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不大,三十多平的样子,没有开灯却并不完全黑暗,玻璃构成的房顶正透射着稀朗的光,仰头看过去就是浩渺的夜空繁星,还有一轮清疏的月光。
半晌无言。
夏思乔干巴巴地说:“原来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他这个样子实在太惹人疼,贺裴轻轻拍了一把他毛扎扎的发顶。
“贺童小时候老闹着要出去看星星,一个冬天感冒了七八次,没有办法我爸就给她弄了一个阳光房。”
夏思乔仰躺在休闲椅上,懒懒地说:“那你爸还挺有想法的。”
贺裴“嗯”了一声,忽然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一把棒棒糖塞到夏思乔手上。
“这是干嘛?”夏思乔好笑地接过。
贺裴却没有在笑。
“不高兴就别硬撑着,不想吃饭就不吃。”
“夏思乔,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有任性的权利?”
贺裴的话说得突兀,声音里情绪很重,又很冷,夏思乔一时间分辨不出他的想法。
夏思乔唇角的笑意渐渐淡去。
他收敛起笑容,面无表情地剥开棒棒糖的包装,含在嘴里,慢吞吞地转过头看贺裴。
贺裴白皙的肤色被月光浸出一层冷色的釉光,眼里倒映着头顶的星光,唇角却压的平直。
“你嘴里说着不同情赵之寰,但是知道那是夏桀干的以后,你还是把原因联想到了自己身上。”
“他们虽然都很恶心,但如果不是因为你,事情也不会到如今这个地步。”
“是吗?”
“你是这样想的吗?”
贺裴接连发问,剥开了夏思乔藏在冷硬外壳里的柔软心思。
过了不知道多久,夏思乔眨了眨眼,哑声说:“并不全是。”
“但是我现在有点想喝酒。”
“……”
“班长,可以请我喝酒吗?”
第49章
“你想喝酒?”贺裴偏过头看他。
夏思乔并不馋酒, 平时聚会喝酒都是点到为止,也从来没有主动张罗过要酒。
夏思乔半倚在躺椅上,眼里映着斑驳星光, 很亮。被贺裴盯得有点炸毛, 薄薄的内双斜挑着, 声音有点气闷。“怎么, 讲了半天课都不能管点酒喝吗?”
夏思乔很少流露这种不加掩饰的孩子气,贺裴坐了一会儿, 然后倏地站起身来, 走到门口的时候垂着眼, 声线很低。
“有,管够。”
…
贺裴下楼的时候贺童正在楼下上蹿下跳的发疯, 跟在夏思乔面前乖乖小可爱的形象判若两人,眼底是不正常的锃亮,头发都翘起来了。
怎么好好的正准备吃饭呢, 他哥就把人拽上楼了?
像话吗?
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吗?
饭都不给吃, 这么不懂心疼人?
贺童正在考虑冲上去救人, 自己和小嫂子都能全胳膊全腿儿的可能性。
“酒在哪?”贺裴站在楼梯的拐角, 别墅里热, 他只穿着棉质短袖,深灰色的运动裤也藏不住优越的头身比。
“啊?”贺童抱着抱枕呆呆地仰头看他哥。
“我说家里的酒在哪?”
贺裴确实不知道别墅的酒放在哪。自打贺童分化以后得了应激症他就不长住在家里, 加上刘妍晚爱折腾, 请一个风水大师就挪一次家具, 他们家摆设一天一个样儿, 能不能找到全靠蒙。
“在地窖里。”贺童愣怔地说。
贺裴抬脚准备接着往下走。
她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冲到贺裴跟前拦住他。“我帮你拿去吧,妈最近新弄了点果酒,好喝还不上头!”
