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学明也不恼,看着赵归雁两手捧着棒子,飞快地啃着,两颊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撑的,不停地一鼓一鼓,活像一只大号的松鼠,他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连左边的酒窝都深了不少。
“就知道欺负弱小……”赵归雁边吃边嘟哝,对身边的臭小子十分不满。
这一路,就在程学明逗松鼠,被反抗,镇压,继续逗,继续反抗,继续镇压……的无限循环中行进。
走到那所镇中心小学的时候,刚好听到广播在播报时间——早上八点半。
程学明的考试时间是九点,但是八点半也差不多可以进场了。
“你待在这儿,别随便乱走。”程学明再一次叮嘱。
“放心放心,我肯定不会的。”赵归雁开心地挥挥手,心里加了一句,不会才怪。
“别想着偷溜,我就坐在窗边上,你动一动,我就能看见。”程学明拍拍她的头,挑了挑眉,看着某人的脸从兴高采烈变得苦大仇深,心情大好。
“滚,快滚!”赵归雁推着他走了两步,满是愤懑地坐在教室门口的小凳上,程学明进去了,不是靠窗的座位,但也是一抬头就能看见她。
打了铃,考试正式开始了,赵归雁百无聊赖地观察着诸位考生。参加的人还真是少,数了数,二十二个,他们的镇子也不算小了,竟然也只有二十二个人。不过,只有二十二个人的话,就算拿了第一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赵归雁撇了撇嘴,却全然没有意识到,她对程学明拿第一这件事是抱着如此理所当然的态度。
“咱不用在这儿等吧?就咱两个,有点奇怪……”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响起,赵归雁下意识地偏了偏头,才发现这个“家属席位”上只有三个人,一个是她,另外两个明显是一对夫妻。
“没事,咱们在这儿,能给阿哲更多动力嘛!”那个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丈夫忽然元气满满地来了这么一句。
赵归雁雷得抖了抖,陪考父母什么的,不是二十一世纪的特产咩?
“就是个竞赛而已……”女人看上去年轻些,正不断四望,如坐针毡。
“竞赛怎么了?竞赛也是重要的。”男人很严肃地纠正对方思想,“现在这个社会,他们有机会读书,那是福气,那必须好好读!你看我们厂子,不识字,没文化的,都只能干些包装,拆卸的力气活,那些搞研发的,别看个个戴着眼镜儿,瘦得跟麻杆儿似的,那可都是专门请来的专家,不仅给分房子,还有人照顾……连主席都说了,科技是第一生产力!”
呦,这哥们,觉悟高啊!赵归雁听得认真,无声地笑了笑。
“我听那个小王——就是研发部最年轻的那个,他说,最近搞那新药,用的可是蛇毒!”
“要命了!那不是有毒的吗?”女人低声惊呼。
“这就是人家的本事!”男人翘了翘大拇指,一脸与有荣焉,“人家能把毒药变成神药,听说这东西卖的可贵了。”
赵归雁心里一动,睁大眼睛转头看向这对夫妇。
☆、第16章 上海牌手表
“这蛇毒也不容易弄到哦……”女人随口接了一句,“这药是治什么病的呀?”
“这药贵就贵在蛇毒上面,据说成本太高,又没固定渠道,厂子里领导分歧比较大。具体治什么的,我们哪能知道。”男人不以为意。
“啊哈,叔叔婶婶也是来陪考的吗?”听到这里,赵归雁已经有了计较,她挪到两夫妻身边,仰着头一脸灿烂地套近乎。
“是啊,小姑娘也是吗?”女人看着面前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还有萌化人的笑,心下也觉得亲近。
“对啊对啊。”赵归雁用力点点头,眨巴眨巴眼睛,“我听说能参加这个的都是特别优秀的学生呢。”
“当然了,全镇才挑了二十几个人嘛!”听到夸奖儿子的话,男人顿时得意起来,“考得好,还能参加市里的比赛哩!”
“嗯嗯,我也觉得好厉害的。”赵归雁使劲点头,“哥哥本来还挺上心的,但是家里也没钱给他买书看,肯定没有叔叔的儿子考得好……”
“这也没什么……我们阿哲也没看什么书……”男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还是我们逼着他看的,嘿,他要是有你哥哥那么主动,我们就省心咯!”
“哪里呀……”
赵归雁和这对夫妇聊了几句,知道了对方姓钱,是国有药厂回□□业的职工,儿子是镇中心小学,也就是这所学校的学生,而他们是特意过来陪考。弄清这来龙去脉,赵归雁简直要高兴地跳起来了,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还有比这更好的事了吗?
“我刚刚听叔叔婶婶说,你们厂子要蛇毒么?”赵归雁闲嗑了几句,就把话题转到了药材方面。
“你听到了?是的,确实挺需要蛇毒的。”男人笑了笑,看着面前的女孩子,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赵归雁心里打着小算盘,笑容真挚道:“是这样的,我们家里人都比较会抓蛇的,以前都是打死了,直接卖到收购站,我现在听叔叔的意思……你们是不是需要活蛇?”
“你们家抓蛇吗?!那还真少见呢。”女人惊讶地低呼,“很危险的吧?”
赵归雁点点头,努力让自己稚嫩的脸上显出沧桑来,“家里的日子不好过,再说,祖上有这门手艺,总是传下来一些的,比起常人,还是精通一些的。”
“这手艺,倒是合了柳宗元那个《捕蛇者说》了。”男人笑了笑,又饶有兴趣地问,“你是想要跟我们做生意?”
