己的人脉,从结交高将军一家开始,将摄政王步下的一切土崩瓦解,他就像是一头凶猛的狼,躲在暗处,等待蚕食猎物。
这一切都在悄无声息地完成,他建立自己的威望,在父皇面前表露出忠心,他很好地藏住了自己的野心。他做这些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将摄政王掰下台,让安御能继续繁荣。
至于语君竹,他觉得自己已经不配再得到他的爱。
他这样的人,应该有自己的作为,他的未来应该在朝堂高台之上,而不是后宫中庸庸碌碌。
楼雍欣赏他,爱戴他,他将自己的心意隐藏到任何人也没有察觉出分毫,一切张驰有度,从孩童时期隐瞒到自己的少年时。
一切都很顺利,从他回到了自己的寝宫,不再和语君竹有超出师生以外的友情,可事情的走向,在某一天忽然转变了。
那日课后休息,语君竹看见楼雍在院内练习时,总觉得他的出招一招一式都有自己的影子,好像是自己教的一样。
这辈子楼雍没让语君竹教他,他怕过多的接触会让自己掩饰不住对语君竹超出的师生外感情。
语君竹看着好奇,从屋内走出来问他:“你这剑术是谁教的?”
楼雍将剑收回剑鞘里,让旁人替自己拿着,他给自己一招一式的相似找了理由:“平日里,看着老师练剑学会的。”
语君竹眉梢一挑:“是吗?偷师都能学得这么厉害。”他的脸上扬起淡淡的笑意,从身旁候着的侍卫那抽出一把剑扔给楼雍,“接着,我们玩一场。”
他的意气风发和前世临死前非常不同,以至于楼雍接过剑之后看的有些呆愣。没有自己的语君竹,是如此的耀眼,像是能照亮所有人。
果然是惊艳才绝的语家儿郎,明京城少男少女们的梦中情人。
语君竹将剑挽了个圈,看楼雍还是没动,便开口道:“傻站着干什么,来吧。”
“好。”
语君竹没有手下留情,楼雍自然也全力以赴。
两个人你来我往,双剑因为摩擦而产生的电光火石好像炸在楼雍心尖上。
他爱惨了语君竹这幅模样。
上辈子他为了救自己留下了病根,身体虚弱再也不能握剑,那时他只是神情落寞,任何怨言也没有说,只是偷偷在无人处练剑时发现自己如此吃力的时候,还是落下了泪。
如今语君竹身体很好,连生病都少,出剑动作有板有眼。楼雍是他手把手教的,他没有藏私,所以楼雍自然能见招拆招,最后堪堪打了个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