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偏宠

壹零章?繁花成寂(四)

    壹零章?繁花成寂(四)

    对于楚煜的回答,落湮听得心里是感到怪异,却也倒明白他是不愿说,便不再多问。

    在离开前,她始终放不下心来,又再次叮咛:「煜,千万小心点。」她可是听闻太多有关嬴从的残忍辉煌事蹟,她可不想要下次见到楚煜的时候,只剩一具尸体,不,可能连一具完整尸体都见不到的机率比较高……落湮无奈地想着,虽然她知道楚煜武功不弱,应该说是非常高,远远高过自己,可是说到底,他可是她看着长大的。

    楚煜温温哂笑,颔首,他一直都知道落湮并不如外面传的那样狠毒,反而她是太过心软了,又常常掉泪,每次杀了一个人,必定拿竹板片记下那人的名字,埋在一座楚国境内东北方的桃花林里一个她挖的小土坑,往往那时候,她都会在那里坐上好一段时间。

    她说她不喜欢杀人,如果可以她不想杀掉任何一个人,她就是如此心善的人,可她却身不由己。

    虽说他的命是那个人救回来的,但是一直陪伴着他的是这个和他素昧平生的她。

    这段缘份其实说来也是落湮为他们牵起的──他忘不了那时候,她冲上前护住他的样子,她以双手环抱他──就像保护着稀世珍宝似的──搂他在怀里,替着挡下了那些本该落在他身上的鞭子,她一声疼也没呼过,儘管鲜血淋漓,她只是温柔摸着他的头,然后杏眼怒视着『那个人』,罕见的反抗他。

    她说,她很对不住他居然让他吃那幺多苦才出手拯救他。

    她说,她不会剜去他的心,也不会因为这决定而后悔。

    那时候的楚煜,心中五味杂陈,鼻头一酸,眼泪忍不住地啪搭啪搭掉落,整个小脸蛋哭的是一蹋糊涂。

    他想成为和她一样温柔的人,可以包容一切的人,他是如此期许自己,他也不允许自己表现出懦弱的姿态……。

    嗣后,原本不允许他外出的规定也被取消了,可却也只让他跟着落湮,楚煜并未感到不悦,他也只想跟着落湮就够了。

    落湮一直以来都支持着他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在他被打被骂的时候,也一直都护着他,对他来说,落湮是他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他一直想要为她做些什幺,可却都是落湮在帮助他。

    一直到当他听到这次任务竟是刺杀湮国皇帝时,他想到了离开这个囹圄着他的方法,也是让他不再是单方面受到落湮保护的方法,他要离开这个地方,然后带着落湮离开,永远的放下剑,不再为杀人而悲伤,到一个落湮喜欢的地方,可以两个人静静待着的地方。

    这样,落湮应该就会天天都能绽放着那如花般娇豔的笑容吧?他甚是喜欢那笑。

    原本他以为,这会是他一辈子的心愿,可是当他看到那晚的人,他不可否认的,他动摇了──明明杀了他就能让他构思的计画付诸实现……。

    那双充满敌意的眼眸,那个身负重伤的人,他原本是该拿手中的剑,了却那人的性命的──那时也是最恰好的时机──可他却下不了手。

    他这一生,还未剑染鲜血的杀过任何人。他明知道不杀了嬴从会害了落湮,可他却还是把剑扔给了那个男人,他心里似是有个声音告诉他,这幺做才是正确的……。

    又或许是楚煜说服自己,他不想趁人之危。

    歎了口气,想到这里楚煜又想到,他对嬴从这个刺杀对象,一点儿也不明白。

    他耳闻,嬴从是个残忍自傲且有仇必报的湮国君主,当初他带着他一骑军队与猖狂的笑血溅楚宫,他是看着的,那时他也在场,躲在布帘后,没人敢再上前阻挠他,因为阻挠的人早已各个死无全尸,只剩残破的肉块和散落一地的脏器、四肢。

