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迟迟没有反应,跪着上前扑在母亲怀里,拉着母亲僵硬在空中的老手,哽咽道,“妈,是我啊……我是婉君呀……妈——”
在座的人都震惊的面面相觑,不是说秦阿婆的女儿早就已经去世了吗,怎么突然蹦出一个身份如此尊贵的女儿?
而且,澜澜叫秦阿婆——外婆?那这岂不是说——这里是血脉相连的三辈人?
两行老泪纵横而下,秦阿婆干涩的嘴唇颤抖半天,才支离破碎的吐出两个字,“……婉君?”
“妈——是我……妈。”赵婉君见母亲终于认出自己,泪水更加泛滥。
“婉君,婉君,真的是你,婉君……你还活着——”阿婆颤抖的手终于摸上女儿的脸,心里虚幻般的梦境终于成真,一下子嚎啕哭出来,“婉君,你还活着……我的孩儿啊——”
“妈……”
一对阔别二十余年的母女,一对原以为已经天人永隔的母女,顿时抱成一团,哭的不能自已,令闻者心酸落泪——
秦微澜也慢慢的瘫坐在一边,朦胧的泪眼看着外婆和“亲生母亲”抱在一起哭泣的场景,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木然的脸上除了流不尽的泪水,再也没有别的表情。
耿爷爷老眼通红,但还是较为理智,扶着阿婆起身,“孩子,起来坐着说话,不要跪着了,啊?”
阿婆被耿爷爷拉起,一双手还是紧紧的捏着女儿的手,赵婉君跟着起身,坐在母亲的身边,依然恍如做梦,“妈……”
“哎,”阿婆擦擦眼泪,仔细的端详着女儿,又拉着秦微澜起身坐过来,一手牵着一个,欣慰的再次红了眼眶,“太好了……太好了——”
秦微澜带着婉君来找自己,说明两人的关系也已经明了。阿婆想着一家人居然可以团圆,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赵婉君看着秦微澜的表情,勉强笑笑,“妈,您这些年,过的还好吧?”
“好,好……我好得很……婉君,你呢?当年,你不是——这到底……?”身为母亲,永远想要更多的了解关于儿女的一切,阿婆不想提自己,反而更关心女儿这些年是怎么过的,为什么现在找了来。
“妈,我也很好……当年,我一时想不开,幸亏被人救起来了……他带着我到了香港,这些年,我都在香港生活——妈,我后来回去找过你们,可是大哥说您已经去世了——”赵婉君想到这里,又止不住泪意上涌。
秦微澜心里一惊,眉头皱着,终于开口说了句话,“这样说……我还有一个舅舅?”
提到那个儿子,秦阿婆的眸里除了决然和愤怒,再也没有别的眷念,“婉君,那不是你大哥!也不是微澜的舅舅!我这辈子没有生养过这样猪狗不如的儿子!”
赵婉君听着母亲这样说,心里已经明白了一些,“妈,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您和澜澜到了T市?这些年,你们到底是怎么过活的?”
“哎……”阿婆无奈的一声长叹,拍着女儿的手,“孩子啊……这个说来话长啊……”( 就爱网)
[正文 第两百一十三章 身世(上)]
赵婉君急于知晓这一切,这也是了解女儿的一种途径,听闻母亲不堪回首的语气,她反而更想要知道,“妈,不急,您慢慢说,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哥为什么会说您和澜澜都已经死了?”
“哎……都怪我啊,我不该总是向着东生啊……”阿婆又是懊恼的一叹息,恨不得捶胸顿足,“你跳河的那个晚上,村里有人看见了,就匆匆跑回来跟我们说……我当时一听,感觉天都要塌了,就让你哥哥嫂子一起陪着我去救你……可是,东生居然漠然的说死了就死了,死了就不会丢人现眼了!我说那是你的亲妹妹啊,你怎么就这么狠心……我等了会儿,见他们夫妻都没有动身的意思,只好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往河边奔去——”
“到了河边,哪里还有你的身影……我又有些怀疑村里人的话,又慌慌张张的跑到你家里去找你,结果到处都找不到……我慌得双腿直发软,深一脚浅一脚的又往河边找去……我沿着河边走了好久,哭的眼泪都干了,还是找不到你和孩子——哎,当时哦,我也恨不得跳进河里死了算了!”