赵归雁用力点头,对方的态度有些漫不经心,她心里叹了口气,自己的样子果然太不具有可信任性了,不过,眼看这大笔的钞票就这样溜掉,她实在是不甘心!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确实可以帮你牵个线,厂子目前对蛇毒的需求还是比较大的。而且,你放心,我们厂子给出的价格肯定不会低!”男人先是应承了一句,随即又迟疑地看了看赵归雁的小身板,笑了,“不过,我建议还是让你父母来,怎么样?”
“当然,当然,我一个小孩子也不懂这些,只是听到叔叔说起,突然间想到了这茬。”赵归雁笑着应和,“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联系叔叔您呢?”
“我就住在镇上建国路46号回□□厂的职工宿舍3楼201室,一般休息日我都在家,如果真有这个意愿,可以随时来找我。”男人微笑,顺手拿下口袋里的钢笔,给赵归雁写了个条子。
“谢谢叔叔!”赵归雁小心地把条子折好,放进口袋里,笑得见牙不见眼。
“哈哈,如果能弄到足够的蛇毒,你们家也是解了我们厂子的燃眉之急了。”男人也笑了,还伸手拍拍赵归雁的脑袋,“小姑娘真是懂事啊,我们阿哲要是有你这么懂事就好咯!”
赵归雁笑笑,没有说话。不多时,考试结束的铃声就响了,二十几个考生陆续走出来,赵归雁也看到了这对夫妇的儿子“阿哲”,一个个子不高,但眉目清秀的男孩子。
“考得怎么样?”男人拍着儿子的肩。
“还行吧,我累了,回去吧。”阿哲站在那儿,眉目间有些疲倦和厌烦。
哦,就跟二十一世纪被各种考试折磨的“小老头们”一个样哩。赵归雁给这位小帅哥点了根蜡。
“小姑娘,我们先走了。”女人特别和气地与赵归雁道别,男人也冲她笑了笑,方才一起转身离去。
“他们是谁啊?”程学明走到赵归雁身边,有些疑惑地看着前面一家人。
“哦,刚刚认识的一家人,他们儿子也是来参加竞赛的。”赵归雁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埋怨地看了程学明一眼,“好啦,我没有偷溜吧,现在可以出去玩了咩?”
“……走吧。”程学明面上依旧绷着,心里却笑了,果然还是个孩子。
两人并肩走在街上,赵归雁一直想着蛇毒和药材的事情,颇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了?”程学明停下来,看着身边的女孩子,“是不是累了?”
“没有。”赵归雁反射性微笑摇头。
“那你怎么不说话,你觉得我买什么比较好?”程学明重新牵起女孩子的手,看了看四周的店铺。
“啥?买东西?”赵归雁茫然。
程学明看了她一眼,也没脾气了,只得又重复一遍:“我爸不是快去深圳了吗?我想给他买点什么。”
“哦,哦,要送礼物吗?”赵归雁眼睛亮了亮,“这个我在行啊!只要钱够,姑娘我包你满意!”
程学明抿紧了嘴唇,特别鄙夷地看了赵归雁一眼:“我要是有那么多钱,还用问你?”
“嘁……没钱你还问……”赵归雁撇撇嘴。
“咳,我想用自己挣得钱买……”程学明轻咳一声,声音渐低,耳廓微红,“总之,你帮忙想想,五六十,七八十,都可以!”
“这么有钱!”赵归雁一个激灵,怀疑地看向程学明,“这都是你自己挣的?挖草药?”
“也不全是挖草药。”程学明不好意思地偏头,“放假的时候也帮工地里打工……”
“你只有十二岁啊,跑工地搬砖头会影响生长发育的!”赵归雁下意识地皱眉。
程学明诧异地转头看她。
“额,我的意思是,虽然你身高比较高,但是骨骼还没长结实,这么早干体力活,容易损伤身体……”赵归雁迎上对方的视线,讪笑。
程学明却突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摸了摸她的头:“知道了。”
“咳,那什么,如果你有七八十块,要不,给程叔叔买手表吧?”赵归雁扯着他的袖子,指了指对面的百货商店,“那儿应该有卖,上海牌手表,应该有这个价格的,去看看?”
“手表……”程学明有些犹疑,“我觉得钱不大够……”
“去看看嘛,不够也没关系!”赵归雁扯着他往前走,上海牌手表在九十年都挺有影响力的,她那会儿就特别心水这手表,白色的盘面,浅黄的真皮表带,女生戴着特别秀气,尤其皮肤白的。当然,她一直没钱买,等有钱了,最初的那份喜好也淡了,反而在众多跟风攀比的外国牌子里迷了眼……
“进来呀。”赵归雁把止步不前的程学明硬拉进店里。
走到放着手表的柜台,认真地挑选,边挑还边问身边的人:“这款怎么样,我觉得很大气。”
程学明看着售货员们围观的视线,有些僵硬。
“小妹妹,这个手表很贵的。”有一个售货员走过来,低头认真地对赵归雁说。
“我知道,我想要上海牌的手表,价格大概在70块到90块之前,姐姐能不能给我挑一个?”赵归雁抬头,笑得甜,嘴也甜。
“可以啊!”售货员见对方真是来买表的,也笑着给她挑了,“上海牌的表比较贵哦,像宝石花牌和钻石牌都要100以上的,要不,你看看海鸥牌的,也很好的。”
“海鸥吗?”赵归雁拉着程学明跑到海鸥牌手表的柜台,仔细看了看,虽然样式也不差,但总是觉得不是最喜欢的,“你觉得怎么样?”
“我还是喜欢上海牌。”男孩抿了抿唇,眼光还是不由自主地瞥向刚才的柜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