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教皇亲自下的令，说王子殿下和异教徒结婚，背弃了光明神，跟随他的人以后注定上不了天堂……”探子害怕的咽唔着口水，他是个虔诚的教徒，可不想死后下地狱。
咔擦一声，艾德里安捏碎了一只杯子。
在侍女们的惊呼声中，卡洛斯拾起艾德里安的手，责备道，“你怎么那么冲动。”他连忙让人取药膏和绷带过来。
艾德里安的手心有了几道明显的血痕，然而他却毫无感觉一般，咬着牙。“西斯·斯图尔特……”
塞伊斯面色的神情十分凝重，他连恐带吓的让探子把这个消息烂在肚子里，绝对不能告诉其他士兵，同时转头看向自己的侄子，“艾德里安，我和大主教交好，我这就给他写信，让他替你说几句公道话……”
“教皇说的又没错，我是和卡洛斯结了婚。”艾德里安反手握住卡洛斯的手，此刻的他已经冷静下来，“但这又不代表我信仰了真理女神，我仍然是光明神最忠诚的信徒。”
他不能承认自己已经不再信仰光明神，即使北方诸国早有不少国王对教廷感到不满，但他们知道如要得到广大贵族的支持，必须得保证自己的信仰，一旦被称为叛教之徒，那么对当权者的权利简直是致命的打击，因为任谁都可以打着君命天授的名义反对原来的国王。
“你们呢？对我的存在有没有意见？”艾德里安转头看向其他人。
杜克吞了口口水，心思敏锐的他注意到卡洛斯对着瑞卡使了个眼色，瑞卡点点头，转身去了营帐外头，然后，他听见了外头有拔刀的声音。
塞伊斯的封臣大部分都为塞伊斯马首是瞻，塞伊斯自然是站在艾德里安这边的，心急火燎的他已经打定主意等会就要给他的大主教朋友写信，大主教诺曼·卡罗尔在教廷也有一定权利，他和西斯教皇的关系是众所周知的不和，在争夺教皇的时候，诺曼败给了西斯，但他的地位仍然在教廷举足轻重，如果说有一个人可以拯救艾德里安，那么非诺曼莫属。只要他声称光明神包容一切婚姻，艾德里安依旧可以自称是光明神的信徒。
然而这时候却有一个男人站了出来，“信仰不纯的人没资格统治我们！”
他是凤凰城领主手下的一名封臣，名叫雷纳德·布鲁克，艾德里安冷冰冰的看过去，他从来不知道乔治手下的人还有对他不满，他以为自己的仁慈可以让他们懂得分寸！
不过，雷纳德也不是故意针对王子，他心里的不满主要是对着卡洛斯，明明这是一场属于黑龙国的内战，凭什么让阿拉贡的人作为将领，就凭他是摄政王的丈夫吗？这可是阿拉贡人，他们在夏普的另一头对黑龙垂涎已久，谁知道他们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雷纳德看了一圈周围的人，语气诚恳，“我并非反对达克卓拉肯家族的人，我和我的领主一样永远效忠于黑龙，可我们为什么要听从一个阿拉贡人的决定？詹姆斯国王是个勇敢的人，他一定不会想到自己的儿子居然和女人一样嫁给了我们的敌人，同胞们，告诉我，让一个阿拉贡人插手我们的内政，这就是你们希望的吗？”
周围传来低低的议论声，艾德里安面无表情的看着雷纳德，他没有反驳，好像底下这人说的话对他而言根本不痛不痒。在他旁边，卡洛斯专心的替自己的爱人包扎受伤的手，连眼神都不往这边瞟一下。
不等他们说话，乔治·纽卡索和他的儿子费伊率先发怒了。“雷纳德领主，望你慎言！”
他们明明知道，王子是出于无奈才选择和阿拉贡联姻，因为南方的兵力不足，根本抵挡不住强壮又暴力的北方士兵。如果没有阿拉贡的震慑，帕里斯特林早在半年前就会直接南下了，到时候，所有的领主都不复存在，又有什么内政可言？
第60章 锐变60
雷纳德依然在席间侃侃而谈, “我不是反对阿拉贡对我们的帮助，但是，我们需要分得清主次, 已经成为另一个国家王夫的王子, 还能掌控黑龙的命运吗？这是黑龙人的国家，不是阿拉贡的国家，我们应该要把希望放在公主身上，我们是为公主而战！”
不少人都认为他说的有道理。
唯独塞伊斯和老乔治不客气的说, “艾米丽公主今年才刚满十八岁，她根本没办法在战场上做出决定，艾德里安王子虽然放弃王储之位, 但他仍然是黑龙的摄政王, 他当然有权领导我们！”