“妈——”尽管知道这事情已经过去,可是当母亲这样如泣如诉的将来,赵婉君还是吓得心里一惊。
老人家叹息一声,一只手无意识的拍着膝盖,“哎……天已经全都黑了,我一个人在河边来来回回走了很久,就在我也想要一死百了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婴儿的哭声……”
秦微澜身子一颤,眸光倏地看向阿婆。
阿婆的视线也投向孙女儿,“我赶紧又来了精神,沿着哭声找过去,终于在杂草丛里找到一个襁褓……我抱起一看,不就是那才出生三天的孩子嘛!”
秦微澜只觉得眸里一酸,刚刚止住的泪水又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滑落。原来,她就是这样捡回一条命的?!
赵婉君听到这里,愧疚的看向女儿,“妈,澜澜……”
老人家接着讲述,“我抱起那个孩子时,她已经冻得都快不行了……虽然那时已经是春天了,可是那几天正好是倒春寒,孩子被胡乱的抱着放在野地里几个钟头,没有冻死已经是好的了。我见孩子双唇都已经发紫,赶紧裹好了抱回去——”
秦微澜不想再听,心痛的别过脸去。
“我带着孩子回家,你大哥看见后,不但不帮忙找人救孩子,还凶狠的呵斥我怎么带了个——孩子回来……”阿婆说到这里时,停顿了一下。因为儿子当时用的词并不是“孩子”,而是“野种”!当时,她抱着奄奄一息的外孙女儿回去,儿子一看见,顿时火冒三丈:还嫌家里不够穷?带个野种回来养?偏偏还是个赔钱货!
那个年代的农村,重男轻女的思想非常严重。赵东生看着母亲抱着妹妹的女儿回来,第一反应就是强烈排斥。
赵婉君想着哥哥一贯的嘴脸,脑海里已经想象出当时的情景,“妈,那到底后来怎么样了?”
“当时,我说孩子冻得不行了,必须赶紧就医,不然就活不下来了……”阿婆说着,又担忧的看向秦微澜,不知道这些内幕被她知道到底是好还是坏,会不会对她产生影响,可是,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她也没有打住的可能了,只好继续道,“——东升说,死就死了,还花钱救她?没钱!”
“啊!”赵婉君只觉得哥哥爱占小便宜,脾气暴躁,谁知他居然还这么的绝情,顿时吃惊了。
秦微澜同样如此,她那个从未谋面舅舅居然这般心狠毒辣,见死不救?
“你嫂子也在一旁帮腔,说养我这把老骨头都养不活了,哪里还有钱在养个小的,死了才好。”阿婆心痛的道,“我当时就差跪下求他们了,可他们还是不肯接受。我见孩子已经不能再耽误下去,只好抱着孩子就冲出去——”
“幸亏路上遇到好心人,骑着摩托车送我到了镇上,还借钱给我让孩子看医生……不然,我的澜澜可就——”老人说着,仿佛当年那千钧一发之刻再次重演,一双手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赵婉君看着秦微澜漠然的神色,心里的愧疚更甚,从母亲身上转过目光看着女儿,小心翼翼的伸手,想要抓住秦微澜的手,却被她触电般避开。
“澜澜……妈妈错了,妈妈不应该抛下你,害得你差一点就——”
秦微澜那时那么小,哪里懂得自己经历过生死考验?只不过现在听着当事人将其中细节一一讲出来,只觉得整颗心都在颤抖,原来她小时候居然经历过这样一番波折,不死还是命大!
阿婆一直都心疼秦微澜,这会儿缓过神来,也责备女儿,“婉君呐,你确实错了……你跟澜澜她爸感情再不好,可澜澜是无辜的啊……你怎么能抛下孩子不管呢!”
“妈,我知道我错了……我错了,我对不起澜澜,我对不起妈——”
“哎,我倒没什么……虽然这些年一个人带着澜澜受了些苦,可是澜澜从小懂事,我看着她一点一点长大,学会心疼人,懂得体贴人,即使不认你大哥那个儿子,我也觉得值得!”
“对啊,妈,你们后来怎么离开了村里?”
