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他还从尤明言的一堆放着不用的杂物中发现了这上色的色膏,想着没什么事,就回来给石像上了色。
别的他不敢夸口,但他花了一月有余做的这个石像,绝对连尤明言本人都看不出有什么毛病。
不过平心而论,确实还是尤明言本人长的要更温和俊逸。
改日再来修修好了。
13.
山上四季常春,惠风和煦,亭下的池水如初酿之酒般清绿,漾着浅浅的金光。
一袭白衣的仙人立于亭中,面色淡然地背手看着池中往来翕忽的红鲤。
人也见到了,该说之话也说出口了,可不知为何,他仍觉得心中堵闷。
尤明言站了一会,又在亭中徘徊了几圈,最后还是停在了石桌边,看着那盘完好无缺的桃子糕,轻轻地唉了一声。
他们仙门并不传授双修之法,他只知这是门有点邪派的功法,却不知具体内容是为何物。既然不明白,他就虚心地向那位魔修请教,可少年听了他的问话,不仅没有喜悦之色,还气鼓鼓地走了。
尤仙君来回踱着步,思索究竟是何处出了问题。
莫非是他的话显得很没诚意,才惹恼了对方?
这件事似乎又不好告诉师兄,师父就更不行了,既然如此,他又能从哪里得知双修的方法呢?
令他稍稍宽心的是,少年离开时虽生着气,最后还是搬进了他收拾的那间木屋。
只是近几日总见不着人,也不知去了山上哪里……
尤仙君想起自己送的那条青花鱼,又忍不住想那魔修知不知这鱼是谁送的,又有没有好好将鱼养起来……
养的如何倒不重要,只是尤明言第一次送人礼物,总想知道对方能不能了解他的心意。
恩。
少年以往住在洞穴那边,石像也放在那里,也说不定是回去守着那尊石像了。
这般想着,尤仙君长袖一动,人已飘飘而起,往那洞穴处去了。
-
等他的身形远去之后,应无宿才慢慢从某处钻了出来,轻手轻脚地上了石亭。
他现在仍用着尤明言的模样,也不怕此时有别人看见他在这里。
尤明言的琴还放在这儿。
他左右看看,确定没有人后,才挪到仙琴前,试探性地按了一个音。
弦有点难按,不过还是能弹的。
应无宿拍了拍沾了几根野草的衣袖,轻咳一声,开始装模作样地抚琴。
他会弹琴吗?
他当然不会啊!
他十多年都在漂泊流离,拜的师门还那么不正经,怎么可能有学琴的机会?
但这,都不妨碍他摸这把仙琴。
说是抚琴,其实他更多的时候是在唱。
唱的东西也很是奇怪,大约就是“蒜头香葱芝麻油,大米白面做馒头”“仙山仙池仙果果,仙树底下你和我”……弦是不太好弹,但他也只是象征性地把手放在上面摸一摸,也没傻到把自己白嫩嫩的指尖勒出红痕。
然而,应无宿唱了半个时辰后,这把仙琴就裂了。
裂了。
应无宿:卧槽?
等等,等一下,怎么就裂了啊!?他又没有强行去弹,怎么就裂了啊?
不不是吧?那他岂不是要被尤明言打死??
14.
应无宿正对着这裂了的仙琴不知所措,忽见那送糕点的小童不知从哪跑了出来,心下一慌,险些把石桌上的东西都扫了下去。
他这化形术尚不成熟,可不能叫人看出他在冒充仙君。略一思索,应无宿很快冷静下来,淡然地坐回琴边,双手轻轻搭在弦上,做出状似凝思的神情。
仙童不敢惊扰仙君,也真的如他所愿没有多做停留,匆匆地就离开了此地。
应无宿这才松了一口气,也无心思去整琴了,干脆起身绕着这石亭看了看,深入了解一下尤明言的居住环境。
清风徐来,水波漾漾,晕起的雾气迷迷蒙蒙,隐隐约约能瞧见其中的红鲤。他眉毛一挑,又想起了上次从尤仙君这偷的鱼,也不知尤明言发现了没有,不过过了这么多时日,想来一条没什么用的灵宠而已,尤明言应当不会放在心上。
就算找他算账也没依据啊,吃都吃了,还能给他吐出来不成?
他倚在亭柱上,突然有些自暴自弃地想,若是再见不到纪逢,他不如直接让尤明言杀了,得个痛快。
前次尤明言答应他双修的那句话他根本就没有当真,甚至还觉得对方不过是不屑于跟他比试,才用此言来讥讽他。
应无宿哎了一声,瞅见旁边飞来一只鸟,正好心里燥的慌,就一把将那鸟逮到了自己怀里。
他一边给这只倒霉的白鸟撸毛,一边又开口唱了起来。
“富贵不可求,仙君不可期,人间世事皆难许……”
白鸟:¥%!……%!?*&*%……?
-
仙童一已经被尤仙君刺激到无话可说。
他为了做道菜,追着一只灵物跑了半座山。灵物没追到,他竟然又在这个地方撞见仙君。
这实在太尴尬了。
为什么仙君又在这里看自己的石像啦??
而且他刚刚不是才在石亭那里见过仙君吗??仙君跑的这么快的吗??
仙童一跑动的动静太大,被惊动的尤仙君微微一怔,便扭头望向了他所在的方向。
仙童一:“……仙君?”
尤明言:“恩?”
仙童一:“您真的是仙君?”
尤明言温和一笑:“是我。”
呃啊啊啊啊近看更恐怖!那个上了色的石像看起来就跟仙君一模一样啊!!仙君到底出于什么目的要做这样一个石像啦!!
仙童很疲倦,他越来越觉得那个所谓的美人是不存在的,仙君怕是一个人在山待太久,都寂寞出病了……
尤明言自然不晓得仙童此时迂回婉转的心思,只是淡淡笑道:“你来此有何事么?”
仙童一哽,道:“我,我来追灵物。”
尤明言指着另一旁的溪流的方向,道:“方才似乎是往那边跑了,你可以去看看。”
“那便谢谢仙君了。”仙童说完,心中还是有些梗塞,到底没按捺住心中的疑惑,又开口问道:“仙君,这石像……”
“栩栩如生,是不是?”尤明言倒不觉得有什么,十分坦荡地答道。
“是挺栩栩如生的……”仙童讷讷,“可是仙君你雕这石像有何用呢?”
尤明言这才将整个身子转过来面向他,脸上仍带着清浅的笑意,“这是一位……与我相识的人雕的。他为人比较腼腆,就将它放在了此地。你也不必太过在意,若是在山上见到他也不必慌张,他不是坏人。”
仙童挠挠头,又道:“可是,我又不知仙君相识的人是什么模样。”
尤明言抿抿唇,想着有些道理,又不知如何描述。
一个魔修,个子不高,喜欢吃桃子糕,哭起来像一只小兔子,大约是比较胆小的,见到他老是要跑。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石壁上刻了上百个他的名字,不舍昼夜地为他做了这么一尊石像,掌心的皮也不知磨破了多少次……
他腹中有千言万语,到喉间却又被尽数吞下,好像觉得这些东西他说了,别人也听不懂,还不如不说。
15.
尤明言再回到石亭时,魔修已经抱着一只半死不活的仙鹤倚在亭柱上睡过去了。
仙君身形一顿,收敛了自己的声息,悄然地落在了石亭的另一边。
少年呼吸平稳,睡得很熟,但眉头微蹙,不知是梦到了什么难过之事。尤仙君远远地看了他一会,才慢慢地挪步过去,站在了少年身前。