有了两位领主的背书，黑石城和凤凰城的其他封臣们顿时安静了。
艾德里安本来以为自己会很愤怒, 他当时的确很愤怒，在得知西斯教皇发出那样的命令后，他愤怒的快要燃烧起来, 但现在, 他反而平静下来，冷冰冰的看着雷纳德，对方正因为自己领主发言而露出不服输的表情。
对方的言论真只是他一时的不满吗？
不, 这必定是长久累积的结果。
在军队里, 欺凌和侮辱从来就没少过，因为艾德里安和卡洛斯的婚姻，在平日里, 不少人都偷偷嘲讽过这位王子，他们满含恶意, 好像取笑艾德里安就能显得他们高人一等——这可是第一个被嫁出去的王子诶，也不知道那个阿拉贡人那里大不大，能不能让小王子满意，他现在只能像个女人一样躺在人身下被睡了……诸如此类的荤话总是层出不穷。
艾德里安不是不知道这件事，只是他从来不让塞伊斯惩罚这些人——他需要对方的忠心，他相信凭借自己本事，他们会真正的臣服于他。到时候，他们便会知道自己到底是，他不是弱者。
他不知道自己这番大度，却完全滋长了某些人的胆量。
艾德里安忍不住喃喃道。“卡洛斯，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不等卡洛斯回答，他忽然又说，“对的，在你的国家，必定没有反对之音，因为反对你的人，绝对不会活下来，对吗？”
卡洛斯微微一笑，“是的，亲爱的，只要你想，你也可以这么做。”他声音很轻，不站在他身边根本听不到，“别怕，我会全力支持你。”
艾德里安的声音终于完全冷下来，“我懂了。”
他站起来，“雷纳德爵士，你还有什么话，尽管大胆的说出来，如果所有人都反对我，我自然会退位让贤。”
“教皇反对你，这个理由还不够？”雷纳德说，同时偷偷看了一眼面色铁青的老乔治·纽卡索，他知道自己今天是妥妥的得罪自己的领主了，索性将自己的不满全部发泄~出来。“塞伊斯领主是你的舅舅，被你蛊惑的看不清未来，乔治爵士也站在你这边，但是各位大人，我们不能把我们的性命放在一个异教徒手上，如果再让王子作为统领，全世界都会反对我们，我们必须……”
他话还没说完，一柄利剑忽然从他的胸口穿透。
雷纳德眼里露出极度诧异的表情，他看了一眼胸口，又抬头看向艾德里安，还没说话，一柄短匕首忽然抹向他的脖子。扑通一声，雷纳德倒在地上，喉咙口和胸前不断溢出鲜红的血液。
他眼睛仍然睁着，好像至死都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艾德里安仍然站在自己的座位前，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在雷纳德身后，一位全副武装的士兵抽回利刃，将剑插入剑鞘当中。
一时间整个营帐鸦雀无声。
这是一位隶属王室护卫团的骑士。
高大，凶狠，连脸上的表情都带着一股杀气，在他摘下头盔后，不少人认出他就是骑士团的副团长迪力克，他曾经跟随王子远赴阿拉贡出嫁，是艾德里安最忠实不过的支持者。
迪力克一脚踢开掉雷纳德挡道的尸体，很自然的擦了擦铠甲上的血迹，然后站在艾德里安身侧。
于是在场的众人忽然明白过来，艾德里安虽然允许了雷纳德发表意见，但是，他从没说事后要不要让他活下来。
这个突然杀人的骑士，就是艾德里安对此事的态度。
乔治·纽卡索第一个表态，“任何对王族不敬的人，都应该被千刀万剐。”
塞伊斯马上接口道，“不错，即便殿下不动手，之后，我也非同这家伙决斗不可！”
艾德里安看向其他人，“你们还有意见吗？”
自然是没人敢提反对意见。
艾德里安道，“那我有要说的，大人们，我自认为是个忠诚的教徒，从小熟读教义，每日按时祷告，没有做任何一件泯灭良心的事，但在今天，我却遭到了来自教会的压力，他们驱逐我，污蔑我，宣称我为异教徒，不得我，我感到十分悲愤。”
卡洛斯轻轻~握住他的手表示安慰。艾德里安看向他，眼里似乎泛着水光，但只有最靠近他的人，才知道艾德里安根本连眼圈都没红。
他继续道，“虽然我和我丈夫的信仰不同，但我们的婚姻，并没有违背任何教义，神是允许世人相爱的，我和卡洛斯就一个例子，可难道我的遭遇是因为神搞错惩罚对象了吗？不对，错的不是神，而是人。”