“不离开怎么行?”老人家不住的叹息,“孩子住了一个星期的医院,终于缓过劲来,可是营养跟不上,瘦的不行……我带着孩子回去,他们那对猪狗不如的两口子,居然还狠心赶我走……任我怎么说都坚决不肯接受孩子。你也是我的亲骨肉啊,你不在了,这个孩子是你唯一留下的纪念,我怎么舍不得把这么小的孩子交给别人抚养啊。最后争吵之下,我只好跟你哥哥断绝了母子关系,一个人带着孩子离开了那里——?( 就爱网)
[正文 第两百一十四章 身世(下)]
“妈——”赵婉君没想到当年自己冲动选择轻生之后,母亲和女儿居然还有这样一段惨不耳闻的经历,现在听来,她还觉得触目惊心,“妈,都怪我,我早该认清了哥哥的本质,不应该相信他的话的。我要是早点找到你们,您和澜澜也可以少受一些苦……”
赵婉君早在十几年前就趁着一次来大陆谈生意之际,回了老家想要看看母亲。可是,她好不容易找到老家,先是被赵东生盯着看了半天,而后又被他不耐烦的打发,说母亲早就去世了;她又问哥哥有没有当年那个孩子的消息,赵东生同样厌恶的道:早就冻死了!
赵婉君心里一直还期盼着那个孩子尚在人间,可是听着哥哥的回答,顿时一颗心坠入冰窖。她求着哥哥带她去母亲的坟地看看,却被要挟先拿出十万块钱来。赵婉君那时哪里还顾的上钱不钱的,当即让助理取了十万现金交给了赵东生。
赵东生带着她到了一处孤坟,说那就是母亲埋葬的地方。赵婉君看着杂草丛生的坟茔,连块墓碑都没有,想着母亲就这样孤苦无依的长眠于此,心痛的跪在坟前痛哭了半日。
“我当时没有想到,哥哥会随便带着我到了一个坟地,就说那是您——”赵婉莹回想当年的事情,沉痛的诉说,看一眼秦微澜,继续道,“我又问他,孩子埋在什么地方……他说,没有埋,早就被野狗叼走了——”
秦微澜面色陡然一白,手指无意识的捏紧,指甲深深的嵌进肉里,掐出一个个死白的血印。阿婆同样是心痛难忍,愤怒的道,“都说养儿防老,我怎么就养了这样一个畜生都不如的儿子!当年,他赶着我离开,这样的事情简直天理不容,他哪里好意思说出口,肯定会说我已经死了!”
阿婆已经上了年纪,对于这些事情其实早就看开了,可是如今再次提起,依然气的五脏六腑的疼。其实,在澜澜读小学的时候,赵东生夫妇不知道怎么找到了她的落脚地,居然找上门过。阿婆还以为儿子是良心发现,来接她回去的,谁知,那对夫妇居然是因为惦记着她的一些金银首饰。那些东西可是丈夫还在世时,花了多年的积蓄为她置办的,相当于丈夫一辈子留下的唯一纪念物。
遭到拒绝后,赵东生夫妇就翻脸撒泼,指着母亲破口大骂,说她养出来的女儿水性杨花,败坏门风,被丈夫抛弃之后没有脸面继续活着,就跳河寻了短见,说那个小女孩就是生父不详的野种。
阿婆气的都要疯了,最后拿着菜刀赶走了那丧心病狂的儿子和儿媳,威胁他们再来的话,就拼了老命跟他们同归于尽。
赵东生看着母亲住的地方穷的家徒四壁,想必那些东西早就被典当换了钱,于是夫妻两就悻悻的走了。
可是,那对畜生走了,阿婆和秦微澜的平静日子也到头了。
那样大的动静,左邻右舍都赶来看热闹,这才明白这前几年突然搬来的一对祖孙俩,居然是这样的背景。阿婆怕澜澜这些事情,苦苦哀求邻居们千万不要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说出去,更不要告诉澜澜。邻居们看着一个将近六十的老人带着个几岁的孩子生存,也属不易,一个个都同情的答应了。
这么多年,这件事情虽然没有人明目张胆的谈论,可在村里还是传了开,秦微澜慢慢的长大了,心思细腻,也渐渐的听到一些。
去年的那一日,苏云翔追求秦微澜未果,准备去找阿婆“曲线追妻”,一赶到时就碰到阿婆与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起争执,两人正争执间,那妇人破口大骂阿婆的女儿。事后,苏云翔与秦微澜提起过此事,但还是被阿婆掩盖了过去。
今日,再次重新听到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秦微澜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更有一种心无着落的空空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