说完就往酒窖跑,边跑边回头张望生怕她哥跟上来。贺童想一出是一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贺裴索性就由着她闹。
酒窖里一股淡淡的橡木沉香,贺童环顾四周,循着记忆找包装,找到了好像是这里边度数最低的,刘妍晚用来美容的果汁儿酒。
就这酒,炖牛肉牛肉都嫌没劲儿。
她没注意到这酒的木盒跟原来不一样了,犹自得意地搬了好几瓶,一边搬一边嘟囔。
“还要喝酒助兴?”
“看不出来你还挺会玩?”
“我能眼看着你把小嫂子灌多了?”
“呵,狗男人。”
贺裴搬着酒上楼的时候她还不无得意地框框挥手。
“入口柔,一线喉!”
*
柔不柔的夏思乔品不出来,不过确实很好喝,有淡淡的果香和巧克力味道,跟和方远他们在一起时候喝得大绿棒子相比,这酒的口感就像高级的酒心儿巧克力。
就着一碟油炸花生米和庄阿姨端来的其他下酒小零食。
夏思乔盘腿坐在厚重的几何拼接的羊毛毯上,垂着眼捻起一粒儿炸得酥香的花生米,慢吞吞地咽下,又喝了口果酒顺下去以后,才有点低哑地对着夜空开了口。
“我就是觉得…那个孩子很无辜。”
贺裴“嗯”了一声。
然后侧头望着他,很认真地看着他浸在月光里精致的侧脸,微翘的尖下巴,和因为情绪低落有点绷着着的唇角。
“他本来不必要来到这个世界上,却因为大人…其实也不算大人…”想到他们还在上高中,夏思乔抿了抿唇,目光直直地盯着花生米,恨不得数出来上面粘着几粒儿盐花。“就因为这么点事情,他就要仓促的来到这个世界上,不被任何人欢迎。”
“也许会被赵之寰当作出气筒,把怨气都撒到他身上;也许不被人重视孤独可怜;或者干脆直接被放弃…”
夏思乔闭了闭眼,从有记忆起童年就是在孤儿院长大的,老师曾经无意中说漏了嘴,透露出他是被大人遗弃的。
夏思乔真的很难理解,既然不喜欢他,又为什么要让他来到这个世界上。
生下了他又扔下了他,从头到尾他又算什么呢。
在知道是夏桀强迫赵之寰之后他先是觉得脑袋里泛起丝丝缕缕的热,抑制不住的犯恶心,可是反胃的感觉过后冷静下来,想到那张化验单意味着什么,他有点难以自抑的低落起来。
贺裴听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会儿,修长的手指握着酒杯,红褐色的液体随着他摇晃的动作缓慢地在透明酒杯里打着旋儿。
夏思乔现在心情有点乱,加上这酒后劲儿很大,他思路并不是很清晰,说话也有点颠倒,贺裴全程沉默,偶尔给他续上一点酒。
“我也真的不理解,我是做了多大的坏事,值得他们要这么下功夫的对付我。”
他瓮声瓮气的,把酒杯放到了地毯上,有点乖地环抱着双腿,漂亮的下巴扎在膝盖里,睫毛忽闪,透着真心实意的不解。
贺裴转了个身支着长腿靠在窗边,背对着夜色和繁星,房间里没开灯,夜幕中夏思乔看不到他的神色。
“如果是你,你会像他们那么做吗?”他声音清凉,像冰溪流入夏思乔被酒精烘灼的有点发热的耳根。
夏思乔捏了捏耳朵,忽闪着卷密的睫毛摇头。“有这个时间我宁愿多做两道题,多睡一会儿觉。”
贺裴仰着脖子喝了一大口酒,夏思乔可以隐约看到喉结上下滚动时凛冽的线条。
贺裴舔了下唇角的酒渍,看着夏思乔因为酒意有点迷蒙的双眼,淡淡地开口。
“都这么大的人了,玩不起在发牌的时候就应该认输。换个角度你真的被他们弄进那个地方,他们会为了你的无辜难过一秒钟吗?”
“从头到尾都是他们咎由自取,卑劣的是他们下作的也是他们,你是受害者,你为什么要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