    坐上了床缘,楚煜凝望着从嬴从沉睡中柔和的线条,他找不出能说服他眼前男人竟与当时的那人是同一人……,他现在看来不过是个平凡的少年罢了。

    突然楚煜想到还未仔细瞧过嬴从身上的伤势,只有给他简单处理过伤口。

    嬴从中的毒是一种叫『赤皂』的楚国特有的毒药,那毒可藉由伤口的血液渗入全身,而毒发后的地方若没在两个时辰内敷上解药,便会侵入经脉,造成五脏六腑受损,表面上的伤口会不断的失血且无法止血,之后便呈现缺血坏死的黑青色──因中毒外徵得名。

    可儘管知道如此却因为楚煜在替嬴从把脉的时候,发现了一件阻碍解毒的事情,因而迟迟无法动手解掉那恼人的剧毒。

    而说到楚煜精通医术的这件事情,恐怕只有落湮知道,因为那些书籍也是落湮偷偷带给他的──他说一个人被关着的夜里实在是过寂寞无趣,想读点东西解解闷,楚煜早已看完了许多书籍,无奈之下落湮便把宫里藏书阁各种医书都为他偷渡出来,而楚煜也看的乐此不疲。

    替嬴从把脉的时候,楚煜发现这个武功过人的男人为何会沦落到这步田地,是因为恐怕在这次他还未离开皇都便被下了药──这是建立在嬴从是直接到会面地点的假设上,楚煜推断的,而据他了解,没意外事实也会是如此。

    『离子』,让人在中毒后六个时辰内行动便迟缓,思考也会受到阻碍,精神恍惚,然后接着是四肢无法动弹,是破坏到中枢神经控制的一味毒。

    虽然主要毒性不是特别毒辣,可他有个让人非常头疼的特性,就是这毒不管搭上什幺解药,只会加速中毒者中毒的症状,只能等离子毒性退了,可退了他也会因『赤皂』身亡,想到这,楚煜不禁莞尔,原来想杀这人的人可真不少啊,各个都下了非常重的毒手,简直到了想儘管摸到边也要置他于死地的程度。

    可有点楚煜百思不解,『离子』虽然毒,可十分罕见,光是到手就十分困难,在加上这药还只能混进水里口服才行,但是自幼便活在腥风血雨里的嬴从,不可能会随随便便食饮用来源不明的东西,这表示下药的人肯定是和他关係要好的。可关係要好的怎会对他下毒?嬴从也不像是会容易相信人,被他肯定跟信任的十成是他仔细挑选过的才对啊……

    当楚煜蹙眉思考的时候,一声急促的呼唤随着如雨点般落下的敲门声乍然响起。

    「小元,怎了?」确认过没吵醒床上的人,楚煜才走上前,推开门,外头站了一个十三来岁气喘吁吁的灰衣少年,他唤他作小元,他是五年前楚煜和落湮在桃花林里发现的小孩子,也是知道楚煜现在身份的人,而小元似乎连他之前的身分是什幺都忘的一乾二净了,起初落湮还觉得小元是个傻子呢。

    小元撑着门,上气不接下气的开口:「不好了!容王爷,正领人往我们这边来了……!」

    真是意料之外的快速……不过失蹤一夜,可见容王爷对嬴从的在乎和重视阿!楚煜走出蹙眉门外,顺手带上门。

    容王爷,嬴容,长嬴从十岁,是前湮王妃生的儿子,若嬴从没篡,那现在的湮国君主会是嬴容,而嬴容似是对那位置不感兴趣,只想作个逍遥的王爷,据说当时帮着嬴从叛乱的也有他的份,而他也十分受到嬴从的信赖,两人感情甚好。

    看来是循着留下的痕迹找来了,若是让那人发现人在他这边,他肯定会被好好盘问一番,看来只能把嬴从换个位置了。

    可当楚煜再次回到房中,床上早已没了人影,只留下了可怖的血迹,绵延了一条,到窗口。

    这不过才多久的时间,嬴从就跑了?他现在该是动弹不得才对,他这跑的可利索了,真不像个中毒之人,要不是楚煜方才亲自确认过他中毒的事实,他现在可能会觉得嬴从只不过是受了伤。

    「小元。」楚煜开口唤了门口的人,小元跌跌撞撞的闻声跑来。

    楚煜指了指床榻上染血的被褥还有床单,「替我烧了。」

    小元颔首,他注意到满地的血迹,开口问道:「那这些该……」

    「这些你就甭管了,我会自己看着办的。」楚煜温温一笑,「只管干我交代你的事便可。」

    「……是。」现在的楚煜顶着的皮相是落湮的,而小元一直以来都爱慕着落湮,他这一看到楚煜的笑──在他眼里是落湮,晕呼呼的,似是要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已经不喘了却走的摇摇晃晃的,瞧在楚煜眼里是一个好笑。

    「小心别撞着了床柱。」他好心的提醒着小元,霎时间小元不禁红了耳根,他刚刚的窘态恐怕是被楚煜看个一清二楚啊!

