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之十二 、準备说服
温热的茶水入了口,淡淡清香逸散出来,刘夕潭搁下茶杯,低垂着眸子,平淡的嗯了一声。
张萦尚跟着沉默了。
本来引诱、哄骗那些将军权贵说出机密或心事,于她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张萦尚不否认,她的个性就是猜忌多疑,尤其当她觉得情势发展会影响到她自身时,她可以不顾任何人情义理。做过乞儿的她比任何人都要明白,想要存活在人人为己的世上,本当如此锱铢必较。李陌是个例外,也是她愿意给的唯一一个例外,她能为他做任何她能做到的事,毕竟昔年他实在为她做太多了。
经营餐馆这幺多年来,张萦尚一直秉持着这种自利的心态,从来没有想过有人会把自己的事讲得这幺白。
刘夕潭完全没有掩饰她的过去,也没有丝毫掩饰的意愿,淡泊的样子却令她感到深深的罪恶感。
『至少暂时不用担心刘夕潭接近李陌有什幺意图了。』张萦尚想,『不过,他目前应该也只能全力对付袁绍。』
「唰」的一声,李陌拉开门,脸上挂着微笑,「刘夕潭,走啰。」他早已换上素白的衣衫,準备好外出。刘夕潭瞄到他束好的髮丝,不自觉地耳根一热,故作镇定的答道:「那就走吧。」
张萦尚送他们到了大门,才问:「你们要去哪?」
「去白马寺。」
到了白马寺,李陌又告诉刘夕潭,她得独自去扫墓,而自己有点事需要处理,至多两个时辰就会回来。
这间寺庙很大,但还是比不上皇宫佔地千顷。刘夕潭走到皇陵所在的园子里,看见里头种满了牡丹花、金盏花,也只是暗笑着这片虚幻的荣华。刘夕潭没有像在月梅埔上那样长谈,反而是长歎,行了叩首礼后就一声不吭的离开。为了隐瞒身份,她不得不多加留意,步步为营,避开任何会让她露出破绽的事情。去年她还是不敢随意进出府邸,而今鼓足了勇气才能踩在这块青青草地上。
本来以为自己很安全的她转过头,才看见园子里唯一的凉亭内,坐着个身穿袈裟的老人。刘夕潭顿时戒备了起来,朝那老人走去,心里想着该如何解释自己的行径。
「拜见师父。」刘夕潭行了礼,却发现老人对着空无一人的地方扬起慈祥的笑容:「施主您好。」
不知道是因为刘夕潭突然沉默而发觉了什幺,还是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老人又道:「施主可否出个声?老衲自幼双眼失明,耳朵也渐渐不灵光了,还望施主莫要见笑。」
「不会的,请问师父的德号上下?」听清刘夕潭的声音后,他才转过来面对她:「上随下缘。这里是埋葬先皇的地方,施主怎幺会来?」
「我的父亲有时会来此礼佛,于是我自小就想着来看看。头一次来,走着走着便走到皇陵,问候一下就要离开了。」
「施主真是守礼,即便盼朝分崩离析,却仍然尊敬那位曾经的皇帝。」随缘伸出满是皱纹的双手,向前探着,摸到桌上的素筝,柔和的拨着弦,奏出零落的音律。一下子是迎接宾客时的曲目,一下子是战国时流传的阳阿薤露,有时还参杂着刘夕潭没听过的乐曲。她禁不住问了:「师父您……有学过琴吗?」
随缘没有因她这句话而停下动作,反而回问:「施主觉得老衲弹得很难听吗?」
「倒也不是……」「那有没有学过琴,和琴弹不弹得好又有什幺关係呢?」
刘夕潭一怔,惊讶的看着随缘,为他的一番言论而折服:「随缘师父所言甚是。」
李陌放刘夕潭一人,自己则往白马寺里的厢房走去。见有几个小沙弥捧着东西走过来,他拦住了他们,「请问元化先生在吗?」
「是的,他在房里研读书籍呢!施主,需要我们带您过去吗?」李陌笑着摇摇头,语气柔和的说:「多谢,你们去忙吧,我自己可以的。」小沙弥又想到了什幺,连忙补充道:「施主,倘若元化先生在忙,会比较不耐烦,还望施主见谅!」
他们说的果然不错,元化在他房里专注的看着书,不过倒是没有对他不善,还请他进来坐。
元化边在书页上圈点边与他说话,一心二用得很自然,「李陌。嗯,真是久仰大名啊。两年前掳走太子一事,传得整个天下都知道了。还把袁绍气得牙痒痒的,知道此事后立刻处决掉劝阻他进宫的将领呢。」「你是说奉睦和班鲁等人吧?也因为如此,而今在袁绍军中,已经很少会看到顶撞他的人了,于他来说倒是件好事。」
元化哈哈大笑:「谁听不出你这话里的讽刺?一个军队假如只听信主帅命令,没有其他意见,就更容易失败。我看你巴不得如此吧?早就听闻你做事看似平凡,实则狠戾而谨慎。挟持天子这事,既然身为抗董联军的盟主都没有动作了,其余将领又怎幺敢去抢狮子面前的鲜肉?也就你这头狐狸敢骗走、独享。」
李陌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他只是露出一贯温和的笑容:「父亲曾对我说过,时机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而我不过是把这句话刻在脑海里罢了。」
「好吧。我自己的废话说完了。那幺,你也可以说说来找我的目的了。」
李陌才刚要开口,元化又打断了他,「先告诉你,我已经歇业了。」李陌耸耸肩:「我知道,顾雅弦有提醒过我。」
元化冷哼了一声,「既然如此,你为什幺又要特意来找我?」
「时机就是一切。」李陌看起来只是随便说说:「如果我不把握这个机会,到时候不只是我,连顾雅弦都会很自责。至少为了她,身为她哥哥的你应当出手相救吧?」
他的语气却是少有的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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