随后他面向其他人，“这个人就是西斯教皇。”
“他从我父亲不愿意为他在国都中央建立光明神殿开始，就对整个黑龙心怀怨恨，饱含恶意，这份恶意让他在奎恩进攻兰卡的时候选择默不作声，在对方登记时候选择暗中支持，现如今，他又要以诋毁我的方式来完成他的复仇。他的话让某些人相信了，雷纳德领主就是其一，他阴谋推翻我，让联盟军处于不利地位，我处于自卫，无奈将他杀死。”
“我知道，在这之后，我们的道路会艰难很多，但我必须告诉世人真~相，并且给他们选择真~相的权利。”艾德里安最后说，他环视一圈周围的众人，“我会让神仆将这件事的真~相传达给每个民众，西斯教皇利欲熏心，唯利是图，打着□□号为自己谋取金钱，但这一切该结束了，现在的教会不配享有人民的供奉，他们不会再得到税收，所有属于教会的税收都会回归于人民。”
在贫穷困苦又朝不保夕的日子里，穷苦大众的唯一信仰就是死后能得到神的关照，升入天堂。
所以他们对苛刻冷漠的教会才逆来顺受。
但是如果给他们足够的保障，还有人会在乎死后的世界吗？穷人们在乎的是眼前，是自己的儿女不受饥饿的压迫，是在冬天不被饿死，是生病了可以得到救治。
纵使有些人仍然渴望上天堂，艾德里安也不是毫无办法，各个地区会建立起全新的教会，这些教会将给人们灌输新一套的理论，人们只要保持虔诚，公正，谦虚，善良之心，忠诚他们的国王，多行断恶修善之事，他们仍然可以上得天堂。
至于原本属于光明教会的司铎，他们会被驱逐出城，离开黑龙，除非他们选择服从艾德里安的命令，和西斯教皇一派断绝关系。
当然，这样做将会影响贵族将领们的利益，因为教会的支出不再分担自民众，而将由这些领主们负责，但现在各大爵士都在联合军的营地里，成为最好的人质，他们根本没有反对的权利。
在艾德里安的目的达到之前，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送信的信鸽飞往各个主城，而毫无改变的办法。
等一切尘埃落地，他们想反悔，到时候也已经晚了。
塞伊斯惊讶的看见艾德里安干脆利落的做出决断，还直接插手了其他封臣们领地的内政。
如果说塞伊斯一直认为艾德里安还是以前那个善良仁慈的王子，那么他现在改变了想法。
艾德里安变了。
他似乎从卡洛斯学习了不少东西，在不露出利爪的时候，他仍然显得和蔼可亲，但在危机时刻，他也会毫不犹豫的亮出自己独属龙的尖利獠牙。
等其他爵士离开营帐后，他们忍不住一阵后怕。
因为他们发现，阿拉贡的瑞卡·艾尔伯特伯爵正带着一队野兔，手持弓箭站在门口。
如果他们当中有人想反抗，想要对艾德里安动武，即使他没被迪力克杀死，跑出来后也会被野兔们射杀。
他们突然意识到，这位已经参政的小王子或许不是他们心里想的那种花瓶。
他并不是靠着舅舅和亲信才能够在这里站稳脚跟。
艾德里安有卡洛斯的支持，还有亲族的帮扶，没人敢不识趣的和他作对。
当其他人离开后，现在营帐内只留下卡洛斯、乔治和塞伊斯几个人。
艾德里安轻轻松了口气。
他先是看向乔治，“纽卡索爵士，凤凰城麾下的其他领主一直以您为首，如果他们对我的决定有什么不满，请您帮我多劝说他们几句。”
乔治·纽卡索豪爽的应下，“我早就看不爽那些在我们领地上为非作歹的神仆了，他们糟蹋妇女，掠夺金钱，做尽了坏事，是时候该收拾了。”早在詹姆斯国王时期，黑龙国就一直想极力压制光明教会的势力，只不过因为教会势力强大，这个计划一直搁浅，但现如今光明教居然会把矛头对准艾德里安，乔治一点都不奇怪王子会下如此狠手。
塞伊斯也赞同道，“我也一样，我会说服我的封臣遵循你的命令，不过艾德里安，神殿新司铎又该去哪里找呢？”他担忧没有神仆愿意听从艾德里安的指示，毕竟光明教会才是凯尔特大陆诸多北方国家承认的教会。
艾德里安冷酷的说，“没地方找，就造一个，骗子也好，演员也好，巧言令色之徒也好，我都不会让西斯的手再伸向我的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