    这时楚煜又徐缓的开口说道:「你一直以来都喜欢落湮姐姐,我是知道的。」这整个彻底让自以为掩饰很好的小元僵住了。

    见到他反应如此大,楚煜也是意料之中的,小元这人就是单纯这点让他和落湮甚是喜欢。

    「那、那落湮姐……」小元讲话都结巴了,连最后面的『知道幺』都讲不出口。

    可楚煜了然他想表达的话语:「她傻,不知。」落湮感情方面的迟钝,楚煜可是知晓的。

    「……这样啊。」不知小元是失落还是庆幸,他的音调低了下去,恢复了正常,拿了被褥连楚煜一眼也没看的,跑了出去,不知他现在的情绪究竟是如何的楚煜也是纳闷不已,可楚煜也无暇细想那些事情。

    这才是眼下的当务之急。楚煜望着那床榻,若有所思,过了半晌他似是自言自语的说着:「要把这房子乾脆的烧了吗?」然后接着又自顾自的笑着,像是笑自己讲的话愚昧,这里可不是他家,他贸然私闯已经。

    楚煜的一头青丝还未绾起,方才才刚梳理过,现在却又显得有些凌乱,望着那散落几缕髮丝肤若凝脂的侧脸,是一个绝美难以描摹清晰的。

    「唉。」歎了口气,楚煜又蹙了眉,他沿着床缘坐下,望着那圆窗外的花团锦簇:「盼那人一切安好。」虽说他是要来杀嬴从的,可后来他改变心意救下他后,他可不希望嬴从死于中毒。

    他想到,若是嬴从未解毒就回宫,那下药『离子』的是否又会加害于他?想到这,楚煜神情複杂地轻咬脣,原本就姣好的脸蛋又添上一分可爱的味道。

    老实说罢,他没想过救下嬴从后的事情,因为这完全是个意外,出于他的冲动,一个连他自己都想不透的冲动……。

    也罢,之后再想办法潜入湮宫里看看嬴从好了。若是自己改变了心意,也可以杀了他,同归于尽也无妨。楚煜这幺想着。可他不熟那宫廷的地图,必须找个人来帮他画个图了,可知道宫殿结构的,可说寥寥无几。

    楚煜不禁摇首,为自己的冲动懊悔不已,果然还是该杀了那人的,省的他现在在这边烦恼,可他却没发现一件事情,其实他不必去担忧后面的事情,因为这根本不是他份内的事情。

    其实嬴从并未走远,他只是隐匿了自己的气息,在窗外看着里头的楚煜,而刚刚楚煜的一切举动尽收他的眼底,包括他刚才担忧他的话语,他细不可闻的勾起脣,如墨窅冥的双眸,燃起对楚煜的兴味。

    虽说这宅邸并不使嬴从陌生,应说熟悉不已。这是公西陵──暗军首领的私人宅邸。他也来过这里数次与公西陵谈论事务,可他从没见过这女子,公西陵除了一个年幼结髮深爱的妻子,并未纳妾,这女子的气质也不似个丫环。

    看来他回去后要命人好好调查那个女子究竟是何人了,又为何会出现在公西陵的宅邸,还拯救他于危难之中。

    当嬴从正要离开的时候,楚煜接下来的举动却令他止住了步伐──

    楚煜将脸上的皮膜缓缓地撕下,露出了他那张俊秀的脸孔,那张脸虽说没原本的妩媚,可却多了一分刚柔,并不输给起初的那脸孔──相较之下还更甚于她,也在这个同时嬴从獃住了。

    霎时间,窗外满院的缤纷,繁花成寂,一切似乎都在这一刻静止下来了。

    原来,救了他的,是个男人……!

    『盼那人一切安好。』温润的嗓音,彷若在嬴从耳边一遍遍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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